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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二十几年前,有个女人喝醉了酒回家,半路口渴,趴到池塘边上喝水,结果头抬不起来,浸在水里淹死了。
现在,我就站在这个女人家门口。
门绿漆剥落,已经多年没住人了,我推了推,锁着,谁给锁上的?使劲踢一脚的肯定可以踢开,也可能踢一个大洞,然后脚卡在那里,被某个鬼扯住,我没这么干,绕到厢房窗口往里看,窗台特别高,二三十年前房子的样式,可能当时很时兴,屋里空荡荡的,居然没有隔墙,三个房间直通着,看上去特别空,里面一件家具都没有,去哪里了呢,门锁着啊,我不禁又要奇怪一下,水泥地上跌满了碎瓦,但没有长草,几根屋柱、屋梁和椽子光秃秃地支楞着,外表看是水泥建筑,原来里面是木头结构啊,我仔细看了看,刚才没发现,门后面好像半倒着一个衣柜,一头靠在柱子上,一只脚这么侧立着,三脚翘着,像一只没有学会怎么撒尿的木狗狗,窗框也是木头做的,涂着跟门板一样的绿漆,也剥落得差不多了,玻璃一块都没剩下,窗栅上铁锈鳞鳞。
这幢房子以后会这么样呢,我这样想着,转了个弯,走进舅舅家的院子。这个院子说院子已经不太像了,只有原来的老院门还保留着。
院子的南面围墙就是那幢房子的后墙。以前,院子里种着四棵橘树,一个金桔树,一棵白蒲枣树,金桔和白蒲枣都挺好吃,熟了后,舅妈会很热情摘给我吃,金桔可以囫囵吞,白蒲枣又硬又脆,很贱,要打才会掉下来,外婆活着的时候,喜欢坐在白蒲枣树下晒太阳,橘树可能品种不好,也可能太老了,树干和树枝上都裹着一层青苔,结的橘子又苦又涩,这些树都是我外公种的,他死了之后,就全砍了,本来从西边的侧门出去,那个小院子里还种着好多花,他死了之后,这些花也慢慢不见了。我舅舅和舅妈都不喜欢养花,他们种菜都挺好的,他们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也就是我的两个表哥和表姐,那时都还在读书,小表哥经常承诺把他穿旧的跑鞋给我,不过一次都没给过我,就算真的要给,我不是还有一个哥哥吗,是吧。
舅舅家屋后是一座竹园,竹园外面是一条溪,溪的对岸是一大片菜地,本来是坟场,后来整修成了村里的自留地。说来奇怪,其他屋左屋右屋前三面包围着我舅舅家房子的邻居,他们的生活都有点异常。屋左那位家长(我们都叫他伯伯)有一天夜里卸下了铡刀,砍死了自己的老婆和儿子,砍伤了女儿,自己喝药死在溪对岸的那片菜地里。发生了这事后,有好些天我都不敢去我舅舅家,不过我舅舅家仍旧住在那里,他们真勇敢,我小表哥说,伯伯砍死人后,一定是从那棵树上走过去的,走到对岸再去喝药的。他问我知不知道,竹园边上其实有棵树,有根树干通到对岸。屋右住着一个神智不太正常的光棍和他的老母亲,村里人认为,他们母子俩白天是母子,晚上是夫妻,这种肮脏的事情我是不会相信的。屋前就是那个浸死在水里的女人,据说我小时候叫她婆婆,不过我自己完全没有印象了,不记得她长的什么样子。她还活着的时候,有一个老公和三个大儿子。
老公我们叫他公公,公公很喜欢抽烟,胡子蜡黄黄的,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替别人看桑园,搭了个草棚住在园子里,很少回家,平时,就婆婆和三个儿子住在家里。三个儿子,从大到小依次叫大一、大二、大三。
先是大一快三十岁了,还没有老婆,媒人说了好几个,家里有这幢新造的水泥房子算不错了,可是住的人太多,大一就分到东边一间,女人嫁过来就得跟两个五大三粗的兄弟挤一幢房里,还有一个婆婆,那个吊着烟袋像长着瘤似的公公,也不时要回来,大一又长得丑,矮,年纪不算太大,头皮就开始秃了,终于,好不容易说了个二婚的,比大一大三岁,想不到这种女人住了两个礼拜都消失了。村里人说,是因为大二偷她内裤,具体细节我们就不知道了,反正大一和大二干了一仗,大二长得高大多了,摁着大一在家门口揍。婆婆拉不开,拿水瓢敲大二脑袋,敲得水瓢裂了,大二才松了手,婆婆瘫在地上哭,当时还在读初中的大三写了篇作文,关于理想的,他的理想就是以后一定要远走高飞。
