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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橘子 [打印本页]

作者: 不有    时间: 2013-10-24 17:09
标题: 橘子
本帖最后由 不有 于 2014-2-27 19:14 编辑

橘子
秋天,我们会到离城市不远的一座山上去看鹰。站在山顶处一个较开阔的平台上,可以兼顾东南两个方向,那些鹰会从东北方向飞过来,我们迎着它们飞行的路线,目送它们在天空中或在山坳间飞过,向着西南方向落去。
这些鹰是要到南方去过冬的。
山路盘绕,我和妻子两个人为了看鹰,不得不想出许多办法,鼓动那些有车的朋友跟我们一起上山啦,或者碰运气请那些开着摩托上山游玩的人搭我们一程,无论如何,能借机械之力登上山顶是最好不过,只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才会选择走路上山。
眼看快到迁徙季节的尾声了,我怂恿着妻子再上一次山。
“你明天没课吧?”我在电话里问她。
“没有呢。”
“我们一起上山呐?”
“什么?又要上山?”
“你明天没课啊。”
“没课就要上山吗?我真……”
想不出说服的办法,我只在一味地重复:“上山吧。就这几天了,鹰都快过完了。”
“老天,你难道不要看书的吗?”
“书可以先放一放嘛。”
“你不要看,我还要看的啊。”
我知道她马上有个挺重要的考试,而我自己也要为年末的一个入学考试作准备……
“上山吧……今天刮了一天风,明天天气会好得很啊……”
妻子在电话那头不出声了。我心里隐隐有了把握。
“你可以把书带上嘛,路上也可以看的。”
“好吧。”她答应了。
“你不用背东西,你想带什么东西,告诉我,我来背。”
“我当然不背东西了!”
“嗯嗯。”
“我宿舍里什么都没有,你多背些水果吧。补充水分。”
“好。没问题。那就这样?”
“就这样……等下!明天见面时间地点呢?!你……”
“忘不了!我琢磨下,短信告诉你。”我忽然变得信心满满了。
“好。拜拜。”
“再见。明天见啊!”挂下电话,我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又回到电脑前,仔细查看了一番徒步上山的路线,有好几条,各种文字攻略看得人晕头转向。我担心记不住,却又懒得梳理,想起以前都是搭车上山,到山顶还要半个小时,不禁又畏难起来。
隔壁房间里的电视声响越来越大。就是为了躲避这出租屋中的嘈杂,妻子才和我短暂分了居,搬回到教职员单身宿舍中,为职称考试而努力着。想到这儿,我甚至觉得明天的出行对她来说也是个透口气的机会。最后,在手机的亮光中,我们敲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我先到了会合的地点。坐公交一路过来时,在西侧的天边上总能看到一团“乌云”若隐若现,也不像是火情,就是蓝天上一块儿地方被什么弄脏了。但等真到了山脚的停车场,那团乌黑色的“云迹”却找不见了。
山下道路上各式车辆穿梭往来,登山客们提着手杖,脸上的表情都神采奕奕,衬托着今天的好天气。鸽群在山的背景里绕着圈飞了,我亲眼看见,在那群鸽子上方,停着一只雀鹰。可它并没有向鸽群俯冲,反而是兀自盘旋了一阵儿,眼看着从上空消失了。
妻子发来短信,问我到哪儿了。
正在回复短信时,杜聿生从我面前窜了出来。他穿一件半新不旧的褐外套,下身是一条登山裤,背上的红书包看不出装了多少东西。
“嘿!你好,你来得真早啊!”我没想到他竟然比妻子先出现,在我们三个人中,他住的地方离这里最远。
杜聿生咧开他的嘴,笑着说:“哪有!我还担心迟到了呢,我……”他正要再说什么,我妻子打来了电话。
“什么?不可能,这边就只有这一个邮局啊!”我扭头四处看看,没有发现妻子的身影,“这边就这一个邮局吧?”我捂住话筒,问杜聿生。
“哦,我看见你了!”我挥着手机向妻子示意。原来她被一辆邮车挡住了,这么说她差不多是和杜聿生同时到的。
“太好了,大家都到齐了。”我把视线从妻子那儿拉回来,杜聿生再次把笑容摆在我面前。
妻子没想到我还叫了一个人,一副不敢走近的样子。我拉拉她的胳膊,对杜聿生说:“这是我妻子,柴娜。”
“啊……”杜聿生也一副吃惊不小的样子,似笑非笑地看看我才又转向妻子说:“你好你好。我是……”
“这是杜聿生,我以前的一个老同事。”
妻子冲他点点头,小嘴微张着。我觉得话还没说完,就又说下去:“他呀,调到南方工作去了,昨天才从广州回来,也是好久没见,他看植物很厉害的,有什么不认识的花,我们路上尽可以问他。”
杜聿生又笑起来,摆摆手,受不了恭维似的赶紧说:“哪有哪有。”
“那我们就出发吧?”

走了一段上坡路,我们钻进村落中的小路,来至村子的后面,就有沥青铺就的防火道通向山上了。路上杜聿生一边跟我聊着北方植被的单调,不及南方植物的多样、好看,一边瞅准时机,贴过来小声问我:“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我看看他,脚下停了步伐,他越过我一个身位,才忽然发现我不走了。
妻子因为春天的时候曾带学生来做过一次物候调查,大概知道进山的方向,所以这次由她走在前面,为我们引路。我看着她宽大的背影、走路时向内侧挤蹭的大腿……不知该对杜聿生说些什么。本来我们也没办婚宴,就简单请了下双方的父母,算是举行了仪式。妻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多半是为了迁就我一人的执念才勉强如此,闲言碎语肯定也听了不少。只要一念及此,我对她就生出些愧疚,但婚礼这种事情,断没有重来一次的道理……这要算是结婚以来一直搁置在我心头的一个羁绊了。
“我结婚没通知任何朋友,”想了想,我才说道,“就在今年年初结的婚。”
杜聿生皱了皱眉,他站在上坡的位置,比我要高出半个头来。我清楚看见他的脸色,是那种常年在外面奔波的人磨砺出来的一种青黑色。他快40岁了,至今没有成家。
妻子在前面听不到后面的动静,回过头来看我们。她脸上已经没有了初见面时的紧张。虽然结婚之前我就知道妻子是个比我还放不开的人,但她在面对社交时的怯弱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你们在聊什么?”因为刚才听聿生讲了不少植物的事儿,她大概以为我们在路上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说着就走下来。
妻子的身高和我相当,但身形要比我宽出一倍,膀大腰圆,面庞像个小老虎。记得刚有意和她接触那会儿,有一次她还问起我的身高,原来是平时习惯了缩脖塌腰站着的我,和她站在一起时,显得愈发矮小了。
“哈哈……”杜聿生拍拍我的肩膀。
“聊了点儿过去工作上的事儿,没什么,继续向前走吧。”

这个村子往上一点儿是有个名人墓的,墓附近有条小道可以通到半山腰的柏油路上,会节省不少时间。但无奈春天才来过一次的妻子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墓的位置了。
“应该就在防火道边上啊。”
“今年雨水多,草木长得旺,说不定我们错过入口了吧。”
三个人正踌躇着,前方的弯道上走下来一个登山客。我忙上前打听。
“哦,哦……嗯,嗯……”
我回到两个人面前。
“怎么样?”
“说是前面走一点儿能看到一个岔口,有条小路直通山上,只不过爬起来有点儿费劲,叫好汉坡。”我回忆着头天晚上查到的路线,好像确有这么个地点。
“好汉坡?”
“唉哟……”妻子嘀咕了一句。因为在前面带路,她走得比平时要快,长有小胡子的嘴唇上方已经攒了好几颗晶莹的汗珠了。
“这好汉坡会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墓旁的路啊?”我问她。
“怎么可能。”妻子苦着脸。
“那我们就走那条路上山吧,”对妻子的体力不太了解的杜聿生对我说,“这样沿坡道要想绕上山,不知要走到几点了。”
“是啊,中午正是过鹰的高峰,我们怎么也得在十二点赶到山顶啊。”因为杜聿生是第一次来看鹰,又是我叫来的,好像我对他负有特殊的责任似的。一种生怕他错过了什么的感情,竟鼓动着我说出了这样的话。
妻子努努嘴,她的脸本就圆阔,却生就两片薄唇,似乎多余着许多空白的地方,努嘴的表情并不好看。我当作她已经默许了我们的决定,便示意聿生向前走去。
到了岔口,一个挺明显的白箭头画在了防火通道的护栏上,指示着那条上山的小路。我们翻过护栏,拨开眼前的植丛,枝子上挂着的碎绸布也标明这里是个入口。
“怎么样?你上得了吗?”看着山坡陡峭的程度,让妻子走这样的路上山,确实勉为其难了。
妻子穿了一身黄绿相间的格子衬衫,在敞开的领口处能看见她圆圆的脖颈,上面有一圈、两圈……三四圈皮肤的褶皱,汗液让它们显得肿胀、发白。
“我没问题。”她抬手架住那些凌乱的枝杈,仰头看住我说。
“好,”我把身体转正,看向斜上方,聿生已经往上走了几步,此时站在一块儿凸出的岩石上,等着我们。“出发吧。”我说。
攀登开始了,有些地方几乎是手脚并用的,一些被砍掉的树木剩下个树桩,正好充作固定的抓手。经过刚开始的陡峭,坡度逐渐变得平缓起来,杜聿生将我们甩下很远,一个人走在前头,露出他晃动的背包。我几次回过身去,想拉一把妻子,她都没有应我,转而用那双短胖的手去抓虬曲的树根或者斜溢的岩石。她身下的牛仔裤因为不得不干脆跪到土坡上攀爬而沾了大块儿的泥渍,血液上涌让她的脸涨得通红。
“聿生!我们休息一下吧!”我喊。
杜聿生弓着身子正想往上使力,听到我的话便回过头来,停在原地。
听着妻子的喘气声,山林里静了一会儿。刚才只为赶路,也来不及观察,只听到许多怪异的鸟叫,却大多不能认得。身边也常有林鸟的影子三三两两飞过,像是怀有警惕一路跟着我们。
“怎么样你?”我伸手按住妻子的肩膀,热气透过衬衫蒸上来。
“没事。继续走。”从上面看,妻子头顶中央的发丝露出了白根,也许是为了这个缘故,她将头发染成了紫红色。
山路确实是直直向上而去,但爬了好几程,还是望不到出口和山顶。好在身边林木四围,柔和的山风送来爽利的空气,颇能抚慰体力的消耗。就这样停停歇歇,十一点左右,我们到底顺利来到了那条搭车上山时必经的盘山路旁。
妻子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不擅爬山的她已经是大汗淋漓了。
聿生意识到自己高估了妻子的实力,路的艰难程度多少也超乎意外,他站在一旁对妻子说着些鼓励和夸赞的话。我却焦急,走到这里就用了将近两小时,按照车程计算,真走到山顶恐怕还要很远,我有点儿担心妻子不再能走得下去。
正待询问她的情况,一只鹰忽闪着从一旁的树梢上飘了出去,虽然不太可能,但从那一瞬间的照面,怎么看怎么像我在山下看过的那只鸽群上方的雀鹰。它的动作太快,刚一现身就又从树梢外侧滑出,不见了。两个人都正在那里喝水,没有注意这逼近的鹰眼。想到待会儿还有不少的鹰可看,我才没有向他们提及刚才的景象。

