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trong>本文写于21岁,深入骨髓。</strong></p><p>9月中旬的夜晚,起了风。风飘在北京的街道间,楼宇上。流动的空气无处不在,如剥掉衣服似的让人觉得凉快,如剥掉皮似的让人觉着舒畅。走过天桥,不必仰首也能瞅见头上如流质蔓延的灰蓝天宇,和惨白如旧药棉的流云。天地接壤处,还是城市,一块一块地泛着灰白的辉光,仿佛吞吐着什么的巨大深窟似的,天就是它们的盖子。风从远处的深窟被送出,一条条上下舞动着挤压过来,舔舔身子,又一泻而去。嘴鼻间满是那种离去的灰尘的味道,这是风的味道。<br/>这样的味道似曾相识,只是那时站得还要高。</p><p>那时站在学生宿舍的7楼上。其他的宿舍楼都只有6层,教学楼也没有那么高的,而这楼的每一层都似乎要比别的楼高一点,这样7楼就高出不止一层楼的高度。风贴在这些楼的顶上悄悄滑过来,再下面一点,风只好在楼房之间辛苦地喘息。我站在7楼的阳台上,把风吃下去,吐出无数细碎的小沫,转瞬即被风打散了。风不大,也能叫碎发浮起来;风不冷,吹着却有如剥了皮似的凉快。上阳台站一会儿,整个人能叫风给吹透了,心胸再无郁结。那样的夜风,夏天没有,冬天也没有;那样的夜风,3月和9月的最好。可有时,5月间或10月底的夜晚,本应略为湿热或水样凉的风,却也会杂着初春和仲秋天真温柔的气息在宿舍楼间游走,好象邻家惯养的猫,被你追着跑开了,又回过头来舔你一下。</p><p>远处有无缝钢管厂车间庞大的穹顶,穹顶左近,工厂区泛着病白而刚毅的光;另一边,水泥灌木丛的上头,浮着巨大的灰尘沼泽,从那里放射出来的光把低云映得惨白。夜晚这城市除了我所在的位置都是不可知的深窟,风在深窟之间来回奔腾,把大量灰尘带到我身边又刮走。我站在7楼阳台上被空气分子流堵塞口鼻,胸中奇异的感觉扶摇直上:是的,我就喜欢什么东西从手指间流走的感觉;倘使是抓得住的,我或许不喜欢。当时那样想着,风就笑着从我身体表面滑过。楼下四周人声鼎沸,仿佛风与风在交谈。</p><p>这时,现实中的我,就半是想象半是回想那时夜晚站在7楼阳台上的我,如何蜷起手指带着半丝什么东西丢掉了的懊恼,和一丝成长的兴奋,体味什么东西从手指间漏掉的感觉。太多了,是的:17岁在97年的手指间溜走,18岁在98年的手指间溜走,难得的冬日暖阳在沉睡的脸与合在脸上的书页之间溜走,快乐在难以名状的情绪与悠闲慵懒的心境交替间溜走,……恋情也曾在漫不经心搁下话筒时,从话筒和支架之间溜走了。我想着要发出叹息,叹息也就从唇舌间溜走,钻进空气里,被风打成细沫不见。</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2-27 7:06:40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