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黑蓝论坛

 找回密码
 加入黑蓝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1629|回复: 6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另外三篇

[复制链接]

99

主题

5

好友

2万

积分

略有小成

驱魔人

Rank: 7Rank: 7Rank: 7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09-4-27 23:54:5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之前贴了《寂热》、《河马》、《信使》、《鹿脸》
这次把剩下的三篇也贴掉,有兴趣的朋友给点建议
这里首先谢过生铁,让我开始注意“技术”

仔细想了一下,我写这一系列,当初的一个念头就是用一面小镜子去反射一些纠结的东西,有以小见大的意思,但,技术的不足导致的行文过程的“兴趣点缺失”(也就是X说的想象力问题——个人认为:想象力不是根本,根本的是阅读出现了滞涨)
分享到: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分享分享0 收藏收藏0 顶0 踩0
要远离

99

主题

5

好友

2万

积分

略有小成

驱魔人

Rank: 7Rank: 7Rank: 7

2#
发表于 2009-4-27 23:55:24 |只看该作者
白象
那是我人生中最落魄的时候,我从家里逃出来,我知道,在所有人眼中,我都是个不知好歹的高中生,抽烟、逃学、持械斗殴、抢劫小学生、偷家里的钱、把一个训斥我们的教导主任推下河,那时候,我还偷了母亲的首饰。
母亲病重住在医院,她盖着白色的床单,闭着眼睛浑身痉挛,她每天都要挂吊瓶,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中,这让我觉得母亲是一只冬眠的老乌龟,我就趁她昏迷的时候下手,把外婆留给她的一枚戒指从她无名指剥下来,因为那时候我爱上了茉茉,一个像晚霞一样美丽的女孩,我把戒指戴到茉茉的无名指上,我觉得她的手指比母亲的白而且细长,更像女人的手指,茉茉戴上戒指就笑了,然后,她就坐上了去北方的火车去读大学。
当然,这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身无分文、天天为吃穿发愁的不孝子、流浪汉,于是,我从电线杆上撕下了告示,找了现在的工作,一份烤白象肉的工作。
我被带到一个房间,里面有一只铁烤架,烤架的上面接着通风扇,我有一张床和一个卫生间,我的房间里还有一头白色的大象,我仔细观察过,这头象确实天生就是白色的,每一条皱褶、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汗毛都是白色的,像牛奶一样的白,我知道这不是人们刷上去的,这头像比我高半个人,起初,我还有点害怕,他们从门洞里给我递进一柄刀子和一把竹签,我就按照他们说的小心翼翼地割下一块象肉,我看见白象闭上了眼睛,颤了一颤,这让我想起披着白床单痉挛的母亲。我把割下来的肉切成一小片一小片,抹上植物油,放在烤架上用炭火烤,直到肉嗞嗞地卷起来,我就洒上盐巴、胡椒、抹上甜酱,然后每三片肉用一根竹签穿起来,放在银色的盆子里,每一个钟头,都会有人来敲门收一盆肉,再给我一个新的盆子。
我不知道他们把烤象肉卖去哪里,总之我知道,在我们小镇似乎是没有人吃这种象肉的,我们也没听说过有这种食物卖,白象的肉,不管烤多久都不会变成黄色或者黑色,它始终是白色的,仿佛在烤的是一块羊脂玉,渐渐的,我不再害怕把刀子捅进白象的身体,它的身体肥大而柔软,一起一伏,我把刀尖刺进去,它都会闭上眼睛颤一颤,当我刀子在划动时,它就不颤了,这样我就能顺利地割下正方形的肉,这让我觉得,白象是一只温顺的动物,它虽然很巨大,但是没有威胁,而且,那些割下了肉的伤口,也会慢慢再长出白色的肉,所以几天后,白象原本平整的身上就坑坑洼洼,像被啃了几口的面包,有的地方肉长平了,有的地方刚长出一点,有的地方露出了白骨。
我是在一个夜晚上厕所时,看见白象在哭的,它趴在冰冷的地砖上,喉咙里的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和母亲责骂完我之后的哭声一模一样。一度,我以为白象是没有血的,因为割裂的伤口都不会有一滴血,但是,它细小的眼睛里流出的泪水竟然是血红的,沿着白色的眼睑和脸颊流下来,在地上流淌开,仿佛月光下的石榴花,我蹲在它身边,摸了摸它的背脊,它睁开眼睛看着我,它的眼眶里都是血红的泪,它说:乔麦,我很痛。
白象竟然说话了!而且,它知道我的名字叫乔麦。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想,我总不能因为你的痛而丢掉工作吧?我已经饱尝了作为一个流浪汉的痛苦,为果腹而犯愁、被路人唾弃、被狗和警察追赶、去天桥下的水泥洞里睡觉(火车就在你的头上轰隆隆开过)、发烧生病就不能吃垃圾堆里的残羹只能喝路边的自来水、蚊子和苍蝇天天围着你、绝不会有女人正眼看你,我知道这种生活是痛苦的,于是,我就站起来,回去睡觉,虽然我一直听到白象在呜呜地哭,但是我能做什么呢?