“那我们现在方向是对的吧!?”当听我说从这里搭车到山顶还要半个小时,杜聿生脸上的表情一下凝固了……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这个放心,我们再往前走走,差不多就能看到山顶了!”
“开车都要半个小时……那还要走很远啊!”
“是很远……”
“过鹰的高峰是在中午是吧?”杜聿生推推鼻上的眼镜,手停在脸侧,话没说完的样子。
“对……”
“那我们赶得到吗?现在已经……”他抬起手腕去看表。
我比他抬得更快一些,“十一点十四。”
“嗯。”他谨慎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没关系,即使中午赶不到,下午也有的看啊!”我一拍他的肩膀,走到他的前面去了。
行不多远,绕过这一侧的山崖,便能看到远处叠着的几重山峰。到了柏油路上,妻子的体力也恢复了不少,能够与我们并排而行了。
“我天!那么远!”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最前面,当终于遥望到山顶上那座熟悉的防火塔时,我大喊一声,引得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看向我,“就是那里了!”我伸手一指。
“这……十二点走不到吧……”杜聿生让开树梢,向我这一侧靠了靠。
“反正方向不错,唉?”山上忽然过鹰了,前前后后有四只,排成松散的一线,从山的北坡经过,向西飞去。我生怕是自己因为太过期待而产生的幻觉,赶紧指给两个人看天空中飘着的四个黑点。
“哦!哦!”杜聿生也叫起来。
“果然快近高峰了,我们要快些走了!”对于是否真有“高峰”这个说法,我心里并没有底,但这样一说,好像脚底也有了力气,向着那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前进。

“董老师,你看这是什么?”妻子弯身到路旁的草丛中,指着一朵蓝粉色的花问。她竟然把杜聿生的“杜”说成“董”了。
“哦……这个啊……”聿生也低到一旁的路基下面,围住那朵小花看。和妻子比起来,他的身材也袖珍多了……
“是不是马兰花呢?”妻子柔弱地问着。
杜聿生摇摇头,“不是,是菊科的,但不是马兰。不太认识,先照下来,回去认……”但随即他发现了另一样小花,“唉哟,看这个,这个是风毛菊啊。”他从背包里掏出卡片相机,准备拍照了。
“啊……啊……这个就是传说中的风毛菊啊。”妻子说。我在一旁也俯身去看那花,同时又不得不听着妻子那幼稚的语调。她当然不是故意装出一副无知的样子,我却常常因为她难以脱去的学生腔而感到一阵难堪。
“我一直以为这是某种蓟呢。”我插了一句。
“哦,这个可不是呢。”杜聿生扭回头来看了我一眼。
“烟管蓟。”我又加了一句,并越发有胡说的激情了。
“嚯,你可不要瞎说哦,这个才不是呢。”杜聿生对植物在行多了,这是到了他的“领地”,错误的命名便是对他领地主人身份的冒犯。
看了一会儿路边的小花后,我们又走起来。从植物入手,妻子终于变得健谈起来。
“董老师,你有没有在南方见过凤凰木呢?”妻子像个小学生似的发问。
“你说凤凰木啊……”
我压根儿没听说过这种植物,对他们谈论的花形、颜色缺少直观的感受,顿觉一阵索然。抬头看看天色,越发碧蓝、深邃了,好像要被不曾间断的光芒镀上一层金属的光泽。
我们又看到头顶上有几只鹰飞过,当它们出现在防火塔那里时,翅尖儿都快擦到塔壁了,距离近到不可思议。
因为目标时刻保持在视线之内——虽然还未抵达,但一直在接近——当我们真的来到防火塔脚下时,时间的流逝被忽略了。
防火塔建在山顶平台上,是个红白两色的二层小楼,里面可以住人。
我们绕着塔走了一圈,却再不见鹰来。趴在绕塔设立的铁栏杆上向下望,便能收获山脉的走向。城市横躺在东南方向,有苍白的光点闪烁其间;而在城市上空,浮动着一层红色的云雾,犹如滚滚红尘。
“这里还种着菜呢。”杜聿生指点我们向下看。
原来塔下面开出了几小围菜地,我能认出来的有韭菜,还有爬在架子上的一串串圣女果。
“你们饿不饿,这里有午饭卖的。”我提议。
“好啊,那我们就先吃一顿?”杜聿生两道眉毛跃出眼镜边框的上沿,像两个问号。
站在旁边扶住栏杆向下张望的老人开口了(她手里还拿着个望远镜),带着山里人的口音:“吃饭嗯?你们想吃什呣啊?”
之前查攻略时我见有人提到驻守在山上防火塔里的老两口,如果游客有需求,他们会奉上五块钱一碗的热汤面。
“有面吗?”我问。
“有——”她拉长了音回答,“就要面呐?”
“那还有什么?”
“还有饺子——”
我迟疑了下,随即问道:“面是多少钱一碗呐?”
“十块钱——”
我看向杜聿生,他也不置可否。“那饺子呢?”我又问。
“饺子五十块钱一斤!”老太太说完又把目光移开去看山下了。她是在瞭望火情吗?
“那我们吃面吧,”见两个人都不做声,我独自做了决定,“三碗面!”
“我们饺子馅是自己种的山韭唔——”老太太说,“很香的——”
“那……咱们再来点儿饺子?”我试图寻求意见,“来多少?”
杜聿生跃跃欲试地想说些什么,被老太太抢了话茬,“半斤饺子,一会儿就好——”
“好,三碗面,半斤饺子,好。”我担心要多了。
“不错了,毕竟是山上的东西,要把原料背上来,不容易呢。”杜聿生说。
“是啊,没想到在山上还能吃到热乎的东西……”妻子附和道。
“涨钱了啊,”我小声讲了攻略上提到的五块钱一碗面的事儿。
“哎,没的事儿,没的事儿。”杜聿生略微摇了摇头。
“怎么没有鹰呢?”我眯着眼望向不断放出光芒的南面天空。
“也许高峰过去了?”杜聿生问。
“没有吧。现在才十二点多啊。”
“等等看吧。”
老太太又从屋里出来了,告诉我们面一会儿就好。我看到窗里有个身影在动,那么就是老爷子在为我们煮面了?
我拉开背包,里面还装着妻子之前吩咐让带的水果,已经背了一路,我要赶紧把它们分出去,“来,咱们先吃几个橘子吧!”
“啊呀,还有橘子啊!”杜聿生探头过来,我拿了一个给他,又递出去一个给妻子。各人都剥起自己手里的橘子来。
吃了一个不解渴,便又拿出一个,剥掉的橘皮在手心里像零钱一样多起来。我一共带了六个橘子,正好每人两个。
看聿生吃完,我又分他一个。这时老爷子将门拉开,喊我们“面好了”。
屋子一层中央摆了张会议圆桌(让人立马想到这是身处一座塔的内部),三碗面都用不锈钢盆装着,腾起丝丝白气,深色的木筷置于桌上。饺子还在煮,也马上就要出锅了。
除了西红柿鸡蛋,面上还撒着绿色的菜叶,老爷子介绍说是山上自种的白菜。
“吃着发甜。”他说。
我咬了一口,的确。杜聿生却和妻子议论起白菜叶子的外形来,他们在看叶缘上的尖刺,说和山下的白菜不同。
“海拔一变化,物种马上也会跟着变化哦。”杜聿生用筷子夹起一片菜叶说。
“嗯,这里有自己的小气候。”到了外面,妻子吃起饭来总是十分拘谨,不怎么动筷子,饭菜吃进嘴里,也小心翼翼的,让看她吃饭的人替她着急。
饺子也上桌了。我瞅了眼窗外,静悄悄的,却又有鹰依次振翅而过。坐在山上的房子里,看到窗外飞着鹰,这奇特的体验在我还是第一次。
“有鹰。”我对他们说。
老爷子听见我说,也伸头向外面看,“是有。”
老太太手里摩挲着一串木珠,问我:“你们来看鹰哒?你们认识这鸟嘛?”
“他认识。”杜聿生指指我。
“我也……”我挑起一束面条,晾着。
“尝尝饺子——”老爷子点了根烟,“这韭菜的味儿可跟山下的不一样——”
我夹起一个,只觉得确实有股清香,但也说不出就真跟山下的有所不同。我让妻子也夹一个尝尝。
“嗯……”杜聿生品味似的说:“这个韭菜——是很特殊啊,这是山韭菜吧,大爷。”
“山上种的韭菜,可不就是山韭菜?”老爷子的话引得大家一阵笑。
“我们的菜都是不浇水的哩——天上下点儿雨啊,它就长,是天种唔——”
“喔……那当然是温室里种出来的不能比的噢……”杜聿生凝住眉,赞许地望向老太太。

填饱肚子之后,大家再次来到外面。这会儿鹰明显多起来了,但还没多到成群的状态,总是单只单只地过着,飞到近处,能清晰看到鸟身上飞羽的颜色和斑纹。
看了一阵后,第一次看鹰的杜聿生已经能区分出哪些是鵟,哪些又是雀鹰了。
我早忘了背包里只剩下一个橘子,提出让大家再吃点儿橘子挡挡嘴里的韭菜味。结果只好趁杜聿生低头剥橘子的功夫,从背包里掏出一块儿巧克力递给妻子。我想在余光中,杜聿生会以为我给妻子的也是一个橘子吧!
在防火塔下面的盘山路旁,也有一个较开阔的平台,从我们这里看下去,那里似乎离鹰更近。而且已经有扛着相机的人在那里拍照了,我们决定到下面去看看。
拍照的人一个年轻些,一个年长些。我们先与大叔聊了起来。
“今天都有什么收获啊?”
“没什么特别的。你们刚才在上面看呢?”他手里有根烟,抽完的烟头都收到一个矿泉水瓶里,瓶底已经漾起了一层烟油。
“嗯。”
“爬上来的?”
我说是。
“那不容易。”说完大叔忽然手指着前方,说是过来了一只。
大家凝神细看,什么都没发现。耳边又听到他说:“注意啊,它向我们这边儿靠近了!”
视线被道旁的几棵松树挡着,当大叔这次报告完鹰的方位后,这鹰忽然间从天而降了,冲到我们身前十多米后急停转向,越过松树枝头,折向北面,翻山而去。
“是只鹞子!”大叔喊。
“嘿,真的是!”咔咔按过几下快门之后,年轻的那位窝着细颈、下巴沉到胸前查看相机里的照片,鹞子脸清晰可见。
杜聿生面露喜色,凑到相机跟前观看。猛禽的近照令人震撼,与单凭肉眼的观感相比,不像真实,倒有几分像是梦魇。
许是大叔觉得因为我们的到来,招来了好运,说不定还会有好东西飞出来,于是当我们说着要下山时,便一下叫住我们:“嗳,你们走下山啊?”
年轻的也回转头对我们说:“别走了,一块儿看会儿吧,一会儿送你们下山呗。”
看看道边停着的两辆汽车,我征询了下杜聿生的意见,觉得留下来也好。
“好,那我们就留下来!”聿生说,“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鹰哦!”
妻子也有几分高兴。刚才站在防火塔边已显寒意,这里位于南坡,北面的风吹不过来,午后的阳光又增加几分暖意,安逸极了。
“真希望能这么无忧无虑地呆下去。”
我以为是妻子在对我说话,却发现她是面向山谷,独自说了这么一句“感悟”。

