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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小说《失去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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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弓长
时间:
2007-8-4 13:01
标题:
长篇小说《失去证明》
长篇小说《失去证明》
8.26----
●在收容所 ■张弓长 □著
待那个矮个子男人走出他们的视线,他的脚步声却还是嚓嚓地从人造硬胶鞋底与粗糙水泥地的磨擦里震荡出来,在空气里传向他们,通过铁栅栏,声波在他们的耳膜上调制为嚓嚓的声音,并为他们带来了经验与印象。或许,他们的眼睛已看到了粗糙的水泥地,就为这刺耳的脚步声存在找到了理由。硬硬地胶底与粗糙的水泥地磨擦出声音是必然的。但是,或许,在他们的意识里,也会导出这样的必然,因为没证明,所以,他们现处在这里铁栅栏围成的笼子里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如果我们看到他们的表情或状态,我们得不出任何的推论。他们,哦,他们其实就是铁栅栏围在的铁笼子里的两个男人。他们现在没有任表情,为什么呢?这点我们或许可以推论出来,这里是第一次来,第一次象只动物一样被关在这里,就在前几分钟他们还在外面自由地散步或进行着自已愿意做的事情,但现在,却被强制地关在一个地方,且失去了所有的以往理所当然的自由。他们的无表情,可能就是处于对以往的习惯的惯性渐渐缓冲到这个陌生环境里来的状态。就像一股本来流动的石膏液突然遇到冷空气一样,它可能先是冷却,然后才能思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手扶着铁栅栏,听着脚步声在铁栅栏外的走廊左边尽头处停了下来,带来了不知几分钟或几秒钟的安静。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无暇顾及这些细节,若是事后问起,这究竟停了多久,肯定是无从答起。然后,然后发生的事情是与前面的脚步声隔着一段空白的,这段空白不知有多长,而他们站在铁栅栏内什么也没干,保持着前面所说的姿态。所以,这段空白我们可以认为它什么都没有发生,在这个空间里。我们只能用然后来联接这前后的事件,这很模糊,或许中断了事情的流畅性,或许,给讲述这一切的语言的流畅性带来了一次小小的有欠精确的瑕疵。其实然后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组关门的动作带来的声音而已。铁门有些生锈,且笨重,他们进来时就注意到了这铁门的庞大与厚重,且与这里的环境有些不相衬。所以关门的动作进行的非常慢,这使得门轴转出来的声音能让人的牙齿酸掉,背皮起疙瘩。整个过程倒底进行了多久,他们还是从知道,他们听到这一阵声音时,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到了忍耐与希望上去了。他们的希望是,这声音快点过去吧。待这声音终于过去后,他们的精神已处于疲惫状态,这或许说明了这声音持续的时间非常之长,或许是带有下马威的暗示,接着,灯光突然从黑暗里消失,一切回到漆黑。这让他们在疲乏的倦意之后在黑暗中,他们感到了一丝绝望。但马上,一盏灯又亮起,在另外的某处,这灯光让黑色的空气里透出一些灰色的光线来,让人的眼睛勉强能看到东西。这让眼睛在强光的环境里的聚焦尚未去适应黑暗里视物应有的聚焦时,让光线的强度从黑暗这个系数升到了灰色这个系数,就是说,在他们的绝望还未彻底像黑暗一样笼罩他们时,这个灰色系数的光,又给他们带来了一丝希望。但是,精神从疲惫的状态急降到绝望的边缘然后又兀至升到最低系数的希望,这种在一秒或几秒钟内转换的精神状态与层面,在他们经历过这种由铁笼外转至铁笼内的强烈反差带来的心态不稳之后,在他们来说,这显然是不可承受之重荷。所以,现在他们更强烈的感觉是,疲惫,还是疲惫。不过,在心里的某些意识里,由那灰色系数的光带来的希望正产生着某种慰藉作用,像一柱香的烟气冉冉升起,虽然暂时还未能充斥整个房间,但时间,会让它作到这一点的。于是,他们就着这灰色系数的光,离开了铁栅栏,转身朝里面的床走去。其实说床,也不太准确,因为它是一个由几块木板搭建起的几何体,就像小朋友玩的积木一般。不过,在这里,我们似乎比小朋友更甚,不但像搭积木似的搭了一张床的原始模型,而且还要像模像样的在上面睡觉。这里似乎有什么不对,但处于这种环境中,这些考虑似乎是无足轻重了。但走向它的两个男人,并没有坐上去或者躺上去,他们不约而同地,各自取下了一块木板,分别在房间的左右两边放下,然后,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两个陌生男人的首次谈话
先是沉默。很显然,这是两个陌生人。他们受同一种力量的强制性驱使来到同一个房间,这在他们来说,在意识接受的层面上,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两个可能一辈子都不可以撞在一起的人由于这个机由而走到了一起,因为在惯性的认识里,他们有一个各自自以为是的交际圈,就好似宇宙里的太阳系,月亮,地球,太阳,都有其自已的轨道,通过有条不紊的运行,形成了太阳系天体运动的规律。现在的状况是,两个平行的太阳系里的太阳,突然脱离各自的星系,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星系,这在因果的规律上很难让人相信。因为,星系的天体运动是作为一种宇宙秩序的法则而存在,如果太阳兀自脱离,必会造成两人星系的毁灭。但明显的是,他们因没有证明而陷入铁笼,但外面的世界依然在运转。如果因为没有证明,就会造成现在的一切的话,那么外面的自由奔走的人群将是一个梦魇。或许,存在于此的自已,就是梦魇。梦魇的经验是,在梦里,你不能拥有翅膀,所以,在面对魔鬼时,你总是逃脱不了,不论是躲在哪里,梦魇的反面棱角折射的光总是会照到你,让你无处藏身,并陷于魔鬼的手掌之中。你会在一声惊叫,一阵冷汗,一阵心神乱跳中醒来。可是,此时的他们,正处于梦魇里魔鬼的手掌之中,无力挣扎。
接着,是左边的男人先说话。他只是发出了一个音节,嗨。这个嗨有些干涩,可能是因为觉默已久,或许是彼此陌生,更或者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声带也来适应这里的空气一下,试探似的,发出一声不甚自然的嗨。
先是沉寂了一下,或许是右边的人没想到左边的人会对他说话,也有可能他更习惯这种沉默,并打算将这种沉默持续下去。但对方的一声嗨打乱了他的惯性意识。意识慌乱地接到耳膜传来的声讯,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它,所以就出现了那一时的沉寂。终于,作为世俗的礼节,他也回应了一声,嗨。
我叫张富裕。你呢?左边的人自报姓名。这是作为一次谈话的开始。刚才的那声嗨作为一种试探,不仅是试探对方的反应,是否具有说话聊天的热情与兴趣,更是对自已也是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作一个试探。声带与情绪很快就适应了这个环境。
我叫李发财。右边的人回答了。由于惯性被对方的声音打破,接下来,顺水推舟,让对话也成惯性。
张富裕说,我是湖南衡阳人,你呢?
李发财回答说,我是广西全州人。
张富裕说,其实我不是他们所说的农民工,我是湖南衡阳市户口,我虽然是来柳州打工,但我不是农民工。这与其他外地人在柳州工作一样,没有区别。但是他们却把我给弄了进来。这点,我有些想不通。据说这地方是专门为农民工设计的。
李发财说,我在老家是农民。我是广西全州的农民。来城里打工来了。我也不是农民工。或许我是农民,或许我是一个收破烂的人,这应叫清洁工。反正不是农民工。因为我没有种田啦,也不是工人,我是个自由职业者。他们叫我农民工,我不大愿意这种叫法。但大家都这么叫,关于这点,我也想不通。
张富裕说,我还写诗呢,我写了一个长篇小说,几个短篇小说。按理说,我最起码也算得上一个知识分子了吧。不管如何,就因为我没有证明,就要把我从铁笼子外面弄进铁笼子里,这点我难以确信。前些天我还从《南方周末》上看到有关于知识产权的讨论呢。你看看,知识的产权都要受法律的保护,别说知识的所有者与创造者了。我觉得,在这个层面上,这是非法的。再说了,《南方周末》说,看他报纸的人,都是知识分子,这是一个有力的证据。
李发财说,我是没有多少知识的。我初中毕业,平时也不爱看书,更不看小说。如果要看,也只是看些小报或者故事会之类的。我没知识但我有力气,脑筋还灵活,发现种田不可靠,就来到城里捡破烂。捡了快三年了,捡了一座三层楼房放在老家。按理说,我遵纪守法,也不偷税漏税,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税可交嘛。如果说我有什么错误,就是前些时候我在鱼峰山脚路过时,被一个小青年拉到一个角落买了三张毛片。前几天看报纸说,成都的某对夫妻因在家里看毛片,被人举报,警察破门而入,抓去拘留。我也看了,这或许成为我进来的缘由罢。但事实却不是的。这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啦。
张富裕说,我就琢磨着,这事儿邪着呢。哎,你过来掐我一下。
李发财说,干什么?我干嘛要掐你一下?
张富裕说,你过来掐我一下,这事儿我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你过来掐我一下,我看疼不疼,不能排除这是一场梦魇的可能性,因为我觉得不可思议至极。
李发财说,你不要开玩笑了,这当然是真的了。刚才你说啥,啥梦魇?啥叫梦魇?
张富裕说,这梦魇你都不知道啊。你做这恶梦没有?在梦里,你被一个可怕的人或魔鬼追赶着,但你怎么跑都跑不动,躲也躲不过。最后只有被魔鬼的利甲杀死。我怀疑我现在就有可能处在这样的梦魇里。你看,外面的人还自由地走着跑着呐。
李发财说,你说的梦魇不就是我们乡下说的鬼压身么。不过,这鬼压身是真有的事儿。可不是做梦。是鬼上身了。
张富裕突然叫了一声,哎哟。
李发财忙问,怎么了,盲肠炎吗?我常看报纸,上面经常就有一些发生在这种地方的事。在里面生了病,叫唤还不成。他们会以为你是在故意刁难,故意给他们找麻烦。碰上好心人不拿你当回事儿,碰到脾气坏的,可对住你了,少不了一顿揍。运气好受点儿内伤外伤就可以了,运气坏,那就要玩完。完了后,还没得说法。你是不是真的病了?
张富裕说,哎,不是那回事儿。是我自已掐了我自已一下,真疼。我以为不疼呢。
李发财嘿嘿笑着说,你可逗,这回你想信了吧,这是真的,不是假的,不是鬼上身。
张富裕嗯了一声,然后说,你就是因为看毛片被弄进来的?
李发财说,不是,哪能是这回事儿呢。我住的地方叫九十户,里面全是些破落户,没哪个思想正经到要报110的程度。而且我的那些毛片,他们几乎都借过去看。如果因为这个,那要弄进来的人可多了。
张富裕说,那是因为什么呢?
李发财说,天知道呢。就因为我身上没带身份证嘛。而且又没办暂住证,而且还在深夜在马路上晃悠,就我自已当时的感觉来说,这本身就有些可疑的地方。当时我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李发财啊李发财,若是让穿制服的男人看见,一定把你当作形迹可疑之人,若是碰到有些神经的穿制服的男人,一定把你当作某件案子的嫌疑犯。我就是这么神经的,常常这样对自已开玩笑,有时我还想,如果走着走着被车撞死者那怎么办?这件事很难办,一是我身上没带身份证,警察就查不到我是哪儿的人,二是没有暂住证在身上,他就查不到我住哪儿,也就无法开展工作调查我是哪儿的人。如果这样,很可能他们只能在报纸登个启示,云云某街发生车祸,某男子当场死亡,身高165厘米,短发,身穿红色T恤,黑色长马裤,黑皮鞋。请尸主于某期限内认领。逾期不领则如何如何云云。我想,我的家人也不能在桂林全州买一份柳州的报纸来看,这里的熟人还熟不到一天不见就想到我有可能不测的关怀程度。所以,有可能,我就这样死掉了,存折里的几千块钱,还有我的赔偿,就一起打了漂。连影儿都没了。
张福裕说,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弄进来的呢?净瞎扯。
李发财呵呵笑着说,你看,我就这毛病,可能是我看故事会看得多了。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迎面开过一辆车,前灯好刺眼呐,让我的眼睛睁不开。于是我就侧身站在马路边上,让车过去先。但是车却在我身边停了下来,还没等我的眼睛恢复视觉,车上面的人已经在我的面前站住了。我模糊地看到有两个人影站在我面前,我的心就开始加速了,莫非是抢劫的?心里可慌着呢,我本能地往后退,想跑。一刚转身,就被两只有力的手抓住了肩膀。想跑?后面传来一声吼叫。然后我的手就感到了一阵冰凉,并且咔嚓一声,我被一个铁圈铐住了。我被一只手转了过来,我的眼睛就看到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威严地站在我面前。这威严的感觉来得没有来由,而且,也不知来由地,我感到了忐忑,而且害怕。这可是我第一次跟穿制服的男人打照面,没经验地说。
想跑,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说,你都犯了什么事儿,说了吧。
我没想跑,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小时候就有点口吃,如果没有压力气话,我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就像我现在对你说话,就没有口吃,因为我没有压力。面对陌生的警察我就感到了压力,于是我就结巴起来。这于我来说是正常,但于穿制服的男人来说,这就属不正常。照他们的理解与分析,应属于做贼心虚的表现。
我结巴地说我没想跑,我以为你们是打劫的。这我是实话实说,这于我来说是正常的。但于穿制服的男人来说,就不属正常的范围。其实,这我表示理解。因为如果我处于穿制服的男人的角度来说,我也会怀疑这个叫李发财的人。如果上面有规定的指标,要在这个季度完成某某个犯人的名额, 为了奖金为了前途,我也会这样认为的。但我作为李发财,我希望站在面前的穿制服的男人尽量客观一些。
哼,贼喊捉贼,你小子嘴巴倒挺厉害的啊,我呆会叫你认识一下我的厉害。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说。
没有啊。我急忙声明。我害怕啊。天这么黑,你们的车灯晃得我的眼睛看不清人,我看到你们站在我面前,我以为是别人,没看清你们的穿着。而且这几天报上说的抢劫案还真挺多的,我就害怕嘛。
你少借口。叫什么?一个穿制服的男人问我。
李发财。我赶紧回答。
你少套近乎,一个穿制服的男人喝道,我发财关你什么事儿。叫什么?
我真叫李发财。木子李,四季发财之发财。我忙着解释。
谁你取的名字?真土到掉碴儿了。身分证?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说。
我出生时我爸帮我取的,因为家里穷。身份证?我没身份证。早就丢了。我说。
没身份证?两个穿制服的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分别点了点头。一个说,好吧,没身份证。上车。
上车?为啥上车?我说,我没身份证我可以回家找大队干部写个证明,证明我是哪儿的人不行?再说,叫我上车干嘛?
上车干嘛,去了就知道了。少罗嗦,上车吧。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来到我身后,把我往车上推。我还想转回身,但另一个穿制服的人也来拉我了,我还挣扎时,肚子上就吃了一拳。痛得让我像只虾米一样弓着身子,他们在身后一推,我就被推进了车子。
接着就在派出所收押了一会儿,进行了一次非正式的审讯,这次我小心翼翼,没再挨吃老拳。我听别人说,只要你一进派出所,先别的不说,叫你吃一顿拳头与脚丫子再说。这就是我为什么怕穿制服的男人的原因了。再后来,我就被转到了这儿来了。不过,还好,我是自由职业者,工作可以暂时放下。
李发财说,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经过。
张富裕说,哦,就这样子进来了。
李发财说,就这样子进来了。对了,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刚才听你说你写诗呢。是不是因为什么风流艳事被搞进来的?嘿嘿。
张富裕说,我这事话说就长了。
李发财说,我不怕长,你说说看。我就当看故事会了。
张富裕说,我的事,直接的原因是,我没有证明。间接的原因是,我的钱包被子扒手给扒了。
李发财说,我也是没证明啊。我没身份证儿嘛。不过,我在老家,也是一直都没有身份证的,但是就没有人跑到我家来查我。也不会因为没身份证就要套上圈,被审讯,若是他们不顺意,就要让你的肚子吃老拳。对了,你的钱包被扒了,也会使你弄进来?
张富裕说,你说的那是另一回事。钱包,我钱包里放着我的身份证呐,还有工作证,暂住证,甚至我的存折都在里面。当时我朋友找我借钱来着。但钱包被扒了,钱就没能借给他。身份证没了,我就不能上邮局取钱。存折没了,我就不能上银行取钱。身份证没了,我就不能证明我自已。工作证没了,我就不能进厂上班。超过一个小时不请假不去上班就当自动离职。我没有请假而超过一个小时没去上班,所以我就失去了工作。
停,停,你停一下。李发财才忙在右边的灰色系数的光里说,你扯了这么多,我都搞不清。什么跟什么,事物太多,你知道,我看故事会都是些简单的故事嘛,太复杂我就转不过来。
我不跟你说了嘛,我这事儿太邪乎,复杂着呢,比起你的经过,你的太过小儿科了,而且没有代表性。张富裕说。不就是农民工没有身份证在街上晃悠时被逮了吗?这事儿多得去了,而且还理所当然起来,司空见惯。
哎,哎哎,我前面不就跟你说了嘛,我也不是农民工。说实在的,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农民工,不是面子的问题,这是一个合理不合理的问题。李发财说。
我知道,我知道,李发财,我不就是为了方便讲述嘛,暂且用一用,而且还不是针对你的。张富裕说,不要心情浮躁嘛。
好吧好吧。我说不过你。毕竟你写过小说写过诗,是一个知识分子。你还是说说你的经过吧,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蛮曲折的。李发财说。因为隔着灰色系数的光线,张富裕看不到李发财的面部表情,李发财也看不到张富裕的神态。若是我们站在铁笼子外面的走廊里听到里面的说话声,还以为是俩哥们儿在神侃呢。
我觉得奇怪,张富裕意识到了,他说,我觉着奇怪。
什么奇怪了?李发财在右边问。
这里是个么地方?张富裕对着对面说。
咦,奇怪了,我也觉得奇怪了,张富裕,这里不是收容所吗?你还不知道。我明白了,你还以为这是鬼压身吧。李发财先是奇怪,然后自以为然地找到了解释。
不是的,我是说,我早上还在街上走着呢,可是现在却在这里了,而且还失去了自由。就是因为没有证明。这里面有些怪异。显然有失常理啊。张富裕说。李发财坐在右边,听着张富裕的语调有些变,但具体变得怎样他无法描述,而记忆,有时很快就模糊。
你是不是很恨这些?李发财试探地问。
也不是恨。其实我理解他们为什么不给我证明。他们是为了秩序。只是因为没有证明,就要来到这个地方,就要没有自由。虽然我认为这也是为了秩序,但是,我觉得它看似是公正的,但我个人觉得,它有些让我想不通啊。张富裕说。
你说的,我有些不太明白。什么公正,公平,合理,常规啊,都跟我搭不上边儿。我就是一个从农村来到城市的农民,在城市里很少与人发生关系,只是捡破烂而已,是别人不要的东西,我捡了起来,对别人有益无害,保护了环境。今天我被弄到这里来,我自认倒霉就是了,如果我不那么晚在街头上晃悠,我也就不会被弄进来。以后我就会小心了。李发财说。
张富裕一边听了李发财说了这一通,似乎沉默地想了一想,然后才说,你我都是不同的人,你有你的生活方式,我也有我的生活方式。看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的。我被弄到这里,我对于他们,我表示理解。但是,这样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影响,让我有些事儿都干不成。如果他们为了秩序而不影响我干我的事儿,那就好了。我现在最想的就是出去,将我还未写完的小说写完。在网上,有很多网友等着我的小说呢。我想,这可能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吧。再者,因为空间转变的反差太大,惯性与现况总是相抵触。这难免让我感到不适,这些不适的情绪也可能加强了我想不通的感觉吧。
李发财坐在对面,听了张富裕的话,好像找不到话说,只是唔了一声。便沉默了下来。张富裕听不到对方的答话,感觉上再接着往下说,似乎有些因难。这与刚开始对话时的困难是一样的。
安静持续了一会儿。张富裕忍不住了。他是一个写小说的人,或许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想表达的观点。不过,他张口却是问李发财有没有烟。
李发财,你有烟么?张富裕在左边问。
烟?噢,哈哈,在口袋里呢,他们没有搜我的身。真想不到啊。我记得地在马路上时,在一家小商店买了一包甲天下的。跟你说了这么久,没想到吸上一根呐。说完,李发财自已点了一根,在打火机照耀下,张富裕在对面看清楚了李发财的脸,没什么特别的,跟大街上走着的没什么两样,走进人群包管你再也找不着的那种。火光有些刺眼,但很快就灭了,灰色系数的光又占据了整个空间。
过来一起坐嘛,李发财对着对面的张富裕说。李发财吸了一口,烟头的红点儿在灰色系数的光里一暗一亮。但灰色系数的光将烟雾给吞掉了。
张富裕起身站起,但没站直了,又马上弯了下去,并且哎哟地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李发财看着对面模糊的影子问,张富裕的呻吟声让他吓了一跳。
哎,没什么,就是坐久了,关节有些不适应,麻疼麻疼的。张富裕一边说话一边将身体慢慢伸直,慢慢将倦屈过久远身本打开。
嘿,我还以为真的出什么毛病了呢。李发财舒了一口气。
没事儿了。张富裕张于站直了啥了一口长气,说,好了。便走向李发财这边。在摸索中,在李发财的身边靠墙坐了下来。
给。李发财将烟递向张富裕。
谢了。张富裕接过烟,说,火。
李发财打打火机。打火机是那种一块钱三个买来的,转动齿轮磨擦火石。显然是质量问题,李发财打了老半天,也没打燃。
这破烂货,真是,便宜无好货。李发财一边牢叨,一边使劲打有拇指转动齿轮。
张富裕将头朝向了李发财那边,以便打燃火点烟。但火一直没打起,他也没想到要将头收回来,这个姿势保持久了,就有些累。这打火机一直打到张富裕的脖子开始发酸时才打燃,张富裕忙将脸伸过去,由于太过用力,烟头没点着火,倒是脸往下压,火苗头舔了一下眉毛,一丝焦味了在空气中散发开来。张富裕嘴里模糊地噜叽了一声,李发财也没听清,只是把火苗儿朝烟头点,这回张富裕用了吸了一口,点着了。火马上熄了。李发财感到拇指有点烫,很痛。但忍下来了,也就没叫出来。
张富裕将头靠向墙壁,让发酸的脖子休息一下。狠狠地将烟吸了一口,将胸间莫明的气体一起与烟雾吐了出去。
呵呵,说起来好笑。李发财在一边笑着说。
什么好笑?张富裕问。
我现在才发现你戴着眼镜呢,刚进来时,有灯光,我都没注意到,直到刚才点火时才注意到。李发财说。
我也是。我也是在你点烟时才注意到你的面孔。说实话,明天如果不见面的话,我可能也想不起我刚才看到的那副面孔。张富裕说。
我也说实话。我有些不太喜欢戴眼镜的人。具体原因说不清楚。总是觉得他们有些怪异。看不惯。李发财说,也有可能,我就是一个农民,可能有些阶级情绪。呵呵。
呵呵。看不出你还有些幽默啊。张富裕笑呵呵着说。
幽默?哦,我在老家时,常听到一些老人用切口的形式开着玩笑。有时我就在他们旁边,但是我讨厌他们的那种自以为是的幽默。我认为不是切口的运用的默契而已,在我看来,并不可笑。我的爷爷也常跟人家玩这种幽默,有时候,我就因此不喜欢我的爷爷。李发财说。
幽默!我觉得啊,发财,我觉得我们在这里就是很幽默的一件事啊。你看,外面那么多的人在街上走着,我们与他们没有区别,可身处的地方就有很大不同。这不无幽默的意味。张富裕说。
我倒也没觉得。我在这里就是我倒霉嘛。李发财说。
嗯。对了,我的怎样进来的事你还想听吗。我可以说慢些,说清楚一些。张富裕说。
那你给我说说吧。李发财动了动身体,将验转向张富裕这边。
前面我说过了,我其实不恨这一切。因为我作一个群体中的一员,我是秩序的坚决的维护者。我前面也说了,我想不通。可能是,秩序一时失去了可操作性,它就让我身处于此,并且让我感受到了与以往惯性不同的境遇,是如此强烈的反差。我的想不通,前面也说了,主要就集中在这方面。在我向你讲述之前,我想说的是,秩序在我的认识与理解中,它不是可恶的也不是可怕的。它的失去了操作性,我觉得是来自人性的一些劣根性使然。但,或许也不是如此,因为,他们也是以秩序的维护者的面目出现。而且,表现得比我更为有觉悟。就在刚才与你瞎聊的间或间,我也怀疑,我的想不通是否也是合理的了。
下面我要说的,其实它是一个寻找证明的过程。但事实到此,我非但没有找到证明而且因为没有证明,就被他们弄到这里来了。那么既如此,证明反到是不重要的了。重要的是发生的一切及寻找证明的前因后果。
