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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10:59 |只看该作者
以下是引用红旗下的蛋在2004-7-5 14:55:59的发言:
虽然是一泡狗屎,有人硬要说成是一朵鲜花,并且在其中寄托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和梦想,要他彻底抛弃,那无疑是一种精神自杀。


这年头就是奇怪的很,总有很多人习惯于把狗屎说成鲜花,但也有很多的人习惯于把鲜花说成狗屎,实际上归根结蒂,这是一回事,是同一类人干的没脑子的事。当然,问题并不出在狗屎与鲜花那里,而是出在这类人的心里,他们从一开始就没能搞清楚什么是狗屎、什么是鲜花,所以才会轻率地把这样的名头对立起来,像大帽子一样扣来扣去,尤其是像“狗屎”这样的词,用起来一定觉得很痛快吧?也很习惯是吧?重要的并不是怎么就说出了它,而是怎么就会想到了它?以狗屎做为开头的批评是多么的乏味和无力啊,尽管它有着浓郁的气味。
我知道什么呢? http://zhaosong.blogcn.com/index.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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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11:17 |只看该作者
看了黑蓝的理念,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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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11:17 |只看该作者
一只长不大的羊
杨遥
一、
王文泽10岁那年一个响亮的中午,仿佛只是打了个呵欠。可妈妈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呼”一下走了。王文泽关于悲痛的所有发泄都归根到那个该死的呵欠上,他拼命哭,哭自己打那个呵欠。
秋天过去,王文泽就辍学了。失去学校生活的王文泽也失去了。“王文泽”这个名字,人们都叫他王五。“文泽”多好的名字呀,它包含了妈妈对他多少的期望?王文泽觉得失去了这个名字也失去了和妈妈的唯一联系。妈妈只知道他叫文泽而不是什么王五,以后妈妈在那个世界呼喊王文泽,他是不会知道了,人们都叫他王五,他也会慢慢忘了王文泽。
失去妈妈,失去名字的王五像玉米 里呼呼往上窜的杂草。早上,羊群一出来,王五就拿着小鞭子跟出去,夹在群羊中他比那只头羊还低一双角。这时正是同龄孩子们上学的时间,孩子们从村子的四面八方跑向学校,王五跟着从四面八方来的羊也“咩咩”叫着走出村子。
羊们拾着地上干得失去颜色的玉米叶子,嚼嚼还没有散发出绿气的草根,走走停停,雍荣大度仿佛行云流水。
“嗨嗨……嗨嗨……”,烂眼睛羊倌唱了,羊们支愣起耳朵,嘴里专注地嚼着失去生命记忆的那些植物。
王五支着小鞭子坐在地上。一群麻雀从一棵树的枝头呼一下飞到另一棵树的枝头,没等一分钟,又呼一下飞到第三棵树的枝头,它们在第三棵树的枝头叽叽喳喳争吵了起来。王五心想,这次它们该不会再一起飞了吧?没想到,没过多久,那群麻雀像有默契似的,呼一下射向远处的田野。王五看树上,还有三、五只石雕似的不动,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从地上摸起一块儿石头,用劲儿朝树上砍去,那三、五只麻雀比箭都射得快,唰一下冲进刚才起飞的那群麻雀,王五根本看不出哪只先飞,哪只后飞。