我依然继续着烤象肉的生活,今天的订单不仅仅要大量的象肉,还指定要象鼻子、象舌、象耳,我拿到切下了半截象鼻子,切了一块象舌,割下一只象耳,然后都切成一片一片在烤架上烤,今天的客人不要甜酱,要辣酱和咖喱粉,于是我就按照要求加调料,我的手法已经渐渐娴熟,我可以一次性烤十串,像弹钢琴一样根据火候翻滚它们,我知道怎样让象肉最入味,象肉嗞嗞地滴下油水,烤熟后的香味四处弥漫。
现在,白象成了一只奇怪的象,只有半截鼻子和一只耳朵,我问它:喂,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白象睁开眼睛,说:我知道很多事情。
我说:那你还知道什么?
白象说:你去过北方的草原吗?我摇摇头,白象说:北方有广阔的草原,草原上有高山和大河,草原上还有果树,香蕉、苹果、酸枣,我们在草原上吃树叶和果子,在大河里沐浴嬉戏,我们每一个象队有几十头象,我们吃饱了就会唱歌,甩着长鼻子跳舞,我们在一起相亲相爱,山谷是约会的地方,我们在山谷的花丛里找到相爱的伴侣,我们用鼻子采一些花洒到它们头上,我们鼻子牵着鼻子散步,草原上的太阳又圆又软,草原上的星星又大又亮,草原上还有山鹰和水蛇,野牛和羚羊,地鼠和兔子,你知道这些吗?
我摇摇头,我听完它关于草原的故事(由于少了一块舌头,它讲故事时就有点口齿不清),然后割下它腿上的一块肉,还割下了它的半截尾巴。我说:那你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白象沉默了,它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我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像我母亲。白象说:我也生过孩子,我在草原上有三个孩子。我说:它们还在草原吗?白象摇摇头:我不知道。
就这样,我一边割白象的肉,一边听它讲一些故事,我知道了狮子是狡猾而且强壮的,但是它们也不敢挑衅象群,豺狼是专门等着偷食的,野牛过河要提放鳄鱼咬断它们的腿,秃鹫是吃尸体的,蛇吃野兔,山鹰却既吃蛇也吃野兔,我慢慢发现,我和白象的关系亲近起来,于是,我也向白象讲了一个故事,我肚子里唯一的一个故事,我说:
我有一个叫李三的亲戚,他是跑长途运输的,他在路上撞倒了一个人,他下车看了看那个人,发现还奄奄一息,他就上车又轧了他一次,那个人就彻底死了,李三后来赔了那个人的家属一笔丧葬费。
白象问:为什么要故意把他轧死?
我说:你也不知道很多事情啊,如果只是撞伤,他养病的钱司机就要一直赔下去,你知道植物人吗?就是不会死但是也不会醒来要一直用药的那种,我母亲就是植物人,他们要一直一直用药,这些药费都要司机来赔,那是一个无底洞,如果把他们撞死,就直接陪一笔丧葬费了事了。
白象说我的故事不好,太残忍,这时候,外面送来的单子上写着“象眼一枚”,我问它:你剜了眼珠还能再长吗?白象说:能,就是慢一点。
我就拿着刀去剜它的眼珠,刀子刺进它含满水的瞳仁,它的身体一直颤抖着,我知道那应该是很痛很痛的,我把眼珠剜下来,串在一根特殊的银签上,用最微弱的炭火慢慢烤,知道眼珠里的水被烤干,眼珠缩成一枚小核桃,我就洒上调料,放在一个白瓷碗里,然后再放上五串象肉,这是赠送的,因为吃象眼的都是大客户。
现在,这只白象就更奇怪了,瞎了一只眼睛,尾巴已经彻底被割完了,露出一截凸骨,左半边的肋骨也完全露了出来,像巨大的鱼刺,右边的前腿和左边的后腿露出了健壮的胫骨,上面还有深浅不一的刀痕,我说:会有人要吃你的内脏吗?被割了内脏你还能活吗?白象说:我不知道。
它,果然还是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和白象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开始想念我的母亲,这是一种我不能理解的变化,我的房间里有一台电话机,允许我一天打一次电话,我有几次想给家里打电话,询问一下母亲的病情,但是几次都忍住了。每到这时,白象就会说:给她打电话吧。我就说:你根本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有一天,我梦见白象在黑夜里闪闪发光,它白色的身体发出柔和的长毛一样的光,像一只巨大的发光水母,两只象耳一扇一扇,白象整个硕大的身体在黑夜里徐徐升起,漂浮在半空,然后,它痛苦的痉挛了一下,象肉突然都落下来,白色的象肉,像下大雪一样,覆盖在我身上,最后,白象成了一具雪白的骨架,它就悬在我的头顶。我在梦中醒来之后,就决定给家里打电话,电话那头是父亲的声音,他告诉我,母亲在半年前就去世了,去世的时候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父亲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不知道,父亲说母亲死之前一直紧紧抓着她的右手无名指,她说她想把戒指给我作以后的彩礼,但是她一直找不到戒指,她以为是父亲偷去换酒喝或者赌博了,父亲说:我真的没有偷她的戒指,乔麦,我没偷你的彩礼,你要相信我。我就说:爸,我相信你。
