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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沈慢

穆齐尔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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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2 15:39:40 |显示全部楼层

棺材盖

在平秋山丘深处的某个地方,也可能已经位于波各塞公园里边,灌木丛中露天停放着两个由不太贵重的石材制成的棺材盖。它们显得不很珍贵,只是随便放着。棺材盖上纵向雕着一对夫妇,这是这对夫妇为了最后的纪念而让人给他们雕的。人们在罗马可以看到很多这样的棺材盖;但是在任何一座博物馆和任何一座教堂里,它们都不会给人以像在这里、在树下这样的感觉,在这里,人物看起来就像伸展着躺在一块土地上,刚刚从一次小憩中醒来,这次小憩持续了两千年。

他们用胳膊肘支撑着,互相注视着。只缺一个装着奶酪、水果和红酒的篮子放在他们中间了。

女人梳着一种带小卷儿的发型——她马上就会整理一下这头发了,按照她入睡前的最新时尚。他们互相微笑;长久的,非常长久。你把目光移开了,他们却依然还在无尽无休地互相微笑。
这道忠诚的、正直的、市民式的、爱恋的目光经历了千百年的考验;它从古罗马发出,在今天与你的目光相交。

不要因它在你面前长久凝驻而啧啧称奇;他们不看向别处,也不把眼睛低垂:这并没有让他们变得更像石头,倒是变得更有人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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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4 16:22:07 |显示全部楼层

兔子的灾难

那位女士肯定是昨天才从某个大商场的玻璃窗里走出来;她那张布娃娃似的小脸俊俏可爱;人们会想要用一把小勺在里面搅一搅,看看它动起来是什么样。但是人们自己也穿着鞋底像蜂蜜一样光滑、像蜂蜡一样厚的鞋子和放佛用直尺和白粉笔设计出来一般的长裤在展示。人们顶多会因为风而欣喜若狂。风把裙子贴在她身上,让她显出一副娇小瘦弱的骨骼,一张无知的小脸,上面有一个非常小的嘴巴。而它给观众勾勒的当然是一张果敢的脸。

一些小兔子毫无知觉地生活在这些白色熨褶和茶杯一样薄的裙子旁边。岛屿的英雄气概像墨绿色的月桂一样在它们周围展开。一群群海鸥盘踞在原野的洼地上,像风吹动着被白雪覆盖的甜菜地。那位娇小的、用毛领子作装饰的白衣女士牵着的那条小小的、白色的长毛狗在野草中跌跌撞撞地奔跑,鼻子离地面只有一指距离;这座岛屿上方圆几公里都嗅不到另一条狗的味道,除了对许多小小的、陌生的、横穿整个岛屿的野兽踪迹的可怕幻想以外,这里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在这种孤独中,狗变得巨大无比,变成了一个英雄。它发出激动、尖利的声音,像海中怪兽一样龇着牙。那位女士徒劳地嘟着小嘴试图吹口哨;风把她想要发出的细小的声音从她嘴边吹走了。

