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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0:失恋
这件事情发生的毫无预兆。他和白线还是三年如一日在晚饭后散步。白线的两条腿总是给人海鸟飞过的无尽遐想,男人们欲盖弥彰的目光让他充满优越感。他说:今天我们去学校吧。学校里的男生都是盛满荷尔蒙的热水袋,果然,盘旋的目光成为小房间里嘤嗡的苍蝇,黏在白线不断移动的身体上,她的乳房,两颗总是在熟透却不跌落的鸭梨,她的手臂,你一想到折断它们就能流出甘蔗的甜汁,最迷人的是她的髋骨的一圈,你可以试着正面或者背面贴近,她虚拟的股沟和阴毛比《诗经》的任何一个句子都让中文系的阴茎勃起成为充满朗诵欲望的话筒。这个春风沉醉的傍晚,虽然这是夏季,从东校区的水房走到西校区的图书馆,温柔的夜幕在一个难以察觉的时机篡位并掩埋了黄昏的尸体,这是一切阴谋的开始,可惜他并不知情。他只说:今晚有月全食。白线说:唉,今天是四月还是六月?他觉得白线对于时间的较真立刻让散步这件优雅的事情变得急功近利,他讨厌那些精准的计时工具,划分出每一个等长的格子给所有人,相比于钟表,他更喜欢通过看风把建筑队的沙堆一点点吹走来体会时间的存在,建筑队的打桩车这几天始终停在小区制造微型地震,传闻他们的任务是要挖一口六十米深的藏有肉饵的井,把小区里已经结为联盟的野猫和耗子都骗进来永远囚禁,他嘲笑那帮傻子的短视,这口井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一根倒插的烟囱成年累月飘出尸体的味道。
有一个说法是,在建筑物世界的阶级观念里,烟囱、桥、路都是三等公民,这样划分的依据是:本身不是目的而仅是经由的途径。所以,房子成为妻妾成群的贵族,他们成天大腹便便、打开门窗招蜂引蝶,小一点的房子也秉承了矜贵的脾性,他们更倾向于将自己打造成人类社会梵高或者卡夫卡一类的营养不良的艺术青年,其实,真正位高权重的是墓地,他们是被永久居住的,天灾人祸例外,他们深埋地下组成党群,盘根错节权倾朝野,虽然有些革命家提出:墓地是两段人生的转折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也仅仅用于过渡。但,这种谵妄之语立刻被活学活用的唯物主义史观打压到销声匿迹。这些事例经由他的口中说出来,他总是藏着一些让人惊异的故事,但是白线没有回应,他以为她还沉湎于时间的计算,当他回头时,才发现身后已经没有白线了。他并没有去呼喊或者寻找,他把学校想象成了一座疆域有限的园子,所以他自己去了操场,看最后一班打篮球的男生嬉笑着离开,走步、打手、那个妞之类的口头禅被风吹散,操场就真的空空荡荡了,他在塑胶跑道上独自跑了两圈,又慢走了一圈,隔壁的宿舍楼此刻已经亮起灯火,穿睡衣的女生正在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摊开蚊帐、梳头、把晾晒的衣物收进来,她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成为这座宿舍楼手淫的想象,尤其是这种八十年代的宿舍楼,八人间、公用厕所、楼道狭窄、墙壁敷着白粉、木质的窗扇总是吱嘎作响,这是房子隐秘的呻吟。他觉得下辈子要投胎成为这栋宿舍楼,盛放那些青春滚烫的肉体,他绕过公寓楼,在自动售货机那里投币要了一罐可乐,他还是没有遇到白线,他等着白线来到这里,她总是会选择果汁或者凉茶,她是个健康主义者,吃素、练瑜伽、在肝脏排毒前一定进入深睡眠、早起喝盐水听轻音乐强迫自己大便,她把大便视为身体排毒正常的讯号,如果没有便意,她能坐在马桶上自说自话一个上午,由此说来,她坚信万有引力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作用,虽然和物理学绝缘的她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他想到白线,心里还是有一丝快乐的回响,白线曾经听信广告,去大卖场三楼的某个货柜买了一瓶英国产的排毒凝胶,回家按照说明书如法炮制,当凝胶溶化在浴缸里的温水呈现大片橙红色之后,她像鱼一样满怀思念之情沉入水底,蜷缩膝盖抱紧成为一个婴儿,女性坚韧的意志力在那一夜让他目瞪口呆,她确实做到了在水底两个小时内不换一口气,但是洗浴的结果是在之后的两天她的头发连续生长了十几米,这些头发还分泌出紫色汁水,白线感到头皮插满了针管导流出了她的体内毒素,最后他忍无可忍这种荒诞而恐怖的行为,趁着白线熟睡时候剃光了她的头发,那些断根后的头发在灯光下迅速分解成一层紫色蒸汽悄无声息溜出窗缝,他对着窗外的夜空骂了句:滚吧!