我和白象说,我准备回家了,我要去看看我的父亲,然后给母亲上坟,白象说:你知道这里的规矩吗?我说我知道,要给他们赚够钱我才有选择的权利,我可以选择回家,或者选择继续留着,然后有更高的报酬。
以我的聪明和手艺,别人需要三个月才能赚够钱,我一个月不到就应该能赚够了,我想到这些,就看着满身窟窿的白象,我就有点哀伤起来,我奇怪自己怎么会有了哀伤的情绪,我一边娴熟地翻滚着烤架上的象肉,一边思索这个问题,白象此刻就会柔声地安慰我:你看,我不是在渐渐长肉吗?
确实,白象在渐渐长肉,但是,我却发觉有一些肉和以前的肉是不一样的,比如,它的眼珠,我就觉得新长出来的总是没有以前的圆和亮,我认为它现在的眼珠有一个缺口(虽然我不知道那个缺口在哪里),我说:白象,我觉得你现在的眼珠有一个缺口。它就眨眨眼睛,说:我还是能看得见啊。
两天后,我终于赚够钱了,我和白象告别,我说:希望下一个烤象肉的人对你下刀也能轻一点。此刻,白象胸部的肉基本已经没了,透过骨骼就能看见它的心脏在一鼓一鼓地跳,白象说:替我问候你的父亲,你要帮他找回那枚戒指。我摸了摸白象的脑袋,它用长鼻子碰了碰我的脸。我说:其实我知道戒指在哪里。
于是,我就给茉茉打电话,电话在长久地嘟嘟声后接通了,我说:茉茉,你能不能把戒指还我,我想葬到我母亲的坟里。茉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嘈杂而微弱,她好像说:没了,或者说:完了,我实在听不清楚,接下来,她的声音终于清晰了,她告诉我她马上要毕业了,她问我愿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她说想在南方的海边买一座别墅,我们就住在那里,她还给我念诗: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说她在学校学到了要用诗人的态度对待生活,我就这样被她绕着忘记了戒指的话题,她说:乔麦,你还爱我吗?我想了想,说:爱。
我现在已经记不起茉茉的样子了,一想到她就想起晚霞,但是,我还记得爱她的那种感觉,一想到她身体就会像禾苗汲取被太阳晒热的土壤里的水,整个身体也会暖起来,湿润起来,我想了想,对白象说:白象,我要继续留下来,我要赚更多的钱,我要在南方的海边买别墅。
于是,在之后的一个月里,我继续烤象肉,我的酬劳更多了,客人都喜欢我烤的象肉,白象每天都被切去大约一百多斤肉,它的眼珠和舌头都是供不应求的,它的鼻子也是一长出来就被割除,耳朵也永远地没了,它身体生长的速度永远跟不上我下刀的速度,终于,有客人提出要吃白象的心脏和胃,我就切了尽量小的一块,按照他们的要求用咖啡豆和椒盐粉烧烤,最后淋上樱桃汁,热腾腾地端出去,白象的身体终于开始衰弱了,它开始很用力地呼吸,在我割除了它的一叶肺后,它终于不能站着而要趴着了。
我想我攒够了买别墅的钱,我看着只剩下半只心脏和一副骨架的白象,我说:白象,我不买别墅了,我要用钱把你赎出去,我要带你回到草原上。白象试图闭起眼睛(其实只是眼眶,它已经没有眼珠了),但是它闭不上,因为有客人已经吃了它的眼睑,它血红的泪水就从它空空荡荡的眼眶里流出来,它说,声音依然很温柔:乔麦,你要有自己的生活,你身体很单薄,出去以后记得多吃饭,记得和父亲一起去看望你的母亲。白象说完就沉默了,它的眼泪挂在脸颊的骨头上滴不下来,它现在只能流出很少量的眼泪了。
我想,它真的已经垮了。
我叫来管理员,那个男人很像一只穿西装的青蛙,眼睛和肚子都鼓出来,嘴裂到腮帮,我问他:我要用钱赎出这头白象。青蛙男人伸出很长的舌头舔了舔鼻尖,细声细气说:这头白象快死了?我点点头,他若有所思地说:看来要换一头了。然后,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我会考虑你的建议,但是我要请示上级,明天我给你答复。
我就在房间里放下行李,我没有睡在床上,而是把被褥拿到白象身边,和它一起睡,白象的喉咙里发出咳嗽的声音,我说:白象,说不定明天我们就能一起去草原了。白象没有回答。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我发现自己长高了,我晃了晃脑袋,我发现自己竟然有一根象鼻子,我想看我的身体和手,但是看不到,我踢了踢腿,我就看到带蹄子的象腿,我忽然明白:我竟然变成了一头象。我再看了看我的鼻子,是白色的,我也成了一头白象!这时,门开了,一个瘦削的少年费劲地搬了一只铁烤架进来,然后点燃炭火,用一把蒲扇把火扇旺,在烤架的铁条上抹油,我看着他的动作就知道是新手,新手做完这一切,门外就给他递进一柄刀和一个盆子,新手拿着刀,手有点哆嗦,然后走到我面前,一刀捅进我的胸口,那种剧烈的疼痛让我心跳骤然停止,我所有的肌肉都缩紧了,我甚至大声嚎叫起来——当然,是象的嚎叫。
此刻,我终于知道白象在我的每一刀之下承受着如何的痛楚。



