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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椅子 [打印本页]

作者: 恐怖爱丽丝    时间: 2007-8-4 13:20
标题: 椅子
  我想去找那个人。我拖了挺久了,但我不是在犹豫,我心里没有一会儿想去找他、一会儿又不想去这样的冲突。我等了一阵子,然后下决心找他。不过时不时得停一下,原地不动,茫然不已,好像电池不足的遥控翻斗车上坡,停的时候就像在偏僻拐弯处停下的空中单轨滑车。有时想起,比如说,他把手表落在洗脸池边啦,这是什么意思啊?
  无论如何,我会去找他仍是一件叫我费解的事。大概是结婚了的关系。可又不是我要结的啊。我就说好啊。我想大概是我“好啊”说得太多了。
  那个女人正在做面膜,浅紫色的,看不到她的脸。睡袍过分宽大,而且拖在地上,紫色的,那样看起来活像麦当劳的奶昔人。就连想知道她头发的颜色也不行,因为她头上包了一条毛巾。她难道知道我会来,乔装成奶昔人,她到底在那里头干什么?以后,有人问起我来,我可以说:“我没见过她”,她大概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我说我是来找那个人的。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来。”我说:“唔。”
  她半天不响,我忍不住说:“他人呢?”
  她指着房间里一张带褐色坐垫的木头靠背椅说:“喏。”
  我开始以为她让我坐,我想我不坐。我又想,她是说我丈夫刚在这儿坐过,现在他走啦。我看她(其实却看不见她),她也看我(看起来好方便啊),不响。半天我才明白她是说,那个人在她这儿变成了一张椅子,现在这张椅子就是我丈夫。
  这叫我怎么相信呢?我就站着看她的房间,房间很小,一览无遗,也没有书柜,也没有衣橱,四壁空空,看不出暗门,连床也没有,只有一个紫色床垫,看起来很软,角落里有两个宜家的红色纸箱子。(她在这样的房间里到底干什么?)我忍不住说:“啊呀,这种纸箱子我原来也有,昨天刚扔,在你这里看到,好像乾坤大挪移。”但是那个人在里面放不下啊,除非她会变魔术(不会也可以),把他切开放进去。也可能那是看似两个叠在一起的纸箱子的由两个纸箱子各拆掉一边粘起来做的大纸箱子。而且,紫色配红色可真难看。
  我盯着那两个红纸箱的时间比较长,她站在她的床垫上打哈欠,张着嘴含混不清地说:“你看,就是这样了。”真是无可奈何呀。我看见一只蜘蛛从箱子里爬出来,说明那个人不在里面,不然他就是死了也会跳起来的。
  我问她是不是亲眼见到他变成椅子的,或许他是去了别处。她说她就像我那么肯定他必在这个房间内无疑一样肯定他必在这个房间内。这毕竟是共识。她要是说他跑了,我们两个都可以好过,松口气,她可以继续干她原来在干的事,我么,因为再无别的头绪,也就安心回家玩玩游戏机,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玩游戏机了,还有什么人比一个丈夫从另一个女人家走失的心神不宁稀里糊涂的女人更能心安理得地玩游戏机呢?——服了她了。我心生敬佩。
  没有办法了,我只好把椅子搬回家去。
  
  带褐色坐垫的木头靠背椅放在厅里。我不停地看它。
  我半夜起床看它。有时是思念失眠使然。有时是梦到他。有时是灵机一动的临检。有时是上厕所路过,顺便喝水。我大概是世上唯一经过椅子也会吸气收小腹的人。它在暗中一动不动站着(蹲着?),我则柔肠百结,或愤懑,或不以为然。
  它不是他。他没这么好耐心,这么久不现形。
  我又想,要是这不是他意愿决定的呢?可怜的。我能怎么帮他?
  不是他。什么见鬼魔法能把他漂亮的活得不能再活的肢体变成死方木头棍子?没可能。
  我也坐这张椅子。坐在上面总是很小心。椅垫虽软,却没有弹性,细想来,他那是一种持久的洋溢热情的箭在弦上,以及一触即发的斥力(这样一套以保护自由为目的的高精尖的防御系统,我们各自都有,不过技术手段稍有不同)。我没有感到它动。不知道它会不会在我坐着的时候变成人。我想象中是这样的画面:我坐在他腿上,他的身体和腿有两个九十度的弯曲,身后有一条袋鼠似的有力的大尾巴支撑在地上。话说没说出口都分不清楚的春天凌晨,炎热的时间沿着空气滴淌下来的夏天中午,我拉着他的手向他展示的那些我脑袋里的画,它们古怪又色情,颜色艳丽可是疏离冷淡,他兴致勃勃,当他手指碰上玫瑰色脸颊时,那冰凉让他缩回了手,困惑不解。我坐在椅子上,似乎又什么都很明白。坐着它我有点儿害羞,于是很快站起来。或是嘲笑自己是意淫狂。我从来不坐着这张椅子干别的事,不知道有多少椅子会遇到为坐而坐的对待,对椅子来说,这又算幸运还是倒霉。
  我每天看看它,跟我邻居看他养的乌龟差不多,那乌龟不比我的椅子活泼多少。家里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个安静、清洁、好养活的宠物,想想未尝不好。邻里寒暄,就说:“动了吗?”“没有,你的哪?”
  怎么样都行。我没有什么期待。它不动不会把我逼疯,动了我也不会惊慌失措。我既不会说“不过是张椅子”,也不会煞有介事地说“那可是我深爱的人哪”。