作者:
张弓长
时间:
2007-8-4 13:01
●一天之计在于晨
现在的你我身处于此,而且失去了自由。在此情此境中,我对于我所要讲述的,如果说有什么是我觉得温情的地方话,我觉得在一切开始的那个早晨,是我最为留念的时刻。那时所有的征兆都还未出现,我的世界一片平合。从此之后,一切就像个梦魇,我之所以屡次提到这个词,是因为我除了以这个词来解释这一切之外,我几乎找不到其它的词语来解释发生的一切。
那是一个星期天。天气很好。
像平常一样,我早早地起床了。一直在我的意识里,正常的睡眠之外的睡眠,那是一种罪恶。这在我的性格里早已成形。
星期天是个休息的日子。休息的人们也让各种交通工具休息了,也让各种机器的轰鸣与声带的震动在各个空间与角落休息了。也让往日随着第一屡阳光跳跃着进入窗户的灰尘休息了,所以,当我打开窗子,看到并感到干净的阳光就像流水一样流进了房间。我站在窗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感到很适宜。对于这一切我感到满意。接下来,我一边作扩胸的动作,一边打量楼下的情景。昨夜的风把水泥地吹得过份干净,在晚间摆螺丝粉的摊儿留下的垃圾早被清洁工人扫走,但留下的油渍,却是清除不了。在地上画出了块块圈圈,与一些未受污染的灰白的干净的水泥地一相映,反差效果醒目。并且还形成了许许多多的图案。我站在窗前,望着这些图案很是着迷。不瞒你说,我小时候住在效区的平房子里,用的是红砖砌的,表面上胡乱刷了一层石灰与河沙搅成的面,很是斑驳。时间一久,墙外浸入的水渍留下了各种各样的图案。没事的时候,我就坐在地上,抬头看着这些图案,在想象里构思成各种人物。有魔鬼,有扛枪的军人,有小孩,有曲线优美的仙女,有牛,有狗,有小草等等,非常丰富。我会将这些人物串起来,构思成一些在我的认知里非常复杂诡异的故事。说实话,我对于这个外部世界的印象应该从这些图案开始了解的。这些图案给我最为直观的形象,在我的眼睛里,外部世界就是我看到的这些图案的理解。
我一边饶有兴趣的观察这些图案,一边注意到街上的情况。街上的人儿还少,可能还套在睡衣里爬在床上。一些老年人总是以孤独的身影从街上慢慢走过,并甩动手臂以达到锻炼的效果,至于真的是否如此,我心存一丝疑惑。但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它存在着,并持续存在。它无须理由。“就像我的生活一样。”,我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做完了扩胸运动,我接下来,两手叉腰,要做颈部运动。来回做了几个动作。在脖子侧向左边时,他看到楼下街边的电信公用电话亭旁边有个人在来回走动。我注意到了,但惯性的运动让我来回转向右边,再转向左边,再转向右边,直到再转向左边时,我才意识到那个身影有些眼熟。我一边做运动,一边想,这倒底是谁呢?然后我停止了运动,眼睛才聚焦在那个人的身影上。还是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于是我转身从旁边的桌上拿来眼镜戴上,这才看清楚是谁,是唐富贵。
我觉得奇怪,他这么早跑来这里干嘛呢,也不上来敲门。我对着他的方向招了招手,但他一直头朝着地面,好像还在抽烟,在早晨的光线里,他吐出的烟雾是蓝里透着些白的颜色。对于这些我有些搞不明白。莫明其妙。我看了一眼在电话亭转来转去的唐富贵,便拿毛巾牙刷牙膏去公共卫生间洗漱去了。
●解释
这唐富贵是谁啊。李发财在一旁问张富裕。是你兄弟吗?但姓又不同。不过,富贵,富裕,听起来倒是像一对兄弟的样子。
他是我朋友。我当时对他为什么在那里转来转去一无所知。只是后才知道,但知道之后,我就开始无知地朝我所说的梦魇里钻了。如果我当时知道的话,我可以把它叫上来,然后耽搁一下,将时间拖延一下,就可以将机器设定的程序给打乱。那么扒手可能会将另一个人的钱包扒走,但不可是我的了。或许,就是你。但是,我处在现在的这个梦魇里,似乎一切都已定下来了。扒手听从机器的程序准确无误地在公车上找到了我,并从我的口袋里将我的钱包扒走。旋即就发生了导致我进入这个梦魇的一切。这个程序设计的相当复杂和诡异,而我也只在现在,在接受了这一切的结果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张富裕说。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叫他上来呢,他是你的朋友嘛。你只是看了一眼,却跑去刷牙去了。我有些不太明白。李发财不解地问。
是的,他是我的朋友。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一个游戏。张富裕说。
游戏?什么游戏?李发财问。
是好朋友间的游戏。张富裕说。
哦?!李发财不明所以的哦了一声。他对张富裕说的话有些莫月其妙。
●回忆与联想
张富裕说,我是在十五分钟后从楼上下来的。在一楼的门口我停了下来。我站在墙角,探出头看了看唐富贵。他正朝这边低着头抽着烟,地上似乎有许多的烟屁股。他自从跟小梅同居之后,身体就开始发胖了,是脂肪过多。我以前听人说起过,通常一个年轻人发胖,多半已不是童男之身。就是说,他们是在懂得了女人之后,身体才开始发胖的。我记得诗人孙文波在一首诗中提到,是女人叫我们内心平静。又有修身养性的人说,心宽体胖。于是,在唐富贵的身体开始发福后,我便常常羡慕起唐富贵来,肯定是爱情与性欲的平衡让他内心平静了。这样,本来我们的个子差不多的,但现在他比我块多了。有时,我心里就有些不平衡起来。我为什么对此耿耿于怀呢?你可能不知道,我最近一次的失恋,就是因为我的对象说我不胖所致。她说,你必须有啤酒肚才显得更帅,才更有气质。可是她不知道,这里有个前因后果的道理在里面。我先必须有爱情,有性爱,我的内才能平静。接着,我才能心宽体胖,成为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但是她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在一个有着月亮的夜里,在一株玫瑰树下,她提出要跟我分手。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你太瘦了,我等了你三个月,你还是这么瘦,我等不及了。我们分手吧。她的话让我愣了一愣,这算那门子理由啊。但我在恳求她收回成命之余,我跟她提到了那个道理。大致的意思是:你连抱都不让我抱一下,更别说亲吻了。我都二十岁了,性学专家说,男性这个年龄性欲是一生中最强的。事实上,我对你的爱欲在深夜里从我的心底升起,象一股火,更象一股风,我难以把握。我痛苦难忍。这影响了我的睡眠,且坐立难安。这就影响了心情,继而茶饭不香,食之无味。你说在这种情绪里我能胖起来吗。我建议我们从现在开始应该拥有性爱。让我们彼此内心平静,心宽体胖。我们会更幸福的。
但是我的这个道理与提议遭到了她的讥讽。她说,真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与你相处了三个月,我还是没想到。
我说,你没想到什么。
她说,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思想里充满了下流的欲望。
我说,这欲望怎么了?我是个男人,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对有这样的想法是人之常情。
但是她说,我反对。我现在已不是你的女朋友了。我为你在我的身上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耻。我感到肮脏。我看错你了。刚才我说我们分手吧,我还是有些犹豫,如果你再三求我,我想我是想与你合好的。可是,现在,你已露出了你我狐狸尾巴。我看透你了。你跟我好,就是为了那件事。我现在庆幸在你的目的没有达到之前就跟你分手了。
我说,你对我的想法可能有些误会……。
没有,她断然打断,她的声音很大,让不远处的一些人注意到了我们,这让我感到了压力。如果她的声音再大些,就有可能招来可疑的目光。我显得有些低声下气,在感情方面我总是这样,每个女人都可以骑到我的头上来撒野,而我总是感到屈辱之余却手捉无措,脸红着,却总是被她们牵着鼻子走路。
我对她说,她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但她断然否决了。
她说,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有共同点。我说,不可能啊,如果我们是组成平行线里的两条线,就不能走到一起啊。
那是因为我的眼睛有毛病,我戴着有色眼镜,我以为写诗写小说的人思想纯净,没想到比所谓写下半身诗的诗人的思想还离奇古怪。
我说,这与我的写作无关,你不要瞎扯。写作是件严肃的事件,不能将生活琐事扯在一起。
什么生活琐事?你竟然将爱情说成生活琐事?好了,张富裕,我跟你没话说了,现在我才明白我们究竟相差多远了。好吧,再见。她说完马上就走。
我央求她不要走,听我说。但她决毅不听我的话,让我看到了她离我而走的背影。刹那间我感到绝望,我对这份爱情注入了许多的希望,现在突然莫明失去,我有些难以承受。我冲上去要抓她的手臂,但她用力甩掉了,并且回头警告我,如果再纠缠,她就大声叫了。我感到害怕,并不是怕别人对我指责什么,而是因为一旦别人看到我的情感上的失败与弱点,我将会感到无地自容羞愧难当的。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感情上很专注,就像一只老狗喜欢它的老窝一样。如果别人将它赶出去,它难免难舍难分,但无力抵抗,只能在周围打起转转来,一边低声乌咽。这样看起来就显得很让人心碎。我确实感到了心碎。想想看吧,一心想经营好的爱情,就因为胖不起来而鸡飞蛋打,而且错误还不在于我。所以,有时候,女人心思,对于我来说,很难搞清楚。而我,现在,为了不至于受女人摆布,决定暂不谈恋爱了。这也是我一直没有胖起来的原因所在。在看到唐富贵的时候,我没有时间想这么多,但在与你说起时,我一时感触良多。
作者:
张弓长
时间:
2007-8-4 13:01
●一次叙述的转折
李发财这时候说,张富裕呐,你所说的,我可不可以将它当作一篇小说来看待呢,因为你是写小说的嘛。
张富裕说,可以的。我在想,如果我出去之后,这个经历我也想写成小说的。想想看,这叫塞翁失马焉知福祸啊。写作,少不了生活经验的。
是这样的,李发财说,即然你讲述的是篇小说,我想说的是,你要讲你进来的经过,但你这们扯到你的爱情,这不是拖拉了嘛。
你想到这个问题上来了。张富裕说,其实,我怀有私心的。从我内心的角度来说,我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因为陷入梦魇实在是件糟糕的事。我想来的意图就是,尽量在虚构中,让时间慢下来,如果可以的话,让它迂回,让它回到童年,回到一切欢乐的时光里去。如果能回到母亲的子宫里去,那是最好不过了。如果这成为可能,那么我的母亲就不会在1982年的那个春天死去。如果这成为可能,那么我生命里我经验里的苦难将变成欢乐与笑脸。但是,事实却是,一切,无法撤消。
李发财说,你想得还真复杂。其实,我是蛮简单的,因为我看了太多的故事会,里面的故事都简单明了,直达主题。可不像你写小说,什么时间啊,迂回啦,让人感觉脑筋都大起来。
故事会上面都是一些故事。而小说处理的不是纯粹的故事。或者是在叙述中加入作者的意图,有时故事本身是无关紧要的,而叙事的方式却是作者的意图所在。我说的你也许不太明白吧。张富裕说。
是有些不太明白。不过,我可以让你的虚构里的时间慢下来。李发财说。
哦?怎么慢下来。张富裕感兴趣地在灰色系数的光线里,扭过头看着李发财说。
刚才你不是说到了图案喽。李发财说。
是啊。是楼下面的油渍构成的图案让我回到了童年的经验里去了。张富裕说。
你说起这些图案,其实也构起了我的回忆。当时我就想跟你谈起,但我不想打断你的叙事。现在即然你想中断叙事,那么我就跟你谈谈我跟这些图案的一些事吧。
●梅潭村的老房子及墙上的图案
李发财说,我生活在全州永岁的一个村子里。叫梅潭的。旁边是湘江,如果可以的话,梅潭也算得上是鱼米之乡。因为有河,河的两岸就是稻田嘛。而且,在田里还养着在桂林甚至整个广西闻名的禾花鱼呢。
前面我跟你说到过,我在这里捡破烂捡了一座三层楼放在老家。在我还没有这些以前,我家是住在一座只有三间房间的屋子里。按现在的说话是两室一厅。它是一座瓦房子。年代很久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房子了吧。用的是从湘江里挑上来的较大的鹅卵石,这就是现在湘江里为什么只剩下一些小个头的石头的原因所在。因为村里这样的石头房子很多。砌房子用的是黄泥和石灰的混合物,在离地面两米左右高的墙壁都糊上一层由石灰与河沙搅拌成的面。由于石灰的份量较少,河沙的份量就多了。这样的墙壁让顽皮的孩子用背搓几搓,就会在地上掉上,在墙根上留下一溜儿的白线。前面说了,里的河沙的成份很多,河少其实是一些小石粒,它们经过河水的搓洗相互间的磨擦,就有了很光滑平面,他们在墙壁上探出了光溜溜的头。在晚上,不管灯光如何昏暗,它总是会折射出眩目的光。不管你是有意无意,它都会让你的眼角出现一片像网一样的光芒,好像墙上的石头具有钻石的质地。
对于我而言,我那时或许四五岁的样子。我可不会像城里的孩子一样,在接受汉语符号的训练了。其实我最早接触的是一些图像与色彩的形象。比如稻田。经验从视觉进入我的意识里,我注意到了时间让他们呈现出不同的样子,对于我那有限的经验而言,它们具体是什么样子,我是无从知晓的。也许我从别人的谈话里或者姐姐有意的引导里了解到,春天稻田其实是灰色与白色的。灰色的是泥土,它不是一些书里所说的黑土,在我的认知里,最先的对土的具像认识,它是灰色的。白色的是水,春天的雨水多,会让所有稻田陷入一片汪洋。这些灰色与白色的稻田由开始泛绿的田埂一块一块的隔开。由于地势的高低,也由于这处于湘桂交界的小山角里地貌,它并不呈现起伏的状态,而是交错,显得有些混乱。这混乱,其实正象征着这片小土地这片有着鱼米之乡内蕴的土地原始粗野的生命力。一切皆从混沌而始。
上面的举例,它是一种公共的认识。是属于规范之内的。我接下来就要跟你谈到我要对你所说的墙上的图案了。这是一种私人性质的经验,它起于幻想。
首先还是从这座房子的质地与结构谈起。房子的方位是门面朝东的,这样,早晨它所见到的第一屡阳光就坐从木头窗子里射进来,照亮幽暗的房间。从前面看起来,这样的方位似乎很好,但是一绕到房子的后面,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后面的地势较房子的地基要高,这样在晴天没有什么影响,但一碰到梅雨季节或春天,它的劣势就会显示出来。潮湿。经常地,一下雨,未经过硬化的地面就变是湿润,甚至,有时和屋顶漏下的雨水合在一起,就会让未经硬化的地面起了一层泥,人们总是要来回的走,就成了烂泥巴,很容易摔跤。潮湿还影响到了墙壁。水浸湿了墙壁,有时一连一个月都没有阳光,水气就会让墙发霉,一些未经泡发的石灰颗粒也开始在墙壁受潮湿而膨胀,让墙壁起了一些包或一些小坑儿,再加上水在墙上画出的圈圈,及霉点,还有烧木柴的烟灰与蜘蛛网合成的“炉螨”,落在墙壁上。这样丰富的材料,在光的作用下,产生了阴影。如果找好角度,有足够的耐心和想象力,你就可以从墙上的图案里读解到一些有趣的故事。但是它易变。为什么呢,因为不管你站在那个角度,都有很多的因素影响图案的构成,影响图案在你眼睛里的投影。也影响你的经验对此的感知,和为此而引发的想象。同时还有一点,就是你抬起头来,看得久了,难免脖子很酸。你一低头,想休息一下。等你抬起头,生理上的一些因素也会影响你的,比如眼睛疲劳,会在视觉上产生一些幻影,比如跳跃的金星,五彩的颜色。这些都超乎我当时的经验,很难明白它出现的原因。因此,很久一段时间,我总是把它当作墙壁上的图案里的构成物,丰富着整个想象中的故事的场景与事件。它们由于有了一些流动的物质的加入,也就更显得出趣,也更让我着迷。但也有吓着我的时候,因为有些角度构成的图案与大人们讲的鬼故事里所描述的人物或动物很相象。有时候,我看着墙上的一个构成物我把它当作了我家的一只灰黄色的大猫。这只猫是我家唯一一次养的猫。它很大,甚至在我现在的印象里它还是显得很大,可能是小时候的印象与经验已在意识里铬下了印记。我很怕它,它经常在门的后面,我一打开门,它就窜了出来。这种情况在里间的屋子里经常发生。前面我说到了,房子后面的地势很高,当然上面也有房子,所以里间屋子的采光就很不好,显得很幽暗,小时候的我很怕一个人在里面,但由于性格的原因,我的玩伴又很少,所以,一个人独自呆在家里的机会很多。有时,进入里间屋子就成为必要,因为厨柜在里屋,而我最喜欢吃的豆鼓就放在里面。而猫就呆在里面等待着老鼠从洞里出来。我一打开门,它就从门后跳了出来,在幽暗的光线里,那光线就相当于我们现在的亮度,这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似乎是一种恐惧的冒险。猫的蓝黄的眼睛在光线里的光辉对于我而言是诡异的。我的心总是狠狠地跳了起来,人马上退到门外,门外的光线很足,但门洞里的光线就很暗。我在亮光里对猫大声喝斥。我之所以底气很足,是因为我站在亮光里,光给了我勇气与胆量。面对那闪闪发光的猫眼我的恐惧之感减轻了许多。
前面我对你说到了墙上的图案。往往地,大人们总是要出去劳作,我就一个人留在家里。期盼爷爷奶奶带着我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的孙子有十几个,总带不过来。大人们出去时,就抓了一把豆鼓放在堂屋里,其它房间就锁上了。而猫呢,它会从里屋的窗子进入,于我而言,少了进里屋的冒险,一个人在家,多少能够让我心神安定。我或许关上大门到门前的稻田里捉蝌蚪,捞一种小片的浮萍喂鸭子。虽然在有条湘江在旁边,但大人们总是很严厉的叮嘱,不要去河里玩水啵。并且在我还显空洞的头脑里,经验里,画了一只水猴子在河里面。小孩子一下水,就会把你抓走吃掉。大人们绘声绘色的描述水猴子的形状,有毛,嘴巴是根吸管,尖尖的,像只猴子有尾巴,吸人的血。在我与你说的时候,对于小时候的恐惧心理我现在印象有些模糊了。但我显然是听从了大人们的嘱咐,并没有一个人私自去河边玩水。捉蝌蚪的事情很快就会腻味,我懒懒地回到家,喂了鸭子。就打开门,坐在门槛上。太阳现在正照在门洞里,我坐在门槛上,就沐浴在白银色的阳光里。我穿着开裆裤,屁股就坐在用大理石雕成的门槛上,凉凉地很让人感到舒服。阳光将脸晒得热热的,我就将脸贴在上面,感受大理石那阴凉的肌理。我的眼睛朝里看着,避免阳光直射。这时我的眼睛就看到了墙上的图案。呈现在我的眼里的是一些陌生的图案,因为这个角度,是我从前从没有过的。
在门口的一个盆子,是大人们早上洗脸用过的,水没有倒掉。阳光正好照射在上面,平静的水面将阳光折射了墙壁上。几乎是固定的光晕在墙上,出现了阴暗分明的光学效果。同时对图案的构成的丰富,还有这些丰富的图案引起的幻想产生了影响,并且具有神话的飘逸。这些都是光的效果,或许不是。因为这些图案在想象里具体的赋予的一些形象,这些形象却是来自大人们讲故事时所描述的形象。我的经验就是大人们的经验,我是站在大人们的经验上得出这些形象的。我记得前面我跟你说起过,这些经验具有私人的性质,那时因为,每个角度是每个人在某个时刻所特有的,并且不能重复。而且每个角度看观察到的图案又有所不同,继而图案在经验里投射的形象就不一样了。还有一点,就是这些图案投射的形象在墙上显示出来,但它又离开了故事里的特定环境,就是说,这个故事里的形象,以及那些故事里的形象,他们跑到墙上去了。这样的构成,我就可以利用故事里形象的特征进行拼贴,并加以性格里的怜悯,懦弱,内向,恐惧,反感以及经验的残缺时行揉合,又重新赋予了墙上形象的性格与行为特征,那么,它们所呈现的故事,将是新鲜的,并按我的意愿行事的。这对孩子来说,是重要的,因为,在他们的眼睛来说,整个世界是失控的,而他唯一能控制的人物就是墙上的人物,对他来说,这是一种慰藉。
作者:
张弓长
时间:
2007-8-4 13:01
●停滞的早晨
张富裕说,回到那个早晨。我站在楼梯口偷偷地看着唐富贵在那里低着头吸烟。地上的烟屁股很多,表示他已在那里转了很久了。我跟你说过,他是我的朋友。如果他有事,来找我,这是正常的。但是他既然有事,但却不好意思来找我,这就有些反常。但是好像他只能找我,又不好意思,只好在楼下转来转去,但是又不可避免的,我是可以看到他的。我想他也明白这点。所以,他这样我觉得他是装丫挺。我不是怀疑他对我的友情,而我在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但是这没有头脑的事情怎么能想的明白,于是我就不想他,但是,我也不能主动跟他打招呼。我站在楼梯口对着空气说,唐富贵啊唐富贵,你装丫挺是吧。那么,咱就骑驴看灯花,走着瞧。我这么说,并不表示我们的友情不够深厚,其实我们是彼此唯一的朋友,在这座城市里。我这么说,其实是表示我有些生气,这种生气和一般的口角生气是性质不同的,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于是,我就装着没有看到他的样子,从楼梯口走了出去,但并不朝他的方向走,而是背着他朝马路上走去。但我的步子很慢,足以在我走到马路边上时,他就可以发现我。在水泥地上有一些小坑,是开夜市的小老板们为支雨棚在地上打出来的,这样的小坑我走过了三个,但身后的唐富贵什么动静也没有。在第四个小坑旁边我蹲下来装着系鞋带。表面上我的手在鞋面上动,但眼睛却望着面前的小坑,我突然发现这个小坑象极了唐富贵的脸。这个小坑被一些垃圾填满了,可能清洁工人没有耐心将它们掏出来吧。这个小坑具有唐富贵那张脸的圆润的圆弧线,几颗掉在里面的花生米是他的眼睛,而一个食品袋开了一道小口,露出一些辣椒油,有点像嘴唇。而鼻子呢,是由一截腐竹构成的。我越看,就越觉得这张脸哭丧着贴着地面,望着我,那几颗花生米眼睛特别的逗,像是对眼。这样说来好像与唐富贵不太像了,因为他不是对眼嘛,可是,它就是像极了唐富贵,虽然这几颗花生米构成了一对对眼。不过,这张脸也真够难看的,我用手把那几颗花生米捡掉,马上,它就不像唐富贵那张脸了,它什么都有不是了,它就是被遗留的垃圾。
就在我端祥着这个已不像唐富贵的脸的小坑时,后来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唐富贵走过来了。他的脚步声就属他的,声音的频率在我的大脑里有个刻度,耳朵一听到,就会通过神经元告诉大脑,然后条件反射,将唐富贵的形象从大脑里调出来在意识里具体表出来。
富裕,你在干嘛呢。后面传来唐富贵的声音。我慢慢站起来,转过身。板着脸看着唐富贵。
我说,问得好,唐富贵,我在这里发现了一张脸,你知道像谁吗?
一张脸?唐富贵显得很惊奇,他说,一张脸,在哪里,像哪个?
在这里,我指着那个小坑说,在这里,你知道像谁吗?像你唐富贵的脸。
像我?唐富贵一验正经地看了看那个小坑,不相信地说,不像啊,这哪里是张脸嘛,是个坑,是一些垃圾而已。
我也是一本正经地说,本来是像你的,我将你的花生米眼睛拿掉了。所以就不像你了。
唔!唐富贵不知所谓地应了一声。
唔什么唔?我将一本正经的表情调得有些生气的样子。
没什么啊,你啊就是这么逗。唐富贵笑着说。
我逗?哈哈,唐富贵,比我逗的人还有呐。我说。
比你逗的人?我认识吗?唐富贵问我。
我有所指的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唐富贵疑问地跟我念了一遍,眼睛朝楼梯口瞧去,似乎那里还躲着一个人。可能正如他所想的,马上就有人走了出来,不过,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婆婆。
你想到哪去了?唐富贵,我对你说过了,一年之内我不谈恋爱。你还不知道是谁?你丫真够挺的。我笑着对唐富贵说。
我真不知道。唐富贵作了一个耸肩的姿势,表示一无所知。
就是你嘛。我用手指指了指他的额头说。
是我?为什么?唐富贵一脸不解地问。
呵呵,你真够丫挺的。你看你,一大早地,就跑到楼下,围着电话亭绕圈子,你是在拉磨呐还是在进行哲学思考。拉了几斤面粉呐,思考出什么人生哲理出来啦。我告诉你,以后再这样,我跟你急啊。
唐富贵就不好意思了,什么也不说了,就只嘿嘿地笑,以表示他的憨厚。我说你嘿嘿在笑什么呢。他说,我也不想这样的。你知道的。我知道?我叫道,我知道什么啊。我只知道,你有事儿,或者我有事儿,大家都不要客气。不过,今天你的表现,我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唐富贵又嘿嘿地笑了。我拿他没办法,我只好说,你别嘿了,说吧,什么事儿。我不问他倒是没事儿,我一问,他马上就不嘿了,但却显得更不好意思了,但什么也不说,只是眼睛望着我,一边搓手。这种事情想必你也有过吧,就是这样,求人办事或者烦人相助,有些自尊心的或者有些不想烦人但却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人大都就这个样子。于是,我就说,唐富贵,你别像个女人一样,男人要干脆,你说吧。这样是不拿我当朋友啊。你不说,我就要走了。说完,我作势要走。当然,我是走不了的,唐富贵用手拉住了我,他说,但是说话很结巴,就跟你在陌生的穿制服的男人面前一样,他很结巴,他说,我想跟你借点钱。得,我早就在心里有些猜测,果然不错。想想看吧,这年头还有什么能让人变成这样呢,除了钱能把一个大男人捏成这样,还能有什么呢。钱能把人削成两头尖,也能把人当成橡皮泥,想成什么样就成什么样儿。
心里有些猜测,有个底儿,有个准备,事情就不太为难。借钱是吧,我说,不过,富贵,钱我是可以借给你,但只能借我能借的数。还有件事儿得在前头说,去年你借了我一千,现有没还呢。我没那意思,你不要急,我想知道的是,你借钱干嘛去?这是我想知道的。如果的确有很大的难处,让我知道不行?