2009-4-13


[ 本帖最后由 chenyudemon 于 2009-4-27 23:57 编辑 ]
要远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9

主题

5

好友

2万

积分

略有小成

驱魔人

Rank: 7Rank: 7Rank: 7

3#
发表于 2009-4-27 23:56:03 |只看该作者
公园
人们都去了城市,整个小镇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不去城市,并不是因为我讨厌城市的夜如白昼或者无休止的喧嚣,相反,我喜欢这些东西,我喜欢响动、灯火、群聚,我不去城市,仅仅因为我答应过小七,我会在公园等她回来。
公园是小镇最后一个大项目,被我的父亲接来,用推土机夷平了一座山峦后,这里建造了巨大的摩天轮、过山车、喷泉广场、恐怖屋、电子游戏馆、KTV包厢等等,但是,人们却并未留恋这座豪华的公园,当他们得知城市向普通小镇的居民开放定居权后,所有小镇的人都收拾了行李,携家带口一批批坐上大客车,转眼间,小镇就成了空巢。父亲看着一座豪华公园矗立在空无一人的小镇,所有的投资都成了公园美好的光芒,却普照不到任何一个想来玩的游客的脸上。父亲曾经向那些试图离开小镇的人讲解:城市的游乐园就是小镇的公园,某种意义上,公园里有比游乐园更丰富的游戏内容。但是,没有人听父亲的解释,他们觉得“游乐园”和“公园”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他们说:听说城市的米都比小镇的白和香。父亲说:城市的米就是从小镇运去的。他们嘲笑父亲:那你就继续在小镇种粮食,给我们运到城市里来吧。
巨额投资的失败,父亲坐在自己家的阳台,每天都以泪洗面,最后,他像一只鸟一样飞落在小镇的夕阳下,那时候的小镇黄昏,已经没有了炊烟的味道。
于是,整个小镇就只留下我一个人,我生活在豪华的公园里,这真是一座现代化的公园,所有的电力都来自太阳能,那些摩天轮在白天吸饱能量,晚上我就打开开关,让它五光十色地转起来,一边转一边还发出叮叮咚咚的音乐声,我还把所有喷泉都打开,让那些水柱在歌声中跳舞,便利店里的关东煮始终是热气腾腾的,我饿了就拿来吃,冰柜里还有成箱的可乐,吃饱喝足,我就一个人在公园里逛,我并没有为不能去城市而感到惋惜,因为,报纸里说城市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很多人只能睡在街上,至少,公园里有那么多带着空调的房子随我居住,住腻了,我还能去小镇别人家的房子里住,他们走得那样匆忙,没有一个锁上门,仿佛这里是他们急于撇弃的生活疮疤,空无一人的小镇让我感到放松和自在,这是我的疆土,当然,更多的时候我要守在公园里,我要等小七。
小七是我两年前的女朋友,她剪短了头发,抱着吉他唱歌,她不是好学生,憧憬着过候鸟一样的生活,然后,她去了城市,我拉着她的手说:你还会回来吗?小七摸摸我的头:如果城市让我失望,我就回来,你要在罗兰湖畔等我。
罗兰湖是小镇的湖泊,我们是在那里相遇的,她正在抽烟,我奇怪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孩子怎么会抽烟,她认识我,说:你是款爷刘德贵的儿子。我说是的,她说最近生活拮据要问我借钱,我给了她三百块钱,她说喜欢我的爽快,带我去看通宵电影,那时候还是录像带,我们在夜幕中简陋的放映室里看了三级片,许多叼着烟的男人在那里嘿嘿哈哈,一边抠脚皮一边时不时摸一下裆部,酸臭的汗味四处弥漫,偶尔有女人像受惊的猫尖叫起来,然后就是嘻嘻呵呵的笑声,女人低声骂:作死啊,色胚。看完通宵电影,小七又把我带到罗兰湖,她问我:你有女朋友吗?我摇摇头,她说:我给你作女朋友好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忽然就摸我的裆部,还让我回想刚才的电影,我就想起了很多胳膊和大腿,汗津津地交织在一起,还有舌头和女人裆部像开了壳的淡菜一样的器官,还有液体,我想到液体就觉得裆部发热,有什么正在抬头,小七就帮我解开裤子,把我的生殖器塞进她的下体(这让我想起那些加油的汽车),我们的身体在罗兰湖清香的夜风中连接在一起,我感到脑子空空荡荡,小七像蹭痒一样在我身上上下动,然后就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打开了我身上的一个闸门,液体就流出来了。小七用纸巾给我和她自己都擦了擦下体,小七说:现在,我是你女朋友了,你要记得给我钱花,你要养我。
于是,我每天都要给小七钱,我看见小七总是像猫一样在小镇神出鬼没,有时候她独自在罗兰湖畔弹着吉他唱歌,有时候又和几个男男女女开着车去远处的什么地方,后来,小七的身上渐渐多了些东西,刺青、耳环、指甲上的钻石、还有假睫毛,终于有一天,她跟我说:刘一瓜,我要去城市了。我说:好。她说:你帮我凑七千块钱。我就把自己的储蓄罐都给了她,我说:都在这里了,有一万多。小七看着我,用一种打量陌生人的眼光:刘一瓜,我们后来都没做爱了。我点点头,她说:那你为什么还心甘情愿一直给我钱?我说:我答应过你,要养你的。小七忽然抱住我:那一晚你舒服吗?我说:我忘记了,我就是很紧张,在外面不穿衣服我会紧张。几个男男女女过来叫小七,我看着小七跳上他们的车,其中一个男人冲我喊:刘一瓜,大傻瓜。我向他们挥挥手,我说:一路顺风。
小七那时候穿着一件很短的背心,她背后的腰部露出了刺青,是一只展翅的鸟的侧影。