  一天,凌晨,我边看英超第18轮阿森纳对利物浦,边坐另一张椅子上网聊天。开赛后3分钟,劳伦吃了一张黄牌。网上的人说和雪莱的诗相比,他妻子写的《弗兰肯斯坦》只能算小儿科。亨利和潜伏在右路的永贝里是尖牙齿的火苗。网上的人说他不爱看足球。我说我也并不真那么喜欢。扭头看见阿森纳在进攻,中场球员皮雷传了一个漂亮的球,直接到禁区,卡努射门,偏了。我又看电脑屏幕,网上的人说:“嗯?”我说:“喝水去了。渴。”我还是要回头,欧文射门,守门员没管住,但是后卫赶上了,把球从球门线上活活抠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皮雷怒射!打在门柱上。这时我真有点渴,就去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得急,腿在那张椅子上撞了一下,我歪嘴吸着凉气蹦到电脑跟前跟网上的人继续聊。阿森纳的荷兰国脚范布隆克霍斯又吃了一张黄牌,被罚下,我看了一眼时间,37分钟。好在上半场商停补时阶段,永贝里终于逼出来一个点球,亨利操刀主罚命中。
  中场休息时我口才变得好了一点,流畅地给对方讲了个小故事。下半场利物浦换人,换下赫斯基,换上叫立特马宁的人不太认识,网上搜索了一下,是芬兰前锋。对方要视频。我匆忙换了条浅色的裙子,又在建立连接的时候梳了两下头发,拨了拨刘海。“喏,就是这样。”本地图像框里的是我,身后是那张椅子,还有我的房间。
  皮雷又传球给亨利,他怎么这么好啊,可惜亨利没把握机会。不过一分钟之后皮雷在骗过对方后卫后横传,门前的永贝里轻松推射入网,2:0啊!我看得回不过头来了。网上的人喊我。一会儿他笑着说看看裙子。我就站起来,站远点,在我想把电视机前的椅子挪开的时候,我发现我挪不动。我使劲,搬是搬起来了,但是它好沉啊!我满腹狐疑,此时,利物浦惊醒,欧文仓促中一脚射门,没有打正,皮球弹起来被立特马宁候个正着,近距离顶进阿森纳大门。我说:“啊呀。”我坐回电脑跟前,网上的人说:“你怎么满腹狐疑。”他说我经常是这个表情,加上心不在焉。我对他说我要去洗澡,结束视频。
  我又去搬椅子,还是那么沉。我搬椅子坐在椅子旁边看剩下的比赛。我喜欢阿森纳,但玩多了足球经理,执教利物浦从2002年一直到2056年,把老欧文留下当了四十年队医,视安菲尔德为主场,所以谁赢都好。那个人喜欢阿森纳。第66分钟,立特马宁送出一记精准的直传,博格射门击中门柱。阿森纳门将泰勒截击对方横传时差点失手。此后利物浦倾巢出动,欧文有几次机会。温格频频换人,直到终场哨响。这么一来,阿森纳和利物浦积分相同,但凭借净胜球排在利物浦之前,在积分榜上列第二位。我试着推了推椅子,结果还真推动了,不单推得动,还差点没倒,晃得起劲,人来疯。我没用那么大力气呢。我再搬它,它变得和平时一样重了。
  我嗅到那个人的味道。
  我本来一直觉得是从前留下的味道。我甚至凑近闻了闻椅子。它倒没有真的散发出什么味儿来。
  秘密是我微笑之源。