鹰还是零散地过着,并没有出现我们预计的好东西。临近深秋,能够在一天之内观看千只左右猛禽的机会是越来越小了。当天空中几十只鹰迎风而来,飞到某个地段,它们会短暂地中断前进,借助上升气流,在山谷间盘绕成一个鹰柱,如同羽毛的龙卷。这样的盛况今天是不会出现了。
太阳稍一被远处的云雾遮没,山上便失血一般迅速失去温暖,乌鸦们聒噪着要归巢了。大约四点半的样子,我们搭车下山了。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山下城市,也像是裹紧了衣领,抵御着秋夜的严寒。
妻子因为要回单身宿舍,和我们不同路,在公交车站作别后,我和杜聿生两个人抹头钻进了地铁。
在地铁上,我向杜聿生透露了自己正在办离职的情况。
“离职?离职你怎么养老婆啊?”
犹豫良久,我还是没说出打算在年末参加个考试的事儿。因为我怀疑那不过是钻入另一个圈套。但我是如何说服妻子的?似乎她已经相信,通过这么一场考试,我们的生活会发生改变。
“换个话题。”我说。
杜聿生从背包里掏出本儿书给我看,“我最近又开始看小说了。”
“啊,是嘛,哈哈……”看书对我来说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不过我还记得当我们共事之初,就是因为对书的爱好而熟稔起来。
我念着书名,是个没听说过的作家写的短篇作品集。随意翻了几下书页,我发现自己根本不想看清书上的文字。
但在小说集的序里,我发现了个熟悉的名字:芥川龙之介。
我指给他看。
他还以为我要发表什么看法,瞪着眼看我。
“有一阵子我还老看他的小说来着,”想了想,我只好说,“不过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儿了……”
“是嘛……那你记得他写过一篇叫《橘子》的小说吗?”聿生攥住车厢里的吊环拉手,身体随着惯性晃动。
“《橘子》?啊……啊……”我真的记得有这么一篇小说。
聿生看出我的疑惑,索性讲起小说的情节来:“就是写一个男人在火车上,也就是芥川自己啦,他跟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有三个弟弟,她啊,要送她弟弟……”聿生使劲儿回忆着,但回忆得不太流利。
“我好像记得……嗯嗯……”我期待着聿生继续讲下去。虽然我根本就对这些情节毫无印象。
正在这时,我们身边的一位男乘客忽然说话了。回想起来,当聿生刚刚拿出包里的书时,他的确留意了下我们。这人的额头宽大,头顶的头发稀疏地趴着,在被车厢里的风吹乱后,竟有几分“落魄”。更夸张的,是他两边鬓角的头发已完全秃掉,留下两个敞亮的额角,使得他好像有着三个额头似的……
“那小女孩儿坐火车,是要把橘子扔给等在铁道上的弟弟的。”他的嗓音比我们两个的都更具穿透力,压过了地铁穿梭时的轰鸣,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送进我的耳朵里,“小说很短,也特别简单。就写芥川坐火车,描写外面的景色呀都特别压抑,他看见一个不起眼儿的小女孩儿,芥川一开始还有点儿讨厌她。这女孩儿坐火车是要去城里当佣人的,火车正好会经过她住的村子,她的弟弟们就等在铁道边来送姐姐。女孩儿一直站在窗边,手里紧紧攥着几个橘子,就为了在列车经过的一瞬间,扔给她的弟弟。就在扔的那一瞬间,就从这么一个小动作里,体现出人性的……”
我看到杜聿生眼里都放出光来了。三个额头的男人虽是一身上班族的装扮,但也不像普通的职员。无论如何,这个男人长了一张职业的、干练的脸……
没想到身边随便站着的一个乘客,竟和我们聊起芥川龙之介来了。
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一面为别人说芥川龙之介写这么一篇小说是为了展现“人-性-美-好”而无法忍受……一面又找不出能驳倒对方的理由……他们对小说的解释使得我无法说服自己再听下去。但我又对芥川的小说能有多少理解呢?在这一刻,在摇晃的地铁车厢里,我感到自己完全失去了说话的权利。
行进到某一站时,三个额头的男人先于我们下了车,他一边回着头跟我们致意,边自言自语似的说:“芥川龙之介。哈。”
杜聿生愉快地和他说着再见。



作者: 沉舟    时间: 2013-10-24 17:58
刚看到标题就想起芥川龙之介的《橘子》,因为最近也在读他。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3-10-25 16:59
这一篇非常好!激动!
具体的晚上我好好想想该怎么说!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3-10-25 17:00
毫无惧色地完全可以直面前辈们!
作者: 寻鲟    时间: 2013-10-25 20:13
我一直很喜欢这种大叔的,对于生活总是无奈地叹息像那些日本韩国电影里的大叔们,这篇真不错。
作者: 司屠    时间: 2013-10-25 20:30
喜欢这篇。看完了心里一颤。要再看一遍。也想这样写一个。
作者: cjdxc    时间: 2013-10-25 20:44
看到
妻子也有几分高兴。刚才站在防火塔边已显寒意,这里位于南坡,北面的风吹不过来,午后的阳光又增加几分暖意,安逸极了。
  “真希望能这么无忧无虑地呆下去。”
这里的时候,很有感觉。可能我是属于比较钝的,非得点一下。
另外,很期待陈鱼的评论
作者: 袁群    时间: 2013-10-25 23:02
本帖最后由 袁群 于 2013-10-25 23:24 编辑

好久没这么完整的看完一篇了。
作者: 袁群    时间: 2013-10-25 23:26
袁群 发表于 2013-10-25 23:02
好久没这么完整的看完一篇了。

一直都在嘛。人到中年,感触大抵类同。坐等你的评论啦!
作者: 袁群    时间: 2013-10-25 23:27
我现在都搞不懂如何回复你对我的回复了。。。
作者: 袁群    时间: 2013-10-25 23:38
好吧。。。。这种心情和不有的这篇小说一样
作者: 猪皮    时间: 2013-10-26 00:14
哈哈。欢迎袁群啊。
作者: Juneau    时间: 2013-10-26 00:27
妻子为什么叫杜聿生为“韩老师”?
作者: 猪皮    时间: 2013-10-26 00:48
看着很舒服。
就是结尾引入芥川龙之介的方式显得有些生硬,有点书生气了,显得不太协调,点到即止即可吧。不过,要是真是这么回事,会有人这么评论芥川龙之介,倒也无可厚非。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3-10-26 09:26
这一篇压得很稳 哪怕是最后的芥川的出现 作为最后一个湮灭的爆点 也非常好 还是冷处理了
虽然写成人 这一篇的“我”和《人面鱼》的“我”相比 就完全是个孩子了 成人的躯体里装着孩子的腔调和视角 是不有的魅力
首先说一下人设 我——妻子——杜聿生 简直就是鸽子和鹰的组合 但是即便如杜聿生这样“外面奔波的人磨砺出来的一种青黑色”的人 面对防火塔二老也只有听其安排的份 三人组是这个小说里柔弱的一环 不管是面对登山这样的一桩“事情”还是面对两个或者更多再平常不过的“外人” 柔弱的环里有一些交情——我和妻子理论上交情最深 毕竟是夫妻嘛 但是我对妻子的小不满、我对杜聿生的小虚荣(导致对妻子的更多的要求)、我对妻子隐秘的压迫都活生生地进行着 妻子作为一个肉躯上的强者和事业上的(相比于我)的成功者 默默忍受着丈夫的安排 与其说这是一个女人的(传统夫妻关系中的)自我定位和对男人的爱和包容 倒不如说这很像母子的关系——孩子对母亲的依从、需求 以及在个体意识更强大之后的嫌恶与排斥 这是一种矛盾的并存 这种矛盾很好地保留在了作为丈夫的“我”身上 成为一把温情里看不见的刀子 空无不可见 却又一丝一缕刮人血肉 这是生活中最为普遍的状态之一 在亲密融洽的表象之下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3-10-26 09:44
本帖最后由 陈鱼 于 2013-10-26 09:55 编辑

三人组 如果看成一个家庭关系 好事的孩子为了野趣最终说服了母亲(可怜又可爱的母亲)拉拢了父亲 去登山看鹰 父亲性格里自我的成分很明显 但显然不够强势到作为一个家庭的屏障所以 这柔弱的一环成为小说人物力量的漩涡低点 也成为所有力量的低点 全篇都可以对它们进行渗透式地倾轧
这仅仅是人物组合里一些潜意识的映射 作为一种线索的分享 你们也完全可以无视之

接下来说不有的幻术 不有可以很好地还原细节真实 但是他更为狡猾和可爱的 是一些小幻术的使用:“天边的乌云”是否真有其物?——我亲眼看见,在那群鸽子上方……强调“看”的可靠岂不是正在暗示这很可能是我的执念?——怎么看怎么像我在山下看过的那只鸽群上方的雀鹰——妻子两次把杜聿生称为“韩老师”而且我和杜聿生都完全没有去纠正——“我”作为一个叙述者 既有可信的细节 又偶尔透露出对自身视角的隐约的怀疑 这种配比的精准掌握让全篇游走在亦真亦假的氛围里却既不失真也不机械 这也为最后“三个额头”的出现的不突兀营造了前提。
为什么要复述一遍《橘子》——与其说是复述 不如说是讲了个故事梗概 我把它理解成不有的恶作剧 一个小说被干缩成故事梗概的复述效果反讽了传统小说写作和解读观 也完成了对前辈的某种致敬 同时 也是全篇一个精神的高点 做得恰到好处、不突兀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3-10-26 09:51
写人物 不让人物关系走向极致 而是一直在一种丰富暧昧的变动中 写情感 冷静准确
真实的面貌和虚假的讲述的互为影响 当然还有更表面的对一种茫然无措、理想走失的人生的写照 都在这一篇有很好的体现