我曾经坐过用这种浑身刺毛的猎狐犬拉着的雪橇;我们人坐在雪橇上,它流着血,浑身上下直到肚子都有被冰划破的伤口,但尽管如此却依然充满着野性的、永不疲惫的快乐。现在,这只猎狐犬在这里发现了什么东西;它的四条腿像细木棍儿一样疾驰,声音变作呜咽。这个瞬间的奇特之处是,这座扁平地漂浮在海面上的岛屿是多么让人想起高山中那些巨大的冰斗和冰板。被风吹得平坦光滑的黄色沙丘像岩石做成的花冠盖在上面。在它们与天空之间是创世未完的空无。光线不是照在这个东西或那个东西上,而是像从一个被不小心撞翻的桶中流淌出来一样到处流动。人们每次都会惊讶,动物们竟然居住在这样的孤寂中。它们获得了某种神秘的东西;它们那小小的、长满了柔软的绒毛和羽毛的胸脯中藏匿着生命的火花。这只猎狐犬正在追赶的,是一只小兔子。我想:一只小小的、不怕风雨的山兔,它永远不会追上它的。一份来自地理课的记忆变得生动起来:岛屿——我们其实是站在一座海底高山的圆形山顶上吗?我们,十到十五个穿着彩色的精神病院病号服——这是时尚的规定——到处闲逛的浴场疗养者。我再次修正了自己的想法,我对自己说:共同之处只是那种非人性的荒凉。像一匹把骑手掀下去的马一样,在所有人类占少数的地方,大地都是精神错乱的;是的,高山地区和小岛上的大自然被证明为一点都不健康,而是真的患有精神疾病。但是让我们惊讶的是,狗和兔子之间的距离缩短了,猎狐犬赶上去了,人们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事——一条狗,它追上了兔子!这将是狗世界里最伟大的胜利!兴奋和激情鼓舞着追击者,这已经毫无疑问了。那只兔子在逃跑过程中突然改变了方向。这时候我从一种柔软的东西中发现——因为这只兔子的上牙没有那道坚硬的缝隙——,它不是兔子,它只是一只幼兔,一只小兔仔。

我感觉到了我的心跳;狗减速了;它现在落后不到十五步;转瞬之间就将是兔子的灾难。那只兔仔听到追击者就在自己的小尾巴后面,它累了。我想跳到它们中间去,但是意志从熨褶后面到达光滑的脚底用了太久的时间;也可能头脑中已经有了阻力。在我面前二十步——如果不是那只小兔子气馁地停下来,把它的后背交给追击者,那就一定是我出现了幻觉。追击者的牙齿咬了进去,把它来回拽动了几下,然后把它甩到旁边,两次、三次把嘴埋进它的胸部和腹部。

我抬起目光。周围是一些笑着的、兴奋的脸。突然就像通宵跳舞之后的凌晨四点。我们当中第一个从这种对血的痴迷中清醒过来的,是那只小猎狐犬。它停下来,怀疑地偷眼看看两旁,然后向后退去;没走几步,它就开始快步奔跑起来,放佛预想中会有一块石头向它掷去。但是我们其他人都没有动,我们很尴尬。一种由诸如“为生存而战斗”或者“大自然的残酷”之类的吃人词语构成的乏味气氛包围着我们。这样的想法仿佛从海底深渊中、从不可测的深处浮出水面,变得肤浅无味。我真想回去把那个愚蠢的小个子女士打一顿。这是一种真诚的感觉,但却不是好的感觉,于是我沉默着,于是我陷进了那种弥漫着的、不确定的、正在形成的沉默中。最后,一位又高又瘦的先生用双手捧起那只兔子,给靠拢过来的人们看它的伤口,然后像捧着一副小小棺材似的把这具从狗嘴中夺回来的尸体捧到附近酒店的厨房里。这个男人是第一个从无尽深渊中浮上来,双脚踩到了欧洲的坚固大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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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9 15:42:31 |显示全部楼层

老鼠

这个小小的故事——其实它只是一个店,一个独特的小小的尖,根本不是故事——发生在世界大战中,在比有人居住的地区高处一千多米,且比一千多米还要偏远的拉丁尼高山牧场弗达拉•威德拉:那里有人在和平时期安了一条长椅。

这条长椅在战争中也还安然无恙地立在那里。在一块宽阔、明亮的凹地中。子弹从它上边飞过。安静得像一些小船,像一群鱼儿。它们射入很远的、没有东西也没有人的地方,在那里一连几个月冥顽不化地蹂躏着一条无辜的山脉。没人知道为什么。是战争艺术的一个错误?是战神一时闹情绪?这条长椅被战争遗弃了。只有太阳每天从无限的高空射来阳光给它做伴。

谁坐在这条长椅上,谁就会踏踏实实。月亮不再升起来。四肢沉入一种彼此分离的睡眠,就像男人们紧靠着躺倒在一起,然后在同一时刻疲惫不堪地忘记了彼此。就连呼吸也变得陌生;变成了大自然的一个过程;不,不是变成了“大自然的呼吸”,而是:如果注意的话,那是在呼吸着——这种均匀的、毫无意志的胸部运动!——由蓝色怪物空气对人类的无力所做出的像怀孕一样的某种东西。