我和小七约在罗兰湖见面,现在,罗兰湖已经被公园圈了起来,当初父亲从城市里买了二十只雪白的水鸟,叫鹭鸶,放在罗兰湖里,隔天,那些鸟就都飞走了,一只都没回来,父亲咒骂那些鸟的叛逃,父亲的家产,就是被这样一点一点消耗的。
有时候,我在公园无聊了,就找一些野猫玩,这些野猫天天吃我喂的食物,跟我混熟了,我还把野猫抱起来,让它们坐上摩天轮,让它们看看这座小镇的全貌,但是那些野猫下来之后都瑟瑟发抖,仿佛看见了恐怖的景象,有一只黑猫还从摩天轮的最顶端跳了下来,直接跳进喷射烟火的钢炮管里,然后被嘭地连同璀璨的烟花一起射出去飞到半空,烟花炸开来,映着黑猫的身体像棉絮一样跌落,我和其他野猫凑上去看,黑猫被烧焦的皮毛冒着青烟,它已经死透了,所有野猫喵呜一声四下逃窜,从此不再来公园。
于是,无聊的日子我就自己坐摩天轮,自己在罗兰湖里游泳,或者自己在KTV包厢把点唱机打开,胡乱唱一些歌,音箱把回音往我耳朵里灌,有时候我会错觉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在跟我合唱,我就疑惑地四下张望,发现依然只是我自己。
流浪汉来到公园,是在一场小雨之后,公园已经积满了枯枝败叶,小镇弥漫着垃圾腐烂的臭味,没有了清洁工和垃圾处理站,小镇的许多东西都开始腐烂,剩饭、菜叶、肉和海鲜、无人喂养的宠物、浸满雨水的沙发和床,我还看见许多书本在夜里腐烂,它们像花朵枯萎一样慢慢卷起来,慢慢发黄发黑,然后像落叶一样一页页散开,被风吹得满街都是。
老鼠和苍蝇渐渐声势壮大,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罗兰湖里的水已经浑浊了,上面漂着落叶和几只野猫的尸体,自来水也渐渐有了腐臭的味道,有几次还是黄绿色的,我只能去拿店里的一些矿泉水喝,我觉得再过半年左右,如果小七还不来,我也只能去城市了。
就在我一个人坐在罗兰湖边看着小镇渐渐暮色四合的时候,流浪汉来了,他走到我的身边,问我:有吃的吗?我就给了他一些关东煮和刚热的馒头,流浪汉狼吞虎咽地吃下去,问我:这里是罗兰镇吗?我说是的,他说:你知道小八这个人吗?我说:以前罗兰中学的学生,是我的学妹。他很殷勤地对我笑着,说:你知道她现在住哪里吗?我说:他们都走了,去城市了。
流浪汉被噎住了,捞了点湖水喝(全然不顾里面的死猫),他说:我知道,她一年前去了城市,后来说城市不好,要回小镇,我以为她回来了。我说:城市为什么不好?流浪汉挠了挠头,说:城市里的每个人都是为城市活着,城市就像抽水机,把我们都抽干了。我问他:你也是从城市来的?他说:是啊是啊。我和流浪汉一起在公园里生活了几天,他很喜欢公园,每天都要坐摩天轮,他说在城市里坐一圈要不少钱,这里还有免费的饮料和食品,他还喜欢唱歌,他的嗓子很好,充满了沧桑的厚重感,他唱:如果有一天,我等不到你……他唱着唱着就自己哭起来,然后,他和我说了他的故事:
他和几个朋友从罗兰镇出发去城市,他们打算去闯荡一番,但是,看起来天高海阔的地方往往很适合一脚踏空,他们就像踩进陷阱一样沦陷在城市里,日夜为生计奔走,对于城里人来说,他们是特征很明显的带着小镇口音的外乡人,他们只能找到收入微薄的工作,几个伙伴受不了苦纷纷往小镇跑,但是上了开往小镇的车就没了音讯,最后只有他一个人留下来,他喜欢唱歌,就去一些酒吧唱歌,他在酒吧认识了小八,他们度过了一段最艰苦的岁月,当时有一个女人说很赏识他,要把他带去更广阔的舞台,他很高兴,日夜梦想着自己在人群的山呼海啸中成功成名,小八劝他:我们还是回去吧,回罗兰镇,没什么可丢脸的。他不同意,他要把握这次机会,于是,小八就上了回罗兰镇的长途车,她说:我家住在罗兰湖畔,你回来就来找我吧。
流浪汉说:这一年来,至少有几千人从城市坐长途车回罗兰镇了,我说:没有,我一直在这里,我没看到一个人回来,你是第一个。流浪汉说:那他们去了哪里?难道,他们坐上长途车,就不见了?
他接着就自己唱起来:如果有一天,我回不到这里……
我和流浪汉都觉得这个问题或许是没有答案的,或许那些去过城市的人,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或者他们的长途车开往的是另一个罗兰镇,这个世界本来就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比如,为什么空空荡荡的小镇会腐烂,仿佛它是不能安静下来的,要么在繁华地燃烧,要么在阒寂地腐烂,没有一种让人安稳放心的状态。
我也向流浪汉讲了自己的故事,我们渐渐成了好朋友,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呢?他说:我叫小七。我说:那你和我在等的女朋友同名啊。他说:真是巧合啊。我问他:你唱歌的时候弹吉他吗?他说:吉他早就卖了,我已经忘记怎么样弹吉他了,城市就是一个让人不断忘记过去的地方,现在,我走在小镇上,很多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就像突然断电一样。我说:或许小镇也有它的脾气,它仇恨那些遗弃它跑去城市的人,所以,它对那些人永远的关上了门。
流浪汉说:那为什么我回来了?
我们边聊天边在公园里走着,盛夏的骄阳已经把罗兰湖烤成了长满绿苔的臭水坑,湖水的底部已经没有活水进出了,太阳能电板在一场雷雨中被劈坏了,于是,公园里所有的供电设施都停了,摩天轮成了一架巨大的摆设,我知道,席卷整个小镇的腐烂也要在公园开始了,我想了想,把手上最后一支冰可乐递给他,我说:小七,或许回来的已经不是你了。