羊们总是不紧不慢地嚼东西,烂眼睛羊倌给王五分些他带的食物,两人几下就吞完了。继续往前走,羊们还是不紧不慢,那只头羊威武的像一个将军。
太阳一到山顶,天就黑得特别快,仿佛山背后有什么东西拽着似的。
羊们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路过刚才经过的结冰的湖面,有的羊还停下来在冰面上舔舔。烂眼睛羊倌鞭子一扬,做出一个吓人的姿势,嘴里还嗬嗬怪叫着。王五觉得他和地里的稻草人一模一样。
一群在冰上抽陀螺的小孩儿都围上来,要借羊倌的鞭子玩玩。羊倌儿不肯,小孩儿们便一起用手围在嘴上喊“放羊猴,吃羊毬,羊毬长,吃不着……”羊倌眨巴眨巴烂眼睛,又把鞭子一扬,王五以为他要抽这些孩子。羊倌却依然做了一个吓人的姿势,伴随着嗬嗬的怪叫。小孩儿们先是受惊地一退,见羊倌只是吓唬人,又围上来,“放羊,吃羊毬……”有一个家伙趁王五不注意,“嗖”一下从他手中把鞭子抢去。王五急着去抢,他却“嗖”一下把王五的鞭子扔向湖中心,嘴里还说就这破鞭子?王五小心翼翼踩着冰面去取鞭子,脚下的冰却“咚”一响,王五吓得一激灵,不敢往前走了。他把目光收回来望羊倌,羊倌低下头在赶羊。

二、
王五第二天跟着去放羊的时候没有了鞭子。没有了鞭子的王五觉得自己像没有了手臂的稻草人。以前羊倌挥舞大鞭子的时候他也挥舞小鞭子,一起赶羊;现在羊倌挥舞大鞭子的时候他只能挥挥胳膊,他觉得自己也好像成了一只羊,但王五还是随着羊群走出村子。
没有了鞭子的王五走在羊群中,不时有一只羊碰碰他的大腿。舔舔他的手指又挟裹着他往前走。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只羊。
“嗨嗨……嗨嗨……”烂眼睛羊倌唱了,羊们不紧不慢嚼着,王五坐下来,手中却没有鞭子,他又站起来。
王五绕着羊群转了一圈,所有的羊都在聚精会神地听歌和嚼东西,他便抱住身边的一只羊把它摔倒,摔倒的那只羊摇摇身子又站起来,还是听歌、嚼东西。王五又把它摔倒,它又站起来。王五便和它较上了较,但他每一次把这只羊摔倒,这只羊便马上站起来,顶多挪挪身子,还是不动神色地嚼东西。王五便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把这只羊摔倒。
烂眼睛羊倌唱完了一曲,挥着鞭子走过来,王五本能地缩了一下身子。羊倌摸摸他的头,“你为什么非要摔这只呢?”王五诧异地抬起头瞧羊倌。“那几只你试试看”。羊倌说的是头羊身边的几只。这几只羊膘肥体壮、毛色洁白,自从王五跟上羊群它们就一直在头羊身边,王五总觉得它们是羊群中的富人和美女。现在羊倌要他摔那几只试试,他觉得不可思议,他记忆中的富人和美女都不可侵犯,一向都是她们瞧不起别人,但王五还是走了过去。
那几只羊也在聚精会神地嚼东西,也是些草根、树叶什么的,但王五觉得它们和其他羊不一样。
王五选了这几只中个头最小的一个,伸出手拍了拍这只羊的头,猛不防把它摔倒了,这只羊也是摇摇身子站起来。王五心里有些得意,他觉得自己欺负了一个富人或美女。他又摔倒第二只、第三只。忽然他的身子“呼”一下飞了起来,屁股重重地被摔了一下。接着他听到羊倌“哈哈”的笑声,他也想摇摇身子从地上站起来,那只头羊舞着长角天神一样站在他面前。王五顾不得揉屁股,赶快往起爬,刚一站起来,那只头羊往前一冲,他又摔倒,屁股比刚才还疼。接下来王五一站起来,就被这只羊顶倒,他根本没有半点招架之力。后来,要不是羊倌赶走那只头羊,王五的屁股一定摔得稀巴烂了。
这天往回返时,王五离得那只羊远远的,小孩们还在湖面上玩陀螺,见了他们喊“放羊猴,吃羊毬……”王五什么也不敢说,捂着屁股一瘸一拐溜走了。
三、