富裕,你是不是也很紧。唐富贵的话一出,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说,富贵,我跟你朋友一场,别往歪处想。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别让我瞎蒙啊。哦,是不是小梅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小梅没出事儿,是我的错。不过,她……唐富贵把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我有些急,就问,到底是怎么了,是你的错?小梅又怎么了?小梅是我的老乡,在老家就隔一条街。撇开邻居的交情不说,单就她这个女人,就很不错。本来我是对她有些意思的,但鬼使神差,让唐富贵碰上了她,而我平时也沉湎于书本,所以,最后她跟了唐富贵。这也是我与唐富贵的交情很铁的原因所在。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小梅,她怀孕了。我还记得,唐富贵说出这句话的羞涩。仿佛这是一件羞于向人提起的事。但是,我一听她的话,我就开始警惕了。我说,你打算怎么处理。生下来?生下来最好,对小梅的身子骨儿好。你还记得去年,也是这样,你将人家用身体折磨成啥样了。我劝你们俩生下,早生子早亨福。我做孩子干爸爸。但唐富贵后面的话让我生气了。他说,富裕,你是知道的,小梅现在没工作,我一个月工资才几百块。就光俩人的开销,我也是靠小梅的节敛才得以维持,如果换着别人,我可能根本就支持不住。我昨天晚上跟小梅商量好了,暂时不要这个孩子。我一听这话我就来气,我说,好,好,唐富贵,你不傻啊,在这些方面你一点都不傻,但就在你想快活的时候咋就没想这么多呢,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刚才这样,想清楚,再去快活呢?你这是在害小梅啊你。你看人家身体多弱,经得这么折腾吗?
我知道,这是我的错,是我一时大意……,但我没等他话说话,我就打断了他的话,我说,你知道个屁,你就图你乐意,就图你快活。唐富贵没话说了,将手中的烟屁股扔掉,用鞋底使劲地来回揉灭了它,在地面上留下一圈黑灰,那烟屁股缩成一团。黄黄的,皱皱的,我看着它就像极了我面前的唐富贵。
我不说话,将视线投向马路上的行人,无意识的溜了溜,什么也没看进去。唐富贵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就剩两支了。他递给我一支,我本来不想要,但觉着这样也没意思,便接了。他给我点了火,我吸了一口,想找个地方坐坐,身后有一个小图书馆,是厂区图书馆,还没开门。门前有台阶,我走过去坐了下来。唐富贵跟在后面,也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我们无声地吸着烟。街上的行渐渐多了起来,大家都从周末充足的睡眠里醒了过来,从皱巴巴的睡衣里挣脱出来,或许,连睡衣也没脱,就圾拉着拖鞋在街上晃悠,买菜,吃早餐。也有一些什么也没干的人,样子看起来就像在梦游。我与唐富贵坐在台阶上,一边吸烟一边无意识地看着这些人来来往往,也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我们俩是一个什么样子。
终于,一支烟吸完了。唐富贵还是不说话。他能说什么呢,只有等我说话。我将烟屁股狠狠地在水泥地上摁了一下,留了一个黑点。我说,你要借多少?唐富贵的烟还在手上,可能他吸得少,还有一小截儿。啊,他一子没反应过来,噢,就一千吧。他说。
一千。我算了算钱包里的钱,不够数。不过手上还有一张杂志社汇过来的汇款单,加起来,就差不多了。于是我说,好吧,现钱不够,我去邮局取钱,一起去吧。唐富贵应了一声,他将烟扔在地上,同样用脚去踩它。我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小砂粒,走下台阶。唐富贵跟在后面,很快地,我们一起步入了人群之中。如果你站在某个窗口看着我们走入人群,但很快你就看不到我们了,因为人越来越多,像蜜蜂一样。嗡嗡地在街上叫起来,而街道两旁的楼房,这样看来就像一些钢筋水泥结构的蜂巢。哦,人像只蜜蜂,听起来好像不错。但是,一种意识提醒我,这不是一个好玩的比喻。
直走出街口,再在左拐,过马路,再走几步。14路公交车候车站就到了。刚到站牌底下,一辆公车就开了过来。我和唐富贵在人群中挤上了14路车。
●墙上的新白娘子传
李发财说,我在墙上看到了一张脸,这张脸是同由水渍构成功圆圈,再加上由石灰颗粒在墙面里膨胀而形成的外凸及内凹构成的眼睛,鼻子,嘴巴。这样,这张脸就形成了,它很娇俏,很柔媚。是一张女人的脸。再看她的身子,她没有身子,如果按照人的身体构成的经验,它是没有肢体的,只有一张脸。但是,在我,在我这个小孩子的经验里,一切都是未成型的,流动的,具有云的飘逸与魔幻。我不是经常说孩子的想象最为大胆与新鲜吗,可能这就是原因。我注意到,在墙上的那张脸,它的旁边有一条长长的炉螨挂着,这炉螨是从屋顶掉下来的,最开始是由蜘蛛结的网。由于厨房跟堂屋并没有绝对的物理墙隔绝,只是由一截小矮墙作了一个屏障,所以,厨房烧柴所形成的烟灰由热浪的冲击,被冲到屋顶,沾在了蜘蛛网上,混合煮菜时的油烟,就形成了炉螨。挂在那张女人的脸旁的炉螨是一条成熟的炉螨,黑油油的,沉甸甸的。我可以想象,当这条炉螨挂在屋顶的时候,正在以蜘蛛网的坚韧抵抗着地心引力。这时一阵微风吹来,让它摇摆,处于力与力的临界点的炉螨就不堪负荷,或者是一粒小小的灰尘从瓦间钻了进来落在上面,于是,炉螨就以一声细细的“绷”的声响抑或在他们的世界里,这无异于撕心裂肺,来不及呐喊一声,便脱离了蜘蛛网这个整体。如果在此刻,我躺在门槛上,眼睛往上瞧,就会看见炉螨以飘逸的姿态往下落,在空气的气流里,它左右旋转,突然一阵风吹来,他向墙壁飘去,炉螨的两头便挂在了那张女人的脸下,未消失的力量让下摆扭曲,形成了波浪的形状。像一条蛇的驱干。于是,我躺在大理石做的门槛上,脸贴着大理石阴凉的表面,眼睛看着这张脸与炉螨构成的组合体,眼睛一眨一眨间,我突然觉得它与某个形象很相似,人头,蛇身。啊,是爷爷故事里的白娘子。于是,这形象将大脑里的经验调了出来,一些故事情节,一些对话,以及我心里对白娘子的仰慕。不可不说的是,在爷爷讲述整个故事时,在半途,我是怀着莫大的对法海的怨恨与对被压于雷锋塔的白娘子的同情,以及对于白娘子与许仙间的爱情悲剧的婉惜听完这个故事的。这些怨恨,这些同情,这些婉惜,它是如此的单纯,没有杂质。就跟我与小朋友玩家家时的情感一样,一个人扮娘子,一个扮相公,一个人扮坏蛋,等等,他们间自然地存在着矛盾,这是一种不由意识主导的情感。
啊,是这样的,我意识到了某种不按爷爷的意图或者传统经验重构这个故事的可能性。就是现在,我注意到了白娘子在墙上的形象,它脱离的它的故事的传统的即定的推进模式与特定场景,现在,白娘子就在我的墙壁上,它是一个由我主导的人物形象。于是,我马上在旁边寻找许仙,必然地,我会将法海清除,让它消失在这面墙上,从而实现我的良好愿望,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躺在大理石门槛上,眼珠在来回四处转到,寻找合适的几何构成物,然后再导入我的意识里的形象。终于,在不远处,我找到一个由水渍构成的人头,其五官与白娘子的构成大致相同,不过,他的身体躯干的构成不是炉螨,而是挂在墙上的一条绳子。是麻绳,柔软,具有丝绸衣裳的柔韧,自然的下垂与卷屈,恰恰构成了一种姿态,是一种呈现奔向的,欲拥抱某个东西的开放姿势,我顺着这个姿势所趋的方向望去,它正朝着白娘子的方向。啊,正好与我的意愿相符。有时我真的糊涂,或无意识,我不太懂得这是我的意图的呈几何形状的再现,还是几何图形天然蕴含某种冲动的组合在我意识里的投影。不过,这也许不再重要了。一种自由的审美冲动,已经让一个小孩子的小小的愿望得到充分的满足。这才是重要的。这些想象或自然存在的东西,会在孩子的内心构成一个它独特的世界,这将形成他对外部世界纷杂的表象的怀疑的基础。
在我往许仙前面的方向展望时,我注意到由一段炉螨与水线,分别在白娘子与许仙这间构成了一座桥的部分。但炉螨与水线并未连接。啊,这不是断桥么?你看看,小孩的意图里也存有矛盾与苦难以及考验的成份,只不过,这与生死离别,秋水相隔的境况是好多了。或许,这也是自然的意图,也是生成我们人的意识里的激情迷茫的一个催发剂。
于是,在许仙与白娘子之间,就隔着一条断桥了。白娘子将脸别向了一边,她正被相思所苦。然后她苦苦相寻的许仙就在她的后面,在断桥的别一端。如果这时许仙未能看到白娘子娇弱的身影的话,那么,这将又是一出令人心碎的场面。不过,恰好的机缘,许仙在人群中行色匆匆四目相顾之时,回头一眸,就瞧见了白娘子正转身而去。于是,许仙就张开双臂,朝白娘子奔去。但一种综合的审美机制让桥出现了裂缝,让许仙的激情刹时中断。在这里呼喊已失去效果,最重要的是一种肢体语言。
事实上许仙的姿势所呈现出来的肢体语言与五官表情,已经让我感受到了按照这种审美观所构成的表现因素所带给我们的感动。我看到许仙的嘴巴张开着,似乎在呼喊什么,这种无声的,模糊的什么,正是加强了这种失望的基调。我注意到他的嘴角有趋往下压的迹象,我想,它可能意味着一场哀嚎的开始。他的手臂,在一阵微风的吹拂下,呈现着多种姿势的可能性,一张一合,一上一下。这是先是带有拥抱的欲望的张扬,然后是一种招唤。但是现在断桥还是没合起来,断桥合起来应该成为这幅墙上的场景的一个必要的因素。于是,在桥没有合起来之前,许仙在风的作用下,一直保持着痛苦,失落的姿态。而白娘子掩面而泣独自暗伤的神态,也不由地在我的内心一阵抽搐。
我一直就这样躺在大理石门槛上,后面被太阳晒着,很热。但靠里面没有晒着太阳的一面以及贴着大理石门槛的一面却是阴凉的。这样的情况下,以及看墙上图案的视角疲劳,再加上躺着这种姿势的惬意,我不禁想打起嗑睡来。于是,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我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出了白娘子与许仙。很混乱,法海也出现了,青蛇也出现了。更奇怪的是,有一些蝌蚪兵,还一些长着鸭子头的怪人。总之,许仙与白娘子没有在梦里有个好结局。或许,在人的潜在意识里,便有着一种忧郁的东西在其中居住,它往往会在梦这种潜意识表现里面出现。所以,我们便常常在意识强调美好的愿望,因为,这可以与潜意识的恐惧达成平衡。整个世界应该是一个只达成相对平衡的状况的样子。
我是被大人叫醒的。他们收工回来了。带着泥土的脚,他们的鞋就脱在门口,在离我的脸不远的地方,我闻到一阵泥土的味道。有些腥。我睡眼朦胧地坐在门槛上发呆,大人们进进出出忙着做午饭。猪圈里的猪在叫唤,它们我是没有力气照顾的,不过,鸭圈里的鸭子则安安静静地呆着,他们吃饱了。我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白娘子与许仙,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门口那盆水的反光,由于盆子的圆的弧线,在墙上投射出一弯像彩虹一样形状的光桥。正连接着白娘子与许仙,这时由于光的作用,阴影起了很大的作用,在许仙与白娘子的脸上构出了一些欣喜,同时也由于光线的原因,他们的眼眼正在互视。他们看见了对方。紧接着,太阳的角度一移动,白娘子与许仙就陷入了一片光晕之中。我什么也看不到了。不过他们的结局你完全可以想到。它实现了一个孩子微小而弥足珍贵的愿望。
我坐在门槛上笑。大人从旁边经过,就问,笑什么。我说,白娘子与许仙一起成仙了,不见了。大人莫明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便跨过门槛走了过去。
作者:
张弓长
时间:
2007-8-4 13:01
●在公交车上的偷窃事件
张富裕说,车一停下,等在一旁的人们便蜂涌到门口。在车下往窗口看,里面的空位显然不多,这让人群稍显有些急躁,年轻力强的就挤上了车,而几个老年人,就被挤在一边。我与唐富贵跟在站在人群的外围,显得有些超然其外。就我来说,挤车是件莫大的伤脑筋的事,若是为了一个座位而在人群中挤得全身冒汗甚至发生口角,这当然会让我感到不快,这不爽的感觉超过了一个座位所带来的舒适。更何况,与一些老人挤车,这显然更是所缺乏理智。我与唐富贵是跟在一个老人的屁股后面爬上14路车的。一上车,车里的情况就了然在我的眼睛里。
车上的座位显然在这站以前,就所剩无几了。刚才上车的几个年轻人占居的是后面的几个位子,而在车厢前面的几个老弱病残专座呢,已让人坐满了。刚上车有两个老人。走在前面的那位较后面的那位年轻先,但是它走在前面,所以它得到了一个坐在老弱病残专座上的年轻人的让座,走在前面的老人说了声谢谢,就坐了上去。这时,司机的话筒在说话了,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如果您的身边有老弱病残的乘客,请您主动让座。对于你的行为我们表示崇高的敬意与由衷的感谢。这句话是跟在一句程序式的话的后面,而它的后面也紧跟着一句程式化的话。于是,显然,是这种程式化的东西让大家无动于衷。我站在老人的后面,向四处张望,没有人站起来让座。车马上就开动了,惯性让老人的手紧张地攀上吊环,但脚底下没稳,还是不可避免的来了一个趄趔,失稳的身体的重力让他的手腕上的肌肉与经脉紧张起来,但它上面的肉本来就少,这样一来,显得很是让人担心。
好吧,我就跟你说说老人周围坐的是一些什么人吧。这很有意思的。在老人右边,坐的是一个比他年纪较年轻的老人,从身体状况来说,他显得更为强健一些。但是他斑驳的白发,多肉而松驰且多皱的脸及上面的老人斑,这些说明了他是坐一个老人坐在老弱病残上是理所当然的。我注意到他的眼神在站着的老人身上上下溜了溜,好像在判断老人的承爱颠簸的能力,看到站着的老人抵抗住了开车时的惯性,他的脸上显示出了让人不易察觉的宽慰,或许,他的心里已然有这样的一个逻辑,既然能扛得住这个,当然后面也就不在话下啦。于是,本来他正坐的显得有些紧张的身体,现有,随着开车时的惯性,自然地,舒适地,理所当然地,无愧于胸地往后一靠,深陷于座椅里,并将腿舒展开来,将眼光投向了窗外的景致。
那么坐在他后面的也是一位与他差不多的老人,不过,这老婆婆居然在打嗑睡,这么贪睡的老人,在车上还是第一次见到。在老家时,我的奶奶也像她一样的,不过,她从来就不会超出离家100米方圆的地方活动,自然也不会在车上这样的睡觉了。但是,她离世时的情形相当戏剧性,她是在睡梦中去世的。当时她与她的小外孙婷婷在一起,当时是午后,空气里充满了睡意,于是奶奶就靠着椅子睡着了,外孙婷婷就坐在她的旁边。可能她梦到了什么,或者进入了某个梦魇,她在睡眠中在椅子转了一个身,就掉下了椅子,再也没醒来。治丧时,我从学校赶了回来,得知她的死因,我就笑了,我说,这是喜丧嘛。于是就对一些人的跪哭就不太以为然。
接着,我要说到在这位老婆婆的后面坐着的人。这是一位孕妇。车正在转弯,晃动的幅度很大。她的一只手扶着前面椅子的后靠,另一只手扶着自已椅子的后靠,这样使得她的身倾斜朝外,肥大的臀部落坐在椅子的一个角上。手与臀部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结构,这样利于在颠簸的车厢里保持平衡,从而达到保护肚子里的宝宝的目的。从她的眼神来看,显得很紧张。从她的年龄来看,显然已不年轻。于是,我对她的紧张就马上心里领然。我的注意力投向她身后的那位乘客。
这位先生并不年老,相反,还显得年轻。他的坐位与我前面站着的老人隔着好几个人,这是一群青春少女。我从人群的缝隙里看过去,他戴着眼睛,正埋头看书。我不知道他竟有这样好的定力,在一群叽叽喳喳的人中间,还能看书。当时的我,怀着恶意的猜测,我想,可能,他就是以这样的姿态将自已隔离事外。在现在我与你说起时,我或许可以客观的试想,也许,他确实不知道一个老人正岌岌可危的形象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书本,以及他前面的人群挡住了他的目光。
我还想与你说说,我前面的这群青春少女。她们的年纪与纳波科夫定义的性感少女相近。乳房尚未发育完整,不过已开始在胸前显山露水了。过分暴露的吊带上衣或者稍显透明的衣裳让我看到了一些白色的乳罩带。我很讨厌这些东西。我一直认为这是乳罩设计者一直没有意识到的巨大缺陷,或者来自人们审美的群体无意识,让这一恶俗成为人们眼中习空见惯的现象。与上面紧而暴露的情形不太一样的是,她们下身的穿着却显得过于宽大,直筒,是时下流行的款式,配上一双运动鞋,这样的形象,在每个角落出现。在个性成为流行之后,个性的鲜明成为流水线式的产品。于是,我们一次选择又再一次抛弃。我在她们后面,眼睛不时会在她们显得模糊但又不失具体想象的臀部上停留。哦,我明白了纳波科夫的疯狂了。她们用柳州话交谈,某次聚会,或某个明星偶像。会在某个时刻,自然,随意,无忌地吐出一些妈的,或带逼的词眼出来,在车厢里的空气里转播,毫无反应。
到了一个站。那下孕妇下了车,这个站旁有个小医院,是她的目的地。她刚下车,一个纳波科夫的性感少女就抢着坐了下去,并且与她站着的伙伴们撒着娇说,哎呀,站得累死了。站着的人群往里面走了走,我面前的老人也跟着往前走,幸好是停车,没有什么困难,我们身后挪开的空间马上就让新上来的乘客填满了。我一直往前走,与那老人,一直走到那位抢座的性感少女旁边。她脸朝车厢中间侧着,与她的伙伴继续着她们的话题。我站车厢中间,老人在我的左侧,性感少女就在我的右侧。我俯视着看着她,她的表情有些夸张,大声的说话,大声地肆无忌惮地笑,张开过大的嘴,让我一不留神就看到了她的扁桃腺。同时,我的鼻子还闻到了一股从下传上来的口气,有些臭。我带着一丝嫌恶的看着她,这种情况,我总是带着一些情绪看周围的一切。我看到她的鼻子有往酒糟鼻发展的趋势,因为上面的黑头很大颗,螨虫过多,化妆品的滥用再加上吃零食的无忌,影响了皮肤排泄系统,鼻头有些发红,这更增了我的厌恶。我就一直像一只苍蝇叮着她,有时,一些恰巧的角度,我从她过低的衣领瞧进去,我看到了两只正在发育的乳房。我就这么叮着她,直到她终于注意到我的眼睛。她先是不在意,但对于我的顽固,她显得有些无奈。先是翻白眼,继耐无可奈何地,小声地嘀咕了一声,讨厌。从坐位上离开了。我马上侧身,让我左边的老人上了座。
老人显得非常疲惫。坐在椅子上我看到他的手与腿在不住地擅抖,显然是用力过度了。我将身体往后转了九十度,眼睛离开了老人。我看到唐富贵在我的后边,与我隔着几个人。他的眼睛朝车外无意识的望着,偶尔车子晃动,他的眼睛才会随着头的晃动朝我这边望望,我便眨眨眼睛,跟他打招呼。他微笑一下,耸耸肩,便将眼睛转往别处,因为朝我这边看与整个身体不协调,显得很累。在我的身后,站着一个高个儿。
车子有时晃动,我身后的高个子的身体就会压向我。对于这事儿我非常恼火,我一向不喜欢男人对我的身体接触,不管是无意识的还是有意的。更何况,他就站在我身后,车子的前后晃动,让我起了一些不好的联想。比如同性恋的性交的一些联想。你觉得我可笑?也许我过分敏感了,但不管如何试图让自已释然,最终不可能的,而且这种厌恶感还会加强。但我当时处的情况不容我往前走,离我身后的男人远一些。人太多了太挤了,就是在此时,我特别讨厌人群。我前面是那群性感少女,我差不多已贴在她们身上了,她们的长发总是在不停的甩动,不时的在我的身上拂动。再往前,我就有流氓分子的嫌疑。这个险我显然是不敢去冒,于是,我就一边诅咒一边厌恶且无奈地保持一个僵硬的姿势,站在车厢中间,等待着我要到的站快点到来。
李发财啊,虽然我前面与你说到,我想让时间尽量的缓慢起来。但是,我无法阻止车轮的前进,虽然星期天街上的人群车流很多,堵车,等待,忍耐。当时的我与现在的我,完全是两个人。
当时的我在忍耐中遭受煎熬,在人群中,在人的体味中,一个臭屁中,一阵狐臭中,在躁耳的声音中坚持。而现在的我尽量地想让他在坚持中保持这样的状态,但是,时间改变一切。它将呈现最好的与坏的。
到站了。我与唐富贵挤出车厢,像一个屁眼拉出两截屎棍那样困难与畅快。一下车,唐富贵就大叫起来,张富裕,钱包,钱包被偷了。什么?我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陷入童年,不可自拔
李发财说,就是这样,大人带着莫明其妙的表情从门槛上跨了过去。在我的童年,这样的事情是非常多的。我前面与你说过,我说我在我的内心构建了一个世界,它的意思是,我在心里悄悄地,或者是带着无意识地,类似条件反射地,一种自然冲动地,自我何护的在我与外部世界之间,建造起了一扇门。大人从门槛上跨过去并带着莫明其妙的表情,他跨进了他们的世界。于是,我的门就悄悄地关了起来。
张富裕啊,此刻我陷入了我的童年,不可自拔了。我想与你说起我的童年了。我想说那个早晨。在那个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四处一片安静。除了一两声偶尔响起的鸡鸣,及远处的狗叫声外,没有了别的声音,在这两种声音之间,是一段一段的死寂。就好像整个村庄的人一下子全走光了似的。
我在这一段一段的死寂中慵懒地醒来,透着黑黑的蚊帐看着墙上的窗,窗上的窗条,先是被蜘蛛网网着,不时的会挂着一些飞蛾,蚊子,苍蝇的尸体,慢慢地被蜘蛛吃掉,剩下一些空壳在上面晃悠。日子一久,一些灰尘与烟尘就跑到上面去了,沾附在上面,使得蜘蛛网就变成了炉螨。而蜘蛛呢,则跑到另一个角落里重织它的罗网,等待猎物自找死路,并同时让时间慢慢地将它的家变成炉螨变成它们意义里的废墟。然后再一次经历重建家园的艰辛。这些细节的变更与逐步地带有蚕食性质的环境的新陈代谢,在人们无意清扫的懒惰里,慢慢地让房子变得破旧而肮脏,并且在本来就很暗色调的房间再加上了一重灰黑色的物质的装饰,这在我的眼里与意识里,它具有压抑的视觉感觉和抑郁的情绪触动。就像一幅描述老房子的暗色调的油画,一些古笨的柜子,一张雕花大床,深蓝色的蚊帐,还有一只猫张着蓝黄色的眼睛蹲在角落。这样,让看了,情绪自然难以清逸起来。
透过这些窗条和那些破烂的炉螨,我看到外面本显晴朗的天空被几个檐角剪成了碎片。看着那些碎片的天空,我的视觉开始恍惚,觉得这种反白的效果构成了一个形象。是某个动物,或奇形怪状的人。但显然的,我找不到一个经验内的有具像的某物填充它。我感到累了。并且想再一次沉入睡眠。就在我睡意刚起来的时候,一声猫的叫声惊动了我,睡意马上消失。我躺在床上抬起头,将头放在床沿上,透着厚而黑的蚊帐(其实是蚊帐是深蓝色的,但是由于窗子本应透见一整块的天空被那几个檐角剪的破碎,影响了采光,从而在视觉上,蚊帐就显得很黑,而且很肮。其实它不脏,还带有肥皂的香味。)看着在房间里走动的猫。床沿的棱角让我的头与脸很痛,但是我执意要这样子,也只有忍着了。
在窗户的下面,放着一个很大的柜子,它几乎跟床一起平分了房间里的空间。这个柜子是装稻谷用的。上面有我用毛笔写的大字,抄的是《再生缘》上面的一些押韵的句子。经常地,柜子上面会有被老鼠吃了的稻壳,有老鼠的尿骚味儿。我顺着刚才的那声猫叫,我看到猫在柜子的阴影里晃着它的眼睛。它的身子渐变在阴影里了,我只看到那两只闪光的眼睛,在黑暗中慢慢游动,像两只流萤。猫没有叫声,显然是发现了在某处有些动静,当然我是听不见的。它走出了阴影,马上那两只流萤由于光线的原因消失了,但它在动,所以当角度合适时,我还是会看到它的两只在阴影里像流萤的眼睛的光芒的,只不过在光线里,它已不像流萤了。
在柜子的靠门的那边,靠着柜子放着一个米桶,这里常有老鼠出现。因为大米,吃起来总比稻谷来得方便,而且,米还有一种香味。猫似乎也顺着我的视线,将眼睛瞄向米桶,然后慢慢走近它。我看到它的尾巴在摆在空中,上面的毛很少,它不是一只很漂亮的猫。但它具有猫的轻逸,它是一只猫。它脚上厚厚的肉垫,在阴凉的地上走着,我的耳朵里没有任何的声音。它在米桶的旁边蹲了下来,就此一动不动。
我想看猫捉老鼠。我躺在床上,姿势是这样的,身子横摆在床里,头就靠在床沿上。床沿很光滑,但它并未圆滑的棱角咯得我的脸和头有些疼。开始能坚持,久了就不行,要看猫捉老鼠,这需要时间,需要有猫一样的坚韧的耐性。我的手轻轻地从身后抓过一个枕头,把头轻轻抬起,将枕头塞在底下,这样就舒服多了。
时间在等待中过得很慢,当时我可能还不会看时间,我是说看那些钟表之类的时间。我看的是太阳,我的影子,太阳从大门洞里照进来时光的长度等等。现在,在我观看猫捉老鼠时,我凭的是我的耐心。很显然,我不是一只猫。我不可能拥有猫的天性,猫特的有坚韧的神经与敏感。我的耐心随着开始的饶有兴趣,很快就变得无趣。这种无趣并非是体现在意识上的,而一种身体机能的自然反应。因为我是躺在床上,这其实是睡眠的一种前奏。我很快就感到睡眠开始拉合我的眼皮,我还想看猫捉老鼠,于是马上打起精神再坚一会儿,但是一不留神,眼皮又开始下拉。意识与潜意识有时会抵触。但显然,潜意识更能战胜自我。于是,我的眼皮就拉了下来。
几乎是在一种假寐之中,我听到一声响动。马上就被惊醒了,我看到猫的尾巴在米桶的后面晃动。响声就是它的爪子碰到米桶上的声音。我听到了一阵老鼠的尖叫声了。接着,猫就从米桶的后面跳了出来,我看到他的嘴上,挂着一只有我拳头大小的老鼠。老鼠在挣扎,四肢乱舞,但长长的尾巴却垂了下来。猫朝我的方向望了望,转身就朝门口走去。跳几跳,就不见了。我看到它的影子在光里慢慢消逝。
听大人说,猫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马上跳下床,床前没有我的鞋,我就赤着脚。地很凉,我用脚跟顶着走到门口的水泥板上,往堂屋里望去,猫早就不见了。可能是从大门口的狗洞里钻出去了。
作者:
张弓长
时间:
2007-8-4 13:01
●时间改变了一切
张富裕说,当时,我压根儿就没反应过来,因为我一下车就将头朝向了对面的邮局了。我准备去那里取钱,我很高兴。对于我来说,隔一段时间能收到一张稿酬汇款单,没有比这更让我满意的了。
张富裕,你的钱包被人家偷了。唐富贵大声地对我说。唐富贵跟我说话时,还抓住了我的胳膊,在使劲摇。他说,张富裕,你的钱包被偷了。我的钱包被偷了是他告诉我的。
他一摇我才醒过来。钱包,这时,我才条件反射地往屁股上一摸,屁股上的口袋里空空如也。这对我来说,不谛是个晴天闷雷。心马一上沉,但旋即就跳了起来,紧张了起来。是谁偷的,是哪个偷的?我焦急地问唐富贵。按这情形,我应该很急的。