2009-4-15
要远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9

主题

5

好友

2万

积分

略有小成

驱魔人

Rank: 7Rank: 7Rank: 7

4#
发表于 2009-4-27 23:57:07 |只看该作者
情人
这是一个王子和公主的故事。
良石和细蕊生活在小镇的湖畔别墅,那是一座纯白的别墅,三层楼,二十多间房,还有两个带花园的露台,但是,良石只拥有一个朝南的小房间,他知道哥哥姐姐们在政坛商界叱咤风云时,自己只有在黑板上用粉笔写字的能力,他是最小的儿子,也是被嘲笑为最懦弱无能的儿子,他现在之所以还能锦衣玉食,仅仅因为他是这座白色别墅主人的儿子。
没有一个人相信,良石这样的人会找到爱情,但事实上,良石隐瞒了一个秘密,他已经和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相爱了一个月了,她就是细蕊。
他们之间的爱情很奇怪,并不是那种正常的男女见面一见钟情,而是,良石感受到了细蕊对他的思念,细蕊也感受到了良石对她的思念,那是一种像春天的树林里看不见的蜘蛛丝一样的思念,但是,一对没有见过面的男女之间,为什么会产生思念呢?于是,良石和细蕊约好,他们把各自的心里话写在良石朝南的小房间的黑板上,这个约定,也是通过思念传递的,他们之间只有思念。
良石不知道细蕊是怎么样进他的房间的,他只知道,如果他醒着,细蕊是不会进来的,他把房门打开,然后睡在床上,等他醒来以后,就看见黑板上有娟秀的字迹:

良石,我来过了,我想吻你的额头,但是我找不到你。

良石觉得奇怪,自己明明睡在黑板边的床上,细蕊为什么找不到自己呢?良石也想过假装睡觉,然后趁细蕊来的时候叫住她,让她吻自己的额头,但是,他只要一有这样的念头,细蕊就不会来了。
细蕊在良石的房间,也会看到良石写在她的留言下的回话,那是工整的富有教养的字体:

细蕊,你说想吃甜粥,我就让佣人买来核桃、莲子、桂圆、银耳,我用江南的糯米和西藏的泉水,给你煮了粥,放在门边的梳妆台上,还有碗和勺,想念你的良石。

细蕊坐在梳妆台前,拿起勺子舀陶罐里的粥,那些粥煮得很浓稠,上面还有白白的一层粥衣,细蕊觉得良石在意自己的每一句话,她看着梳妆台镜子里自己的脸,很年轻,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她还知道,良石总是梦到她,梦见她像一头小鹿轻快地奔跑在山林里,细蕊,总是有很细致的五官,很纤细的腰,很白皙的小腿,她从良石身边跑过,良石就闻见她的长发里藏着落花流水的秘密。
为了回报良石,细蕊在良石的房间里煲了咸粥,用老鸭和春笋熬成的汤汁加上粳米煮成,她还煮过海鲜粥,那是良石最爱吃的粥,洁白的粥汤中有虾仁、蟹黄、鳝鱼,良石吃了以后在黑板上写:

细蕊,你是怎样来到我的房间的?你没有碰上看守别墅的那些凶巴巴的大狗吧?今天下了雨,泥地有弄脏你的白鞋子吗?细蕊,你现在是我唯一爱的人,这座大别墅里,没有人愿意和我讲话,我的生活只能指望你,可是,你又住在哪里呢?我能来找你吗?我们约好时间见面吧。

细蕊就留言:

良石,每次我来到你的房间,你就不在了,但是很奇怪,我熟悉你的每一个抽屉,我知道你藏着的那些美味的调料,我还看了你准备送给我的海贝项链,我试了一下,真美啊,我爱上了每一粒海贝。当然,我又放回去了,我还是等着你亲自手送给我。良石,我们就约在今天晚上见面吧,据说今晚有满月,我来别墅后面的桂树林找你。

良石就带着海贝项链去了桂树林,几个佣人本来想拦住他,但是他们发现平日里窝囊的小少爷,今天却突然勇猛起来,良石像狮子一样咆哮:谁都不要拦我!谁都不许跟来!佣人们窃窃私语着小少爷终于疯了,这个不敢出远门、不敢打猎、不敢喝酒玩女人的小少爷,这个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一些童话书,在黑板上写写字,还要佣人采购一堆食料自己煮粥的小少爷,终于要成为疯子,被送进疯人院了,佣人们一致认为这是好消息,能让他们消停不少。
桂树林就在别墅后面,秋天来到的时候,桂树都开出细碎的花朵,树林里流淌着沁人的幽香,这让良石想起“细蕊”这个名字,良石觉得这个名字太美了,他就找了一棵树,坐在树下,黄昏过去之后,月亮就升起来,那是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像剪纸艺人在墨蓝色的天幕中裁了一个圆,后面的白玉一般的光就透了进来。
良石记得那个剪纸艺人,他能够剪出很多的人、马、狗、蛇、房子、花树,然后用这些纸片摆弄出许多故事,那时候良石还小,他觉得这种摆弄一些纸片就能制造出无穷故事的做法非常迷人,于是,那段时间他就要佣人买了大小不同的剪刀和各色纸张,天天在家里剪纸,比如:脾气暴躁的军官二哥哥战死沙场,骄横跋扈的四姐姐和姐夫因为一支来历不明的口红离婚了,骄奢淫逸的父亲被一个南方来的很瘦很高的人骗走了万贯家财,流落街头,不得不向他以前欺骗过的每一个小镇居民道歉,换点水和口粮,这些故事都让良石着迷,那个唯一对他好的小女佣,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因为打碎了母亲的梳妆镜就被管家毒打,还放出了大狗,小女佣尖叫着哭泣着失足跌进别墅前的湖里,冬天的湖水冰冷刺骨,没有一个人下去救她,到了晚上,小女佣的尸体像条海豚似的浮了上来,她樱桃一样的嘴唇此刻是干瘪的,还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良石远远看着她,就为她剪了葬礼,剪了很多各色的花,还剪了皇帝和鼓乐队,他们都坐着马车来参加小女佣的葬礼,皇帝在葬礼上狠狠训斥了这座白色别墅的所有人,还下令把老管家推下湖水,老管家滑稽地扑了几下水就变成了一截木头,大家在鼓乐声中为小女佣下葬,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没有人知道她的年纪,只知道她是从小镇山里来的一个小姑娘,良石剪着剪着自己就会哭起来,良石的哭让佣人挨了很多骂,直到良石的父母搞清楚了原委,才唉声叹气:真是个没出息的孩子啊。
良石在桂树林等了很久,直到佣人们牵着狗提着灯笼来找他,佣人们说:小少爷,你不回去老爷就要打断我们的腿,我们家里也有孩子,腿断了就不能赚钱养孩子了。那些佣人又怨恨又无奈,良石只得拿起海贝项链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父母因为生气,连看儿子一眼都不愿意。
在梦中,良石见到了细蕊,良石为她为什么没有按照约定来桂树林,细蕊说:我来了,但是没找到你啊,今晚的月亮很圆,还有一群乌鸦一直停在桂树林护林人的茅屋上,一直呱呱呱叫。良石也看到了乌鸦,他相信细蕊真的来过,但是自己一直等着为什么却没看见细蕊呢?
第二天,良石在煲粥的时候,手被炉火烫伤了,留下了一块月牙形的疤,他没有在意,继续把粥煲完,然后把海贝项链放在粥的旁边,在黑板上留了言:

细蕊,今天的粥我放了杏仁和牛奶,我看到书里说能让女孩子的皮肤细腻滑嫩,希望你喜欢。我把海贝项链放在粥的边上,今天正式送给你。

良石醒来后,发现粥已经被喝完了,黑板上细蕊也留了言:

良石,我已经戴着海贝项链了,谢谢你的粥,我在端粥的时候手掌被烫了,留了一个月牙形的疤痕。

良石觉得奇怪,为什么细蕊的手掌也会被烫,而且,也是月牙形的疤痕?良石想了想,这种事情仿佛很多,比如他在黑板上留言自己感冒了,细蕊也就感冒了,比如细蕊说自己看到了一只大得出奇的梅花鹿在桂树林散步,良石也能回想起来自己也看到过那只梅花鹿,犄角是金黄色的,尾巴很短,下颌还有雪白的长毛,像只鹿王一样优雅地淌过溪水。难道,他和细蕊之间有某种神秘的宿命的关联?
良石收拾梳妆台的陶罐和碗,然后他就在镜子前看到自己的脖子上挂着那条海贝项链,为什么项链戴在自己的脖子上?良石把项链摘下来,他在想是不是细蕊其实并不喜欢这条项链,她只是怕自己伤心才没有直接说出来?良石看着项链,上面的每一粒海贝都是自己去海边散步的时候找来的,小镇有一块很小的海,海边的沙滩上几乎没有人,良石有时候就会去那里,坐在礁石上吹口哨,他吹一些七零八落的曲子,吹一些自己听到过的曲子,他有时候觉得那些没有人能听懂的口哨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除了吹口哨,他还在海边画画,他用水彩在麻布上画,他画那些停在附近的海鸟,他把海鸟的眼睛画得特别大,仿佛那些鸟藏着一些话要告诉他,但是他们语言不通,他分享不了海鸟的秘密,每到这个时候,良石就会觉得沮丧。
良石在房间里对着镜子画下了自己的半身像,然后,他在黑板上留言:

细蕊,我只能在梦中看到你,这是为什么呢?我想不明白,有好多事情我都想不明白,所以,我画了这个不明白的人,你能否也留下你的画像呢?让我好在清醒的时候也看见你的样子。

细蕊看到良石的自画像的时候,觉得这个人和自己有点像,鼻尖上都有一些雀斑,都是瘦弱的体格,而且,他的眼神也是那种不明所以的,仿佛生活在一堆谜团里,仿佛生活从来都是以虚假的身份示人,他活了二十六年也没搞清楚自己究竟是和什么东西一起度过生命的时光。她觉得他完全画出了自己的感受,他确实是自己的知己,那种思念再一次强烈起来,但是,整个朝南的小房间都空空荡荡的,良石去了哪里?为什么每次自己来的时候,良石都要避开呢?
还是说,白色别墅有一条特别的规则:相爱的两个人是不能见面的?
细蕊觉得良石说的很对,他们要看见对方,他们现在,就像两个在迷宫里的人,互相之间就算近在咫尺,但是隔着一堵墙壁,他们在墙壁的这面与那面,就是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里,既然如此,既然两个在迷宫中走动的人始终不能在一个空间碰面(虽然他们也有约定,一个人停下来,另一个人过来,还约定了地点,就像桂树林,但是,细蕊渐渐感觉到,这种“走动”和一个人的走动是不一样的,这,更像是一种推动,就像你坐在一条木筏上静静不动,但河流却一直在改变船的方位),那就留下一个记号,一个两人都能看得见的记号。细蕊在良石画像的麻布的背面,画上了自己的肖像,出于女孩子的一点点虚荣,她把自己的眼睛画得大了一点,鼻尖上的雀斑她用白颜色涂掉了,她还给自己画了一件漂亮的裙衫,领口有真丝花边的褶皱。
良石在看到细蕊的画像后,突然觉得细蕊并不爱自己,良石也知道自己的多愁善感,整日的无所事事让他想得比一般人更多,但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找到了证据,他给细蕊准备了一幅全新的麻布,但是细蕊却坚持画在自己的肖像的背后,这样的话,他就不能同时看见自己和细蕊,不能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
良石在自己的困扰中度过了几天,他没有给细蕊再留言,虽然她看见黑板上总是有细蕊在询问:

良石,你喜欢我的样子么?