以后的几天,王五跟着羊群时,就有意离那只头羊远远的。头羊也不再攻击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嚼东西。那几只美丽的母羊也不紧不慢地嚼东西。王五觉得羊群一下疏远了自己,他觉得跟着羊群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王五顺着结冰的小河往回走,烂眼睛羊倌在背后喊他,王五觉得羊倌叫着的“王五”好像是别人。一只兔子在他跟前忽然窜起,百无聊赖的王五一下提起了精神,可是,他刚跑了三、五步,兔子钻入一片灌木丛不见了。没有兔子可追的王五觉得更没意思了,他便装作自己是一只兔子,背后有人追,东躲西藏往前跑。
跑了一会儿,王五累了,他停下来喘气,看见了小湖那儿隐隐约约有几个黑点。王五便一口气奔到小湖边,果然有几个小孩在那儿玩,一看就是逃学的。
几个小孩见了王五,一下子扔下手中玩的冰车,“呼”一下向王五跑来。他们拖着王五朝湖中心跑,王五感觉到一种被人捡回来的快乐,他尖叫着在冰上被人拖着跑。脚下的冰也似乎高兴得呻吟起来,“咚、咚”的声音越来越大。王五觉得害怕,他喊“不”,却被周围的笑声淹没了。冰开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王五带着哭着尖叫,周围的笑声却更肆虐了。王五似乎听到了水在冰下,“哗哗”地流,他觉得每“咔嚓”一声,他的心便往下掉一块儿,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是被拖着走了,而是被推着走了。
“轰隆”一声,王五感觉什么都完了,他的脑子中飞快地闪过哪个太阳响亮的中午。
好久,王五搞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他听到周围“哈哈”的笑声,接着他感觉到了疼,感觉到了冷,他发现自己爬在冰面上。
王五试着往起爬,身下的冰“咔嚓”响了一下,他不敢动了。那些小孩们哈哈大笑着,划着冰车从他身边射过去,又“嗖”一下返回来,冰只是“咔嚓、咔嚓”响,却并没有破。王五爬起来,身子又麻又痛,他低着头灰溜溜离开小湖。
羊倌赶着羊已上了对面那着梁,“嗨嗨,嗨嗨……”羊倌又开始唱了。王五瞧着那些羊水一样从梁上缓缓流过,头羊在前,美丽的母羊们随在后面,然后是其他大大小小的羊。
王五觉得心里憋得慌,他也张开喉咙唱“嗨嗨,嗨嗨……”,不知上面的羊倌和羊是否听见,羊倌的声音更高亢了,羊们还在缓缓滚动着,消失在梁后面。
王五发力狂奔,他要追上前面那群流动的羊。

四、
现在,王五开始每天和那只头羊摔跤。这和人们下象棋一样,开始他三、两个回合就让对方杀败,慢慢越来越厉害,能僵持好长时间。
羊倌说,他什么时候能把这一群羊都摔倒了,就天下无敌,去参加每年一度的物资交流会上的摔跤比赛准得冠军,能挠一只羊回来。
王五问羊倌他能不能摔倒这一群羊,羊倌说能摔倒还用放羊?他用双手敲敲膝盖,关节炎。
王五一心一意和这群羊摔跤,惹得那只头羊每天一见他就低下脑袋扬起角。
大羊生小羊,三年生五个。王五第一次摔倒那只头羊时,发觉这并不是多难的事,他从这只头羊的眼里竟看到了一丝夕阳西下的颜色。王五想:摔倒这只头羊,余下的羊只下过是举手之劳了。可是,他的身上飞了起来,他遭遇了和几年前几乎一样的袭击。王五看到了一只新的威风凛凛的公羊站在他面前。
此时的王五毕竟不是几年前的王五了,他首先敏捷地一滚,避开公羊的第二次袭击。
他站起来时,发现这只威风凛凛的公羊边站了几只他竟然没有注意过的美丽母羊。他又看那只头羊,竟然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它身边的那几只母羊毛黯淡肮脏不堪,仿佛一瞬间失去了颜色。
以后的这段日子,王五开始了和这只新头羊的较量。这家伙力气又大,动作又敏捷,而且头脑也好像很灵活。王五不得不小心翼翼对付,还免不了一次一次被它顶翻。
烂眼睛羊倌在一旁给他鼓劲儿,说摔倒这只羊就离冠军不远了。