周围的草还是上一年的草,雪一样苍白而且丑陋;如此的没有血色,就像有人从它们身上搬走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近处和远处都遍布着数不清的小山丘和小凹地,遍布着矮松和高山牧场。目光从这种静止的不安、这种散裂成青黄色泡沫的大地之浪上抬起,总是被抛向在前方截断了这片风景的高高的、红色的礁石群上,然后碎裂成千百道,再从这些礁石上流淌下来。并不是高得很离奇,这些礁石块,但是它们再往上就只有空空的光了。这些礁石是如此荒凉,又是如此毫无人气地美妙,像在创世的时代一样。

一只小老鼠在这条很少有人光顾的长椅附近创建了一套交通壕系统。一鼠来深,有一些可以消失其中然后在其他什么地方又钻出来的洞。它在里面倏地溜了一圈,站住,倏地再溜一圈。从空气的隆隆声中浮现出一种可怕的寂静。人的手从长椅靠背上滑下来。一只眼睛,像按钮的头一样又小又黑,盯住了它。一瞬间人们会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似乎真的不再清楚地知道,是这只小小的、充满活力的黑眼睛在转动,还是山的可怕的静止在晃动。人们不再知道:在一个人身上实现的是这个世界的意志,还是这只老鼠从那只小小的、孤独的眼睛里放射出的意志。人们不再知道:这是在战争中,还是永恒已经统治世界。

那些人们觉得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可能就这样长期地、任意地继续着。而这就是这个小故事的全部了,因为从那时起它每次都在我们还不能确切地说出它在哪里停止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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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9 15:52:24 |显示全部楼层

耳聪

我提前上了床,我觉得我有点着凉,甚至可能发烧了。我盯着天花板,也可能我看的是这个酒店房间的阳台门上挂着的微红色的窗帘;这很难区分。
当我看完的时候,你也刚好开始脱衣服。我等着。我只是听着你。

令人费解地走来走去;在房间的这个部分,那个部分。你来了,把什么东西放到你的床上;我不去看,但那会是什么呢?这时候你打开了橱柜,放进去一些东西,又拿出一些东西;我听见橱柜又关上了。你把一些坚硬、沉重的物品放到桌子上,另外一些放到五斗橱的大理石台面上。你不停地活动着。然后我辨别出了打开和梳理头发的熟悉声音。然后是水流冲进盥洗盆。之前已经脱掉了一些衣服,现在又在脱;我弄不明白你脱掉了多少衣服。现在你脱掉了鞋子。但是随后你的袜子又开始像之前的鞋子那样在柔软的地毯上不停地走来走去。你往杯子里倒水;先后倒了三四次,我完全想不出为什么。我在我的想象中早已经把所有能够想象的都想完了,而你在现实中显然还一直都能找到新的事情要做。我听见你穿上了睡衣。但是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又有上百种小活动。我知道,你因为我而急匆匆的;这一切显然都是必需的,是你的小我的一部分,像动物从早到晚的无声举动,你全身心地扑进某种东西里,发出数不清的动作,对这些动作你一无所知,在这个过程中你一丁点儿都没有听见我!

我偶然感觉到了这些,因为我发烧了,并且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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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30 14:32:57 |显示全部楼层

斯洛文尼亚乡村葬礼

我的房间很古怪。火山红色,挂着土耳其式窗帘;家具有很多裂缝和接合处,灰尘像一些小小的鹅卵石水槽和河床在里面绵延。那是一些细细的灰尘,鹅卵石的不现实的细小化;但它们是那样简单地存在着,不交织在任何事件中,乃至会让人想到高山地区的巨大孤寂,仅仅被光线和黑暗的升落起伏冲洗着。那时候我有很多这样的体验。