坐等其他会员和不有自己来谈谈这个小说 可以更展开更细致地讨论 挂一下
作者: 镇州大萝卜    时间: 2013-10-26 10:50
结尾很好。跟芥川的橘子放在一起也很好。

如果芥川还有“苍茫的暮色笼罩着镇郊的道岔,像小鸟般叫着的三个孩子,以及朝他们头上丢下来的桔子那鲜艳的颜色”,这里就只剩下“三个额头”的讲诉了,在讲诉中两个人有了共鸣,两眼发光。不能两眼发光的另外一个,愈发地沉寂孤单下去。
作者: 镇州大萝卜    时间: 2013-10-26 11:49
在景色的描写上,我想起不有上一次在某篇小说后说的:以主观方式“制造”景色,可以减少抒情性。(复述大意,有可能失准)
作者: 柏仙妮    时间: 2013-10-26 15:06
本帖最后由 柏仙妮 于 2013-10-26 15:11 编辑

总觉得不有的语言像琅琅有声的玉,《人面鱼》那篇吟得华丽些,此篇吟得比较清。
关于情节,额,我的看法与陈渔正好相反啊。

只觉得这对夫妻因为半路认识,感情基础不太牢靠,互相容忍了一些东西,又因为环境不太好,各自都在努力着,又互相隐瞒了一些实际的东西。我倒是觉得妻子外柔内刚,丈夫看似很有主张,但其实有许多道不得的软弱。

里面有说妻子因为想职称考试才搬出丈夫嘈杂的宿舍。这个搬是主动搬出去吧。丈夫要失业了,他所准备的那个考试根本不能给妻子前程,他对妻子要怎么交待?他甚至连登个山,都要拉个人来。两个人都不敢相处。他怕讨论这些事吧。(夫妻两人见个面,都得电话联系半天,一会儿有信心一会儿没信心,要见面了,还怕两个单独相处,拉个外人来缓和气氛。之前,两边都不敢说,怕是两方知道有第三者都不去吧。)

这些细节写得说不出的好。

(这篇能给我当范文看。是互文性,还是我的错觉?)

学习了许多东西,谢谢!:)








作者: Juneau    时间: 2013-10-26 19:58
“猛禽的近照令人震撼,如同从空中伸手抓鹰,与单凭肉眼的观感相比,不像真实,倒有几分像是梦魇。”美(鹰)真正来临的时候,已对美丧失了感觉的“我”是难以承受的,因此在“我”的视点里妻子才显现出处处的不完美,实际是“我”已失去了“人性”的美好,或对人性美好的体悟(如对妻子美好感悟的摸不着头脑),对身边应有的美不仅视而不见,反而处处见恶。美(鹰)高临并凌驾于尘世,在前半篇不断向上的过程中,即是对美的不断接近,虽然在不断地接近,但在真正临近时却又畏缩;后半篇的不断向下,一直到了地下(地铁),人性重力可谓坠到了底点,这时“橘子”及时地出现了,抹上了一丝温暖的余晖,提亮了全篇。
作者: 镇州大萝卜    时间: 2013-10-26 20:17
我不觉得结尾有温暖感,即使有,也是属于他人的温暖。用里尔克的《自杀者之歌》里面的句子说,就是:它滋养别人,却让我难受。

失去跟他人的共情,即是孤单。

厌世其实不表现为可述说的情绪,只是失去感受。
作者: Juneau    时间: 2013-10-26 20:28
镇州大萝卜 发表于 2013-10-26 20:17
我不觉得结尾有温暖感,即使有,也是属于他人的温暖。用里尔克的《自杀者之歌》里面的句子说,就是:它滋养 ...

嗯,各人的感点不一样吧。“温暖”是外在的,不由“我”出来,而是来自作者和作品本身,就像美也不会温暖一样。
还有,在这里,我还联想到了“橘子”的视觉效果……
作者: 镇州大萝卜    时间: 2013-10-26 20:32
我觉得连“属于他人的温暖”也没有 这个结尾 是温暖的假象里各奔东西 想想杜聿明这么个单身汉 唉 还是叫你韩老师吧  


属于他人的温暖还是有的。彼此在公汽上能交流读感,对于从芥川的小说里读到“人-性-美-好”的人是温暖的。——我不是说人性不美好,也不是说芥川不能体会人性美好。

称之为假象的话,那也是厌世者才会认为是假象。温暖中的人是会觉得温暖的。

不有做得很好的地方就是不过,不剥夺属于他人的东西。因而愈发孤单。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3-10-26 20:35
镇州大萝卜 发表于 2013-10-26 20:32
属于他人的温暖还是有的。彼此在公汽上能交流读感,对于从芥川的小说里读到“人-性-美-好”的人是温暖的 ...

不有做得很好的地方就是不过,不剥夺属于他人的东西。因而愈发孤单。——说得好
作者: 袁群    时间: 2013-10-26 21:41
这种毫无阻碍的阅读代入,使得我不自觉的对这种具有普通意义的人生状态产生一种轻微的恐惧,以及本能抵触。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3-10-26 21:53
镇州大萝卜 发表于 2013-10-26 20:32
属于他人的温暖还是有的。彼此在公汽上能交流读感,对于从芥川的小说里读到“人-性-美-好”的人是温暖的 ...

我是说那个细节。你那句话,比不有要过~~我不敢解读细节,就是怕说的过程中有些东西会过,过于明晰也是过……但是有时候也得解读。我把这苦活留给别人干。

微妙的好处 自有人体会 这个只要是好读者 就不怕
版主活该干苦活 唉
作者: 不有    时间: 2013-10-28 10:29
我还是先自我揭发吧…
“妻子为什么叫杜聿生为“韩老师”?”
这个是神笔误……写到中途临时决定把姓“韩”改成姓“杜”,但因为是用word的替换,所以漏掉了两个“韩老师”…不过陈鱼的解释好强大!按照妻子那种唯唯诺诺的性格,大概就是真听错也不会问的吧,而另外两个人的不拘小节也算是为后面“文艺中年”的情节做铺垫么。。所以我想将错就错了。。或者改成发音上更相近的“路老师”“董老师”神马的…
这篇和上一篇“鱼”的小说写作时间上相隔不久,所以我自己比较难堪的是有些设置上的重复性,比如陈鱼也提到的,这篇主要人物的数量是三个(和上一篇一样),主要目的也是看某种动物,活动背景也是在一个既有人工(防火塔、游船)又有自然(山、湖)的环境里,又都是第一人称。表达的主题其实也是有些相近的,只不过这篇在写之前就希望它能简短一些,即“小说很短,也特别简单”
我开始想的主要是和《橘子》的并置会比较有意思,比如同样是想把橘子给自己至亲的人,“我”想给妻子而不得(午饭后只剩一个橘子,给了杜聿生);当谈起《橘子》这篇小说时同样也是在隧道中,在列车上,“我”的心情也同样压抑(但是否就真到了芥川描写的“庸碌而无聊的人生”的程度呢?我觉得还是有所保留);就算是相近的压抑心情,但芥川描写窗外的景色也是丝毫不令人喜悦的,“我”则在钻进地铁之前先享受了一天的好天气,但反过来,这种天气的“好”似乎更“于事无补”;以及,小姑娘和妻子两个形象的并置。可能有些刻意的成分,但确实最开始吸引我写这篇东西的动机~
还有一个小心思,就是总记得以前听谁讲过,芥川龙之介的眼睛(或眼神)有些像鹰眼,每次看到他的照片也总忍不住这样想。所以感觉鹰的形象也算是一个很隐蔽的并置吧…毕竟他那篇小说的叙述者是“我”。所以芥川在这篇里也以动物的形象出场了…
大家的评论对这小说也是个提升,感觉又再次超出了我的预期……
有些不满的句子也列下吧,比如“但我又对芥川的小说能有多少理解呢?”这种“示弱”的句子,会不会有从读者那里讨取同情的嫌疑?
还有,“山下道路上各式车辆穿梭往来,登山客们提着手杖,脸上的表情都神采奕奕,衬托着今天的好天气。”真是太像学生们春游回来的游记作文语气了…………
再有,怪头男人对芥川小说的复述…我是写了好几回的,还是不太放心。其实写到这儿我真的已经对自己放低要求了,只求能讲完就行……

啰嗦了个长回复…希望没有把这个小说说死哈
作者: 不有    时间: 2013-10-28 11:13
本帖最后由 不有 于 2013-10-28 11:16 编辑

再补充一个,就是人物的心理层面我其实不太想分析,或者说给一个断定的结果。也比较反感在小说中直接描写人物心理活动(当然不排除个别情况……尤其又是第一人称的话),毕竟人物行为的解释空间会更大。所以这里的“我”既可以理解为厌世,也可以理解为“入世”,“入世”即是说“我”其实是想获得比别人更多的关于世间事物的理解,但又因无从获得而引发挫败感,就处在这么一种上不来下不去的中间境地,虽不至于自我陶醉,但也是有点儿丑陋的。如果“我”是真正“厌世”的,反倒成为一个正面形象了,我觉得哈…从这个角度而不是人性的角度。。芥川的那篇,还是很正面的。。
作者: X    时间: 2013-10-28 17:03
昨天在kindle上陆陆续续到傍晚的时候读完,没有特别欣喜,是上一篇的延续,故事结构方面跟上一篇比没什么问题。这篇是个没什么问题的作品,但也说不上出色。单纯从内容上给人的感动或震动比较微弱,力量在这个没有问题的故事的叙述中涣散了,核心并不明确但它是一篇需要故事核心的小说。读到结尾处对芥川的《橘子》的概述觉得很感人,这是这个小说危险的地方,芥川小说的梗概的光辉淹过了这个作品本身。从故事的角度讲,这个作品概述出来会显得平常、怯弱,远不如芥川的那个故事。  芥川的那个故事紧凑、典型。从笔法上讲,这篇很容易让人想到日本的叙事小说的笔调,冒昧但不失恰当地与芥川的《橘子》比较一下,也很容易发现芥川的力量来自于紧凑的、必要的叙述和一波三折的人物心理刻画,所以他的这个小说读起来不觉得言及人生之苦只是言及人生之苦,它本身就是痛苦结出的硕果。而不有这个小说,显得分散,各种细节和心理性格等都没什么问题,作为一个作品它是成立的,作为一个好作品它缺乏深刻。
借此我们也可以聊一聊小说的故事问题,借贵宝地提及一下下午读完的卫康的《我会在明天去买鼠板》,也是让人感到故事情节有点随意,缺乏密切的关联性,可能也是陈鱼提到的拼贴感。除去闲笔的部分,那些组成作品的材料未必可以那么通过拼贴去相互印证和阐释,虽然我们总是强调小说需要具有多义性,但我觉得应该是在严谨性的前提上对小说所做的拓展和丰富,是被束缚的创造力得到了释放,而不是去解决一个小说在故事层面是否成立的问题。小说如果以故事为主导,它必先成立然后才是去丰富它。这个小说与卫康的那个小说不完全属于同种类型的作品,卫康那个小说这方面的问题没有《橘子》这个紧急。《橘子》中对一些事物的描述是可替代的,虽然它做到了准确而符合事理,但同时显示了全局观的缺失。芥川那个小说如果不是现在这么凝练而是通过许多侧面事物去表现,它就不会这么感人、这么突然、这么简洁有力。不有可能较为忌讳那种直接表达和说明的句子,所以采用了用事件去传达自己的思想情感和对人物的理解等信息,但我觉得有时就是需要暴烈一点、干脆一点,不需要通过描述去传达,描述可能会使作品意义更丰富,但为此折损的东西可能更多。
一个作品的魅力,有时来自它断章取义的绝对性,有时来自它精妙的感受方式,但不会来自对整个作品格局的缝缝补补,也不是来自故事发生的客观真实。当然这种话是危险的,但对不有来说并不危险,他本身具有的平衡能力会使他即使以身试险也做得稳妥,并且他的感受方式相当微妙,就不用太受制于客观啊真实啊这种俗见了,“故事确实是这样发生了”并不能成为理由,即使是“还原”性质的写作,也应该避免让人想到这个理由,毕竟作品是人的创作,不是现实生活的翻版,写作的全局观还是很重要的。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3-10-28 18:57
对于X说的 首先,我觉得这个作品太调皮了 完全不存在现实翻版的问题 第二,凝练和紧凑虽有其能量,但微妙的弥散也有其意味 第三,全局观,我个人觉得不有是一个全局观良好的作者,只是偶尔会在内部玩迷路