王五的梦里整天全是这只羊,为了早日实现目标,他加紧锻炼身体。
终于,有一天他摔倒这只羊了,这只羊的眼里竟缓缓流出了泪水。接下来,王 五像掰玉米似的去摔其他羊们。可是,他顶多只摔了十只,就摔不动了,他刚才摔那只头羊用了好大力气。
以后的日子似乎重复得有些单调。王五每天先摔倒这只头羊再去摔其他羊。不变的日子,摔倒羊的数目在逐日上升。王五知道,他离胜利的那天不远了。
记不清哪月哪日,王五大汗淋漓地把所有的羊都摔倒在地。羊倌唱了,“嗨嗨,嗨嗨……”王五觉得他的声音像漏汽的汽球,他也唱了“嗨嗨,嗨嗨……”

五、
一年一度的物资交流大会到了,晚上照例是要唱戏、摔跤。
王五早早赶到体育场,捡一离场地较近的地方坐下。戏一唱完,十里八乡的摔跤好手们三五成群来了,很快,黑压压的人群坐满了体育场。裁判宣读完比赛规则,一声哨响,场上一下静了。
先是一个小孩上场,裁判扔给他一包烟。
对手很快也上去了,两三个回合,败下阵来。又有人上,又败下阵来。人们开始叫好、助威,这次上去一个个头较大的,他三两下就摔倒了开始的那个小孩。有人埋怨力量对比悬殊。
上场的人开始川流不息地交换,个头越换越大,身体越来越威武,但这些人大多摔倒两三个对手之后,就被别人摔倒。
这时,上来一个中年汉子,据说是上届摔跤比赛的亚军,去年,差一点点就是他的冠军。
准备上场的人开始迟疑了,有一位汉子被他的伙伴们推出,但他走了两三岁,一掉头,又跑回去了,惹得人们哈哈大笑。
终于,有一人出来了,刚一交手,就被摔了个狗啃泥。
人们又不肯上了。
裁判开始点名,让那些素有名望的跤手上场,又有三人上去,或多或少几个回合后下阵来。
王五的手心里攥出了汗,他的心“呯、呯”直跳,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位上届亚军。
又有人上场了,留着一部威武的络腮胡子。一出场,就来了个白鹤亮翅,获得满堂喝彩。接着,他开始围着那个上届亚军走八卦步,对手好像有些怯场,也不出手,跟着他转。王五的眼睛死死盯着场上的俩人,盼望奇迹出现。场上两人一直不交手,就那样转来转去。
场下的人们急了,有人喊:“上啊,上!”
有人喊:“这不是比武,让练武的人下去!”
……
先是从东边,不知谁起的头,人们齐喊,“上”、“上”,接着整个场子都在喊“上”、“上”。
络腮胡子沉不住气了,一个侧踹,他居然先用腿。上届亚军出手如闪电,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腿,然后跟上一步,用头一顶,“武林高手”倒在地上。
台下等好戏看的人不约而同都“嘘”了起来。“武林高手”灰溜溜爬起来溜出场子。
“五个,摔倒五个了”,裁判喊。
人们开始寻找上届的冠军,消息却很让人失望,他还没有来。
再没有人肯上了,场子一下冷了下来。
裁判喊,“再摔倒两个,本届冠军就产生了。”
上届亚军却没有失去冷静,很谦虚地低着头喘气。
王五站了起来,一脱褂子走上场去。
“小孩子家凑什么热闹?”
“滚!”
“回去,回去。”
裁判过来问王五真的要去比试吗?
王五肯定地点了点头。
裁判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场下却有人喊“拉黑牛,拉黑牛的。”裁判昂起头来,“牛小已经摔倒五个人了(牛小是上届亚军的名字),再没有挑战者,他就是冠军了”。我喊“一、二、三”
“一”。
“二”。
“三”。
场下还是没有人上,裁判哼了一下走开。
王五走上去。
“那是个放羊猴”,台下有人认出王五的身份。
或许是等的急了,或许是王五在他眼里根本不打眼。
上届亚军大大咧咧伸出手来,王五仿佛被吓呆了,一直被对方抓住领口,台下响起一片口哨声,然而,王五一下子抱住了对方的腰,然后毫不费力地把对方举起,这仅仅发生于一瞬间,王五听见对手说:“好大的力气”。