或许是在头发事件之后,白线和他的情感有了裂隙,白线一开始不相信他的描述,他总是把他憎恶的东西添油加醋说成本性狰狞,最后白线翻来覆去询问了三十几遍细节发现毫无破绽,勉强相信了关于头发逃逸的事实,却又开始担心那些头发会回来报复,比如,吸取别人的毒素趁她熟睡之际潜入她的肺叶,让她一觉醒来沉疴在身,白线为此彻夜失眠,他不得不用宽边胶带在临睡前封死每一条窗缝,白线还找出了门缝、空调吹气口、落水管口、马桶排泄口等死角,在他按照白线的要求做完所有防御工事之后,他在疲惫不堪中入睡,睡着前他最后一次睁眼依然看见白线惊恐得盯着天花板,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一处裂缝,那里偶尔在下雨时会渗进小块的雨水,他在感应到白线准备动手叫醒他时一头扎进梦里直接潜水到底,他在梦里还和这座房子进行了推心置腹的谈话,由谈话得知这房子也是雄性,原本他迁怒于尿道被堵塞,但听闻了理由,感慨男人活着不容易,和他握手言和,并和他说了建筑物世界最近的一两例绯闻,大抵是某豪华墓地的独女被不明建筑物勾引诞下一根瘦弱的刻着墓碑的烟囱的故事。
直到他把可乐喝完,白线依然没有出现,他准备回家,在家里等她。夜幕翅翼下的校园小径蜿蜒反射白光,这首次让他预感到了一丝危机,他还未意识到危机词条的清楚解释,总之,事实是他按照原路返回却并没有走到校门口,他首次在气温凉爽的沿海城市的夏夜目睹了海市蜃楼,他还在图书馆原本空无一人的停车棚看见两个售票员,他去问路,售票员说:去青海的车还有两分钟,我建议你去厦门,因为车票打折。他问:什么车?售票员说:自行车啊,这些自行车在没人看管的夜晚都是我们敛财的工具。他也由此得知了自行车如何在月光下加速成为一种超越磁悬浮的交通工具,这也印证了他心里光学比电磁学更神秘的观点。他婉拒了打折票价的诱惑,在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他现在开始懊悔自己不戴手边,他的卡西欧上面还有一枚精确的指南针),他感觉到那些蜿蜒小径在夜幕下不断潜滋暗长,他也终于明白仇人来自何处,他冷笑着找了一处石条凳坐下,轻蔑地看着夜色下的小把戏,他亲眼看见原本离他三米远的亮着一盏灯的告示牌扭扭捏捏地往远处移动,还有更远处的一支路灯,那种始终驼背低头发出昏黄灯光勾引灰蛾的灯种,他们在灯的世界应该也是三等公民,你看它的猥亵样子就知道没有高贵的品格。它们,都已经成为小径诡计的傀儡,而小径,显然就是头发的同党,他们都有细长的面貌和拉帮结派的恶习,这个诡计被他识破之后,小径就不再动弹了,他也不管他们是否在潜伏密谋,大踏步地往校门方向走,只花了两分钟就走出校门来到街上,当他满怀着凯旋的窃喜回到家时,家里还是漆黑一片,他想白线或许被困在学校了,他知道要把破解小径诡计的方法告诉白线,他拿起手机匆匆下楼,在他走到三楼和二楼交界的楼梯口时,一条短信掉进他手机溅起小块淡绿色的荧光:事实证明你是个自私靠不住的男人。他很想回复那个叫白线的发件人诸如自己只是一时兴奋才没有和她共患难或者他必须回家拿到手机才能有效地解救她,但是他却没这样做,他把手机塞进裤袋,仿佛这个分手的协议早就在他心中草拟完成只是缺少一个提出的契机,现在由白线提出后协议的内容更具有了说服力——这竟然是一份双方在未经过任何深入沟通却达成一致的协议,他身上热气腾腾的战意潮水般退去,他重新爬上三楼的楼梯回家开门开灯关门洗澡上床,他决定至少两天不去那个学校散步,虽然里面藏着一些合他口味的肉体蓓蕾,他也因此想到白线的肉体此刻归属何人,如果是那些头发族类,那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女人在纷纭世事中总是看不清对方的意图由此误以为又一处幸福以全新的面貌呈现,他企图在嫉妒和嫉恨中赶紧忘记白线却发现一些气雾状的情绪在心里渐渐滋长成为絮状丝状最后盘根错节,那些深紫色的发丝编织成渔网缠绕住一具海豚型的肉身,肉身白色肌肤泛起的幽暗细碎的光芒是他被困倦淹没前停留在视网膜最后的景象。
2009-5-24
[ 本帖最后由 chenyudemon 于 2009-5-24 08:35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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