也期待其他会员进来一起探讨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3-10-28 19:16
本帖最后由 陈鱼 于 2013-10-28 19:16 编辑

还想说一点 不有的这篇对外部世界的不确定性做了恰当的艺术还原 这也是亮点之一
作者: 柏仙妮    时间: 2013-10-28 19:25
本帖最后由 柏仙妮 于 2013-10-28 19:41 编辑

其实看了不有解释后,我一直想,“准确”这个词对一个作品来说太重要了,它几乎救了这个作品。我现在仍然认为自己对作品里的人物的解读是正确的,即使不有正面否认,我仍然认为自己的解读是正确的。于是我想到,作者在呈现时的‘内敛’和‘准确’有多重要,他甚至在作者没有自我发觉得情况下,传递给读者正确的信息。而此刻,作者的解读确实是多余的。作者在离开自己的作品后,他只能与其他人一样,部份解读了这个作品,而不能全面解读,这时的作者是不具备权威性的。


我能理解X说的缝缝补补的事,因为他提醒了我,我自己在写作时经常缝缝补补,就是在写完后,觉得那里没讲清楚,就在这一段插一句,那一段被补一句,希望这些小句子对故事的完整性给予缝补。但是怎么说,不有的小说好像不是缝补型的,至少我在看的时候,没有看到这个痕迹。但这篇,是有点写轻了。

其实我拿这篇与《人面鱼》做对比,觉得《人面鱼》的景物描写还比这篇好一些,情感变化与这篇差不多,隐喻没这篇好(太明了些),不过整体感觉其实还比这篇好。这篇,我比较喜欢对妻子外貌的描写,确实很大胆,但大胆得让人惊艳。
作者: X    时间: 2013-10-29 10:28
调皮、弥散,都没问题,但这个小说的重心指向了结尾,或者说这个结尾在这篇小说里重要、意义明确、不可替代,而作为主体的看鹰,它是可替代的,可以看蛇看螃蟹或任何一次出远门。它并没有使看鹰成为看鹰的必要,只是“恰巧是看鹰”,这么重的事件比例在必要性上是不严谨的,力量是涣散的,看鹰成了泛泛而写,虽然努力使看鹰的途中、过程具体丰满并表现人物性格,但这显得迂回、老套。如果结尾和看鹰是两个小说,那么这个问题就不明显,看鹰部分单纯成为一个小说时更能突显不有式的弥散和书写不确定性事物。当这个小说的结尾出现,“要说明些什么”的意图已经显得迫切,作者和读者都看出了这篇小说的走向就是导向这次结尾,它是明确的而非迷失。当然这个结尾有可能是灵光一闪并非有意安排,但它在成品上造成了全局的失衡,这种失衡有种看上去好像无所谓但其实很想要的尴尬。
作者: 不有    时间: 2013-10-29 12:39
X 发表于 2013-10-29 10:28
调皮、弥散,都没问题,但这个小说的重心指向了结尾,或者说这个结尾在这篇小说里重要、意义明确、不可替代 ...

鹰还是有些象征意义在的,对一个再怎么尝试在生活上做出改变、都像是钻入一个圈套的人来说,当看到天空中飞翔的鹰时多少会在心理产生一丝影响吧(而杜聿生常年在外、独身的生活状态,当然也是一个影响因子)。看蛇看螃蟹貌似很难达到这样的效果……单纯写“出远门”会获得相似的效果但比看鹰更老套。嗯,我不否认我现在的方法老套,也就是你说的,看鹰这件事儿在某个范围内是可替换的。至于事件比例,我是希望结尾之前的所有叙述最好看起来毫无目的性(但一定会点缀不和谐或焦虑的因素),松散些的密度和长度有助于读者在这样的事件里尽可能放松,这样当结尾到来时,才能准备好推翻之前所有叙述所需要的那股爆发力。这样回头再看前面的叙述时,便会获得不一样的色彩。
不过这些想法都很“解释”很“设计”啦,小说不该被这样的想法限制住,而是需要一个可以从不同角度打量的空间。当然,这也算是应了你那句“看上去好像无所谓但其实很想要”吧!
作者: 不有    时间: 2013-10-29 12:55
X 发表于 2013-10-28 17:03
昨天在kindle上陆陆续续到傍晚的时候读完,没有特别欣喜,是上一篇的延续,故事结构方面跟上一篇比没什么问 ...

“从故事的角度讲,这个作品概述出来会显得平常、怯弱,远不如芥川的那个故事。”
这篇其实就是对芥川那篇小说的一个反动啊,之前也提到了一些并置的细节,差不多都是从相反的角度考虑的。在芥川小说里获得的意义(按照主流的解释),在这篇里会被消解掉、被悬置。文中提到《橘子》,就是因为《橘子》(或文学)里有着美好的东西,也无法给主人公以慰藉……所以我担心是觉得这篇小说有“示弱”“讨取同情”的因素。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3-10-29 13:29
X 发表于 2013-10-29 10:28
调皮、弥散,都没问题,但这个小说的重心指向了结尾,或者说这个结尾在这篇小说里重要、意义明确、不可替代 ...

但这个小说的重心指向了结尾,或者说这个结尾在这篇小说里重要、意义明确、不可替代——我并不觉得这个小说重心指向结尾 这也是我说弥散的原因 这是一个时刻处在展现、变动、微妙的平衡中的小说 最终也不是一次明确的指涉 无非是对处境的再次更为明确一点点的暗示

点评竟然有字数限制 不爽。。。
作者: 陶北    时间: 2013-10-29 18:33
我觉得“看鹰”不可替代,“鹰”象征一种高蹈的理想。
作者: X    时间: 2013-10-29 19:07
嗯,鹰有其象征意义,但觉得并不重要……这样做难度低了许多,有些表面。因为说到底,它不是天然的必要,而是人为带着选择目的的必要,而行文中又淡化这种选择性,这是这个小说的矛盾之处,但这个矛盾似乎没有去解决,而是被避开了。
有个想法我觉得很有趣,就是当这种人为选择的痕迹明显的时候,许多细节也都面临着“为什么要选这个细节来写?”的反问。因为这些都不是稳固成立或者刺激阅读的陌生体验,所以我说它们是可替代的。这或许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吹毛求疵,但我觉得还是需要避免对这些细节的过度阐释去合理化它们。
举个栗子,这个小说是遵循着时间顺序组织起来的一个作品,对吧,比如从早到傍晚这样,这期间必定是有许多事情发生,而为什么成文时我们看到的是现在这些,而不是《退居》那样,这显然是经过选择的。这种选择,即是写作的意图。
再举个小一点的栗子,里面写到一种花。写一朵花跟这个以看鹰为线索的小说并无必然关联,所以我说是可替代的,通过写花来展示人物的性格和关系、状态,这些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它脱离了主体而又不独立成章,这也不是篇幅的问题,而是力度和重视度的问题,这里的写花,是从属性质的。这朵花如果对看鹰构成影响,它会作为作品构成上一个实体性的紧密部件。这是一个矛盾,如不有所说,希望行文松散些,而这个作品形式上又要求它具有严谨性,这个矛盾如果处理得好,应该不是现在这种写法,而是《退居》或者其他我没看过的之类的。毕竟这个小说的故事性和线索都异常明确,类似花这种(包括谈论韭菜等),它与线索是脱离的,我觉得应该先构成整体然后才追求细节和信息的丰富,而不是为了传达某种信息而让某些事物就这样出现了。因为现在这样看起来也不过是另一种中心思想式的写法,只是处理得不明显或者躲闪掉罢了。
不否定不有那些非处好的东西,这些好的品质我时时跟人夸耀,但这篇的弱势还是蛮明显的……它处于一种很明确、可解读的处境之中,并且也略显僵硬。看鹰的过程之所以没那么重要,是因为这个过程真的有些简陋了,它只是一个写作的契机和借口而已。
作者: 陶北    时间: 2013-10-29 20:52
阿泳是用完美作品的标准来衡量这篇作品,对不有这种优秀作者是必须的。
随意——自如——应该是一种放松的状态(所谓平常心),但不允许松懈偷懒。短篇小说应当像写绝句一样,不说每一个字句,至少每个细节情节都不能是可有可无的,“它会作为作品构成上一个实体性的紧密部件”。
象征及其对应物的选择——刻意——就会导致不准确,它的有些性质与作者的意图难以水乳交融,常常会横生枝节。
这个要向乔伊斯好好学学,特别是《死者》。
作者: X    时间: 2013-10-29 21:34
因为是不有写的,才有兴趣啰嗦多几句。几年来论坛的小说回复得太多了,不是很有讨论的激情,往往是点到为止打发掉……但现在这样又显得过于较真,不太舒服……
作者: 陶北    时间: 2013-10-29 21:38
X 发表于 2013-10-29 21:34
因为是不有写的,才有兴趣啰嗦多几句。几年来论坛的小说回复得太多了,不是很有讨论的激情,往往是点到为止 ...