但对于当时的情况,现在,我有些难以描述了,因为这种事儿子头一次碰见,我乱了方寸,我做了什么动作,什么表情,什么语气,我好像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很乱,好像很乱,那个钱包很重要。里面装着身份证,工作证,胸牌,暂住证,几百块钱,一个存折。里面装了我的全部家当,好像我随时都将这些放在身上,不管发生什么意外,我都可以轻身上路似的。
这种乱,或者可以这么来说。我,一个在工厂里的打工的人,除了偶尔在思想上或在写作中让自已疯一下,质疑一下什么东西之外,我还算得上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我想信钱与安定才是一个人得以生存的基础。我是一个流水线上的工人,工资不高,但还可以生活下去,不会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个地儿住,不会在有太阳的时候晒太阳,没太阳的时候就刮东北风。七点半上班,连上八个小时。连上六个班可以休息两天。我有时间看书,上网,写作,有时间进行无效但聊以自慰的思考。我这样按照我的想法生存着,也许在别人眼里我不足一晒。但我确实是很满足的生存着。这不可改变。
所以,我非常满意我现在的生活。它有某种秩序在内。我在这个秩序内生活,一成不变并且满足。因为我拥有我底线上应该有的钱和安定。如果没有外来影响,我就可能这样生活下去。
但是,在那个星期天嘈杂的早晨里,我刚从一架公交车里像一截屎棍一样挤出来并心情愉快之时,唐富贵却告诉我,我的钱包被人偷了。这于我的意义在于,这种破坏,其程度等于在破坏我的生活,我的生活的基础。它要打破我的生活秩序。在意识里,我认同这样的一种生活和存在状态——天下无贼——这四个字包含了一切。没有贼象征的一切与道德相抵触与高尚相违背的值值观与行为。我认为世界应该像一部机器一样运转。每个人都是上面的一个零件,你是马达,他是螺丝钉,我是排气管,还有一些人是汽油,你妈妈是公路,你爸爸是公路上的栏杆。你的同事与你在同一排的螺丝钉上,一排溜的整齐划一。大家同心协力,奉公无私。让机器完美的向前运行。这样多好。我沉入我满意的生活,其实也就是赞同像一部机器一样的世界观与价值观。如果能达成这样,那该多好。世界一切和偕。
但唐富贵告诉我,他大声地并抓住我的胳膊摇着我说,张富裕你的钱包被人偷了。我的直觉马上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某些东西碎了。某些东西断了。某些东西就分崩离析了。我感觉的的心里的某个支撑物刹时就塌了。这些都是我潜意识里的感觉。在我对后面发所发生后的一切都未有所试想之前,直觉就告诉我,一切都改变了。那个小偷偷走了我对我的生活的支撑力与信心。他打碎了我一直为之经营的且沾沾自喜的生活。他轻轻的一个精确的动作,用拇指与食指,或者有食指与中指,更可能有一把镊子。只是轻轻一个意念,一个动作,我的生活的秩序刹时支离破碎。他成功了。
李发财啊,在此时,在我向你讲述这一切之前,我才意识到,我以前的认识是多么地可笑。世界是一部机器,但它不是一个仅仅是包括单向绝对的机器。它包括双向的甚至是多向性可能的机器。
它不提倡高尚,但允许机器的组成部份自动生成高尚,
它也允许罪恶的出现,但它只是放任机器的组成部分自动生成。
它也允许一种平庸的生活态度,也允许一种激进的充满激情的生活行为。
它允许有穿制服的男人,也允许有持刀的暴徒。
它让人们在心种升起唯美的审美旗帜,也同时让人们在内心挑起反叛的黑色火焰。它允许道德在报纸上的痛心疾首,也同时允许一颗颗灵魂在下流的下水道里群淫交欢。
它让云南昆明的一群老色棍成为纳波科夫的亨伯特.亨伯特,并让他们的魔爪伸向了我心目中可爱但事实上无知的性感少女。
它允许了她们的处女膜在一夜之间在几张被称为人民币的纸张的诱惑下,撕裂,撕裂,撕裂。
我们没有听到几十年前,在南京,在鬼子们阴茎的膨胀里传来的处女膜撕裂的尖号声。
事实上,它让我们解构了一切。它承认一切。
我在我现在的心里我听到了它的嘲笑声,它成功了。
并且让这一切继续上演下去。它允许强奸,允许手淫,允许廉政公暑的存在,允许贪污,允行反贪局的侦察,允许爱情,也允许性欲与人民币对它进行强奸,
它允许一个现实主义者的实用实利的观点,也允许一个理想主义者对它的热嘲冷讽,它允许现实主义者黄秋惠说,没钱没车没房我是不嫁的,它允许理想义者张金辉对她的嘲笑,他说你的资本到时可能只够买一个车轮。
它允许道德激愤,它允许婚外性交。它允许谎言,它允许洞察谎言的能力,它允许可以揭穿谎言,也可以让谎言构建一座空中楼阁而不加理会。
它允许一些事件让我们失去信任,让我们失掉他们所要的证明,它允许人们假公济私,它允许机器内部的真理成为真空,它允许我们在真空里因为失掉证明而掉入我们现在所处的梦魇里面。
它允许我们被它所允许的穿制服的男人把我们抓起来,关进它所允许的收容所。也许,它还会允许我们被子杀掉。天知道它下一步允许什么呢?
时间会揭示一切,无论好的,与坏的。这是一部法国电影的宣传海报上的一句话。它同时还说,无论好的,与坏的。都无法撤消。
它上一切对立,它让一切碰撞。并且在这碰撞中产生动力,向前运转。成为永动机。来自机器内部的力量。
所以,如要它允许我们像孙志刚一样死掉,这是正常的,这也是它的巨大冲动。这是自然的。因为是机器要我们死掉。我们的死掉,是为了机器的进步。我意识到了这点,我意识到了我意识到了这点,我意识到了我意识到了我意识到了这点,我意识到了我意识到了我意识了我意识到了这点…….,这是个梦魇。
时间还说,它毁坏了一切。并无法撤消。
作者:
张弓长
时间:
2007-8-4 13:01
●光,影像,事件
李发财说,关于我站在门洞里看着堂屋情形,我现在还记得。大门锁着,在门栓上挂站钥匙,这是大人们留下的,可以让我打开门出去。阳光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狭小的阳光,在地上留下一道光,一直到达隔开堂屋与厨房的墙上。这是一橙黄色的光,一些淡淡地透明的阴影在光里飘动,跳跃,仿佛光在动。(我站着的门洞里,同时面向堂屋与厨房)光还在空气里让很多细细在灰尘或烟尘现出了原形,在一般的视觉里,它是不存在的。但光一照射,他们就无处遁形了。但是光一旦变得黯淡,它们又将消失在我们的视觉里。一些东西的消失就是这样子,从它自身来说,它们是存在的,但以人的平常的视觉为参照,它们是不存的。只有当人们需要它们时或者生活受到它们的干扰时,它们才会在人们的意识与视觉里存在。一旦它们在人们的意落了根,人们就再也不能把它给清除掉了。
在大门那边的那道墙,它并未与屋檐相连接。因为屋顶是一个呈倒过来的V字形,这道墙就在V字形的斜杠下面,留有相当大的空间,这样如果关起门来,堂屋里的光线还是可以的,但墙还是会在堂屋里带来一半面积的阴影,这样给人的感觉还是不甚清爽。这时从上面的空间里射进来的是橙黄色的阳光,它一直射进来,射在里墙上,并透过里墙上的一个十字形的窗口,照射到厨房,落到厨房里的墙上。这是一大片阳光,透射出的灰尘更多。这是因为厨房烧的是柴火,前面我就说过了。在墙上,及挂着的腊肉上,往上一点的木架子上,再往上的横梁,最顶端的瓦顶,都落有或多或少或薄或厚的烟尘,合适挂炉螨的地方就挂着一条条黑油油的炉螨。
阳光将十字窗户的影子投在墙上,并顺着墙像一面锦锻一样柔软地贴到了地上的一堆干柴上。这样看来十字窗的影子相当不像话,扭曲变形。如果十字架还有点像人的外形特征的话,那它的影子则成了一个无法用形象形容的形状,支离的很厉害。
是挂上灶上的腊肉让我意识到肚子有些饿了。阳光掠过了挂在灶上方的几块腊肉,在阳光的渲染下,腊肉的色泽很诱人。瘦肉由于受到肥肉浸出来的油脂的润泽,显得很是红润,而肥肉,在久经烟火的陶熏之后,成了黄色,在阳光下,又成了金黄色。油脂使它变得晶莹透亮。在底部,正挂着一滴欲滴不滴的油。我走过去,用鼻尖凑近闻了闻,很香。口水一时在口中泛滥,胃部一阵抽搐。我感到饿了。我转身去找鞋,然后再看看大人们给我留了什么早餐,或许,我想吃一点儿腊肉。转身时才发觉脚底下踩着很软的灰,灰白色的灰,略带些温度。我一路走到堂屋里,在身后留下了一溜串儿的灰白脚印。
我在一个洗脚盆边找到我的鞋。我记起来了,昨天晚上我坐在门槛上看星星,看着看着就靠着门框睡着了。这样的事件经常发生。因为母亲去世的相当早,在一岁不到的时候吧,就因肺痨去世了。而父亲在桂林打工,家里就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他们要照看全家的生计,田里地里,忙里忙外。我常常坐在门口的走廊里靠着墙睡着了。一边睡一边等着他们回来。有时天黑了,他们还没有回来,我就一直睡下去,成堆在蚊子叮在身上都不知道。这样的一睡,往往地连晚饭也不吃了,不愿醒,很懒。姐姐往往抱着我洗完脚就把我放到床上去了。我总是在第二天去寻找我的鞋。
我穿好鞋,取下钥匙。将门打开一条缝,阳光就跑到我的眼睛里去了。我睁不开眼,将头偏向一边,在门的阴影里让眼睛放松。我的眼睛在阳影里看到了许多五颜六色的星星在飘动,跳跃。但眼睛很难受,闭上眼睛,它们还是不消失。又睁开眼睛,慢慢地才恢复正常。我将头低下,不抬眼看锁,摸索着将锁打开。打开门,金色的阳光就洒了常屋里一地。外面一遍金光灿烂,很耀眼,我的眼睛受不了。我转过身,我就看到我的影子在从门口照进来的阳光里。阳光从门口流了进来,在早晨时,它会到达里墙上,随着时间慢慢移动,从墙上流下来,就像受重力影响似的,慢慢地向门口爬去。若是爬到门槛上,就是中午了。
看看现在的阳光刻度,应该在九点钟左右。我走进去看我的早饭。揭开饭锅,里面空空如也。再揭开菜锅,里面留了一份油炒饭。但炒得不太好,很湿,我喜欢炒得干干的,多放点油,让饭粒分开,在锅里蹦蹦跳才能算好。
我决定重新热一下我的早饭。先找齐配料才行。回里间屋里的橱柜里拿菜刀,在灶上的腊肉上找一块在平常视角看不到的地方,割下一块瘦肉。洗净,切碎。再到里间屋找腌酸的坛子,捞点酸辣椒,红红的,酸酸的,让我的口水再一次泛滥。还有从橱柜里拿豆鼓,这是我的一个喜好。
准备就序。把锅放在灶上,找松树的针叶作引火柴,这些松树针叶在阳光下脱水,从青色变成了红色,但针尖依然尖利。从桂林牌火柴盒里取出火柴,擦燃,再点燃松松然叶,在微微的爆响中,火烧起来了。把引火柴放到灶间,将柴火搭到上面,很快,柴火就燃了起来。黄色的火焰舔着黑色的黑底,菜锅里开始响了起来。我搬来一张板凳,坐了下来,慢慢地加工我的早饭。一些烟从火焰尖脱离了火,被热浪推着冉冉上升,在经过从十字窗口射进来那片阳光时,烟也露出了它在阳光里的颜色,是青色的。一升过那道阳光,它的颜色就消失在我的眼睛里了,与阴影还有墙壁形成一色,渐变得无影无踪。
我用锅铲把里面的饭拨到一边,腾出地方来把腊肉放入锅里炒,它自身有些油的,所以油就不放了。在大火下,不停地用锅铲翻动腊肉,一直炒到空气里飘浮着一股腊肉香味时,将豆鼓放进锅里,用锅铲炒煸,再倒入酸辣椒,翻炒几下,就可以将旁边的饭一起捞在一起炒了。红色的酸辣椒马上就给白色的饭粒上了色,但油好像不够,我拿着锅铲到橱柜里铲了一点油,放进锅里,马上是一片劈雳啪啦爆响声。差不多可以了。我回到橱柜拿来碗筷,炒饭已经开始在锅里面跳舞了。将没有烧尽的柴火抽出来,插进灰里让它熄灭。我用锅铲铲了一碗酸辣腊肉炒饭,闻了闻,感觉舒服极了。而口水再也止不住,只好张开口吃起来。
这碗饭吃到一半时,我突然听到一声狗叫声,接着,就是一大片的狗叫声。一只连接着一只,叫得很凶。经验告诉我,陌生人进村了。有很可能是讨米的,这个讨米的也就是要饭的,叫花子。我们那里就叫讨米的。狗叫声越来越近,好像快到我家了。我赶紧放下碗,跑到堂屋,把门关起来将门拴得死死的。我的一颗就不停地紧张地跳了起来。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作者:张弓长 回复日期:2003-10-03 13:36:19
●无可挽回,不可撤消
张富裕说,当时,我愣了愣,然后我大声地问唐富贵,是哪个偷了我的钱包。
车上,公交车上,站在你身后的那个高个子男人。唐富贵指着已经驶离车站不远的公交车说。
你丫混蛋,你早不说。我朝唐富贵吼道。我不理会他再说什么,我转身朝正在向前开的公交车追去。前面是个十字路口,如果过了这个十字路口很可能就有些意外,因为前面的路人少车开得快。我在人行道上向公交车跑去,但人行道上摩托车不少,自行车也不少。一不溜神,一个小青年骑着自行车就往我的身上撞过来,我赶紧侧身,用手推开了他,还好,他的刹车挺灵的,我推他时车速慢了,他没摔到。我光注意单车,身后的摩托车却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我的脚边停了下来。几乎同时,他俩骂人的声音就响起来。但我没时间理会他们,我朝他们摆摆手,急急地说了声对不起,马上起脚向前追去。公交车现在已过了十字路口,拐上另一条路,这条路交通情况较好,公交车的速度很快。我马上叫上在路旁等客人的摩的佬。我说,快,快点跟上前面那辆公车。摩的佬递给我帽子,说,干嘛,落东西在上面啦。我急火燎燎地说,我钱包叫人给偷了,麻烦快点。我跨上后座,摩的佬用脚踩脚踏器,踩了一下,响了一声,没动起来,再踩一下,还是没动起来。我说,你这车怎么回事儿。刚说话,车就动起来了,往前开了。我说要快,要在那辆公车到站之前给我追上他。摩的佬说,公交车的速度很慢的,不用急。话说完时,车到了十字路口的前面,我看到前面的红绿灯指示板上,正在倒计时,四秒,三秒……。我说,师傅,快点啊,红灯亮了,红灯快要亮了。我刚说完,车到斑马线红灯就亮了。我说,师傅开过去啊,没时间啦。但摩的佬却说,不行,前面有交警。我说,不行,开去过,不然我的钱包没有了。摩的佬说,不行,我全家就靠这架车,被捉到,车就没了。我说,你开是不开。摩的佬说,不是不开,而是不能开。我说,好的,他妈的你不开我下车。我要从车上下来,但摩的佬却抓住我的衣服说,你不能下车。我用力一摔,我说,我管得了那么多吗。我跳下了车,就往前走。摩的佬在后面叫起来,我的帽子,你还没给钱呢。我才记起来头上的帽子是他的,赶紧解下来,扔给他,便在车流间穿过马路顺着人行道拔足狂奔,向公交车追去。公交车已跑得老远了,我想叫辆摩的,但这边一辆都没有。只有靠脚力了。但是意外又来了。我跑过一个路口时,一车小汽车正从里面开出来,车速还蛮快。眼看我躲闪不及,我顺势往左边一倒,在汽车还没有撞到我的腿上时,我就倒在了地上。所幸汽车刹车也及时,我的脚离车轮还差一个脚丫子。
我躺在地上,摔得可真够呛的。胳膊很痛,脚好像扭了一下。这时司机下来了,在旁边瞧见的人也围了过来。一个中年女人把我扶了起来,见我没有流血,便问我撞到哪里没有?她的声音听来很软,很温柔。我有些惘然,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想得很复杂,要不要司机赔点钱,在交通规则上谁的过失大些,但我不想进医院。我的脚腕确实很痛,扭了,胳膊上破了皮,流了一些血出来。我站不稳,顺势滑进了中年女人的怀里,她用双手环扶着我,我觉着很好。可能当时我忘了追车的事,或许这件也是陌生的事儿让我失去了主见,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司机也显得很紧张,他不接近我,但在向周围的人解释当时的情况。他说,他跑得太快,我刹车不及。他以为把我给撞了。一位老阿姨也过来扶了我一把,说,小兄弟你觉得那里疼,撞到哪里了,要不要上医院。我摇摇头,说不用上医院,就是脚疼胳膊也疼,头也有些疼。看来是撞上哪里了,中年女人说,说不定有内伤。你开车也要注意嘛,就不能慢点,你看,撞人了吧。中年女人的话,给司机加了些压力,但是他也解释不清当时的情形,他就只记得我跑得快,他刹车不及。中年女人的话,让围看的人的话头指向了司机,你一言,我一言,说得司机的汗也出来了。这时唐富贵赶了上来,他见我在人群中被人扶着,他挤了进来,说,富裕,你怎么了。我没说话,但中年女人说话了,他被撞了,你是谁,是他朋友吗?唐富贵说,我是他朋友。他刚才钱包被偷了,他在追小偷。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过来扶着他吧,你问问他伤得怎么样,要不要上医院。中年女人说。唐富贵走过来接过中年女人的手,扶住了我,问我伤得怎么样。我说头有些疼,胳膊也是,脚也是痛的。唐富贵看了看我的表情,说,可能伤得不轻,要不要上医院。我说不用罢,但一时走不了。再说钱包被偷,连钱都没有了,怎么上医院。中年女人在一旁说,对了,你们打110没有?唐富贵说没有。怎么不打110呢,赶快打,小偷跑了没?唐富贵说,在前面的那架14路公车上面,现在到站了,可能下车了。那赶快打,借我手机给你打,中年女人递过他的手机。唐富贵接过手机报了案,估计警车很快就要来。
这时司机就有些急了,他说,你们钱包被偷了吗?唐富贵说是的。司机说,这样吧,既然你不想上医院,我这里有点钱你先拿着买药。我估计他伤得也不太重。说着,司机递过几张百元人民币,一共五张。唐富贵没接,他回头看了看我,我点点头,唐富贵就把钱接了过来了。司机说,我还要办点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我点了点头。司机就去开车门了。中年女人在一旁问我,小兄弟你真的没事么?我也点了点头。
司机发动起汽车,前面的人让开了路,车一上公路,一溜烟功夫就跑远了不见了。车走了,人群也开始散了。中年女人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也走了,她是最后一个走的。唐富贵扶我到旁边坐下,等着穿制服的男人开车过来。
我说我的脚腕可能扭了。唐富贵说,我去前面的药店买药。我说好的。买了红花油,和创口贴。唐富贵帮我将胳膊上的伤口用创口贴包好,沾点红花油轻轻地揉脚腕。
过了好一会儿,穿制服的男人们还没有来。我说,他们还没有来。唐富贵说,他们还没有来。话一说完,远处就传来了警车的叫声。唐富贵说,他们来了。我说,穿制服的男人们终于来了。
作者:
张弓长
时间:
2007-8-4 13:01
●讨米的,狗叫声,小孩的恐惧
李发财说,狗叫声马上就到了我家的门口,狗叫声差点把耳朵给吵聋了。我躲在门背后,听见狗叫声中一个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接着,是一声喝斥狗的声音。我可以想象出讨米的作出要打狗的架势,狗儿们吓了一跳似的,往回跑,但见人不追上来,于是又转身,跑过来接着叫个不停。除非有特别凶恶的狗会真的扑上来咬人外,一般的狗是不会真的狗人的,它们只是不停地叫唤,一边吓人,一边可以向主人表示他的忠诚与勇敢。而主人,也是不希望狗咬人的,因为一咬人,这条狗就要被公众所嫌恶,要求将它杀掉。
喝斥声一停,我就听见一阵敲门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同时也在说,打发两颗吧,打发两颗吧。这里的颗,不是一颗两颗的颗,它的意思是,打发一些东西吧。这些东西可以是饭菜,也可以是米,或者是钱,还可以是糍粑。稻谷讨米的是不要的。我背靠着门背,被敲门声惊得差点叫了出来。我很害怕。门的震动,在我有脑门响起,似乎在拍我的脑壳,拍我的肩膀。看着空无一人的堂屋,我不知所措的惶惶然。我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害怕讨米的了。但我知道,最先,我害怕的不是他们。是另外一种人。他是一个陌生人,是一个自称是亲戚的陌生人。现有想来,他们更可能是一种虚构的人。
在现在,在我向你说起时,我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大人们说起过的陌生人。这可能是大人们为了禁止小孩乱要别人的东西面编出来的瞎话。但在小孩眼里,这瞎话就是真理。我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有关于巫婆的电视,老巫婆把小男孩骗到森林里,用一些奇怪的东西喂他,把小男孩养得胖胖的,然后就把他给蒸着吃了。我现在还记得那老巫婆的白森森的牙齿。在小时候,一回忆起,我就不由地感到不寒而粟。
大人们说,别人给你的糖果一定不要吃。如果你吃了,他在你的后背上一拍,你的眼珠就要掉下来,被他剪走了。他拿你我眼珠子去卖钱,你呢,就成了瞎子啦。这件事,每年都要在耳边响上一遍,小孩的想象力刚好到可以想象到眼珠掉下来的程度,于是,这件事作为小孩子内心最为恐怖的事,在心里扎根了。
为什么怕讨米的,就是因为他们也是陌生人吧。但也有其它方面,那就是一些讨米的并不是农村里的,而是城市里跑出来的,他们的穿着很古怪,很脏,很臭。不象一般的讨米的,是远处村里的人过来的,因为讨米的不在自已村周围讨的,他们往往要走到很远的村子去讨米。但们的穿着与平常的人差不多,最多就是旧些,但还致于引起人的强烈反感。
我犹记得一个陌生人窜进家里的恐惧感。当时我一个人在家,我把门虚掩着,去门前的田里捉蝌蚪。当我回来时,我发现门打开了,我站在门口,看到一个人站在堂屋里,穿着黑色衣服,很破烂,还留着长长的头发,长长的胡子,手里正抓着一团从锅里抓出来的饭团,嘴上沾了很多的饭粒。我看到他站在我的家里,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就朝门口走过来。我转身就跑,跑到隔壁家去,他家有大人在家,我对他说,说得有些结巴,在我说完后,他马上操起一根扁担,往我家跑过去。我跟在身后,那个人已经在门口了,见有人拿着扁担,赶紧就跑。手上还抓着饭团。大人也没追,帮我锁好门,叫我去他家等大人回来。
大人们还有一个恐吓小孩的法子。他们说,你还哭,你还不听话,讨米的来了,把你装进他的麻袋里,装走卖了钱买酒喝。小孩子的哭声马上就停了。从此以后,他老是躲着讨米的,害怕他手中的大麻袋。
经验还告诉小孩子,一阵狗叫,就有可能是讨米的来子。狗声叫来起,大人不在家,小孩子就会惊慌失措,如果旁边有个人也好些,但是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人支持,没人给予勇气。他只有把门关起来。如果旁边有大人,他也会学得勇敢,跑到里屋,用米筒装了足足有半筒的米,慢慢地,让米流成一条线,倒进讨米的的麻袋里大。一般地,大人总是装一把米在米筒里,很快地,不让讨米的看清倒底有多少米,就倒进了米袋里。但讨米的,总是不甘心地说,再给点吧。而大人总是好没气地说,已经很多了,不要你再给回我。讨米的也好像只是象征性地说说,没有那个讨米的能说服主人能重新再给一回。只好不着表情地,用棍子点着地,转身走了。而身后,总是跟着一群狗在猛叫。有经验的讨米的就不以为然,自顾走自已的,不怕狗咬,因为,它们也是不咬人的。
打发两颗吧,打发两颗吧。这苍老的声音叫了几遍,就停了。我看着门缝里透过来的影子,他还没走。外面的狗还在叫。我的腿有些软,我慢慢地蹲下来,不发出声音,坐在地上,头轻轻地靠在门板上。地上的影子在晃动,我听见一阵棍子敲地的声音,讨米的要走了。他敲棍子是为了把狗赶开。然后,我听见一阵鞋拖地的声音,接着,门缝里透进来的不再是影子,而是纯纯的阳光了。狗叫的更厉害了,但叫了一阵,似乎也跟着讨米的远去。狗叫声远了,讨米的也走了。我吁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我穿着开档裤呐。一些较粗的沙粒在屁股上陷了一个坑,有些疼,用手轻轻地拂去。地太凉了,屁股有些麻木。我不敢开门,走进厨房继续吃我的早饭。炒得干干的油炒饭已经变冷了,但也不好再热一次,怕烧火的烟雾再次把讨米的招过来。只好将就地吃,炒得太干,一冷,就变得硬了。我吃得很大口,粗硬的饭粒刺得我的嘴很痛,我没有嚼得很细就往下咽,这样就麻烦了,他们全阻在食道里不下去,噎得我受不了,食道马上抽搐起来,赶紧放下碗,在堂屋里墙的墙根下,放着一个大大的水缸,我用木制的水瓢喝水,水是昨天的,温温地,带着痛,把饭咽了下去。我再喝了一口水,这口水跑进了呼吸道,让我猛烈的咳起来,将还没有咽到肚子的饭也咳了出来,把酸辣椒也咳进了呼吸道,痛,辣,让我的眼泪出来了。我不停地喝水,无济于事。我想哭,但忍着,不发出声音,只让泪流下来。我坐到板凳上,背抵着墙,闭上眼睛,让泪慢慢地流出来,让呼吸道慢慢平静。
我最后是把饭吃完了,我吃得很慢,饭变得像沙粒。吃完饭,抹干净嘴巴,喝半瓢昨天的温温的水,我打开门。眯着眼睛,就走进了一片金光灿烂的天地里。
作者:
张弓长
时间:
2007-8-4 13:01
●第一次面对穿制服的男人
张富裕说,穿制服的男人终于来了。在他们还没有到站到们面前,我们还没有看到他们之前,我们就听到他们来的声音了。
张富裕说,这可能就是权力在公共空间的特殊待遇。他们坐着柳州五菱牌微型车呜呜地叫着开过来。这种微型车与街上众多的五菱牌微型车没什么两样,除了刷的油漆不一样外,外型,性能,款式,都没有差别。他们甚至与一些把微型车改装成搭黑客搞地下运营的五菱牌微型车没有两样。也许,唯一有区别的是,他们是在柳州五菱汽车公司专门定做的。纳税人的钱,足够让他们财大气粗,有恃无恐。
这辆车嘎地一声,就在我们旁边停了下来。车涮的是白色油漆,在顶上有两盏灯,还有一个扩音器贴在顶上。我们们听到的声音就是从这个扩音器里发来的。在车的两侧,贴着由蓝色胶纸刻的一行字,大约用的是刻字大师WORDSOFT与台湾的PTO型刻字机刻成的。我以前做过打字工的工作,用过这种软件与这种机型。字从车头往车尾读是“011州柳”,如果从车尾读起,就是“柳州110”。
车一停下,就从里面走出两个穿制服的男人。接着,砰的一声,车门关上,他们向我们走来了。左边的是一个较高但胖的男人,右边是一个较矮但瘦的男人。他们都穿着灰色的制服。人不怎么样,但是这样一穿就可以分得出什么是人模什么是狗样儿了。
我与唐富贵站了起来,我的脚稍微好了些,但想平分身体的压强显然不能。我把大部分的压强转到了另一只脚,这样的姿势不好看,也很累。
我看着走到我们面前的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穿制服的男人,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以前我总是在远处看到他们走来走去,或办案,或是无所事事。近距离的对视与谈话是从来没有过的。虽然是穿着制服的两个男人,但制服与腰间的配枪很让人心跳加速。我想,唐富贵也是如此吧。因为他也站在我旁边没说什么话,或者我根本就没注意到他是如何站的,说了什么。
我现在回想起来,最先说话是穿服的两个男人。是高而胖的男人先说的。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问,是你们报的警吗?