良石,我在夜晚来到你的房间,你没有睡在床上,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

良石,我都没有看到你的留言,我最近感到你对我有意见,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良石觉得细蕊在说谎,明明他每个晚上都睡在床上,他,除了在房间,晚上还能去哪里?而且他醒来也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良石去找那些他平日里讨厌的佣人们,他一个个问他们:你们看见过一个女孩子进我房间吗?所有的佣人都说:小少爷,外人是不能进别墅的,你的房间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啊。良石又问:你们看见过我晚上走出过房间吗?佣人们说:没有,小少爷,你这几天都睡得很熟啊。良石就觉得疑惑,细蕊到底有没有来过我的房间呢?她为什么看不见我呢?而且,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不单单是自己看不见细蕊,连所有佣人也有没看见细蕊,连嗅觉灵敏的大狗,也没有察觉出细蕊来过的蛛丝马迹,这件事情仿佛成了一个谜团。
直到有一天,那是良石没有给细蕊留言的一个月之后,良石在梦里看见细蕊坐上了一辆梅花鹿拉的木轮车,细蕊坐在车上一直低着头,满含忧伤,良石远远站在那条小溪的另一边,他知道这是梦,只有在梦里他才能听见桂花树们在说话,一株树说:她要去结婚了,另一株说:她不会再回来了。良石觉得这些桂花树都在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看着梅花鹿车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林子尽头,良石就自己给自己吹起了口哨,他觉得父母和哥哥姐姐们的预言终于实现了,像他这样的人,是得不到爱情的。
良石发起了高烧,管家给他找来了一个大夫,良石在昏迷中突然睁开眼睛,对着大夫说:你看见过良石吗?大夫说:你不就是小少爷良石吗?良石坐起来,摇摇晃晃走到一个壁橱前,拿出里面的一顶假发和一件领口有丝绸褶皱的裙衫,当着大夫的面换了衣服,然后,她说:你看,我是细蕊,我不是良石。
大夫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良石的父母,他的父母在那个壁橱里翻出了一些剪刀、碎纸、陈旧的书、粉笔、颜料、陶罐、瓷碗、勺子、炉子、裙子、手链、两顶不同颜色的假发,还有良石母亲遗失的一双鹿皮高跟鞋,良石的母亲大发雷霆,佣人们承认这些都是小少爷指示他们去采购去搜集的,父亲气得用枣木拐杖砸碎了良石的黑板,此刻的良石,就一直温婉尔雅地倚窗坐着,她幽幽地说:良石,我就要和鹿国的国君结婚了,我等不到你的留言,但是,我依然思念着你。




2009-4-14
要远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799

主题

8

好友

2万

积分

略有小成

POST-BOY

Rank: 7Rank: 7Rank: 7

黑蓝富豪

5#
发表于 2009-4-29 17:42:08 |只看该作者
不要谢。我也只是学徒,只是尽版主的责任,必须要评。
我觉得“技术”并不是一个孤立的东西,就像一个民谣歌星,他弹吉他,一定要天天练的,每天练8个小时,这就是技术的一个意义。
在他日复一日的(技术的)练习里,对于他通过乐器来表达自己的感情时,自然会有更好的、更出色的表达。我想一定是这样。

这3篇里,我更喜欢《情人》和《白象》。

不喜欢的仍是小说中表达变迁、转折和落差的部分,还是觉得来得太直白,缺少抑制。比如:
(白象)它趴在冰冷的地砖上,喉咙里的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和母亲责骂完我之后的哭声一模一样。

公园是小镇最后一个大项目,被我的父亲接来,用推土机夷平了一座山峦后,这里建造了巨大的摩天轮、过山车、喷泉广场、恐怖屋、电子游戏馆、KTV包厢等等,但是,人们却并未留恋这座豪华的公园……

他知道哥哥姐姐们在政坛商界叱咤风云时,自己只有在黑板上用粉笔写字的能力……

这些使小说看起来好象掺杂了“时代感”的因素,但对我来说,太“强调”了。虽然它给我联想到比如马克·吐温给我留下的印象,但我仍不喜欢这种风格。
风向一变,我觉得那呛人的火苗几乎要灼烧到我。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73

主题

2

好友

2751

积分

论坛游民

Rank: 3Rank: 3

6#
发表于 2009-5-11 01:54:31 |只看该作者
我倒是更喜欢《公园》和《白象》。这几篇小说还是留给我读《寂热》、《河马》一样的印象,作者的写作很熟练,但始终没有克制自己急于跑向结论的习惯。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9

主题

5

好友

2万

积分

略有小成

驱魔人

Rank: 7Rank: 7Rank: 7

7#
发表于 2009-5-13 01:21:39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穆楚 于 2009-5-11 01:54 发表
我倒是更喜欢《公园》和《白象》。这几篇小说还是留给我读《寂热》、《河马》一样的印象,作者的写作很熟练,但始终没有克制自己急于跑向结论的习惯。


这也是主题先行和缺少技巧的恶果之一 在最近的练习中尽量注意 谢
要远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黑蓝

手机版|Archiver|黑蓝文学 ( 京ICP备15051415号-1  

GMT+8, 2025-8-8 10:30

Powered by Discuz! X2.5

© 2001-2012 Comsenz Inc.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