担心这个就不是黑蓝了。
作者: 也也夕    时间: 2013-10-29 21:56
X 发表于 2013-10-29 19:07
嗯,鹰有其象征意义,但觉得并不重要……这样做难度低了许多,有些表面。因为说到底,它不是天然的必要,而 ...

这里说的“必要”和你前面说的“不可替代”,其实就是“唯一性”吧。这种情节上的唯一性要求作品是个完整、精密的整体,每一部分都和其他部分相互塑造,并对整体负责。作品的很大一部分艺术性也正是在各部分之间的相互责任,以及部分对整体的责任中建立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整体中的一个并不起眼的细节发生变动,那么它的整体也就会随之发生改变,变成另一个东西,或者表现出刺痛人的缺陷。我觉得这是艺术的一个极致状态,呈现出毫无选择的绝对和完整。这一点和诗歌的追求差不多吧,“在无边无际的自由里建构自己的唯一性。”

不过我还是想说,我挺喜欢不有这篇滴!
作者: 柏仙妮    时间: 2013-10-29 22:04
X 发表于 2013-10-29 21:34
因为是不有写的,才有兴趣啰嗦多几句。几年来论坛的小说回复得太多了,不是很有讨论的激情,往往是点到为止 ...

有时我发现,我们在与人特别较真的讨论作品时,其实是在悍卫一种审美观。知所以会在某一个优秀作者的作品里反应很强烈,则是因为他具有某种影响,而这种影响一被扩大,你所不认同的审美观就会被扩大,它有可能会动摇你,即使不能动摇你,也会让你所认同的环境在缩小。

不过,恰是这样的执着,才能对付内心的杂质,使作品往更艺术的方向走。
作者: 象素化    时间: 2013-10-30 01:38
本帖最后由 象素化 于 2013-10-30 01:40 编辑
X 发表于 2013-10-29 19:07
嗯,鹰有其象征意义,但觉得并不重要……这样做难度低了许多,有些表面。因为说到底,它不是天然的必要,而 ...

针对花和韭菜的讨论,就是作为一种常见行为的讨论,没什么特别的信息吧。行山和观鸟是一趟行程/为,虽设定了目的,但本身也是开放和包罗万有的,很难说这有什么故事线索。行为之中包含了和行为目的无关的其它行为,本身就很自然啊,这样批评的角度,更像是趣味方向上的,而不是高低优劣上的,尤其是拿“中心思想”式的写法作比较,这又不是绝对标准,每个作者的情况不一样,思维和情感方式不一样,性格和趣味也不一样,对“中心思想”的警惕只有在“低级写作”中是必要的,况且,对“中心思想”的反动本身也是另一种美学的“中心思想”,所以才说它不是个绝对标准,应该因不同作者和作品而异。回到作品,我觉得细节的选择不是问题。结尾坦然和正面地提到芥川的《橘子》确实有些大胆,好不好难说
作者: 重庆第九    时间: 2013-10-30 14:15
作为初学者,认真的说几句自己的看法。
对于结尾部分芥川的《橘子》。不知道是不是高手所谓的大智若愚?反正依我这种门外汉看来,太明显的纰漏了。点题、中心思想......怎么可能?这是不有的作品啊!抱着疑问,看到大家对此也莫衷一言。我想,只要结合得自然从容便是好的。如果引起质疑的声音,应该值得推敲。
最后由衷说一句:看评论真是长见识啊。如果别人对自己的作品不置一词,那就该彻底反思了。
作者: 猪皮    时间: 2013-10-30 21:52
本帖最后由 猪皮 于 2013-10-30 21:54 编辑

哈哈,这几天天天玩了,没想到这里真热闹。看了评论真是过瘾啊。
嘻嘻。
不过我还是得说,楼主,问题还是在你那个结尾,结尾换个样子,就不会这么麻烦了。嘿嘿。
说来真是凑巧,今天我还跟上二年级的儿子说,孟浩然的春晓要胜过李白的赠汪伦。(这两首诗是二年级必背古诗词)我说你看孟浩然什么也没有说,就那么几句大白话,就把整个感觉写出来了,让人感动,不像李白,大呼小叫的,什么桃花潭水深千尺,就像形容大海的广阔要说什么,大海,你真他妈的大。儿子笑了。最后说春晓好让我感动。
至于结尾,我还是赞同这种: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所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作者: 江冬    时间: 2013-11-2 22:56
本帖最后由 江冬 于 2013-11-2 22:59 编辑

“嘿!你好(注:对一个熟人会说这个吗),你来得真早啊!”我没想到他竟然比妻子先到了,在我们三个人中,他住的地方离这里最远。
妻子没想到我还叫了一个人,一副不敢走近的样子。我拉拉她的胳膊,对杜聿生说:“这是我妻子(注:口语是不是用“老婆”多一点?这么用和前面的“你好”都是故意的?),柴妻子冲他点点头,小嘴微张着。我觉得话还没说完,就又说下去:“他呀,调到南方去了,昨天才从广州回来(注:昨天才回来就联系上并能约好爬山,“我”和杜之间应该不生疏啊),也是好久没见娜。
他快40岁了,至今没有成家。(注:常年在外奔波,又是记者,应该是个社交老手,年纪还这么大,怎么会和“我”走到一块?而且觉得这样的人不会有刚出场时的那种表现,很不稳重地“窜”出来,动不动就笑——而且还有点刻意,又流露出惊讶什么的
妻子的身高和我相当,但身形要比我宽出一倍,膀大腰圆,面庞像个小老虎(注:很吓人,“我”为什么会找一个这样的妻子?
她走得比平时要快,长有小胡子的嘴唇(注:不断点出妻子“吓人”的方面,有何用意?)
我当作她已经默许了我们的决定,便示意聿生向前走去。(注:又是不体贴妻子
妻子穿了一身黄绿相间的格子衬衫,在敞开的领口处能看见她圆圆的脖颈,上面有一圈、两圈……三四圈皮肤的褶皱,汗液让它们显得肿胀、发白(注:继续“吓人”。作者的用意,至少是告诉我们妻子的容貌不佳,所以她不断迁就“我”,而“我”肯定对她是没多少感情的。那么“我”这个人心理够复杂、阴暗吧)。
 “那我们现在方向是对的吧!”当听我说从这里搭车到山顶还要半个小时,杜聿生脸上的表情一下凝固了(注:喜怒太形于色)……
她竟然把杜聿生的“杜”说成“董”了。(注:好细节。我的不纠正,也反映出“我”对妻子的冷漠
她当然不是故意装出一副无知的样子,我却常常因为她难以脱去的学生腔而感到一阵难堪(注:终于说出对妻子的情感)。
“烟管蓟。”我又加了一句,并越发有胡说的激情了。(注:“胡说”是针对妻子的?)
“好啊,那我们就先吃一顿?”杜聿生两道眉毛跃出眼镜边框的上沿,像两个问号(注:继续不淡定)。
“那我们吃面吧,”见两个人都不做声,我独自做了决定,“三碗面!”(注:又一次忽视妻子。)
杜聿生跃跃欲试(注:这样的词感觉和杜实在不搭。)地想说些什么,被老太太抢了话茬,半斤饺子,一会儿就好——”
“哎,没的事儿,没的事儿。”杜聿生略微摇了摇头。(注:又不是杜付钱。老练者不会这么说的。)
妻子吃起饭来总是十分拘谨,不怎么动筷子,饭菜吃进嘴里,也小心翼翼的,让看她吃饭的人替她着急(注:又有不满?)。
 “喔……那当然是温室里种出来的不能比的噢……”杜聿生凝住眉,赞许地望向老太太(注:表情真丰富
我早忘了背包里只剩下一个橘子,提出让大家再吃点儿橘子挡挡嘴里的韭菜味。结果只好趁杜聿生低头剥橘子的功夫,从背包里掏出一块儿巧克力递给妻子。我想在余光中,杜聿生会以为我给妻子的也是一个橘子吧(注:显然“我”更在意杜的感受。但把“我”视为一个心理阴暗者的方向,似乎开始动摇——“我”除了在妻子那方显得阴暗,其他的再正常不过了)!
杜聿生面露喜色,凑到相机跟前观看(注:又不稳重)。
妻子因为要回单身宿舍,和我们不同路,在公交车站作别后,我和杜聿生两个人抹头(注:果决。没有“惜别”)钻进了地铁。
“啊,是嘛,哈哈……”看书对我来说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不过我还记得当我们在记者站共事的时候,我们就是因为对书的爱好而熟稔起来(注:这样的说明很重要,至少解决了读者一部分疑惑)。
我看到杜聿生眼里都放出光来了(注:一个年近四十到处奔波的男人,依然有种种“幼稚”的表现,也许是内心一直葆有纯净,也就是说杜是有人性美的,这可以说明他此处的表现,并能解释他为何言行不老练
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一面为别人说芥川龙之介写这么一篇小说是为了展现“人-性-美-好”而无法忍受(注:是对小说的解释无法忍受?还是对“人性美好”无法忍受?如果是前者,这个小说就显得“狭隘”了;如果是后者,对应的就是“我”心理的阴暗面——可这样这个小说又太“主题鲜明”,而且也很难说清楚“我”为何找杜聿生一块登山,以及和他接触时并不阴暗的表现)……

总体感觉,(不足方面)这个小说似乎不够冲击力,它所表现的东西并无新意,并非一种特别的洞见,对于世事人情的展现也缺少合理性。也许是因为我的误读吧,希望能和作者沟通。
作者: X    时间: 2013-11-2 23:52
江冬 发表于 2013-11-2 22:56
“嘿!你好(注:对一个熟人会说这个吗?),你来得真早啊!”我没想到他竟然比妻子先到了,在我们三个人中 ...

前面很多疑问我觉得还蛮好理解的,感觉不有那样写没什么问题,反而很准确……读他们爬山那部分的时候,虽然写的是爬山,但更多的是在写某种生存状态或状况(这样说有点大,但这种弦外之音很明确,这种感觉就像我读《广场》的时候,那些对话,几乎都是弦外之音)。有时出于“软弱”,会对自己亲的人“刻薄”并讨好较为疏远的人;长时间从事一件工作,也并不代表就取得适应这份工作相匹配的能力,有可能会越来越不适应,这很常见。我觉得不有应该感受到这些“反常”,而且这个视角比“正常”的视角更值得写。《人面鱼》中也有这种“不健全”的“魅力”。我胡乱猜测一下,不一定准,“我”所缺乏的不管是体型上给人的能量感觉还是那种往一个方向持续用劲的耐力都在妻子这个人物身上存在,庸俗一点讲“我”可能暗暗觉得配不上“妻子”,但从行为表现上看,“我”极力显得盖过妻子、忽视妻子(虽然无比在意),这也是结尾处出现“反芥川的《橘子》”的原因。


虎妞……
作者: 不有    时间: 2013-11-4 13:28
江冬 发表于 2013-11-2 22:56
“嘿!你好(注:对一个熟人会说这个吗?),你来得真早啊!”我没想到他竟然比妻子先到了,在我们三个人中 ...