我与唐富贵点点头。唐富贵说,是我打的电话。是他的钱包丢了。唐富贵一边说,一边指指我,他在追小偷的时候被一辆车给撞了,幸好没大事,只是扭了一下脚。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嗯了一声说,好样儿的。真是要钱不要命呐。对了,钱包里有多少钱?你们可能不明白吧,钱少了不能报案的。
我掂着脚说,应该够了,里面有现金700元,再加一个存折,是3000元。还有我的工作证,身份证,胸牌,及我的一张相片。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说,应该够?嗯,照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够了。不过,我们如何能想信?你可以证明一下吗?你要知道,纳税人很多,我们很忙的。
证明?我问。钱包我还没找回来呢,我怎么证明给你看?再说,万一小偷把钱给花了,而又不承认花了钱,我更是没法证明。所以,我想,我们应该马上着手进行侦察,把钱包找回来,就有证明了。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说,该怎么做是我们的事儿,轮不到你来想,什么应该马上?现在做笔录。老高,我来问你做笔录。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对着旁边站着一直没说话的矮而瘦的穿制的男人说。
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点点头,但脸还是板着,似乎以他的那种严肃的表情增强他们威严,以弥足体型上的不足。他从手上的一个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本子,从胸袋里掏出一支笔。把本子放在黑皮包上,以黑皮包垫底,打开笔帽,准备就绪。
首先,你叫什名字?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问,矮小瘦的穿制服的男人在一边写。
我说,我叫张富裕。
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在本子上写下了。
哪里人?也就是籍贯。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问。
我说,我是湖南衡阳市人,老家地址,湖南衡阳市新泰新村革二区14弄56号张富裕。
民族?年龄?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子问。
我说,汉族,1981年阳历10月12日生,农历11月8日生。今年虚岁21岁。
嗯,好的。蛮配合的嘛。现在,给你的身份证经我看看。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说。
身份证?啊,身份证一起被偷了,在钱包里呢。我向他解释。
哎呀,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一拍手说,我忘了,你一开始就说你的身份证被偷了不是?白问了这些,老高,你把刚才写的给撕掉吧。没用了。
于是,那个矮而瘦的穿制的男人就把笔收起来,插回到了胸袋里。把刚才写的那页纸给撕了下来,用一只手慢慢地把它揉成一团,扔了在脚下,缓缓地抬起脚,踩在上面,来回地使劲揉。眼睛就望着我,没有表情,铁青着脸。我才注意到他是络腮胡,不知是胡子让脸色变青还是他故意这样做,让我感到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把它撕掉?什么白问了?我结结巴巴地问面前的两个穿制服的男人。眼睛还望了望唐富贵,他也望了望我,眼中的表情也是疑惑不解。
高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舒了口气,对着我们说,为什么撕掉?为什么白问了?我告诉你,因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你住哪里?叫什么?什么职业?我们对你一无所知。所以,刚才我们白问了。
为什么?我说,我刚不是已经说了吗?我叫张富裕,湖南衡阳人,我在机车车辆厂上班。
哎,这么跟你说吧。我是美国总统布什,我现在来中国考察,我现在站在你面前,我叫乔治布什。你相信吗?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问我。
我说,我当然不相信啦。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说,这就对啦,就是按你这种逻辑,我们也不相你及你所说的一切。
我说,按你这么说,就是因为我没有身份证,你们才不相信我的?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说,是这样的。因为你无法证明你自身,当然,你所说的也就不足以使我们相信了。
我说,但是你要明白,身份证在钱包里啊,如果你不相信我,按你们的业务程序我的案子是不能立案的,那么钱包有可能找不回,也就是说,身份证也找不回,我不是更没有可能证明自身的机会了吗?如果你们现有马上进侦察,把小偷捉来,看看我的身份证不就知道了吗?我不就可以证明我及我所说的话了吗?
这时候,唐富贵在一边很着急,他说,怎么可能呢?我是他的好朋友,我女朋友还有他老家的老邻居呢,我们都知他叫张富裕。我可以证明他就叫张富裕。
慢着慢着,不要急,你们还年轻,有些事你们不懂。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说,我们之所以不能立你所报的案子,有以下几原因,一,我们不知你是谁,二,在我们不知你是谁的情况下轻信了你的话,这会影响人民公安的形象,我们公安讲究证据。三,如果我们连证据都不讲,就要立案,这不符业务程序,我们人民公安是个系统,有它的运作程序,不是打游击东搞西打。四,我们是靠纳税人的钱来运作的,如果我们对着一个我们不知情的案子时行侦察,这会浪费很多时间金钱,使得我们对不起纳税人。从而也影响了我们的人民公安的形象。同时也是对我们智商的轻视。而对于你的证词,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把话头指向唐富贵,你的证明无足轻重,甚至可以说是可笑的,幼稚的,按照你的逻辑来看,如果我的同事老高帮我证明我是美国总统布什你想信么?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说完之后,就望着我们,等我们说话。在他旁边的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这时双腿微微张开着,双手抱胸,下巴高抬,看着我们。
我与唐富贵眼对眼,一时之间也没什么话可说的了。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见我们什么话也不说,就说没话可说了吧。好了,不跟你们磨嘴皮子了,还有案子要办呢,你以为我们警察就是开车子倒处呜呜呼叫的吗?说着,他侧过脸对站在一旁的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哎,老高,走人。
就在他们想要走的时候,我急了。我在心里说,哎,这事咋这样呢?明明是我的钱包被偷了,还不给给立案?
我对自已说,不管怎么说,我也算得上是一个小知识分子吧,南方周末没少看,上面报道穿制服的男人不作为的案子多得去了。这两个穿制服的男人的歪理邪说就能把案子给挡了?
我对自已说,这俩穿制服的男人明摆着就是警务不为。南方周末上也报道过这种案子,我明白的。
于是,我就对正转身要走的俩穿制服的男人说,你们这是警务不为,我要向媒体爆光这件事。
那两个穿制服的男人就停了下来,这次是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话了。
他说,你敢这样说?
我说,我咋不敢这样说了?
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你竟然这样说?
我说,你们就是警务不为,我就这样说了。
他说,好,你好样儿的,你有种,你再说一次。
我略为顿了一顿,但还是说了,我说,你们这样明摆着就是警务不为,你们找借口故意刁难我。我不知你们的动机是什么,但我就知道你们这样是警务不为。我可以向媒体反映。南方周末就报道过一次。
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好,你好。现在我们改正,你说怎么样?
改正?我疑惑着说,你们要立我的案子?
是的,对你的案子也立立,不然你要说我们警务不为,那就不太好说了。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
我说,那好吧。如果这样,我也就不会说你们了。
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好吧。身份证?给我你的身份证。
身份证?我说,我不是说过身份证被小偷偷了嘛
没有身份证是吧,那跟我去局里一趟吧。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着,就要从屁股后面解手铐下来,我听到了咣啷咣啷的声音了。
为什么?我与唐富贵同时问他。
这时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的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子说话了,很明显嘛,你没有身份证,身份可疑的很呐,跟我们去局里做份笔录,存个档。我们接到上面好几个通辑令,也顺便对照一下你的DNA和指纹,看看是不是相符。因为你的身份可疑嘛。
我感到骇怕了,因为局里的故事我听了一些,这也就是我面对穿制服的男人为什么紧张的原因了。刚才我说他们警务不为,是因一时激愤,哪想过这俩穿制服的人会来这招啊。
张富裕说,我看着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子晃动着的手铐,我害怕了。
我说,你们不是在故意整我么?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回钱包而已,别的我根本就没想过。我这个人平时最不喜欢麻烦别人了,我与人友善的很。我刚才说的也只是一时的气话,你们别当真啊。
嗯,害怕了,嘴软了?装孙子了?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晃动着手铐说,故意整你?你以为你是谁啊,整你,我的一根手指头你都扛不住,还要我故意整你?
唐富贵也帮我说话了,唐富贵说,是啊是啊,我们哪能跟你比啊。不过,他今天也真够倒霉的,心情不好,你们俩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他一般见识。
嗬,就你小子会说话。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对唐富贵说。说完他又对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说,好了,老高,吓唬吓唬也就成了。
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嗯了一声,把手铐在我面前晃了一晃,随手往屁股上挂上去了。一边挂还一边教育我,年轻人,做事不要意气用事。我们只是按程序办事。换了别人也是如此,如果碰到脾气比较坏的人,我想你有得苦头吃。
说着,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和矮而瘦的穿制服的男人一同转身向五菱牌微型车走去。我与唐富贵就站在路旁的花坛边看着他们走去。我们面面相觑,对此毫无办法。
两个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穿制服的男人上了车,把车门关得砰砰响。我与唐富贵在等着他们开车离开,好痛痛快快的毫无顾忌地骂一回娘,就算当一回阿Q也要骂一回才能解恨。可是他们还是没开走,不但没开走,而且门又打开了,那个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下了车,向我们走来。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走到唐富贵的面前说,哎,你的证件呢?在身上吗?
在,在,在身上呢。唐富贵赶紧说。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说,好,给我看看。
唐富贵马上屁颠地从后面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拿出他的身份证,递给了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嗯了一声,接过身份证,看一下身份证上面的相片,又看一下唐富贵的脸。端祥了一会儿,开玩笑地说,不太像嘛,照片上的人比较瘦,你有脸就胖了些。眼神还是有些像的嘛。嗯,广西全州永岁人。唐富贵,身份证号码452323811108199。嗯,好的。这样吧,你拿去复印一份,我要存档。主要是为了你防止你的这位朋友犯事儿,如果找不到他,我们可以找你嘛。
唐富贵只有接过身份证,转身走到不远的一家复印店去复印去了。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对我说,别以为我们戴大盖帽的是些个帽儿。他呆会回来你叫他送到我车上来,我等他一下。说完也不等我回话,就要转身走。
我说,哎,等一下,你能不能帮我出个证明。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回过头说,什么证明?
我说,就是证明我的身份证丢了嘛,我叫张富裕。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笑了笑说,根本就不可能,我帮你出证明就等于我在作伪证。更何况我还是一个穿制服的人。今天我们不抓你,是因为我们好心。但好心不等于就可以给你证明,帮你作伪证。
我急着说,可我就是张富裕啊。
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了没气地说,我还说我是布什呢。都是些没影儿的事儿。年轻人,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说完,高而胖的穿制服的男人挥挥手,回过头去,回到车里,又是砰的一声。但车窗玻璃很快就拉下了一半,他们在车里等着唐富贵。
我站着累,我就在花坛边上坐了下来。心里一边心痛着包,一边想着现在的这出怪事。
唐富贵回来了,手里揣着身份证的复印件,不用我我说,他就走到五菱牌微型车旁,把复印件从窗口递了进去。还没等唐富贵抬脚走路,车就发动了,屁股一冒烟,就开走了。
唐富贵走到我旁边,也在花坛边上坐下来。
我说,走了。打110招来的两个瘟神终于走了。
唐富贵不说话。
我说,俩穿制服的男人差点把我铐走。
唐富贵还是不说话。
我说,钱包丢了,我自已也丢了。我不是张富裕了。
唐富贵闭着嘴巴,他不说话。
我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张富裕了,我不是小梅的邻居,不是唐富贵的朋友了。我是一个陌生人。我是一个可疑的要被穿制服的男人抓走的人。
唐富贵终于说话了,他只是说,富裕……
我叫起来,我不是张富裕了,我什么都不是了。身份证,存折,工作证全丢了。
唐富贵也叫起来,存折,富裕,存折,赶快去银行挂失。
我也叫起来,还拍了拍大腿,我说,我怎么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呢。走,去银行。
我站起来,用力过猛,脚腕痛得厉害,我又赶忙坐下。
唐富贵说,来,富裕,我来扶你。
唐富贵就扶着我,我一撅一拐地走向银行。
作者:
张弓长
时间:
2007-8-4 13:01
●稻田,白屁股,青葡萄,尿尿地方的味道
李发财说,我一打门开。我就裹进了阳光里。阳光就把我的眼睛刺了一下,刺得我睁不开。我眯着眼睛转过身。把门关起来,用锁头锁起来,把钥匙拔出来,挂在脖子上。我再转身,眯着眼睛,向门前的小路走去。
门前有一片稻田。一片青青白白的颜色。青的是稻叶,白是的刚抽穗的稻穗,还没有灌浆,所以它们就直冲冲地指向蓝天。我出来的晚了,如果再早些,稻叶上的露珠还没有晒干,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就会在稻叶上形成一片白芒芒的光网,相当好看。
我拐上小路,就在稻田边走了。我一边走一边注意田埂上是否青蛙。稻田里的水很充足,时不时我走路的声音会引起一阵水响,那是稻田里的鱼。禾花鱼。现在正是水稻抽穗的时候,禾花多的是,鱼吃了禾花,就可以上街卖了。人们会在稻谷灌浆之后,稻穗沉甸甸地垂下来的时候,走到稻田里,在田里面分出几道沟,排水,捉鱼。
我看到了一只青蛙蹲在一块小泥巴上面,旁边有绿色的小浮萍,若是不注意看的话,你根本就看不到它。瞧它伪装的多好。
我想把它捉到手。我小心的跪下来,一只手撑着地,一手轻轻的向青蛙伸去。就在我准备去抓时,青蛙就咕咚一声,跳进水里,裹着绿色的浮萍游走了。
我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泥土,又拍了拍双手。继续往前走。我要去白屁股家的葡萄树下。
路过一个菜园子。以前里面种着菜的,后来被一些从猪栏里跑出来的猪给糟蹋的一蹋糊涂,主人也就没有心思打理了。这里就成了家禽家畜的乐园了。
我路过时,园子里有一群小猪在里面玩耍。小猪由一头老母猪带着,老母猪用嘴巴拱着泥土,吃着瓦砾。一些小猪在母猪肚子底下吃奶,但总是被老母独不情愿地推开。另外一些就在园子里四处奔跑,一派快乐的样子。我看到有两头小猪正在玩交配的游戏。一只小公猪爬上了一只小母猪的背,小母猪显然没有经验,或是受惊,撒腿向前跑。小公猪就用两条后腿跟跑,没有被颠下来。
我在地上拴起一块石头,朝它们扔去。石头打在小公猪的嘴上,它马上就从小母猪的背上跌了下来,躺在地上,四蹄抽擅,像是快死了的样子。
其它的小猪都围上来,看了看,闻了闻,又走开了。老母猪在一边吃着它的瓦砾,显然味道很好。
看着小公猪的样子,我害怕了。我赶紧离开菜园子,拐进一条巷子里去了。在一个拐角处,我听到了一阵低低的狗的呻吟声。我探出头一看,原来是两条狗在交配。
狗交配的样子非常奇特。他们是尾对尾的连在一起的,两条狗的头朝着相反的方向。有时公狗要往这边走,就把母狗拖着一起走,有时母狗要往那边走,也拖着公狗走。甚至有时,它们就横着走,姿势别提有多难看了。
我们小孩子看到了,就要扔石子。打得两条狗熬熬叫,它们就跑,但还连在一声,好像分不开了似的,所以跑得很慢,往往等到大人们的喝斥我们才停下来,狗们才能安静地继续它们的交配活动。有时候,狗也会被我们打得分开了,汪汪叫着,不甘心地拖着尾巴离开了。
我没有心情捡石子打狗,刚才我才打死一头猪呢。我回头走了。走进另一个巷子,拐了两个弯,就到了白屁股的家了。
白屁股是一个年纪与我差不多的一个小女孩。白屁股这个名字是我给她取的。当时她正在桥沟里洗澡,我路过,看到了她又白又胖的屁股,我就叫了一声白屁股。这样一叫,就叫开了。
白屁股现在躺在门前的葡萄树底下。前面有压水机,地上湿湿的,阴阴的,非常凉爽。白屁股是躺在树底下的竹床上。树叶很密,把阳光剪得支离破碎。我看到斑斑点点的阳光晃动着,照在地上,照在白屁股的身上。白屁股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
我抬头,就看到了青青亮亮的葡萄挂在树枝上,有风,它们就轻晃一阵。我一看到它们,口水就在嘴里泛滥起来。
我看着躺在竹床上的白屁股我觉得她这样的状态很好。有风,有阴,有青青亮亮的葡萄挂在树上,一开眼就可以看到。这一切,在这个炎热的夏天,确实很好。
我走了过去。走到葡萄树下,走到竹床前。白屁股看到我了,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说,白屁股,就你一个人在家啊。
白屁股说,是啊,爸爸上山砍柴去了,妈妈到上秀水看田去了。就我一个人在家。你呢?
我说我也差不多。说完,我就抬头看葡萄树上挂着的青青亮亮的葡萄了。口水一下子就从舌头底下涌了出来。我咽了一股口水。
我对白屁股说,葡萄甜了吧。
白屁股说,才不呢,刚才风吹落了一颗,就落在我的耳朵旁边,我捡起来吃了,酸的很呢。爸爸说,要等到田里的稻谷变黄之后才能吃,那时候葡萄才变成紫色的,才是甜甜的。
我又咽了一口口水说,白屁股,你给我吃一颗怎么样?
白屁股赶紧爬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不行,爸爸走的时候说啦,不能让人来摘葡萄的。葡萄还没熟呢。等熟了再说吧。
好吧好吧。我说,等一下掉下一颗你给我吃吧。自已掉下来的总可以吃吧。
我只好把眼睛从葡萄上移开。我在竹床上坐了下来。这个时候,四处一片安静。我记得出门时的狗叫声都没有了。
我说,白屁股,刚才讨米的来了,你怕不怕?
白屁股又重新躺下,说怕啊。我躲起了。我跑进屋栓上门,就躲在门后,那时门外的狗叫得可凶呢。好像过好久讨米的才走的。那讨米的也真怪,不怕狗似的。
我说,他也去我家啦。
白屁股说,那你给他米了?你不怕?
我说,我没给他米。因为我也在屋里。刚起床,吃饭。门还锁着呢。我就在堂屋里一边吃饭一边听外面的狗叫声。我还听见讨米的站在我家门口不停地说“打发两颗吧打发两颗吧”。后来就走了。
那你不怕吗?白屁股又问。
呃,当然不怕啦。我说。
白屁股说,你也没开门嘛。开门了你怕不怕?
我说,门是我姐姐锁的嘛,又不是我关的。就算开了门,我也不怕。
白屁股说,开了门,你是不是也要打发他两颗呢?
我想了想说,打发是要打发的,他也很可怜嘛。
白屁股说,你胆子真大,要是我就不敢啦。
我嗯了一声说,白屁股你躺里面点,我也也躺下来。
白屁股就把屁股往里面挪了挪。我躺了下去。我眼睛往上面子葡萄看。眼睛正朝着太阳的方向,阳光透了葡萄叶,已变得破碎,光好像随着叶子在动,一下子移到我的耳边,一下子又移到我的眼睛上面,于是,眼里就是一片金光。赶紧闭起来或把头偏向一边。但是眼睛还是受了光的刺激,五颜六色的云片开始四处跳跃,看东西也是模糊一片,闭上眼睛一会儿,才慢慢恢复视线。
白屁在我的耳边说,刚才理国叫我去洗澡(这个洗澡,在我们这里有两个意思,一是洗澡,二是游泳。),我没去。
为什么不去?我闭着眼睛问她。但眼睛里还是能感受到光的存在。
妈妈说,河里面有水井鬼(这个水井鬼也就是我前面跟你说到的水猴子,这是我们那一带的民间传说,传说在湘江里有水井鬼,专在七月半期间出没。寻找伴儿。俗歌唱道“七月半,鬼撬伴”。)现在是七月半呢。
我说,我姐姐也叫我不要一个人去洗澡,也说江里有水井鬼呢。她说,傍晚再带我到后坪里去洗澡。
白屁股问,为什么后坪里就可以去呢?