王五举着对方转了三圈,他觉得对方的眼睛一直在死死地盯着他,而且,对方的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他的领口,让他喘不上气来,几盏千瓦的大灯照得他晕头转向,王五听到场下的喝彩声、鼓掌声,他缓缓把对方放下。
裁判跑过来分开他们,又吹响了哨子。上届亚军围着王五转圈,王五不知道咋回事儿。
原来,摔倒对方才算数。像刚才这种情况毕竟很少,一般对方自动认输了,可王五的对手偏偏没有认输。
王五只好开始第二个回合的较量。对手绕着他转圈,王五觉得周围像有几百只羊在动,那几个大灯贼亮、贼亮。
王五忍不住了,出手,连对方的衣角也没抓住,腰却被对方从后面猛地抱住了,王五只好返手也抱住对方,上届亚军没摔倒他,王五却也摔不倒对方。裁判上去把两人分开。
第三个回合开始了,两人都“呼哧、呼哧”喘气,低着头,猫着腰,寻找对方的破绽。上届亚军出手了,他伸手去抱王五的腿,王五忙伸手去挡,被对方一下抓住手往地上一按,王五头一顶,对方面仰天摔倒了,场下人们欢呼起来。
裁判宣布,“牛小摔倒六个,再有一个,这只羊就属于他的了。”
王五头脑一阵发昏,明明是自己一头顶倒了对方。
早有快嘴人评论,“王五手先着地,输了。”
王五什么也听不清,他觉得几年中几百只羊都白摔了,他连裁判扔给他的烟也没要,冲出场子。

六、
灯火辉煌的体育场被抛在了身后。风吹着臭河的苇子发出“哗哗”的响声像漫山遍野的草。苇子中有虫子响亮地叫,王五对着黑色中摇摇晃晃地苇子悲愤地喊,“我操!”苇子发出“哗哗”的声音,小虫子依旧响亮地叫。
“救命!”王五以为自己的听觉出现了问题,他感觉今天的一切都不太正常。
然而,两个影子一前一后朝他跑来。王五本能地一闪,一个影子摇摇晃晃从他身边跑过,边跑边喊救命。王五像抓一只羊一样,一下抓住后面的这个人影提了起来,用劲儿朝臭河中一扔,一片的苇子发出折裂的声音,像有无数野鸭从上面跑过。
王五的气一下平了。他拍拍衣襟,去体育场寻自己的自行车。
前面跑的人影停住了,王五走过她身旁时,那人影发出低低的颤抖的声音,“谢……”。王五的豪气一下上来了,“我送你回家。”
两人一路上无多少话可说,女孩缩着肩膀低头急匆匆赶路。王五昂首挺胸一扫刚才摔跤失利后的那副鳖相。两个人的影子看上走像一对吵架后的情侣。
送女孩进了门,王五拍拍手,要回体育场取自行车。没走多远,有一男人追上来了,说是女孩的父亲,非要王五去他们家坐坐。
王五第一次上别人家作客,局促的很,他只是低头看自己的鞋尖,人家让喝茶,他喝茶;人家削了苹果让他吃,他不吃,他觉得苹果这东西削了皮不是让人吃的。他盯着自己贴在光滑的地板上扁扁的影子,想起传说中的吸血蝙蝠。
王五要走了,主人站起来,问他名字。
王五。
主人的眉轻轻皱了一下,又问他,这是小名儿吧?
王五想了半天,才对人家说,王文泽。说到这个名字,他感觉好像又一个自己从很远的地方走了出来。
第二天,关于王文泽勇斗歹徒的报道在当地报纸的头版出来了。王文泽对这一切毫不知觉,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再去放羊了。做什么?不知道。拿到报纸的人们,浏览浏览标题,谁都不知道王文泽是谁。
这件事报到报到本来该算完了,偏偏王五救助的那个女孩的父亲是当地宣传部的一个头头,他觉得这件事不能这样草草了结。
他结合当地近期治安情况较差的状况,提倡“学习王文泽”。
王文泽一下成了人物了。可王文泽是谁?在哪儿?这难不倒咱们的头头,他让户籍警察查户口薄,王文泽便像鸡蛋里的蛋黄,慢慢被剥了出来。
勇斗歹徒的王文泽和那天跤场上力大无比的王文泽迅速合二为一走进小城的各种新闻媒体和酒肆茶房的传说中。
面对这瞬息转变的一切,王五不适应。烂眼睛羊倌说他摔倒一群羊会天下无敌,参加摔跤比赛能挠一头羊回来。王五摔倒了群羊,可是并没有挠回一头羊。
一个头发卷卷的小伙子举着驴毬一样的家伙问王五抓住歹徒的那一刻有何敢想?