  直到有一天一个送外卖搞砸了事情,让人不禁想到,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些高速运动着的小锥形钉(谁都有可能担当这个角色,一个居心叵测的死跑龙套的,一个潜入的破坏分子)可能会在你身上搞出一个窟窿来,在世界上搞出一个窟窿来,世界正像块透明的海绵。
  那个送外卖的有两支细胳膊,穿件黄色背心和紫色短裙。她在等我找钱给她的时候,就这么走到椅子跟前,跨腿倒着坐下。她骑着我的椅子!我转身看见这事,就知道坏事了。我的牙齿象白痴一样打颤,我喉咙痛,知道完了。可我还把钱给了她,并吃完了那份冷面。
  果不其然,只有冷面的酸味,那个人的气味荡然无存。这时已经差不多到了夏天。英超38轮阿森纳2:1胜莱切斯特城队而夺冠那场球时,我提着寻常轻重的椅子站着想了半天。
  在那之后,电视和报纸新闻报道了数起发生在世界各地的椅子灵异事件。我立即去窜门看别人家的椅子,它们真的都有那气味儿!我总安抚那些不能动但想必狂躁不安的椅子。我还去家具店,你看,全世界的椅子爆发了无解的大瘟疫,最初是从人这里传染的。欧洲杯和酷热天气使疫情进一步恶化,很难得到控制。
  另外,《FML》用了一张裘德洛屈膝悬空蹲坐、上臂贴身小臂向前平伸的照片作封面,这标志着全球男性模仿椅子的风潮的兴盛。日本推出椅子系艺人,他们在身上拧螺丝,做木纹纹身,甚至动手术修改骨骼,以求更接近椅子的外形。某些韩国男演员作了最彻底的改造,令人惊叹叫绝,你根本区别不出他和椅子。我虽然一向讨厌韩国电影,还是忍不住买了《飞天椅》的盗版碟。
  一塌糊涂。不过没关系,世界不是从今天起才一塌糊涂的。这股倒霉劲儿会过去的,因为还有下一股倒霉劲儿等不及要上场哩。
  我每天还是吃着外卖的冷面,或者换换吃馄饨。
  
  就在世界仍然乱作一团的某一天,那个人用钥匙开门进来。他活生生出现在我眼前,像看到一头活的剑齿虎一样,我被馄饨哽住了。况且他这么天然!到了眼下,大街小巷都找不到不像椅子的男人了。他就是有不为所动的本事,我为之赞叹。我问:“你去哪儿了?”他说他一直在那个女人的枕头里,他只想在那儿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我去那个女人家的时候,他从羽绒和绣花的空隙间观察了我们两个莫名其妙的举动,我和她都猜错啦。我还是不大明白,不过不管啦,现在什么都好了。我懵懂可是高兴地笑笑,他也笑笑,接着抱怨说:“你还是没明白。我多么讨厌你电视购物买来的枕头啊!电视购物实在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啊!”
作者: 恐怖爱丽丝    时间: 2007-8-4 13:20
这个应该要么不写出来,要么写仔细,有一点惭愧
作者: 红桃    时间: 2007-8-4 13:20
这个椅子有些刻意了
作者: 井井回    时间: 2007-8-4 13:20
很喜欢啊~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7-22 15:58:45编辑过]

作者: 黑天才    时间: 2007-8-4 13:20
前面几段是不怎么样,后面的更好看,“一个居心叵测的死跑龙套的”呵呵,我最喜欢这句。差强一点的喜欢,是每个段落的结尾的句子,都很好。为了这个收尾,你是不是该把开头改改。
这个东西你应该放在小说版去才是。
作者: 辛晨    时间: 2007-8-4 13:20
NNNNNNN喜欢!!!

.偶们这里高温,老烧保险丝(看似无关,其实联系密切),小辛同志握着螺丝刀和卡口钳,蹲坐在椅子上.我双目怒视闸刀,有希望去考6级电工执照,不知道会不会象THE SIMS里电工技能为1的男人,灵魂被困在沙发的背后..
作者: 吴衣    时间: 2007-8-4 13:20
变形记,现在是变成了器世界,不是有意识的动物!按照这样的发展倾向,人最终要变成没有脑子的木头,废铁,这样的效果是很理想的,否则世界是无法伦回的
作者: 疯人院逃犯    时间: 2007-8-4 13:20
他丈夫是孙悟空?
作者: 今何在    时间: 2007-8-4 13:20
他丈夫???????????????????????????????????
作者: 疯人院逃犯    时间: 2007-8-4 13:20
她她她她丈夫是孙孙孙孙悟空??????????????????????????????????????????????????????????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7-30 22:07:33编辑过]

作者: 今何在    时间: 2007-8-4 13:20
你是说她-----母猴---不妥当
作者: 黑天才    时间: 2007-8-4 13:20
事实上------这么说---也行嘛
作者: 辛晨    时间: 2007-8-4 13:20
以下是引用疯人院逃犯在2004-7-30 22:06:54的发言:
她她她她丈夫是孙孙孙孙悟空??????????????????????????????????????????????????????????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7-30 22:07:33编辑过]


:)告诉我您说的是回音
作者: 疯人院逃犯    时间: 2007-8-4 13:20
不是回音,是急的~~
作者: 冰狩    时间: 2007-8-4 13:20
汗,最后不是揭示了\'他"是躲起来了么?
作者: 疯人院逃犯    时间: 2007-8-4 13:20
楼上同学,你能躲在枕头里吗?
有丈夫出走就住在自己家附近,20多年没被发现,妻子一直守寡的.还有变成螃蟹的呢.
所以,你的爱人突然变成孙悟空,然后他告诉你,其实他一直是孙悟空,西游记就是他写的,这也不奇怪啊~你说呢?
作者: 冰狩    时间: 2007-8-4 13:20
果然,这种可能性值得我们讨论...........
原来ALICE同学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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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8888要要8要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回音)!
作者: zhouxing    时间: 2007-8-4 13:21
hao
作者: 黑天才    时间: 2007-8-4 13:30
整理。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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