我说,后坪里水很浅的,水井鬼去不了那里。一去,就会被发现了。
白屁股说,这样啊,那晚上我叫爸爸带我去后坪里洗澡。
我爬起来,对着躺着的白屁股说,不行的,你爸爸是不能去那里的。
为什么?白屁股也爬起来说。
我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也不太明白。后坪里全是妈妈姐姐在那里洗澡的,爸爸是不可以去的。爸爸们只能在下游洗澡。
那为什么你可以去?白屁股问我。
我说,我还是个小孩子嘛。
白屁股嗯了一声,点点头,想了想说,我知道啦,我知道爸爸为什么不能去后坪里了。
为什么呢?我问。
是因为尿尿地方不一样。白屁股说。
尿尿的地方不一样?我问。
是的啊,爸爸的跟妈妈的不一样,你的跟我的也不一样。白屁股说。
不一样?我嘀咕着说,好吧,我们来看看。说着,我就脱下裤子,小鸡鸡就抖着露了出来。我说,我奶奶把这个小把把叫做麻雀。
白屁股凑了过来,仔细地看了看说,跟我的不一样嘛。她用手拨弄了一下,小鸡鸡就弹跳了一下。还会跳呢,白屁股有些羡慕地说。
我说,白屁股让我看看你的吧,你看过我的了。
好吧,白屁股说。说着,她就把裙子往上一撩,把腿张开,我就看到她尿尿的地方了。
我俯下身子,仔细地看着白屁股尿尿的地方。她的像一个嘴巴,好像在笑。
我说,白屁股,你的尿尿的像个嘴巴呢,笑眯眯的,好像很开心呢。
是嘛,白屁股问,她也想看一看,一动身子,嘴巴就眯成一条缝了。
我说,别动嘛,你看,你一动,她就生气了,现在眯成了一条缝,不高兴了。
白屁股哦了一声,就没再动,身子往后仰,手撑在竹床上。
我说,我哄哄她,亲亲她好吗?
白屁股点点头说,好吧,你亲亲她,叫她不要生气。
我用手轻轻把那张嘴分开,我看到里面是白的,没有牙齿。用手摸了摸,沾沾的。我轻轻地亲了她一口,舌尖的味道是咸的。
我抬起头,望着白屁股说,它的味道是咸的。
是咸的?白屁股放下裙子问我?
是咸的。我说。
哦,那让也我亲亲你的吧,尝尝是什么味道。白屁股说。
好吧。我说。我也学白屁股刚才的样子,头往后仰,手撑着身子。
白屁股的小手就握住了我的小鸡鸡,她的手凉凉的,让我感到舒服。白屁股低着头说,还是你的好玩一些,可以握在手里玩呢。咦,这皮还可以拉长呢。白屁股的手把我的包皮拉长了,我感到痛。我说,别往前拉啊,往后退。
白屁股就把包皮往后退了,我感到小鸡鸡裸露在了风中,有些凉。
白屁股说,嗯,里面的好看一些,像颗叮叮糖啊。我尝尝是什么味道,会不会也是甜的呢。
接着,我就感到我的小鸡鸡被一股温温的软软的东西包裹着了。然后,小鸡鸡就从里面脱了出来。白屁股刚才亲了它了。
白屁股说,啊,他也是咸的。都是一样的味道。
我把裤子拉好了,说,也是一样的啊。
白屁股又说了一句,是一样的味道。
我们一起躺下。我侧着身,将背朝向太阳,这样我就能抬眼看上面的葡萄了。希望风能吹下一颗葡萄。但是晃来晃去的光的碎片,其实正起到了一种催眠的作用。我很快就恍然入睡了。就在我将睡未睡的时候,白屁股爬了起来,把我的睡意驱赶走了。
我说,白屁股你要干嘛去?
白屁股一只脚已经在穿鞋了,她说,我尿尿去。
她一说,我就感到我也想尿尿了,我说,我也去。我爬起来穿鞋。
在压水机的前面是一条排水沟。
白屁股跨在上面蹲了下来。我就站在小沟旁。
我们一起尿尿。我射出了一条线。我看了看白屁股尿出的,她的是一片。
我看了看白屁股的,白屁股看了看我的。
我说,不一样了。
白屁股也说,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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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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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8-4 13:01
●去银行的路上,我想事情还不会太糟
张富裕说,在路上我就在想,钱包的丢失究竟对我的生活有多大的影响?
张富裕说,前面我与你说到过钱的问题。这个问题很重要。刚一开始时,我反应的是,钱包丢了,没钱了。我在这个城市里的生活就要被打乱,我以往的生活的我觉着协调的生活就要打乱了。那时还只是一个很条件反射的感觉。所以当时我就很乱。
尔后就碰上了穿制服的男人们,他们带来了另外的一个息信,有关于我的身份证的事儿。起先我带着希望,以为穿制服的男人们会给我找回钱包,能够帮我找回我的一切。可是他们就在身份证与证明的事上停滞不前了。并且他们还告知,没有身份证在城市里就像打上了一个潜在的罪犯或一个可疑之人的标签。还差点因为我的一句话而被铐起来抓进去。
张富裕说,虽然后来没有事,我还是受了一些刺激,一个是钱包的问题,再一个就是证明的问题。如果一切如我所想的如穿制服的男人所说的话,那么我在这个城市里是呆不下去了。
就在我受刺激的时候。唐富贵提醒了我,存折可以挂失,而且有密码,里面的钱想必没有问题。是存折带给了我然望。是钱让我心里开始有了一丝慰藉。
张富裕说,是钱,是钱给我带了一种安全感。不管是失业也好,或者是生病也好,都有钱在前面抵挡一阵子。于是,钱的安全感冲淡了穿制服的男人们所说的证明的危言耸听的言论。
张富裕说,钱的力量多大啊。它让我濒临绝望的心一下子就恢复了信心。让我我感到快要破碎的秩序一下子就又回复原状,就像铁轨一样,平行的,不紊地,向前伸延。
想到这里,我就开心了。原来压在我心头的阴影就这样轻松地去了。我一边走一边对唐富贵说话。
我说,唐富贵,我不怕,钱包丢了,证明没了,只要存折里的钱还在,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我说,再说了,我的工作还在,而且也快到月底了,有了工资,我就更加不怕了。
唐富贵就说,噢噢,噢噢……
我们继续往银行走,走到一半,我要唐富贵放开我,我自已走。
我说,唐富贵,你放手吧,没有什么能打倒我的,只要我还钱,我就能在这座城市里呆下去。
唐富贵噢噢两声,说你行吗?
我说,唐富贵你放手吧。我也是个男人,我自已走。
唐富贵就只好说,噢,好吧,你自已走。
我就自已走,走的虽然有些难看,有些吃力。但我走得开心。
在看到银行的时候,我对自已说,不管如何,丢失钱包,或者如穿制服的男人所说,丢失证明,事情好像还没有糟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去后坪里的路上,经过猪场里
李发财说,傍晚的时候,西边红红的太阳光就把东边的白云染上了一层红晕。没有云的天空蓝得让人满心欢喜,太干净啦。
李发财说,这个时候,田里的活儿还不算忙。姐姐收工很早。姐姐一回家,煮了饭,喂了猪。然后就把坐在门槛上的我叫起来,说去后坪里洗澡去。于是,我就屁颠屁颠地拿起香皂,披着毛巾,跟着姐姐,就往屋后走去,往后坪里走去。
走过一条巷子,拐一个弯,再直走,在第一个路口右拐,走一段再左拐。就到了猪场里的后墙了。从猪场里的后墙根走过,再往左走,斜穿过晒谷坪,走上一条小路,就可以通往后坪里的江边。
我跟着姐姐走在猪场里的墙根下。
姐姐对我说,你去了猪场里里面没有?
我摇摇头说,没去过呢。上次姐姐说里面有鬼,我一直都没去过。
姐姐点点头说,里面有鬼是真的,不是姐姐吓你哟。你可以去问问奶奶。
我抬起头,朝着姐姐说,姐,你说里面是什么鬼呢?
姐姐摇摇头说,不知道。但很多人都听到过他在半夜里叫呢。
我有些骇怕地问,他吃人么?
可能吃吧。可能专吃小孩子呢。姐姐说。
我的手抓紧了姐姐的手,我说为什么专吃小孩子呢。
姐姐说,上次就有一个小孩子不听爸爸妈妈的话跑进去,就被拖到里面的牛屎坑给吃掉啦。所以他可能专吃小孩子呢。
我拉紧了姐姐的手,我问,是谁家的孩子呢?
别问了。姐姐脚步加快了,快点去后坪里洗澡去,洗完了回家吃饭。
姐姐拉着我的手,很快地穿过晒谷坪,走上了通往后坪里的小路。
李发财说,猪场里这个名字很怪。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名叫猪场里的围墙里面并未养过猪,而是关过牛,至于为什么叫猪场里,我没有问过别人,也没有人告诉我。可能是某天经过这里,旁边的人就告诉我,这里就是猪场里。那时候,猪场里已经没有一头牛了。
在猪场里关牛的事,是老早的事了。是在生产队还没分田到户时的事了。那时所有村里所有牛都关在猪场里,是公共财产。而且有专门的人负责牛的生养。到后来分田到户,情况就有些改变了。牛就成了私有的或血缘关系较近的几家共有的财产了。这时候人们的财产观念有了改变,人与人之间就开始产生矛盾。终于,一天夜里,猪场里的两头牛就被一瓶滴滴畏给毒死了。当时正值农忙季节,一头牛的死,给一家的播种会造成很大的影响,牛在耕田方面是相当重要的。死了两头牛,村民骇怕了,怕这些怨恨会殃及自已的牛,就纷纷把牛栏迁了出来。这样,整个猪场里,就没剩下一头牛。除了一些涂满牛屎粪的小房子外,就还有几个大大的牛屎坑。这些几个牛屎坑是为从各个小房子排出牛屎尿而挖的,非常深。牛尿与牛屎的混合物经过太阳一晒,表面干干的就像是一块平地,常常会引得小鸡跑进去,但往往地没有一只能活着出来。
就这样,人们都顾着自家的事,猪场里也就慢慢地荒弃了。从它的外墙看,用没有烧过的土砖砌成的墙体开始剥落,有些地方就剩了一块砖的厚度了。有的地方,还长出了一些杂草,甚至还长出了一棵小树,更增添了它的破败。它意味一种历史被改写了,他破败了,是因为有一种新的事物出现了,一种新的观念在人们早就蠢蠢欲动的心里终于破壳而出。
李发财说,事过境迁。一些事情过去了,一些事情还流在人们的口中。小时候姐姐口里的鬼,其实是一个人。是一个年纪与我差不多的小孩。他死在了里面。而且发现他的尸体时,他就浮在猪场里的牛屎坑里。
李发财说,到了现在,此时此刻,我与你说起这件事。我明白了姐姐们心里的骇怕,以及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提及这件事的原因。
这件与死在猪场里的小孩的死因有关。他死于一把挂耙的利齿之下。凶手就是他的小堂叔。尽管后来警察的介入,调查清楚了这件凶案只是小堂叔的一时过失。他把小侄儿的尸体弃在牛屎坑里,只是害怕,害怕死亡,害怕被家人打骂。而不是一种源于仇恨的处心积虑的刻意设计。但是这件事还是在村民的心里留下了阴影。自梅潭村形成村落以来,历来的死亡都是自然死亡,还从来没有哪个人被杀,也没有哪个人是杀人凶手。人们初次看到凶手就发生在身边,没有哪个人接受得了。
自此,猪场里成为了一个禁地。这个事件也是一个不宜公开谈论的话题。而死者的家属也因不愿面对凶手的家属,在死者的后事安排好之后,也举家迁走了。
李发财说,姐姐是个迷信的人。她叫我不要去猪场里,是怕染了晦气。在农村里其他的什么可以不信,但没有哪个人不信鬼神的。没有七分也有三分。姐姐甚至迷信到了连狗肉都不给我吃,说是吃狗肉破相。但我还记得小时候奶奶的一条狗死了,奶奶叫我去吃给姐姐拦住了。但我还是趁她不注意,我就溜到了奶奶家,我一连吃了十碗饭。到现在,我甚忘记了这是否是一种夸张,但我一有机会就会对别人说,我小时候,一连吃过十碗饭。我现在还常常这样说,我现在对你也是这么说。
李发财说,那天傍晚姐姐拉着我的手从猪场里的后墙根下走过。走得很快,很急,像要逃避什么似的。慢慢西沉的太阳发出的阳光正照在墙上,土黄色斑驳的墙更显得老旧了。姐姐拉着我的手,很快的穿过晒谷坪。一走了通往后坪里的小路,姐姐就走得慢些了。说话时的口气也变得平稳了。路的两旁是高高的刺篱笆,阳光从篱笆穿过,被篱笆割得破破碎碎的。洒在我们的身上。刺篱笆的绿色叶子还把橘红的阳光反射成另一种色彩,但我无法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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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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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8-4 13:01
●苍白的脸,有礼貌的小姐,无法证明存折是我的
张富裕说,一推开银行厚厚的玻璃门,迎面扑来的冷气让我感到舒服。同时也让我感到了外面是如何的炎热,但在外面我却没有感受到。我没有感受到外面的气氛?我处在外面气温与银行内气温的临界点上,我对于我这个疑问我无从问答。因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我在外面的气氛里奔走,专注于自已所关心的事,我眼里除了我还有谁?
张富裕说,我走进银行我想到了这些,是因为我处在室外与室内的临界点上。但我一旦进行银行内,从临界点上走下来,我就忘记了这些问题。我的眼里有两个略具姿色的小姐坐在柜台里,除了脸色苍白,其它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心生刻意而挑剔的。
我走到柜台前,我对着我面前的小姐说,我要挂失存折。
脸色苍白的但略具姿色又有礼貌的小姐就抬起了头,她微笑着说,好的。请问先生帐号。
多温柔的声音。让我的心不由一荡,这有些不合时宜也不顾场合与情景。我庆幸人有一张脸皮,还算忠实,没有把我的心出卖。声音是很温柔但却把我问倒了。我根本就没记住我的存折帐号。一个人没事去记自已的存折账号,我觉得多余。我取钱都是照存折上的写的。从来就没想到哪天会失去存折而去记住账号。这可以说明我这个人没有危机观念。但也可以从这一点看出我的身上有人之初,性本善的原始美德。我总不能把每个人都看成是一个潜在的小偷吧。当然,这种美德在现在就显示出了他的不可操作性。
我笑着说,啊,账号,我忘记了。我从来都没记过账号。
没记过账号,脸色苍白但略具姿色又有礼貌的小姐就笑着说,哟,不知道自已账号的顾客我可是第一次遇到。你怎么连自已存折的账号都不记呢?你看,现在麻烦来了吧。你存折有密码吧。
密码是有的。我说。
噢,这样就不怕被别人取走了。脸色苍白但略具姿色又有礼貌的小姐说。
那请问挂失的事儿可以办么?我问面前美丽(应该可以用这个词吧。)而又有礼貌的小姐。
嗯,这们吧,先生,你说说你的名字,我查查。美丽而又有礼貌的小姐说。
我叫张富裕。我对她说。
弓长张吧,富是财富的富,裕是富裕的裕吧。美丽而又有礼貌的小姐问我。
是的。我说。
美丽而又有礼貌的小姐在键盘上噼噼啪啪地敲了三个字符再按回车。我看不到电脑显示出的是什么。
嗯,请问先生你存折里有多少钱?美丽而又有礼貌的小姐问我。
多少钱,让我想想,呃,应该是三千左右吧。对,就是三千块。我说。
请你再想想,说具体一些。先生。脸色苍白的小姐把微笑收起来了,很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她这一本正经下来,就显得有些不好看了,脸色也更苍白了。
我记得好像是三千块吧。我想了想说。
数目有些不对。脸色苍白的小姐说,请你出示证件。
数目不对?我急了,我说,是不是被人家取走了?
没有取走,但你说的数目与存折上的数字有些差异。请你出示证件。脸色苍白的小姐很严肃地对我说。
证件?什么证件?我问。
身份证,或者工作证,或者军官证。这些都是有效证件与证明。脸色苍白的小姐以很专业的口吻告诉我。
是这样的。刚才我的钱包被偷,里面有我的身份证,工作证,包括我的存折。一起丢了。我现在没有证件。我向脸色苍白的小姐解释。
啊,这样子啊,脸色苍白的小姐很夸张地表示了她的惊讶,如果是这样的话,先生,你的挂失我们将不会受理了。脸色苍白的小姐也向我说明了。
为什么?我对此表示不理解。
是这样的。如果你没有证件证明自已的话,我们无法确认这个存折就是你的。因此挂失我们也将我法受理。脸色苍白的小姐也向我解释说。
怎么连存折也不是我的了?我急着跟我坐在我面柜台里的姑娘说,怎么能说存折不是我的呢?你刚才不是凭着我的名字把户头给调出来了吗?这还不能确认?
啊,这脸色苍白的有礼貌的姑娘又挂上了微笑了。她笑了,因此变得更加美丽。
她笑着说,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解释给你听呢?
我说,介意什么?你要给我解释什么?
就解释为什么依你现在情形还不能确认这个户头是你的问题。我之所以问你是否介意,是因为我们假设一种情况,希望你不要因此而生气。因微笑而变得美丽的姑娘对站在柜台前的我说。她没有看到我站着的痛苦姿势,我的脚还在痛。
好吧,你说,只要能让挂失办成,能让这个存折成为我的你就说吧。我朝她点点头说。
那好。既然你不介意我就说啦。我之所以说这个账号还不能确认是你的,是因为你所报的姓名还不足以成为拥有这个账事号的证明。很显然,稍为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个姓名你可以随意得到。
但,我可爱的小姐,我说,我还有密码啊。不信,你让我按按密码试试。说着,我就要去按密码器。
但柜台里那美丽而又有礼貌的姑娘却摆手让我停下了。
她接着说,你先听我说完嘛。我的意思是,姓名你可以有手段获得,密码你同样也可以通过你的手段得到,这并没有什么奇怪,我在银行工作了几年,这种事儿碰得也不少。我有经验的。
噢,你的意思是,我叫了起来,你怀疑我不是这个户头的主人,并且还是一个小偷,偷了别人户头的姓名,还搞来了密码。是吗,是这样吗?
呵呵,我的先生我的同志,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话的意思啊。在柜台里穿着职业裙的小姐微笑着说。她的乳房很丰满,但是衣领的设计者好像是来自中世纪的神父。掩没了一切内容。我为我在这时候还想着她的乳房而感到奇怪,尔后,我又为我感到我感到了这时候还想着她的乳房而感到奇怪的想法,我感到了我感到了我感到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的眼睛散在她被乳房突出的衣服上,我说。
我的意思是,不是我本人的思维在怀疑你。而是我们的业务程序和对广大客户的利益负责的宗旨在怀疑你。我觉得你也应该支持这种程序怀疑才对。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是我们银行的客户的话,比如今天来的是另外的一个人,他通过了某种手段把你的姓名与密码得到手了,来到这里,要把存折里的钱全部取光。如果没有这种程序怀疑的话,这个企图不轨的人就有可能阴谋得成。受损失的不光是你,还有我们银行的信誉。所以,我的先生,我觉得你应该支持这种程序怀疑。
张富裕说,真是奇怪。我竟然遇到了这种事情,别人劝我支持让我得不到我存折的合法权益的程序怀疑。更奇怪的事件在于,我有些认同她的这些道理。确实是有道理的。
于是我说,我对着坐在柜台里的乳房丰满脸色苍白但不失姿色的又有礼貌而且富于说理的小姐说,按理说,我是应该持你所说的这种程序怀疑的。但于情又说回来,这对我又是不可忍受的。我钱包被偷了,我没钱了,我需要钱。没钱对于一个在城市里呆着的来说,根本就无法想象他能怎样过。是直接饿死呢还是沿街乞讨?你说说看。
坐在柜台里穿着银灰色职业装扎着一个马尾松施着淡淡粉脂涂着亮色唇膏一笑就有两个酒窝的小姐听完我的话之后,马上就挂上了深表同情的神色,她说,对于你的情况,先生,我深表同情。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所谓的程序怀疑并非是针对你的恶意刁难,事实上它是一条规范。是一条众人无条件遵从的规范。现在我对你的建议是,赶快寻找证明。证明你是张富裕。证明你是这个户头的主人,你就可以拿回你的钱了,同时也就可以找回你所有的一切了。
证明?这时候从沙发上走过来的唐富贵说,我可以帮他证明啊,他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叫张富裕。
哦,我的先生。可能你不太明白。扎着一个马尾松的小姐微笑着说,程序怀疑,你有可能是他的同谋者。你说你的证明有效么?
啊,我不能帮他证明,那我的女朋友可以啊。她跟富裕是老乡,住在同一条街上的,小时候还常在一起玩呢。她完全可以证明的。唐富贵说。
呵呵,我的先生,你没能完全明白。你的这种证明,如果排除有企图的合谋的可能性,在情理上似乎可以说得过去。但是,在我们业务的程序上,它是不可能的。因为程序只接受同一条指令,这个指令是即定的,不可篡改的。而你的证明却可以因情绪而改变,今天哥俩好,称兄道弟。但酒后醒来,翻脸不认人,谁也不认谁。如果这样,那么我们也要受到影响,从而要改变一切。说得清楚一点,程序怀疑就是一种秩序。需要适应的是人,而不是秩序。维护秩序也就是维护自已的利益。也是你的也是我的利益。你们明白了吗。
唐富贵还要与柜台里面虽看起来微笑而温柔但实际很现实也很诚实的银行小职员交涉,但我的手在柜台下面扯了扯唐富贵的衣服,示意他不必再多说了。
我说,我对着那乳房丰满的穿着银灰色职业装的小姐说,好吧,你跟我们说了这么多。我只想最后问一句,我的存折可不可以挂失,我现在可不可以取钱?你说个话吧。
柜台里面的小姐摇了摇头,脸上挂起了抱歉的表情,她说,非常对不起,程序上是不能够让你挂失的。除非你找到了你的证明。你的身份证。否则,没有办法能办成你想办的事儿。
那么,我说,如果我找来了身份证,我是不是就可以让存折归我了呢?
程序应该可以。但是我们需要专门的机构进行检验,验明正身之后我们才能让存折归你。很具专业精神的银行小姐说。
那么,我想请问一下,是什么机构进行验证呢?我问。
是公安机构跟民政机构的联合小组,他们与我们银行合作,负责这方面的取证。如果验明正身,没有疑点,存折自然归你。很具专业精神的银行小姐再一次跟我说。
可是,我说,我刚才与穿制服的男人们打过交道了,他们的意思是,好像找回了证明也是不行的。
穿制服的男人?银行小姐的脸上挂起了一个问号。
噢,穿制服的男人就是你们所说的警察。我向她解释。
噢,她也噢了一声,接着,她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她说,对不起了,对于你们这件事的解释工作我就解释到这里。我要继续工作了。她的这个笑的动作很大,酒窝显得很大很深,我看到了她白白的牙齿,可能用的是佳洁士,也不知是否有口臭,距离很远。我对于我这些奇怪的联想很恼火,但无法制止。
于是,穿着银灰色职业装的银行小姐说,下一位。
我们只有走了。我与唐富贵离开柜台,转身走到门口。一开门,一股热浪就迎而来,把我冲得往后退,我们退到了大厅里的小沙发上。我们坐了下来。
我们不知为什么的就坐下来。没有打算,也不知要坐多久。这里比外面要舒服,我们没有想要出去的意思了。
作者:
张弓长
时间:
2007-8-4 13:01
●让细节进入猪场里的死亡事件
李发财说,让细节进入到猪场里的死亡事件,它受到很多方面的影响。一是时间,二是印象的失真。所以,让细节进入到猪场里的死亡事件,它必定与真实的事实有些出入。它更让位于印象模糊的事件在想象的基础上进行搭建,更或者是细节的虚构。因为当时的我还小,而后在成长的过程中,对于真相的细节的了解也是很少,因为大家对此都讳莫如深。所以,当我面对我想向你讲述这一个事件及讲述事件中的少年是如何的惊惧的想法时,我只能在结果的基础上进行我的虚构了。
唯一不能回避的是死亡发生了,少年被穿白色制服的男人们抓走了。
事件发生前的午后四点钟左右。
小堂叔在肩上扛着一把新的挂耙,在把手的上挂着一个小桶。他这是要去挖蚯蚓。挖蚯蚓喂鸭子是农村的一种养鸭子的土办法。如果是母鸭子,生的蛋又大又好吃。小堂叔扛着挂耙挂着小桶穿过这午后的斜阳,这时的太阳的热度正在消退。他走过小侄儿的家门口。当时小侄儿有可能正在门前的水泥地上玩泥巴或者干着其他什么事儿。小堂叔的脚步声让他停下了手中的游戏,他看到小堂叔扛着挂耙挂着小桶的形象。他就问,小堂叔你是要去挖蚯蚓么?