江冬够犀利!
“嘿!你好(注:对一个熟人会说这个吗?)——这句我也犹豫过。但不是因为括号里的原因(虽然这俩人能保持联系,但毕竟也是好长时间没面对面的见过了,乍一会面总会有点儿多余的客套?不过我怀疑这理由也很难站住脚,写的时候我确实没这方面的担心)。我主要是觉得这么写在语气上有些“冲”,好像调起高了的感觉……但转念一想小说里的对话不是对生活中口语的照搬,它完全靠字面(没有表情没有肢体动作)来传递信息,也许可以允许小范围的夸张吧,就原谅了自己……
(注:口语是不是用“老婆”多一点?这么用和前面的“你好”都是故意的?)——这个跟上面的理由类似,不完全是从现实中口语的方面考虑的。不过从个人角度讲,我确实无法忍受使用“老公”“老婆”这种称呼,如果我真有妻子,在现实里跟别人作介绍时,恐怕我也会用“妻子”或者“爱人”,而不是…
(注:常年在外奔波,又是记者,应该是个社交老手,年纪还这么大,怎么会和“我”走到一块?而且觉得这样的人不会有刚出场时的那种表现,很不稳重地“窜”出来,动不动就笑——而且还有点刻意,又流露出惊讶什么的)——因为“窜”之前的一句是写回复短信,显然视角还在“我”这一边,就是说是从“我”的视角出发,杜的出现留下了“窜”的印象,他可能就是平平常常走过来的,但“我”在回复短信,没留意杜过来,他一出现就会显得突然。我知道这解释挺牵强的,可能需要换个别的字。
“社交老手”这个问题,我的想法也是结尾处提到的杜对文学的爱好会影响他的一部分性格,这人又喜欢植物,总有点儿文邹邹的吧。但跟记者的身份、生活的经历是否符合?……x的解读挺好的……但作为作者,算是我的失招吧,因为这个细节似乎没强到足够自圆其说的程度……
(注:继续“吓人”。作者的用意,至少是告诉我们妻子的容貌不佳,所以她不断迁就“我”,而“我”肯定对她是没多少感情的。那么“我”这个人心理够复杂、阴暗吧)——我承认阴暗这个基本前提,但我自己以为哈,关键还在于按文中叙述,“我”结婚不到一年,这种对妻子的厌烦是否只是结婚之后才有呢,还是在结婚之前就有却抱着妥协的心理接受了婚事,后者导致的心理状态会更有意思,但即使是前者也没关系,因为这种心理的状况并不只反映在对妻子的观察上,文中提到的“乌云”“鸽群上方的鹰”也都出自“我”的主观层面,类似幻觉,暗示了某种不快的压力(当然这些都纯靠解释,小说中可什么都没说),妻子其实变成了一个不良情绪走向的通道,登山看鹰则是努力走出这种阴暗情绪的一个方式。当我在面对正常生活时,这种不良情绪在不断露头,最后演变成“我”对生活以及生活对“我”的否定(失去说话的权利),既不相信周围人对生活的解释,也不相信人性的美好。所以当“我”想给妻子一个橘子时,“我”的考虑也是从杜的角度出发,完全没有自我可言。
当然这些解释都是我的一面之词,也不能解决小说中有些细节的缺陷。
(注:又不是杜付钱。老练者不会这么说的。)——文中没提到最后是谁结的账哈,所以……
作者: 夏树森林    时间: 2013-11-4 16:24
本帖最后由 夏树森林 于 2013-11-4 16:31 编辑

进来看了几回了,感兴趣的点是“我”对妻子的厌恶,和“三个额头的男人”,于是顺着这个想了下去。也是觉得新婚的“我”怎么这么烦妻子,这似乎很少见。再联想“我”的其他事件,比如说,在快考试的时候去看鹰(通过考试获得某种社会承认的资质),结婚不举办仪式,都是对社会化行为的抵触,因此也想到结婚对“我”也不过是一种例行公事。这样的“我”能够有一个呼之即来的朋友应该是很不容易的,说明杜和“我”还是有某种本质上的共通,甚至“我”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阅读小说时感到了对妻子的排斥情绪,她是一个闯入者,而杜就好像是来保护“我”的似的……)。闯入者妻子离开之后,又来一个闯入者,而且杜和他还迅速因为对小说的共同看法而颇惺惺相惜,偏偏他们的看法我“无法忍受”,情况似乎比在山上更糟糕了。“三个额头的男人”感觉完全是对一头怪物的出现的合理化,因为明明可以直接说“秃了鬓角的男人”,虽然是同一事物,不同的语码带来了更阴郁的气氛。这真是一个现实主义的黑童话……沉沦许久的“我”,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的雀鹰,笼罩城市上空的红色烟雾,挥之不去的缠绕在生活中的怪物们,而这一切都被现实生活的逻辑打扮得如此合理,因为合理而更加可怕。。
作者: endlesshappy    时间: 2013-11-5 09:00
喜欢字里行间的气息还有细致、质朴的描写。我也觉得结尾似乎可以更好的,但也说不出怎样更好,何况它已经很好了。
作者: 西维    时间: 2013-11-8 09:43
昨晚才找到时间把它看完。大家的回复都这么长了。
亚健康状态的生活。小说中的三人的生活状态很典型,你我他我们的生活状态就是这样。不缺温饱,没有硬性的压制,人身上也算是自由的,想做个什么事还能有个模糊的努力方向,可以有“理想”。
也可以暂时放下考试去山里看鹰。
所有的文字情绪架构都在写这个。这样亚健康状态的生活本身就带了种文青的软软的忧愁。不有更没把它处理成刀锋毕现的样子,它本来是什么样子就耐心地把它还原成什么样子。
文青的软软的忧愁式的生活状态与100年前的日本的现实是不好相提并论的。所以读者可能会觉得结尾有些失衡。为了接近结尾的那个橘子,作者包括主人公“我”都要做一些平衡和调整。结尾提到的那个日本100年前的故事:坐火车,小女孩,当佣人,弟弟“们”,等待,扔橘子.......这么简单的东西,但那分量太重了,相比较现在的生活,那搅成团似的繁杂,某种程度上,却是很轻的。不是因为芥川这个小说怎么样怎样,他写得如何如何,然后以在地铁(这和那个列车形成重叠)讨论他的《作品作为结尾是否合适。问题在于生活本身的质感和时间的跨度。
夏树说这个是个“黑色童话”,我不赞同。不黑色,可以在旅途中对妻子做这样细致的观察,即使某几个点是负面的,也是好的,比诸多的视而不见要好得多。如果用“夫妻之间必然要存在的和谐关系和相互赞赏”这样先入为主的观点去看待这小说里的夫妻关系甚至其它小说里的夫妻关系,会形成误导。婚姻和事业是现代生活失望的载体(不能说是根源),而把这种情绪直露地表现是来,不有绝对不会,那太矫情了,所以,他还是用他喜欢并且擅长的方式来写。暴烈、干脆、刀锋毕现,我也喜欢,但那更适合去切100年前的那个橘子,现在这个,不有是用剥的,剥开,把橘子上的橘络一点点撕下来,去除包裹,呈现出剔透的橘色。
作者: 在阁    时间: 2013-11-19 13:15
现在的小说都是这样了的吧,很慢很隽永的感觉,就像极好的散文一样。作者要谈一下自己的感觉就好了。
作者: 生铁    时间: 2013-11-21 15:51
X 发表于 2013-10-29 10:28
调皮、弥散,都没问题,但这个小说的重心指向了结尾,或者说这个结尾在这篇小说里重要、意义明确、不可替代 ...

我当然并不反对X的这篇批评意见。但读的时候,我就有种“让子弹飞一会儿”的感觉。

这篇和上一篇,我觉得都是不有自我调整、发掘新领域的可喜的变动。我很期待后面会有的新的变化。

你看他在完成小说的过程里,很在意其作为“故事”的完整性。他怎么想的?这段时间他产生了哪些变化,而这些变化带来了他怎样的探索?这让我有所期待——当然,可以相信的是,我绝对不是唯故事论者。

这是我读到X的批评后,引申的想法。


作者: 生铁    时间: 2013-11-21 16:18
本帖最后由 生铁 于 2013-11-21 16:21 编辑

看完了,也浏览了所有的回复。

我觉得这篇小说的“好”,或者所谓的“散”,都是雷蒙德·卡佛式的那些好小说所具备的特征。就是说,读完它后,首先让我体会到类似的快意的,就是卡佛的小说。虽然我常常是非卡佛,但这里绝对是褒义。

硬要挑点我觉得是这香饺子里的筋头的话——一是对妻子的嫌弃的视角的描写,有点多了。我觉得提过她的宽大身躯后,男人们全部能够意会作者对男性意识捕捉的敏锐,但当写到唇上的小胡须这个细节时,我就觉得,暗示已经不是暗示了,是明示。

还有一点,好像没人提到,就是搭车下山那部分,一两句就略过了,虽然也写了,从山上看城市,“也像裹紧了衣领”。但之前通篇都是同样的速度在描述,这里的下山,竟没有发生什么情节,哪怕不一定是暗示,仅仅是拉开车门、谁先上车之类的,也觉得顺一点。——我提到这点,是因为从这之后的情节,我都觉得变得“匆匆”了,尽管地铁里的描写不能算不精细,但似乎就是有“要结束了”的软泄感。

最后,关于动植物的部分,没有上一篇食人鱼那样天衣无缝。因为我也很注意在小说里引用动植物常识而自己恰恰一窍不通,所以对这些地方极其敏感——我所说的敏感也不是知识上的,是小说作者对知识的了解深浅以及真伪方面,很敏感。

就挑这3个点。鸡蛋挑骨头,不有海涵!

