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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前幕后(小说)
我命里缺金,被刺倒那天,不知道是先有缺口,还是先有刀。
只觉疼痛把身体与世界的连接劈出一条裂缝,我钻了进去。才发现,世界不过是一纸画幕,我只是完成了角色的使命,回到幕后。
死亡在生前,是恐惧的对象,可是当我死了,视线所及、身体所感,却统统是立体而柔软的。如果说生前还强烈感觉到生死之鲜明,那么死后,你会不觉得生与死之间的差别。它们的界线变薄变浅,你的感觉也随之变薄变浅,如此而已。
生的人们,他们的声音变轻,动作变缓,近在咫尺却像游移在彩色气泡的浮粒,不断变幻、重组、凝合,幕后的空间着实更大,不管任何维度都有不断的延伸,看不到尽头,无非你失去重心,可以到处走动。
我走到台后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可是那哪叫摔,整个身子一轻,便浮起来,才看清那些高楼大厦完全不按生前时候的长相,而是东一簇西一丛,四面八方前后左右上下到处疯长。那一刻,无助的我简直孤独疯了。我只能等着,期望有齿轮将我传输到一个接一个的环境,可是没有。我开始发现自己的思想也没有凝聚力,总是在想着这件事时又在想另一件事,视线开始涣散,光线的折射和重叠、摇摆打造出一个奇怪的世界。
那把刀钉住我的肉身在台前的地板上。血洇开,人群聚起散开,在层叠起伏的光线上映现出来。我开始劈开那些人群,追索而去,一定有一个人仓皇而逃,就在黑暗里躲着。我要抓到凶手,可是——就算抓到又怎么样?能把我重又救回台前?
我如果再能残留在台前五分钟,或是一分钟。我要表演什么?思索者?捂住脑袋,想,生前最重要的一个人,是他,还是她?不,我想面对全能的神,问他几个问题。
我:请问,我来世上有什么使命么?
神:每个人来世上都有使命,就和演员一样。
我:那末我还未完成使命,为何就召我回去?
神:你怎么知晓你未完成使命?
我:我要实现的愿望仍未达成。
神:人来到世上是带给别人快乐,不是自己。
我:所以我缺金,就赏我一把刀?
神:刀在你出生之前已然造好,不是为迎接你的诞生而造。
我:可是我的死却是它值得称颂的功绩,难道它的使命即是如此?
神:那是一把水果刀,用来削皮,行人方便而已。
我:那末它一定完成这项使命很顺利,怎么没被毁灭?
神:因为你的使命未完成,而它完成太多,不想你痛苦下去,替你消痛。
我:一派胡言……
神:这世界本来便环环相链,事与事、人与事、人与人皆有微妙连接,不信由你!
我:我想回来。
神:回去了就回不来了,好生呆着,你会分不清台前幕后,死与生原本就对立,没有正邪好坏之别。有人想死死不了,还痛不欲生的活着,跟你一样。
我断言了。因为忽然思想涣散,想不出什么话来。哦,对了凶手。
我:我不怨刀,怨那杀我的人,能告诉我谁吗?
神:即使知道又如何?你已无反抗之力。不过物物人人环环相套,凶手迟早会死,你何必操心。
我:哦,如此。
又忘了该说什么。
视线模糊,头脑昏沉。
开始浑身发颤,手脚冒汗,额头拂过一阵阵暖一阵阵凉意。肚子鼓胀起来,一泡尿憋不住洒了出来,洋洋洒洒,星星点点的穿越了裤子,像雨珠一样飞散开来。
过一会儿,我以为自己睡着了,闻到一股尿骚味飘在空中。
却听到“啧啧”的嘴唇互碰的声音,像有人在亲吻,还有吞咽唾液的声音。
我感觉身体缓缓下降,耳边的声音慢慢清晰、变重。如果死亡这样寂寞,还不如在尘嚣里睡着,死了也能感受到活着的喧闹与炽热。
睁眼一看,一头肮脏的猪张着嘴“呶呶”的吮着空中落下的我的尿液,是它重又带我回到台前,给我以引力。
我站在台前,手捧鲜花,频频躹躬,感谢猪,感谢赐我引力,让我重获身体的感觉。
神的那段话仍在脑子里,记忆重又沉淀,视线已变清晰,可是我却反复咀嚼这段话。
我变成了一头牲畜,有思想,却失了语言。这回,我要扮演的角色是——猪。
比人要简单得多,可是迎接我的,仍是——刀。
命里缺金,一缺就缺到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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