小堂叔听到他的小侄儿在叫他,他就停了下来。他站下来的时候,正背着阳光,太阳光就把他的影子投到小侄儿身上,并一直伸延到了门洞里。
小堂叔对着蹲在他的阴影里的小侄儿说,是啊,我要去猪场里挖蚯蚓。
李发财说,当时的猪场里还没有鬼故事,因为一切还没有发生。对于事件之前的猪场里而言,它只是一个在人们意识里被遗忘的角落。
小侄儿第一次听到猪场里这个名词,于是他就扔掉了手中的东西,在小堂叔的影子里站起来。他也想跟着去。
于是,小侄儿说,我跟你去好不好。
也许起先小堂叔不想让他去,因为猪场里蚯蚓多的秘密只有他一个知道。
李发财说,前面我跟你说过,猪场里有很多的牛粪。在乡下呆过的人也许会知道,牛粪最养蚯蚓了。而在猪场里的牛粪不知有多少多厚,这么多年,不知生养了多少的蚯蚓。这个秘密被小堂叔发现了。
小堂叔说,你应该在家看家的。再说,我带你出去,你爸妈会说我的。
小侄儿就对着他的小堂叔撒起娇来了,他说,不嘛,你带我去好不好,就一下下,我就回来,好不好嘛,小叔,你说好不好嘛,小叔!小叔!!
也许就是这样子,小堂叔最终磨不过小侄儿,他答应了。
他说,好吧,你锁起门,我们就走。
小侄儿跳了起来,拍拍屁股,高兴地叫了起来。在小堂叔的影子里转身拉好门落好锁,就把钥匙挂在了脖子上。这时候小堂叔的影子就折到了门板上。光把挂耙的齿拉得很长很尖,小堂叔动了一动,小侄儿就不在影子里了,他的影子也投到了门板上,他的头的影子被挂耙齿的影子给钉住了,就好像挂耙的齿就钉入了小侄儿的头颅一样。
于是,小堂叔扛着一把新挂耙带着小侄儿就往猪场里走去。走过一条笔直的巷子,右拐经过理国家的门前,再左拐走上一小段,然后右拐,直走,再左拐就到了独场里的入口了。入口处早就没了门,连门框也没有。早就被人拆掉另作他用了。小堂叔与小侄儿就走了进去。一股牛粪的味道就刺入了小堂叔和小侄儿的鼻子里。
李发财说,在这里,在小堂叔与小侄儿经过理国家门前时,有这么一个细节。当小侄儿与小堂叔两个人经过理国家门前时,理国正在堂屋里写作业,在离桌子不远处是从门洞里照进来的太阳光。小侄儿与小堂叔经过门口时,他们的影子投到了离理国不远的阳光里,这时理国的眼角感到了兀然一暗,但马上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抬眼朝门口看时,小侄儿与小堂叔正好走过,只留下一个挂耙的齿还在门洞里,但马上也消失了。理国当时的感觉是,这挂耙好新啊,是新打出来的,还带着青蓝色,尖尖的耙齿闪着白光。理国想知道这挂耙是谁的,于是,他就放下手中的笔,走到门口,刚好看到小堂叔牵着小侄儿的手走向拐角,一下子,就消失在了拐角。那拐角没有阳光,所以他没有看到耙齿的闪光。他想,这挂耙挖起蚯蚓来一定相当的快。他看清了这挂耙是谁的之后,就准备回到桌子前继续写作业。就在他欲转身时,就看到对面墙上有一个圆圆的光斑。他就走出门洞,走到门前,再转身,他看到阳光正照在门楣上的照妖镜上,他又顺着镜子朝向的方向望去,他就看到了镜子反射的太阳光在墙上留下了一个圆圆的光斑。他站在门口看了看,觉得太阳光还有有些热,他就走到了屋里,在桌子前坐下,继续写作业。
小堂叔与小侄儿走进猪场里时,四处一片寂静,除了在树上爬着的死命叫的夏蝉之外。猪场里几乎见不到泥地,在地的表面,是一层干燥地浮在上面的牛屎末,每走一步都会扬起一阵灰尘。不过在墙脚或一些小树的底下是湿润的,还有就是里墙边的大大的牛屎坑旁也是湿的,这儿水份相当足。
看着这里的一片沃土,小常叔满心欢喜。心想,要是能把挂在挂耙上的小桶给装满的话,将是一个不错的成绩,可以向家人及伙伴们炫耀了。
于是,小堂叔就奔向牛屎坑旁的湿地,小侄儿就跟在小堂叔的屁股后面。
站在牛屎旁边,小堂叔给了小侄儿一个警告。小堂叔说,你不要跑到这个坑边去玩啵,不然掉进去我可拉不上你。
小侄儿笑着仰起他那张稚气的脸说,我不去玩,我帮你夹蚯蚓。
小堂叔说那好吧。说着,放下小桶,抡起挂耙朝地下就是狠狠的一耙,直直地把所有的耙齿给没到了泥地,接着,小常叔使劲儿往后一拉,就把一大块的土坷嗒给翻了过来。于是,在这午后的阳光下,几十条红色的有小堂叔食指粗的蚯蚓就暴露在小堂叔与小侄儿的眼里。蚯蚓们在四处逃散,爬得非常快,还有一些露出半截,发觉情况不对,赶紧就缩了回去,不见了。
小堂叔急急地说,快,快夹啊快捡啊。
但是小侄儿的动作明显比蚯蚓的慢,而蚯蚓的力气比一双筷子的夹力要大,他只夹了一条小小的蚯蚓,等他把蚯蚓夹到小桶里时,刚才还眼睛还看得到的蚯蚓一条不见了,他们全躲了起来。
小堂叔就不高兴了,他说,你看你,叫你不要来吧,还偏要来,你帮我什么忙啊。把筷子给我。没等小侄儿反应过来,小堂叔就一把把筷子抢了过来,也不理会小侄儿那张快要哭的脸蛋儿,抡起挂耙把那块大土块疙瘩给敲碎了,一下,所有的蚯蚓又出现了。
小堂叔的力气和动作比蚯蚓快,但快不过全部的蚯蚓,等他夹了几根之后,那些蚯蚓又爬进了泥土里,不过,小堂叔不急,蚯蚓一时只能躲在浮土里,只要用挂耙稍稍耙几下,他们就出来了。这回他不用筷子夹,而是用手抓,这回把所有的蚯蚓都抓到了桶里。抓完后,他朝桶里看了看,像小蛇似的蚯蚓在桶里垫了底,爬来爬去。小堂叔很满意。
小堂叔又抡起了第二耙,狠狠地,耙就陷到泥土里去了。这时小侄儿就在身边,他就对他说,你去一边去看着吧,我来捡就可以了。
小侄儿只好走到一边去,他看到小堂叔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块石头,他就走了上去,坐了下来。
李发财说,小侄儿是被小堂叔手里的挂耙钉死的。不是故意的,是意外。当时小侄儿坐的石头离小堂叔的距离有三四米左右,恰巧是小堂叔的挂耙头从长长的木把手上飞出去的最远距离。
李发财说,当时的情况可能是这样的。在小堂叔狠狠地挖了第七耙之后,他吐了一口唾沫,在两手间搓了搓之后,就高高地抡起了第八耙,在往下挥耙时,他感到耙头松动了一下,但他已无法停下来,惯性太大了。
挂耙头在往下挥到一半时就飞了出去,光秃秃的把手就打在了泥土上。小堂叔当时感觉突然手上一轻,就看到重重地打在泥土上的木把手上面什么都没有了。接着,小堂叔就听到前面的小侄儿啊的一声,这啊的一声只叫完一半就没了声音,就好像突然用锋利的刀片切断了似的,干净利落。
小堂叔在声音断掉之后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来。抬起头来,他就看到他的小侄儿载到在地上,四肢抽搐。就像一条被杀的狗,放血之后,没有死干脆,就一搭一搭地抽着筋。小堂叔抬起头来,就看到刚从手中飞出去的挂耙深深地钉在了小侄儿的头上,小侄儿的手脚和肚子在动,但就是头没有动,挂耙头太重了,压得小侄儿的头动不了。小堂叔抬起头来,就看到小侄儿躺了地上,头上钉着挂耙头,他的头就嗡地响了一下,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紧接着又什么都有了。
李发财说,在关于小堂叔如何地嗡了一声,如何地头脑里什么都没有了,然后又有了些什么,我就无法细节了。因为我没有杀过人,我无法知道意外的杀死了一个人之后头脑是否要嗡地响一下,是否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对于这些,我就不能提供更为细节的叙述了。
李发财说,小堂叔抬起头来看到小侄儿钉着挂耙躺在地上四肢抽动。他赶紧扔下了手中的木把手,跑上去扶起小侄儿的上身。还没有血流出来,耙齿死死者吃着脑袋没有放血出来。但是小侄儿的眼睛翻着白,鼻子在一边,嘴巴在另一边,整张验都歪了。
小堂叔叫躺在他怀里的小侄儿的名字,他叫了一声,声音颤抖。小侄儿没有回应,依旧在抽。小堂叔又叫了一声,接着还叫了一声,他一连叫了很多声,一直把眼泪都叫了出来,一直把心里的惊惧给叫了出来,他才停止呼唤小侄儿的名字。他才把怀里的小侄儿子身体放到地上,小侄儿的屎尿都出来了,浸湿了地上的牛屎粉,裹在了小侄儿的身上。小侄儿放到地上,就慢慢地停止了抽搐,终于就一动不动了。
小堂叔也瘫倒在地上,坐在牛屎粉末上,眼泪模糊了眼睛。他害怕,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想,要是自已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了。如果不带小侄儿来就好了。他感到头痛,闷声哭着,一直哭到肚子也痛了,手里紧紧地抓着两把干干的灰黄的牛屎粉。
李发财说,根据后面的结果我们可以推测在小堂叔瘫倒在地上时,他的思绪却正在运转。在他终于擦干眼泪之后,心里的惊惧慢慢地让位于如何处理小侄儿的尸体的思忖,以让别人不至于发现他是死在这里死在自已的挂耙之下。
李发财说,也许整个心理过程很复杂。这些我都无法细究。也许小堂叔一抬眼就看到了旁边的牛屎坑,上面正飘着几只小鸡的尸体。他的眼睛定定地盯着牛屎坑,盯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他向四处年了看,没有人影儿,还是跟先前一样的安静。他回头看看了太阳的位置,时间不早了,估计等一下大人们就要收工回家。必须快点把小侄儿的尸体藏起来。
于是,小堂叔就抱起小侄儿的身体准备把他扔到牛屎坑里去。看到小侄儿头上的挂耙头,他想把它取上来。可是他一刚用力往外拔时,一股血就慢慢流了出来。小堂叔感到害怕,他怕这红红的血。他决定不要这挂耙头了。抱起小侄儿的身体往牛屎坑里一抛,噗地一声,小侄儿的身体头朝下载进了牛屎坑,但只进去了一半,就进不去了。天气太干燥,牛屎坑的水都快晒干了。水与牛屎的混合物呈一种粘稠的状态,所以小侄儿的身体就进了一半就因阻力下不去了。
小堂叔四处找木棍,想把小侄儿的尸体戳下去。他拿来了挂耙的木把手,把小侄儿的尸体戳了下去,没了顶。做完这些后,他在牛屎坑旁跪了下来,他喃喃自语,他说,小侄儿啊,小侄儿啊,小叔对不起你啊。
小堂叔抹了一把汗与眼泪,站起来就走向后墙往后墙上爬。他不敢往出口走,他怕碰见人。他爬上墙,眼睛往四处看了看,没人,就跳了下来。直接往江坡下去,和着衣服冲进了江里。感觉水把汗与眼泪,惊惧,一起都冲走了。
作者:
张弓长
时间:
2007-8-4 13:01
●在银行,唐富贵说我不叫你是因为我怕他捅你一刀
张富裕说,当我与唐富贵在银行小厅里的沙发上坐下来,我们谈到了在车上,在高个子小偷偷我钱包的时候,唐富贵为什么不叫喊的问题。但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唐富贵的理由是,他怕那个高个子小偷会捅我一刀。
唐富贵说,我怕啊。
唐富贵说,我真的怕啊。那人个儿那么高呢。
唐富贵说,你别说我胆小,你别说车上人多。我就是怕他会捅你一刀。当时我看见他偷你的钱包时,他也看到我了,他的眼睛是多么狠呐,狠狠地盯了我一眼,手还悄悄地做了一个捅的手势。他让我害怕了,虽然在车上在人群中,有很多人,我还是害怕了。这是经验告诉我的。
张富裕说,我们站在门口站在室外与室内的临界点上时,我们感到站在里面比外面舒服多了。你看啊,惯性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啊。惯性的力量越大,也就可以看到我在我生活的惯性失去之后的不适应。但更让我感到难堪的是,我对此毫无办法。一筹莫展。
我与唐富贵从临界点上退回来,退到银行小厅里的小沙发上。我们坐了下来。
一坐下来,我不顾唐富贵问我脚还痛吗的温情。我劈头就问他。
我说,唐富贵,你看到了没有?我现在一切都没啦。
唐富贵说,怎么会呢?一切都会好的。
我说,我不听你这些中庸的狗屁话。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用脑子想想,想想穿制服的男人说的话的潜台词,想想柜台里那张苍白的脸所说的话。你看,明摆着,我丢失了一切。
唐富贵说,富裕,他们的话你怎么可以听呢?
我说,我也不想听他们的话啊,可是,我的唐富贵同志,你看到没有,他们都有决定权,有决定我的利益所属甚至于自由的权力。他们想抓我就可以抓我,她想让我的钱失去就失去。就因为没有证明。天呐,富贵你是明白的,在这座城里没钱你就死定了。
唐富贵安慰我说,富裕,你别说我中庸啊。其实呢,这件事情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复杂嘛。首先是证明,你的证明没了,你可以开个证明啊。先到厂里办个证明。然后叫家里补办一个。这样证明就有了。再一个,钱的问题,你现在还有工作吧。工作还在,刚才那司机赔了几百块,而且快到月底了,工资也快发了,你说是吧。这样一来,证明也可以解决,钱的问题也不大,完全可以周转的啊。
唐富贵的安慰起到了作用。
我舒了一口气,身子往后一躺,我说,但愿像你所说的这样吧。
唐富贵也往后同一躺,他说,本来就不太严重嘛,是你相象的太严重了。不就是一个钱包嘛。
张富裕说,唐富贵不提钱包还好,一提钱包我就记起了我一直想要问但没机会也没时间问的问题。
我就坐直身,侧头对着正躺着闭目的唐富贵说,唐富贵,有个事儿我一直想问你,但我一直没机会问,现在有时间了,我要问你了。
唐富贵睁开眼睛,也坐直身体,望着我说,什么问题?
我说,唐富贵,你为什么在车上发现了小偷偷我的钱包了,为什么在车上你不叫我却在下车之后叫我呢?你倒底是怎么想的?我就不明白在车上你就是个哑巴?
唐富贵就说,我就知道。我躲不过的。你终究要问这个问题的。当时我没叫你,我好像对不住我们俩之间的友情。但是富裕,我是有理由的。
于是,唐富贵就对我说了他的理由。他的理由让我哭笑不得。
唐富贵说,那个高个子四肢发达的小偷让我感到害怕了。这是经验告诉我的。
唐富贵说,这都是经验告诉我的。我不蠢。富裕你别说我胆小我蠢。我做这个决定也是不得已。我是为你的安全着想。你想想看,在报纸上,在电视里,在现实中,这样的事情不是太多了嘛。在车上,在公路边,在车站,一个人在人群的围视下被人打被刀捅被人污辱甚至被人强奸这样的事情还少嘛。我不能肯定我叫了之后小偷不拔出刀捅你一刀或捅我一刀,我不能肯定在小偷捅你之后车上的人群是帮我们呢还是躲到一边去干看着你我被捅。我就是无法肯定,我不能冒险,这代价太高了。这不确定因素太多了,我没有得到大家都会帮我的肯定之前我能叫吗我能随随便便没有常识没有社会经验地大叫一声有人偷钱包啊有扒手啊地叫吗?我不能,我现在还是这样想,我不能。如果我们再回到车上去,我还是这样想。富裕,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真正的朋友。我现在真正的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富裕,我不能叫。我不能让你白白地因为一个钱包去送死啊。
张富裕说,当时我听了唐富贵的理由之后我真的是哭笑不得。但我看到唐富贵真挚的情感溢于言表时,我也感动了。
但我还是说了。我说,唐富贵,我不说你蠢不说胆小,就说你这死脑壳,咋就这么死呢。你不想想看,那高个儿,那小偷,他是小偷,懂点心理学知识的人都知道。他胆小,而不是你胆小,他心虚而不是你心虚。他害怕而不是你害怕。你的这个逻辑有问题啊。你在一个假设上面推导出了一切,更何况仅仅是个假设。你不要看他高个子,高个子的鸡巴胆儿也小呢。再说回来,大不了咱们两个一起和他打,我就不信我们打不过他。高个子就敢横?
唐富贵说,谁说得定呢?我不敢定,所以我选择了我的判断。我的脑子是我的,不是你的脑子,我又怎么跟你一样呢?再说了,事情或许就是我所想的一样呢?
张富裕说,我听了唐富贵的话,正准备跟他好好的说一说。这时就听见柜台里传来一声大大的清喉声,我与唐富贵都把眼睛柜台里望去。只见一个秃了顶的中年男人站在里面跟那位穿着银灰色的乳房丰满涂着亮色唇膏的脸色苍白的银行职员在说话,两人的眼睛却在朝我们这边瞧。从秃顶的中年年男人气势来看,他好像是穿银灰色的乳房丰满的小职员的上司,这也可以从那位有礼貌的小姐的受宠若惊的神态可以看了来。白白的日光顶在秃顶上投下淡淡的光晕,显得那个光滑的脑壳相当滋润,也许是里的脂肪够多,分泌出了构成光滑与滋润的油脂。一张脸也显得有富态,皮肤细腻,说话时脸部的肌肉就一颤一颤的。看来营养过剩与缺乏运动导致了这张脸的肌肉有些横。这样脸给了我不好的感觉,莫明的压抑的,我当时就想,如果外面到处挂着的都是这样的一张满脸横肉的脸,那可真够年轻人受的。如果我作为那位脸色苍白的小职员,在他的手下工作,我难免会感到烦躁,甚至于让更年期提前到了,让性格里的暴戾像一块在烤炉里的面包一样迅速膨胀。并且让我学会阳奉阴违的人格分裂的心理特征。世界痛苦莫过于此,如果我还需要这份工作,还需要那份工资,这痛苦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超越的了。不过,相反,比较中年男人让我引起的不好的联想,扎着一个马尾松的淡施粉脂的乳房丰满的有礼貌的小姐倒是显示出了不同的气色。也许是距离与角度折射的光不一样,在我的眼里,正与中年男人谈话的她,已经把脸色苍白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消除掉了。在我的眼里,她美丽异常。我爱上了她。这或许让你感到惊诧,但是,哈,她确实让我心动。首先是她有乳房很丰满,让我的视觉,想象,审美,性心理都得到了满足。从这点看来,一个女人的乳房丰满与否相当重要。要不然大街小巷里的丰乳广告又何铺天盖地呢。再者是她气质,哦,说到这点,我当时就满怀忧伤,为什么呢?因为与她气质与相融的思想,价值观,肯定与我是不搭边的。她也许在心里寂寞的时候上迪吧疯一下,玩玩一夜情什么的,让整个身心放松,或者到酒吧小资一番或者做一头游山玩水的驴。但我就不同了,我看明白了一切。我适合于坐电脑面前码字,热嘲冷讽,发发牢骚,自以为是,满足于一包方便面。星期一至星期五在机器面前操作仪器,休息两天看书无所事事。当时我的忧伤就在这里。就好像失恋一样。
张富裕说,就在我看着我那可爱的姑娘多愁善的时候。秃顶的中年男人已经与我的姑娘谈完话了。秃顶的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走到一边的小铁门后开门,我的美丽的姑娘坐了下去,我只看到她露出的秀发在柜台平台上一动一动的。姑娘坐下之后,我与唐富贵就看着满脸横肉的秃顶男人打开了门,走了出来,他的手在后面随手一拉,轻轻地咔嚓一声就关上了。秃顶的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向我们走来。我与唐富贵互相看了一眼,眼里的都是莫明其妙的疑问?这个不但满脸横肉而且秃了顶的男人要与我说什么或者要干什么呢?
于是,我与唐富贵带有疑问的眼睛就看到这个不但满脸横肉而且秃顶、不但秃顶而且挺着啤酒肚皮的中年男人就站在了我们面前。他在我们面前站了下来,很丑的皮鞋套在他的脚上,但擦得很亮,从手艺来看一定是花一元钱在车站旁的鞋摊擦的。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站在我们面前就双手交叉叠放在肚子上,先是鼻尖朝上,接着是微微的俯身,他要说话了,而且显得很得体的样子。
于是,他微俯着向身子,语调温柔克制也礼貌的但没有人情味地说,请问两位先生是来办理什么业务的?
我说,啊啊是这样的,我是来办理挂失的。
他说,噢噢,这件事,我刚才听我们的小吴说了。我觉得她把这件事解释的很清楚了。你们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
我说,她是小吴啊。刚才吴小姐把一件反常的事解释得非常明白了。她的口才一流,人也漂亮。
于是,秃了顶且双手叠放在肚了上的中年男人说,哦哦,这样说来,你们已经没有疑问了吧。
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我与唐富贵一起说。
中年男人说,那么,两位还有什么业务要办吗?
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我与唐富贵一起说。
于是中年男人又说,是这样子的,我们银行的大厅呢,虽说是个公共场合,但也只提供给有业务要办的客户方便。如果两位确实没有业务要办的话,还是请保持公共场合的安静。我们的办公人员需要一个安静的工作环境。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与唐富贵对了对眼。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明白了。我与唐富贵说。
是这样的,我亲爱的同志,我向胖胖的秃了顶的中年男人解释,我的脚扭了,走路有些不方便,所以在这里休息了一下。
噢噢,原来是这样啊。需要借我电话打120吗?中年男人带着微笑说着,掏出了他的手机,你需要吗?让120来处理你的脚吧。要不我帮你打?
噢噢,不需要了。我与唐富贵站了起来,心里嘀咕这狗日的真他妈的够狠呐。不需要了,我说,我休息够了,我可以走了。
我又对唐富贵说,走吧,我们走吧。
我们就朝门口走去。后面那狗日的满脸肥肉的秃了大半个脑壳的中年男人,银行业务主任,站在我们后面说,两位好走。欢迎再次光临办理业务。
唐富贵在前面开门,一开门一股热浪就涌了过来一片嘈杂的声音就把耳膜给震动了。我们走出去。唐富贵放开把手门就来回弹了几下关好了。
我与唐富贵站在银行前的台阶上,看着满街有着目的的人走来走去,不肯停歇。我们还没想法要去哪呢,于是我们就还站在银行前的台阶了还看着满街的有目的的人走来走去不肯停歇。
作者:
张弓长
时间:
2007-8-4 13:02
●像一条丧家狗的小堂叔在惊惧里游走
李发财说,我可以想象。在太阳终于在西山那边收尽它的最后一缕光时,淡淡的暮霭就开始慢慢变浓了,小堂叔窝在水里觉得全身发冷。他已经在水里呆了很久了,现在体温下降,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把手从水里伸出来,看着变白变皱的手他感到更冷了。他赶紧把手缩回水里,紧紧地抱着身子,尽量的减少运动。这样就可以让别处的冷水不替换掉身体周围较温暖的水。小堂叔只露出一个头在水面,顺着水面向前看去,远处的渡船接完了最后一个客人,也靠了岸,用铁链拴上了大石锁。撑船的老人在船上脱掉衣服,慢慢地滑下水,泡了几分钟就爬上了他的船了,穿好衣服,走下船,顺着码头的长坡慢慢地走上去。他要回家了。
小堂叔不想回家。这时他想,如果自已是一个人多好啊,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不用人管那多好。但家终究是要回的,穿着这身湿衣服回家,而且连挂耙也没了,得找个借口。说别人偷了,还是其他的原因。小堂叔觉得没有头绪。
小堂叔在水里慢慢转了一圈,发现江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而夜渐渐地由那暮色慢慢渐变而来。江面上有一半是岸边的山的倒影,是黛色的,另一半是天空的倒影,早已由亮堂堂的光渐变成了灰色的了。小堂叔觉得要上岸了,但是他不想上,于是在水里又呆上了几分钟,最后,终于还是拖着疲软的身子,钻出水面,踩着水底的圆石头,差点摔了几跤。一阵风吹来,小堂叔打了个哆嗦,皮肤一阵绷紧,又起了一大片鸡片。他两手交叉地插在两腋下,踉踉跄跄地走到岸上。他想找鞋穿时,却发现他的鞋不见了,不知是在爬墙的时候弄掉的还是在水里被水飘走了,完全没有了印象。
小堂叔站在一块石头上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肩,脑子里仔细地回溯当时爬墙下河的情形,鞋倒底是在什么地方弄掉的呢?但是,小堂叔没有从记忆里获得半点有用的信息。他只记得爬过墙,是如何爬墙的不记得了,他跑下坡,是不是穿着鞋?也不知道。是直接入水的还是脱了鞋的?也不知道了。
这时候,小堂叔心里就有一个想法了,是不是应该去猪场里的墙边看看,在爬墙的地方看看,看看鞋是不是在那里掉了。他心里有了一个不太绝定的想法,于是,他站起来往坡上走。前面的柳树已经开始模糊与旁边的夜幕融合在了一起。一条由沙地上走出的路,泛着光,是白的。前面有个分岔口,一条是通往后坪里的,一条是通往猪场里的小路,另一条是通往码头那个长坡的,那里是村子的另一个入口。站在这个路口,小堂叔心里权衡了一下,最后顺从了心里的决定,往通往码头的长坡的小路走去了。
走上长长的坡,走完九级台阶就到村里了。小堂叔顺着墙根走。窗户里传出来的光,让他看到里面人影晃动。一阵阵欢声笑语从里面传出来,男人爽朗有说话声,粗犷的喝酒行令声,热气腾腾的水气挟着酒菜的味道飘荡在巷子里,让小堂叔饥饿的肚子一阵狠叫,胃部不由狠狠地抽搐着。
在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之后,小堂叔不由绝望地想到,这一切不属于他了。如果此时此刻,他呆在家里,坐在父辈们喝酒的桌子旁边,看着男人们大口吃着鸭肉,大碗喝着自家酿的米酒,自已时不时地用手捡几颗花米抛向空中用嘴巴接住,接着嘴里就是清脆的咀嚼声,还有满嘴的喷香。这一切是多么幸福啊。可是现在,小堂叔在心里想到,自已披着一身湿衣服像条狗一样顺着墙根走,且心里惶恐不安。现在最主要的是,回到家怎样解释自已这么晚回家则且连挂耙都不见了。
在一个拐角处,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呼唤声,声音是堂嫂的,她正在叫小侄儿的名字。显然这么晚了,小侄儿没有回家让他们心焦了。
这声音让小堂叔顿在了拐角处,这声音让小堂叔心头一沉,原本如何回家向爸爸妈妈解释的不安现在让位于小侄儿的事了。对于是这件事,他心头一团麻,根本就没有办法。不过最好的办法是,不要跟堂嫂接触说话以免说话有漏洞。回家后马上就睡觉。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回家就说感冒了,钻进房间就睡觉,不跟任何人说话,过了一夜再说。他贴着墙,把头伸出去,看着堂嫂站在巷子尽头的路口叫唤着,他等待着堂嫂走过去,以免让她看见自已。
这时候,住在旁边的一个女人听到了堂嫂的叫唤声就走出来与她搭话。
女人说,哎,冒良还没有回家?