我是注重整体感觉的读者。我读小说一般很少理性分析,只是就我的直觉,提一些意见。这篇小说第一次读完,甚至没太懂表达了什么含义,但还是被感染了。以上的批评有些甚至涉及小说的细节,这也是作者间彼此忌讳的。但我还是写出来,仅供交流。


最后还要说一下我对这篇小说和人物的解读。

首先,我觉得这小说就是来源于一个梦。去山顶看鹰??首先我从未听人这样干过,猎奇!你听到这个事,脑子里出现的就已经是万里无云的蓝天,让人头晕目眩的阳光和鹰眼以及翅膀上颤动的羽毛——或者就是一个字,高!多少只鹰因为气流盘旋成柱,这完全是梦境的震撼。

去这么高的地方,作者又不断暗示了3个寻常者的登山之苦。这就有点凡人与仙境摆一起的强烈对比。
凡人、不美,虚弱、脏、交流不畅,包括中午吃那顿农家饭,都有“读时觉得香,事后觉得恶心脏”的感觉。
我不是说作者有意要用一个梦境暗示现实。而是,小说就像是一个梦。

人物方面,我最喜欢杜聿生。他是莫名其妙的,硬插入的,但既是“我”与“妻子”的缓冲,又似乎是一种时刻的威胁,给我不安全感。

最后的地铁部分,一切又回归到最日常的景象里。在庸常的大海里,三个人之间闪出宝藏的光芒——我没读过芥川氏的同名小说,所以并不觉得不有小说里提到它有太多不妥——这不还是一个梦的结尾吗?

作者: 不有    时间: 2013-11-21 17:27
本帖最后由 不有 于 2013-11-22 09:08 编辑

多谢生铁指点!尤其挑出来的几个问题,非常感谢……我总担心我的回复配不上这份认真……
“暗示已经不是暗示了,是明示。”江冬其实也谈到这点了,我本想说是对“重复”的技巧掌握还比较生硬,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不是借口,而就是在对小说的理解上低了一层(写庸俗了)。
结尾的“匆匆”,这个也的确,而且写的时候我自己也感觉到了!甚至“裹紧衣领”这个比喻(一个平庸的比喻……呃不对,应该是拟人)也都是后来看那里似乎空着地方才加上的。而且我的好几篇小说结尾都有这个问题,后劲不足。
“动植物的部分”,没有天衣合缝是说它们跟小说整体没有形成一个必然的联系吧……这个X在前面也说了很多。嗯,我只能说我在名称上认真想过,比如为什么用“鵟”而不是“普通鵟”,为什么是“雀鹰”而不是简单的“鹰”,虽然现在想来它们对读者能起到的作用有点儿一厢情愿的意思。
“读时觉得香,事后觉得恶心脏”这个很感谢能读出来,因此也能明白为什么前边反复对妻子的细节描写就有些多余了……
梦的解释很喜欢,它甚至比小说本身都美(不是客气话,换了任何一个作者,看到有人这样解读自己的小说,大概都会小颤抖一下吧。。)。
作者: 生铁    时间: 2013-11-21 17:47
本帖最后由 生铁 于 2013-11-21 17:55 编辑
不有 发表于 2013-11-21 17:27
多谢生铁指点!尤其挑出来的几个问题,非常感谢……我总担心我的回复配不上这份认真……
“暗示已经不是暗 ...

这有什么!这份认真,完全是因为自己从小说和后面回复里得到难得营养,该感谢的是我啊。

水平摆脱初学阶段后,作者彼此间扣对方小说细节的写法,其实有种无用的无聊,因为小说的提升有点像瓷器,是靠再造下一个而提升的。人家做好的瓶子,你再说一些曲线和花纹的问题,确实意义不大。但你可知我的确是拳拳之心,想来也可理解这种迂!
植物的描写感觉没有食人鱼那么天衣无缝,还不是你说的那层意思。雀鹰那里我是很顺就读过去了。是个别时候读到某一处关于植物的对话,脑子里闪过“作者是不懂的,是查书查出来的”的跳出感。食人鱼在这个层面上,没有这个问题。所以我再想,再深究下去,或许不是植物知识抛出来的问题而是某处气氛没铺陈到足够导致的??

但瑕不掩瑜。这篇让我想了很多。

总之,最近的3篇,都很奇特。都有植物,人物都处在之前你作品中所没有的一类环境中。

作者: 生铁    时间: 2013-11-21 17:50
刚还读了济川的同名作。感觉也就是郁达夫那个时代的水平——很掏心掏肺,是真性情,但挺"拙"的.
作者: 生铁    时间: 2013-11-21 17:53
而且,对这一篇小说,我由衷觉得,倾向于不解读!

它不批判任何人,不召唤任何光明,不倾斜任何毒素。它就是这样摆着,更有意思。

任何指向性的观点,我觉得都拉低了它的“有意思”。我是真这么想。
作者: 顾耀峰    时间: 2013-11-22 16:35
这个小说也是看了一阵子、包括所有的评论都看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某种程度上,有着一种“说出来即不准、不说出来即很准”的感受。

比起人物、故事本身,似乎不有更关心更在意“人物的关系好状态”。看鹰、上山、吃饺子、吃橘子……诸如此类的细节和事件都是凸显“关系”“状态”而设定的。可能是他找了一下,才找到了橘子、饺子、鹰这些似有象征又比较日常的事务,只是,它们可能主动被寻找了一下。

结尾部分是焦点容易引起关注,我觉得这是之一。另外有个“谜团”也是理性想想时存在但在阅读时容易被疏忽的:杜聿生为什么会出现?是因为“我”叫的;“我”为什么要叫他?是因为“我”不想与妻子独处,那种说近又有厌恶、说远还留感情的关系……于是问题来了,叫上妻子去看鹰,是“我”的坚持,但同时又叫上杜来缓冲、中和一下“我”跟妻子的两人关系(既如此,干脆不要强叫妻子去看鹰啊),怎么想怎么觉得像个局。设这个局的目的是否就是要来呈现那种微妙的关系或状态?或者能不能说,假若没有看鹰这件事,换作别的事件,也能呈现出那么一种关系来?
我的答案是肯定的,是觉得看鹰、吃橘子、吃饺子等等事件细节都可以被替代。通篇来看,整个小说都处于一种“设计”下,尽管不有处处想要把设计的痕迹抹去,但是设计感还是有。太想呈现对关系的阐述但又要压制着不动声色、太想布下自然的线索又要显得是水到渠成,做到这种“设计后的均衡”是很辛苦很累的。于是似乎也可以解释小说里为什么刻意把鹰的种类分细——因为那里不需要设计、只需要知识,通过知识疏解一下憋压的气是很舒服的。

状态和关系,是人类生存、特别是中国人生存的空气和水。很难把它们写得精准但又很有意思。事实上我看不有的小说不多,不知道其他几篇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瞄准了状态和关系在写,回头仔细看看。

作者: shep    时间: 2013-11-22 20:29
我觉得,作者是在从人际关系的异质化中寻找某种表达方式(或者说好是从这个人与人关系的下面寻求某种整体上的表达的突破)。

这样的探索和尝试应该继续下去。
作者: 生铁    时间: 2013-11-24 11:49
X 发表于 2013-10-28 17:03
昨天在kindle上陆陆续续到傍晚的时候读完,没有特别欣喜,是上一篇的延续,故事结构方面跟上一篇比没什么问 ...

“老爷,不对不对,作为写作的交流,应该试图把一些问题尽量表述清楚,主要是为了解决它们,这些时常我们自己也面临到,表述它意味着在解决它”

哦,直接用你的帖子回复上面这句引用的话吧。

实际上,原则上我还是同意你的这个观点。所以尽管我这么说,但读过的重要小说,还是写了很长的个人感受。


但怎么说呢……一方面,如果针对此篇的话,我到不是说它“道可道,非常道”的玄幻化,而是确实也有那种“说出来的观点并不是完全是内心准确表达”的感受。“写小说”和“分析小说”似乎不是同一套逻辑。另一方面,从个人内心来说,我对“批评对一个作者所能起到的真正作用”有点缺乏信心——这就扯远了。

总之,我也不总结自己的想法了,随它去。嗯,我接受你的观点!

作者: 黑天才    时间: 2013-12-9 14:50
这个我晚上看了
作者: 异虫    时间: 2013-12-10 14:00
小说写得没得是说,慢条斯理,却丝丝入扣....若文中的鹰没有特殊象征意义,只是他们若看到的真的是鹰的话,便出现了一点常识性的错误,鹰不是候鸟,一般也很少大群出现呵呵(我养过鹰)...
作者: 毛头    时间: 2013-12-24 01:22
“我转而想到有些“感悟”却是说不出来的,即使表达出来,多半也像个怪胎,连自己也搞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脚……”真好呢。读后感:三额头是多余的人,姓杜的更是了。但要没有的话,这篇小说也没有了。人生纠结啊。疏疏落落的,清秋般的感觉。学习了。
作者: 流浪的拖鞋    时间: 2014-1-19 09:39
很好的小说。通篇几乎没有情绪描写,又满是情绪。而且文字非常好,读起来很“松”、文气畅通,就能吸引人一直读下去。
从妻子出场开始,我就一直为她感动窘迫。丈夫眼里的她,身形、赘肉、白发,以及不善社交的学生气的口吻。这一切,在丈夫看来似乎太“拿不出手”。事实上作者也有交代,“结婚没通知任何朋友”,因此初见面的朋友会大吃一惊。
一切都从“大吃一惊”开始。暗示这桩婚姻或许是一种凑合,或许是单方面屈就。这样看来,开头的表述显得过于美好了些。在人物出场之前,给我的感觉是一对不得不暂时分居的恩爱小夫妻,起码有着共同语言和爱好——一起登山、看鹰。
但或许是因为外人在场,那种和谐的感觉没有展现出来。因为外人在场,丈夫看妻子的眼光等于是外人的眼光,充满客观的掂量。对这样窘迫的妻子,丈夫并没有替她解围,或者试图帮妻子展现优秀的一面。所以,爱也是没有的。
这些,让小说陷入矛盾境地。结点在于那个外人。第三者改为偶遇、而非邀约,大概会好许多,显得入情理了。
最后提到的《橘子》,在我看来是自我追问:作为丈夫再也没有办法去发现妻子好的一面了。

黑蓝第一贴。基于对好作品的尊重,说了一大堆。勿怪。
作者: 秋裤套秋裤    时间: 2014-3-6 14:18
读了作品看完评论,我这个小朋友终于见识了“皇帝”的穿着是如何之精制讲究呵。
作者: 秋裤套秋裤    时间: 2014-3-6 14:34
秋裤套秋裤 发表于 2014-3-6 14:18
读了作品看完评论,我这个小朋友终于见识了“皇帝”的穿着是如何之精制讲究呵。

误会误会呀,没有讽刺的意思。确实觉得作品很棒,因为自己生活经验啦写作经验的问题,读不出什么味道,但是看完评论后恍然大悟,受益匪浅。以后一定注意,评论写得太调皮了,谢谢柏仙妮指正。
作者: 乙左左    时间: 2014-3-6 17:15
不有的这篇我读了好几遍,记得第一次读是几个月前了,那时没细读,觉得太琐碎不是很喜欢,后面又读,越读越喜欢,越能感觉到那种掌控力。这得修炼多少年才能做到啊。
话说上面两位,我倒觉得文辞激烈一点更好,讨论归讨论,不人身攻击就好,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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