当我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时,房间里弥漫着死老鼠的臭味。那两位女教师把所有她们不再喜欢或者不值得再保留的东西,都扔进我的房间与她们的房间共用的前厅里:假花、残羹冷炙、水果皮,以及不值得再清洗的撕碎了的脏衣服。当我叫我的仆人整理一下时,连他都抱怨连天。不过她们中的一位比天使还美,而她的姐姐比一位母亲还温柔,并且每天都把脸蛋涂成天真的粉红色,这让她的脸像小教堂里的农民圣母一样美丽。她们两位都很受那些经常来我们这儿的学校女孩子的喜爱。有一次我生了病,自己也感受到了她们那种像温暖的香袋一样的亲切善良,我才理解了这种喜爱。但是有一次,当我大白天走进她们的房间,想跟她们提点要求的时候——因为她们是房东——,她们两个却都躺在床上,我刚想退出来,她们却非常乐于助人地掀开被子跳起来,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连在街上穿的脏兮兮的鞋子她们也在床上穿着。

当我观看那场葬礼的时候,我就是站在这幢房子里。斜对着我的窗子,住在宽阔的、在此处稍微隆起的帝国大街对面的一个胖女人死了。上午,年轻的木匠门送来了棺材;这是冬天,他们把棺材放在一个小小的手滑雪橇上,由于这个上午天气很好,他们穿着钉子鞋从大街上滑过来,巨大的黑色盒子在他们身后左右摆荡。每个看到这场景的人都会有一种感觉:他们是多么英俊的年轻人。并且好奇地等着,看雪橇是否会翻。

到了下午,房子前面站着送葬的人们:大礼帽和小皮帽、时髦的帽子和冬天的裹头巾黑压压地映衬着天空的明亮雪白。神职人员身着黑色和红色的衣服、外面套着笔挺的白色小褂,横穿雪地走过来。一条年轻、高大、毛发蓬乱的棕色的狗跳向他们,像对着一辆汽车似的对他们吠叫。如果允许这样说的话,那么它表达的并不是完全错误的观察;因为在这一瞬间,来者身上真的既没有神圣的东西,也没有人性的东西,更多的只是他们的存在中那机械的一面在光滑的路面积雪上艰难地移动。

但随后就是超越世俗的了。一个宁静的男低音开始唱起一首美妙温柔的、悲伤的歌曲,我只听懂了其中的外来词“甜蜜的玛利亚”,一个闪着栗子般浅棕色光芒的男中音加入进来,还有一个声音,一个男高音,超越所有声音跃上高空;与此同时,从房子里不断涌出一些戴黑色头巾的女人,蜡烛在冬日天空的背景下燃着淡黄色的火花,器具闪闪发光。在这样的时刻,一个人会想要痛哭一场,不为别的原因,只因为自己已经是过了三十岁的人了。

也许还有点儿因为男孩子们在送葬人群后面用胳膊肘推推搡搡,或者因为那位站得笔直的年轻先生——那条狗的主人——正越过所有脑袋看着这神圣的帮助仪式,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让人不知道为什么。一切就这样胆怯地充满了没有安置好的事实,像一个陶瓷柜子。当我——大概是出于偶然——在人群中再次发现那位高挑的年轻男子把一只手放在背后,而他那条棕色的大狗开始与这只手玩耍的时候,我真的已经不能自抑,但又不知该怎么办。那条狗逗弄地咬着那只手,试图用它热乎乎的舌头把它唤醒。现在我紧张地等待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那个年轻男子整个人都僵立在某个不确定的高处——背后的那只手终于松动了,开始独立地与狗的嘴巴玩耍,而它的主人对此却并不知晓。

这让我的心灵重新恢复了正常,尽管那并不是一个充足的理由。当时,在那种我强迫自己忍受着的环境中,我的心灵很容易陷入混乱或者恢复秩序,即使几乎并不存在什么缘由。当我的女房东在葬礼之后向我伸出手,同时递上一小杯她们自制的可疑烧酒时,对于握手的期待让人既舒服又不舒服地传遍我的全身,她们同时还送上了几句体面的话,这些话让人无法反驳:也许不幸会把人们彼此拉近,或者诸如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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