堂嫂说,是的咧,还没回家。下午我跟他爸出工,叫他一个人在家。我们回家时门是锁着的。
女人说,小孩屁贪玩了,兴许别人家里玩把饭吃上了。
堂嫂说,唉唉,不知在那家呢。
女人说,哎,你到理国,万子,兴风家看看,说不定在哪家呢。
堂嫂说,好好,我去看看。这小子,回家我要好好收拾他才行。
女人就笑着说,你就那一个宝贝疙瘩,小心别修坏了哟。
堂嫂就一边叫一边走开了。
堂嫂一走,小堂叔就摸着墙根往家走。走到家门口,爸爸正坐在门槛上吸烟,他们已经吃过晚饭了。看见小堂叔现在才回家,爸爸就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衣服都是湿的。小堂叔说,我感冒了,我冷。说着,就赶快地跨过门槛,钻进房间,换了衣服,走出来把衣服丢在脚盆里。正要往房间走时,爸爸叫住了他,你去哪里了,衣服弄湿了这么晚才回家。小堂叔说,我掉进河里了,我感冒了,我想睡觉。说完就往房间门口走,走到门口。爸爸又说,你不吃饭了?小堂叔说,不吃了,吃不下。我想睡一觉。就把门关了,砰地响了一声。
小堂叔摸黑爬上了床,换了干净的衣服还觉着冷就抓过毯子盖在身上,缩着身子。肚子又响起来了,饿的厉害。但是一出去吃饭,爸爸妈妈肯定要问这问那,所以小堂叔就忍着,他想,忍吧,忍一下睡着了一下子就到天亮了。
躺在床上,小堂叔隐隐听到村的那边还传来堂嫂的叫唤声,声音似乎很远,没了那种清晰的焦灼感。这给小堂叔造成的压力就少些了。
妈妈在外面叫他。小堂叔说,什么事?
妈妈说,你怎么不吃饭呢?
小堂叔说,妈,我感冒了,有些冷。我先睡了。
妈妈说,感冒了?你也要吃药啊?
小堂叔就说,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困,想睡。又不想吃饭。
妈妈说,肚子痛么?头晕不晕,热不热。
小堂叔说,肚子不痛,也不晕不热。就是困,有点鼻塞。我不吃饭了,我先睡一觉。
妈妈说,要不我煮个鸭蛋给你吃?
小堂叔说,不用了妈,我不想吃,我就想睡,你歇着吧,我睡了。
于是,妈妈就不说话了,脚步声从门口传到了大门口就停了,可能坐下来与爸爸在说话吧。
小堂叔躺在床上,眼睛看着窗外微微透着的亮光,耳边传来爸爸妈妈的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就像催眠的呢喃,再加上身体的疲乏,以及饥饿。小堂叔在焦虑与疲软中睡去了。
作者:
张弓长
时间:
2007-8-4 13:02
●唐富贵说你去哪,我说我回宿舍去
张富裕说,站在银行门口,我与唐富贵有一会儿没有话说。该说什么呢,找不到,心里满意不着边际的感触。找不到词眼描述。
最后倒是唐富贵说话了,但说的没有意思。唐富贵说,富裕,现在你要去哪呢?要不要去我家,叫小梅炒点菜,我们喝两杯?
我说,我哪儿都不想去。我回宿舍。又没中奖没高兴的事儿喝什么酒,没兴致。不是我刺你,富贵你也要想想我现在的心情嘛。
唐富贵就说,噢噢,是啊是啊,你瞧我这心思。
我说,我直接就回去了。你也回吧。你要借的钱我没法借给你了。
唐富贵就说,钱的事就不说了。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今天不来找你今天的事儿就不会发生了。
我说,富贵啊,你也别这么说。不要把我的一些话记在心里。事情就这样了呢,没辙嘛。不过,你不是说了嘛,工作还在,就不怕这些鸟事。
唐富贵就噢噢地两声说,你能这样想就好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不然我老是不放心你啊。
我说,你不放心我什么呢你以为我还犯傻事呢?
唐富贵说,没事儿没事儿没事了没事儿就好。
我说,好啦,我回去了。喝酒改天吧。改天我过去看小梅。你可要对小梅好些啊。你要记住,这种事情事不过三,你再犯我跟你急啊。
唐富贵好好好地说,我记住了。你也要记得过来看我们。
我就走下台阶,朝他挥挥手,说,好的好的。再见。
唐富贵站在台阶上,在我后面说,富裕再见。
我朝前面的十四路公交车站走去。车还没有来。我先是站着等,但是一站久脚就痛着累,我索性在站台上坐了下来,不理会台面脏不脏了。旁边的人一看我这德性,眼光有些怪异。可我管她娘的哪里能理会得这么多,坐着舒服就够了。车还没有来。车牌上写着每隔十五分钟过一趟。我回头看了看唐富贵,他还站在台阶上看着我,我就朝他挥挥手。他也朝我挥了挥手,终于走下台阶,朝另一个方向的十四路公交车站走去。
回头时,我注意到了我旁边站着一个女人。我只是匆匆地看了一眼,我就注意到她了。我坐在站台边上,我只好看到她的腿。她的这双腿符合我对女人身体的审美标准,圆润,皮肤细嫩,肌肉紧凑,小腿肚没有多余的肉。这双腿站在一双黑色尖头皮鞋里。我的眼角看到了她的短裙裹着的浑圆的臀部,这也符合我对女人身体的审美标准。为了看到她的整个体形,我站了起来。我并排与她站着,我就不好意思偏头去看她了。后面有人,我不能退到后面去观赏她富于人体美学内涵的身体。我只好将我的眼睛尽量的往她那边瞟,可是聚焦不集中,看得不是很清楚。于是我装着看车来了没有,把头往两边探了探,在往她那边时,我停留了一下。我看到她了。她比我高。她留着长发,脸庞清秀,淡淡的站妆,鼻子较挺,嘴唇上涂着我所喜欢的亮色唇膏。是不是现在都流行这种亮色的唇膏呢,我那可爱的银行里的小姑娘也是涂着这种唇膏。事实上是这种唇膏让她们的脸更富有生气与魅力,如果说得有些暧昧的话,这唇膏赋予了她们的嘴一种性感。让我受不了这诱惑,让我禁不住想像怎样去吻她,让我禁不住去看它,让我禁不住去喜欢它的主人,并且可能的话,就爱上她。
张富裕说,事实上,当我站在站台上我看着那张清秀耐看的脸时,我又感受到了以往的伤感。我想到了海涅的一首诗的一句“有那么多姑娘我竟未染指”。这让我感到伤感,让我的爱无处施予。但是奇怪的是,一想到这爱,我就感到肮脏了。我觉得我肮脏透了。你看,我上面所说的,所描述的,无不带有窥色的心理。这让我羞于提到我的爱。事实上,你看到了我,我的个子很矮,是很传统的南方男子的身材。她站在我身边,我觉得她高高在上,我觉得我爱抵达不了她高高的额头。我的爱不配施予在她的额头,亮亮的嘴唇,颈窝,那对丰满的乳房。于是,我把我的头转了过去,我不再看她。于是,我把头转过来,朝着车应该来的方向眺望。于是车就来了。
我最后一个人上车。车上刚刚坐满,所以我只好站着了。我恰巧站在我所爱的姑娘身旁。她的秀发向两旁散去,我看到了她丰腴的肩与脖子。我的心荡了一荡。我又一次感到了我的脏,我决往后门走,远离她,远离这美丽的女人。
我走到了后门,手攀着吊环,背靠着一根铁柱,把受伤有脚搭在另一只脚的脚背上。我的眼睛无意识地又看到了她的头发,她的身体被别人所遮挡,我只看得到她的头发。只一眼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许,她的情人永远都记不住她的一些特征。她的眼睛的神情,脸庞清秀中透着坚忍。在对她的美的喟叹中,我再次感受到美给我带来的愉悦。为什么不呢?为什么我不能看不能感受呢?你看看,她们让我感到快不,让我在失去了一切之后没有感到忧虑,是她们的美让我忽视了让我忧心的一切。所以我释怀。但我还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一个流浪汉哈哈笑着从马路上穿过,他让所有的车为他停了三秒钟。
作者:
张弓长
时间:
2007-8-4 13:02
●猪场里的鸭子叫声,占卦老罗的灵验
李发财说,在小堂叔在忧心肿肿的情绪混乱与疲倦的状态里进入梦乡之后直到天亮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猪场里的一声鸭子叫声直接让小侄儿的尸体暴露在众人的眼里。于是马上报案,穿白色制服的男人在清晨就来到了村里。这时候天刚亮,小堂叔刚从梦里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窗外的晨霭,他还听到了一阵小鸟的叫声。小堂叔满心欢喜,他以为这个清晨与以往的清晨没有两样,照样太阳升起。是这个早晨让小堂叔心情愉快,让他忘掉了昨夜心情的阴影。但是,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离他戴手铐的时间只有四个小时。那时是早晨六点钟。太阳在东边让云起一层彩边。
李发财说,让我们回到那个夜里。我庆幸的是小堂叔已经睡了,我不用描述他的心绪,我几乎无从把握他的感觉。那就让他一直等到要戴手铐的时候出现吧。
李发财说,小堂叔睡了之后。堂嫂的呼唤声就喊到了小堂叔的家门前。爸爸妈妈正在门口说话,堂嫂的喊过来了。
堂嫂见小叔婶坐在门前,就走过来说,叔婶你们见过小孙子没有?
妈妈就说,小孙子现在还没有回家啊?
堂嫂一听妈妈说话,就掉下了眼泪,她哽咽着说,是啊,不知这小娃子跑到哪去了,找遍了全村的家家户户都找不到。会不会……。说到这里,她就不敢往下说了。
不会的不会的,再找找,我也去找找。 妈妈赶紧接过话。
于是,妈妈的声音也在村子里响起来了。这声音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十点多钟。毫无结果。很多人都聚到了堂嫂的家门口。大都数人是在安慰堂嫂。其实梅潭村就是两个姓,一个姓黄一个姓张。张姓占了全村人口的大半,堂嫂就是姓张,在门口聚集的人都是族里的人。有人说,这小娃子挺讨人喜欢的,莫不是被拐走了。有人说,会不会去江里洗澡啊,最近是七月半的日子呢。就这样,每个人都提供了一种小侄儿失踪的可能性,更增添了堂嫂堂兄脸上的忧愁。
这时就有人提出了一个对整个事件有关键作用的建议。这个人一拍大腿就说,哎呀,我们都忘记了。众人一听他大叫大嚷地就说我们都忘记什么了忘记什么了。这个人说,有事儿就找老罗啊。众人还没听明白就说老罗哪个老罗。这个人就说,就是大源屋村的老罗嘛。众人哦哦地说,对了,我们都忘记了老罗了有事儿找老罗没错你想起来的你去把老罗找来吧。这个人就去了。他说好吧好吧我去我去谁叫小娃子叫我爷呢我马上去半个小时我就回来说着就站起来走了拐过墙角就不见了。
李发财说,关于老罗,我小时候见过他,因为他是我爷爷家的常客。我爷爷是个木匠,我的奶奶是个酿酒师。爷爷老了之后不再作木工活啦,就跟奶奶在家酿酒。奶奶酿酒完全是家庭作坊式的。为的不是钱,一个是爷爷爱喝,再个就是可以让那些不会酿酒的人可以用米来换些酒来喝。
老罗就是常常来换酒喝的人之一。他经常来爷爷家,喝酒换酒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爷爷家总是有腊肉。奶奶的手艺能让一块腊肉从头年年尾一直挂到次年年尾而不会烂掉。老罗来爷爷家就是来蹭一顿酒喝蹭一块腊肉吃的。
老罗是大源屋村的老五保户。从小没有父母,到大没有老婆,到老没有子女。每个月他都会来爷爷家一次,扛着一袋五保户米夹着一个酒壶就来到了爷爷家。一到门口,他的破嗓子就喊起来了,老田我来啦。爷爷就说,来了来了就往里坐嘛。老田放下米放下酒壶,坐在椅子上,卷起了爷爷自已种的生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把一股浓浓地刺鼻的烟雾吐出来之后,老罗说,老田啊,你知道什么下酒最好了。爷爷心领神会,笑呵呵地说,今天腊肉炒莴苣,再加清葱白豆腐,怎么样。老罗就笑了,他说,老田就是老田,是老罗肚子里的蛔虫嘛。爷爷也笑呵呵地说,老罗的本事高着呢,老田怎么知道老罗肚子里的九九呢。
爷爷说老罗有本事,就是他的占卦的本事。没有人知道老罗是从哪里学的本事。反正就突然间他就有了,就帮人找东西了。于是人们就知道老罗的本事了,有东西丢了就找老罗了。老罗就出了名。但他还是一个人,还是个五保房。住着村里的公房子。
老罗年轻人经常帮人。等到上了年岁他就不太出手了。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天机不可泄露。天命不可违啊。因此没有什么大事,都是请不动老罗。老罗也不为钱财,如果帮了你,你给一只鸡几斤米就成了。
常常地,老罗在爷爷家吃一顿饭,就要醉着回家。其实说吃饭只是喝酒而已,在农村常有句话是喝酒的人挂在嘴巴的,怪酒不怪菜。这是喝酒人的爽快。等锅里的肉完了之后,老罗也醉了。这时他就拎起酒壶,跟爷爷说,老田呐,老罗谢谢你的腊肉啦。爷爷就说,谢个啥,下次再来。老罗就拎着装了酒的酒壶往门口歪歪斜斜地走去。爷爷跟在后头说,老罗啊,要不送送你。老罗挥挥手,舌头老大地说,不用不用,梅潭与大源屋那条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不用你你回去吧。说着,脚一跨出门,就走了。
李发财说,那天晚上老罗刚喝了两碗爷爷酿的酒,正二麻二麻,刚躺在床上与周公打个照面,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了。老罗醉惺惺的听了老半天才明白是自已的门在响,他躺在床上说,哎哟,门没有栓你推一下就得了。这个人就推门进来了。这个人一进门就说,老罗,快,有事情劳你大驾。老罗说,什么事嘛,开关线在门后面,你把灯打开。开灯后,这个人就看见老罗横躺在床上,一阵酒气在屋子飘荡着。这个人就走过去把老罗拉起来,说,快梅潭老田的曾孙子不见了,你快点过去吧。哎哎,你说什么,一听老田的名字,老罗的酒顿时就醒了,老罗说,你再说一遍,是谁的谁谁。这个人就再说了一次,是老田的曾孙子不见了,劳你去问问神呢。这回老罗听清楚了,一拍大腿说,你怎么不早说呢。说着就一骨碌跳下床,拖着他那双破烂的解放鞋,也不等等这个人,丢下一句话,帮我关灯关门,就走了出去,步子快得飞着似。这个人关了灯关了门跑着才追上老罗。
老罗一来到堂嫂堂兄的家,他们就好像看了救星一样,眼睛就巴望地看着他了。老罗来了之后,板着一张脸,什么话都不说,就是绕着房子转了三圈。别人都在一旁看着,也没人敢问为什么。转完圈之后,老罗径直从大门走进去,不用指点,直接来到小侄儿的房间,拿了小侄儿的衣服,在米缸里抓了一把米,在橱柜里拿了六只小碗。来到堂屋,对着一屋子人说,请出去。我需要一只鸡,一把纸钱,一束香。人们都退了出去。鸡纸钱香都很快找来了。老罗先用三只小碗装米,每个小碗里插三柱香,供在堂屋的里墙下。另三只小碗装水,一字摆开。然后点燃纸钱,再点燃香。做完这些后,老罗把鸡头往后捏住,扯下一片毛,拿起墙角的镰刀就是一刀割了下去。血向四处喷射,老罗朝每个方位都洒了血,待血慢慢滴时,他就在装水的小碗里各滴了一点,就把鸡扔在了一边。他在碗的旁边慢慢坐下来,眼睛盯着碗里的血慢慢地变幻。他就这看着,足足看了半个小时,这时血已水融成一体。这时老罗抬起头,眼里精光暴露,拿起小碗就朝东南方向摔去。他大喝一声,东南方,水里。说完之后,他就颓我地低下了头,不复刚才的精神。
老罗话声一落,这个人就说,老罗说啦,往东南方向找,在水里。这时候,村长来了,一听老罗的占卦,就马上以他的权威分配人去找。国为东南方正是湘江的流向,有可能是在江里。村长派了两组人,一组是村里的渔民,走水路,另一组走岸边。正式寻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小堂叔的爸爸妈妈也去了。
李发财说,小侄儿的尸体是一个叫东河的人找到的。这个叫东河的人平时爱干点顺手牵羊的事。好吃懒做是全村闻名的。这天夜里他被村长分配到了在岸上的一组。这种无偿的帮忙让他老是不大愿意,但是堂兄堂嫂也是族里的人,在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帮总是不太好。所以他也只好勉强地跟着在伙一起去。他们首先要从后坪里找起,路过猪场里的时候,耳尖的东河好像听到猪场里有鸭子的叫声。当下东河心里一喜,心想这鸭子肯定是走失的,等下找机会溜回来把它捉了明天就有菜下酒了。心里有了这个打算,等到从后坪里折回往下找的时候,他就偷偷地溜了上来。打着电筒,从入口溜进了猪场里。
猪场里很大,找一只鸭子不太容易。他一边走一边扔石头,但是却没了声音。他一边纳闷一边心怀侥幸地找着。走到牛屎坑旁边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只红色的小桶,桶里有半桶的蚯蚓在里面绕来绕去。这是谁留在这里的桶啊,他一边嘀咕,一边用电筒照照周围。发现旁边有一根木棍,一头有些牛屎在上面。他就把电筒朝牛屎坑里照了照,光晃了一晃,他好像看到了一双眼睛。莫非是眼花了,他又重新照了一照,就看到一个头浮在牛屎坑里面,一双翻白的眼睛正盯着自已。当时东河的第一个反应是浑身一颤,心头一紧。然后才大叫一声妈呀,腿脚发软地连滚带爬地跑出了猪场里。东河这一大叫,留在家里的人就知道了。
东河差点把尿给吓了出来,带人来看时,他死命站在猪场里的入口不肯进去了。人们用木棍把牛屎坑里的人挑出后,发现他就是小侄儿。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的头上有四个洞,脑浆都出来了。他的妈妈当场晕倒在地,爸爸就坐在地上坐在牛屎末上嚎淘大哭,像个男人一样地哭了半天。
事后东河回忆,他当时走过猪场里听到的鸭子叫声,有可能就是小侄儿叫出来的。他这是在用另一种力量让真相显露出来呢,还是一种偶然?反正以后人们一提到猪场里,总是讳莫如深一派神秘的神色。
倒是从此以后,人们对老罗就更加佩服与敬重了。因为他还是非常明确的指明了方向与地点的。东南方恰是猪场里的所处方向,而水里,牛屎坑里也是有水的。老罗就是老罗,从此一提到老罗,人们就竖起大拇指,脸上露出了折服的神情。
作者:
张弓长
时间:
2007-8-4 13:02
●车到红岩路口,我像堆垃圾一样被倒出来
张富裕说,我站在车上,我听到一个自动的声音说,红岩路口到了,我就像装了弹簧似的,自动地跳下了车。其实我是走下去的,脚很痛,走得很慢。让司机老大不开心。脚一着地,车马上就开走了。我感觉我是一堆让人讨厌的垃圾,被倒了出来,遗弃在了路旁。
我一拐一撅地走回宿舍。在楼下,我买了一个面包。就吃面包吧。上楼打了一杯自来水,吃面包。吃完之后,我困得要命,倦意像一阵风一样,就把我刮倒在床上。一下子我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钟。我躺在床上心情不好,感觉上有些颓废,充满虚无。可能有许多原因。我肯定是做了梦,但是具体的是什么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模模糊糊感觉自已在梦中的处境很艰难,但毫无办法。没有死的想法,但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就那么像块激流中的石头一样,坚忍着,等待着被宣判。一切都好像无情,缺乏温情。我好像拖着沉重的行李要离开,来到一个巨大的车站。好像有许多人,但面部模糊,像一具具僵尸在行走。没有站牌,没有方向。我在行走,来回地,问人,但我发不出声音。像个梦魇。我在徘徊。
我在徘徊,这种处境让我感到情绪不安。接着,来自性格里的虚无的感觉让我情绪抑郁。什么价值都没有了。没有任何的事在此时能激起我的兴趣。啊,这时我感到下体在膨胀,这是一种潜意识的欲望在流动。或许我明白了,为什么在一次糟糕的睡眠之后,我总是心怀虚无的感觉。是因为爱,是因为缺少爱,是我的荷尔蒙分泌量太高。我孤单,寂寞,我缺少女人的爱与身体的缠绵。我缺少是在我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像小猫一样柔软的人。睁开眼但枕边是空的,没有一头乱发迷乱我的眼睛,没有好闻的洗发水让我感到舒服,没有发梢钻到我的鼻子里让我心情激动。是我疲乏的生活让我的思绪呈现真空。我的情欲已经长到二十一岁了,但我还是一个处男。我应该反对。啊,我躺在床上,情绪一时激动,我反对二十一岁还是处男。但女人却总是让我感到受伤害。她们总是让我感到我的情感会受到伤害。她们好像对一切都表现出洒脱的样子,轻易地就将我的感情置于一个危险的境地里面。你看吧,女人的廉耻一旦不要了,就变得比什么都可怕。哦,我除了回避,躲在一边暗自想象一个或是在梦中虚构一个温柔的女人之外,我还能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这个慵懒的午后。我躺在床上,看着阳光投在对面的楼房上,昏黄的阳光,陈旧的楼房墙壁,充斥着一种毫无生气的底色。我躺在床上,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手扯着头发狠狠地从声带上挤出一串沙哑的声音,我还能做什么?我从床的这头滚到那头,从那头滚到这头,除了巨大的压抑之外,得不到半点缓和。我用牙咬着床单,狠狠地咬住,直到牙齿生疼。我狠狠地扯头发,狠狠地,但疼痛让我没有把它扯下来。我就这样,躺在床上慢慢地折磨自已渡过这个情绪压抑期。
后来,我觉得我需要水来清洗一下了,让水来使我冷静下来。我就从床上滑下来,鞋都没有穿就跑进了公用浴室,脱掉衣服,打开水笼头,让自已在水流的冲击下慢慢静下来。水的凉让我发热的脑血管渐渐冷却,小流的线性流动让紊乱的脑细胞慢慢回到正常的轨道。
但是在穿衣服的时候,一点小麻烦又来了。我发现衣裤都非常脏,特别是内裤发出了异味,这让我感觉不好。我把内裤丢掉了,丢进了垃圾桶。我没有穿内裤就穿了长裤,但这让我感觉良好,并决定以后不再穿内裤。
回到房间。我就整理房间。先把床上的衣物床单整理好。慢慢地叠整齐,让衣物回到衣架上。然后就是桌子上面的书。把所有的书都整理好摆好之后,就是收拾稿子。一些老早以前写的小说,有的完篇了或许写的不满意的,现在都放在桌面上,等待我把它们修改好。但现在想到很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可能去动他们,我就把它们全部装到一个大信封里,放到抽屉里。在整理另一堆稿子时,我翻出了一封信,是一个网友写给我的。是女的,见过几次面。她在网上也写过一些东西,挺喜欢的,见过面之后,就喜欢她这个人了。可是毕竟不是思想与其它条件都特投缘的人,所以最终就是一场柏拉图之恋,或许是我单方面的。她写了这封,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我翻了出来,又重看了一次。并让我陷入回忆。回想这种感情形成的时候或许显得冲动而理想化,想想当的样子,尤其显得可笑。这个回想,让我的情绪也变得快乐起来。我还看了其他的一些稿子的一些段落,觉得非常幼稚,而且有了更好的想法与方式。我决定在某个时刻把它写出来。
干完这一切之后,我看看时间,五点多了。我决定出去吃点东西。我发现我还打着赤脚。穿好鞋,出门关门,下楼梯。在下楼梯的时候,我决定今天晚餐吃螺丝粉。哦,我满足于一顿有螺丝粉的生活?
作者:
流马
时间:
2007-8-4 13:02
先读了第一节,语言很密实,情节还没开始。
先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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