过了两三年,大三就考进了中专。大一开始疯疯癫癫了,离家出走,过些天回来,头发像拖把布条一样垂着,婆婆跟他说话不应,光咧嘴笑,开心得不行,吃了饭倒头就睡,不喜欢睡床上,睡灶间的稻草里,吃睡几天,不知什么时候又消失了。后来,我舅舅说,看来大一疯子是真疯了。他看见大一在垃圾堆里捡东西,装疯卖傻的半疯子吃不下去的。后来又有人说,看见大一和邻村的菜花癫婆准备在马路上干,被人赶开了。菜花癫婆我知道的,她儿子跟我同学,脑子也不太正常,我们经常嘲笑他,你妈妈在马路上撒尿了。他流着鼻涕好像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后来又听我舅舅说,好些天没在马路上看到大一了,听说市里整顿市容,把街上流浪的疯子一车装了载到邻县卸下。这办法真恶毒啊,我舅舅笑得抹口水。后来听说大一又回来了。
等大二也变成疯子上路时,大一就很少看见了,看见他们两兄弟都在街上荡,倒也挺好笑的。不过他们俩好像很有默契,从来不同时出现。也可能大一已经死了。
大二被大一耽搁的。老大没娶,老二先娶不像样,结果等婆婆对大一彻底死心,大二熬得也差不多了,三十来岁的人,还有个疯子哥哥,这样的人是没有人愿意嫁过来的,浪费了大二一块好身板,跟着人挑担时,胸膛上的肌肉跟着有节奏地颤,可惜没搞到什么小媳妇老寡妇。那时我小表哥已经结婚了,小嫂嫂说,有一天晚上她上厕所,看见有个人进院子摘她晾在竹叉上的内衣内裤,她吓得半死,捂着嘴不敢出声(倒没掉粪缸里),她说她觉得那个人就是大二,晚上看不太清楚。我舅舅认为不可能是大二,就算大二偷内衣内裤,也不会偷到舅舅家院子里,因为,舅舅跟大二其实同宗,同一个太太公传下来的,跟隔壁砍死老婆孩子的伯伯也同宗,砍人的那天晚上,舅舅听到惨叫声过去看,看到伯伯正在砍,伯伯看到我舅舅,停下刀说,XX你不要管闲事,我们都姓宋,你放心,你回去,我不砍姓宋的。他也不想想他儿子和女儿都姓宋,据说,他女儿就是乘她爸爸跟我舅舅说话的间隙逃走了,只是被她爸砍掉了右手两根手指,还有额头上砍了一刀。
姓宋的都是很讲义气的,所以我舅舅认为偷东西的不会是大二。但大二的表现实在让人有点失望,他怎么就学大一的样上街了呢,没上街前就在村弄里逮女人露下身,这都是想老婆想疯的啊,想想也真是凄凉哪。可能他们家就是疯种,大三会不会疯大家都在猜,不过我们都不知道,考上中专后这个人就不见了。
这幢房子就白白地空在这里了,我奇怪,大三怎么不回来把它卖掉呢,村里怎么不收走呢,我舅舅怎么不把它拆了呢,难道要等着它倒掉吗,那还得等好多年吧。屋左屋右原先那两个邻居的房子都并给我舅舅了,在原有的地基上,再加上舅舅家本来老房子的地基,我大表哥和小表哥各自造了两幢房子,空出好多房间租给外地人。
我舅舅说,不知道公公还活着没有,前几年还回来的,现在很多年没回来了,还活着的话,该有九十多了吧。我舅舅不知道,小时候我打算把公公烧死的,事情是这样的,我大表哥和小表哥带我去桑园偷桑葚吃,被他抓住了,说了我们几句就回来了,说桑叶刚喷过农药啊有毒啊什么的这样的废话,就放了我们,我都觉得他人挺好,后来我长了几岁,自己跟伙伴去偷桑葚吃,又被抓住了,我赶紧上去自我介绍说我是谁谁的儿子,我舅舅是谁。结果他不认,狠狠打了我几下脑壳,回来路上,我一直被伙伴取笑。当天夜里我就想,等他喝了酒午睡时,就把他的草棚点着烧死他算了。我详细盘算过,去哪家店买火柴,什么时候去,怎么逃,被人怀疑了怎么辩解等等,想得很周全,结果也没去干。
我觉得他应该也死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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