“气”。王五觉得自己当时很生气,明明赢了,却又偏偏输了。王五觉得当时有一只老虎从身边窜过,也会抓住它扔进臭河。
可是,王五后来看电视时,却听到自己说“当时想起了徐洪刚,想起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保尔·柯察金”。王五觉得电视上的那小子纯粹是胡说八道,可采访的人又偏偏是自己。幸好电视上介绍时英雄叫王文泽。
王五觉得王文泽这个名字好象一件以前是自己的东西,但是丢了,现在又回来了。丢了好多年又回来的东西,怎么还会是自己的?即使和自己有一点点联系,也变了样子。
王五觉得自己是王文泽走出来的魂。

七、
王五的一身力气让十里八乡的众多包工队和装卸队向他伸出热情的手。
王五最终还是挑了装卸队,装卸煤的装卸队。这活儿虽然苦大又脏,可是挣钱多。王五准备攒钱。几年和羊在一起的生活,使得王五在同龄的孩子们说着一些不明其义的脏话时,王五已经过早地了解了一些和爱情无关的性爱与生育,而且,烂眼睛羊倌说过,他一辈子最大的追求就是女人和女人睡一觉。
王五挥舞铁锹让炭块儿从一辆车到另一辆车或者变得像山一样高,就像是驱赶着一群羊从这个山坡上了那个山坡,又使大羊生下了小羊。他的力气在这种地方很有用武之地,当王五搬着一块儿和他大小差不多的炭块儿摇摇晃晃站起来时,装卸队的头头马上过来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操,真能行”。
王五和他的同伴们驱赶着一群群的炭块儿上了车,有人呦喝一声,一群衣衫不整的人揉着眼睛从隔壁小饭店出来,领头的那个家伙头顶平得像用刨子刨过。然后铃声一响,一长溜汽车的大灯亮了,头顶平平的那个家伙仰天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操,真快”。
车鱼贯出了出了煤场,头平的那个家伙的车在最前面,黑汽大团大团向后扩散,又涌了上去,然后,又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煤场一下静了,几盏大灯太阳一样明晃晃悬在头顶,炭块发出美丽的光泽和一些细微的“嚓、嚓”声,那些最好的炭一块块黑得发白。
老板开始给发工资了,按吨计算。每人五十七元六角。一双双黑手接过这叠或零或整的钞票,眼睛和牙齿笑得电影明星一样动人。他们把钱揣进衣服贴肉的地方,长长的打一个呵欠,煤场的大灯光泽渐渐淡了下去,夜像狼一样四散奔逃,路上有了骑自行车上学的学生、捡炭的老头儿,一些身份不明的人从路旁的小饭馆出来准备回家。
王五睡得山一样响,数不尽的梦像迁移的羊群。屋子周围静悄悄的,人们大多下地干活儿去了,有一两声小孩的哭声马上被母亲揉碎又严严实实塞在未知的角落。一只鸡跑了出来,啄地上的一条虫子,啄一下,虫子挺一下,最后虫子用劲儿一挺,不动了,鸡一口吞下去。
有人来村子里找王文泽,人们说王文泽?那人拿出一张有王文泽头像的报纸让村里人看。村里人一拍大腿,“嗨,你找王五不就得了。”穿小巷,绕近路,很快那人就听到山一样的呼噜声。
“王五,王五”村里人拍着门板喊,王五不应。有人又叫村里人,村里人对那人说:“就是这家,你自己进去吧”,村里人走了。那人面对排山倒海的呼噜声束手无策,便蹲在门口看那只吞了虫子的鸡。


八、
太阳暖烘烘的,晒得一朵朵云彩发烫。那人本来是要走的,可来时头头说今天的工作便是把王文泽请到城里,那人便再等。后来,那只鸡在墙根刨松了一块土,肚皮一翻对着太阳躺下了,鸡那惬意的样子那人有些陌生,但他却实在蹲不行了,便屁股一歪,坐在一盘废弃的磨盘上。磨盘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热,坐下之后,一股热气缓缓从上面升起,直接进入那人的内脏,他感觉舒服。呼噜仿佛一下停了,那人忙站起来去敲门,那股热气还在体内涌动,屋内却没人应。那人听到了磨牙声,“咯、咯”、“咯、咯”,然后又是那呼噜声,先是像远处的一只小兽在叫,后来就越跑越近,在咆哮。那人只好又坐下,磨盘却不如刚才热了。
王五被尿憋醒了,脑子里却还在睡觉,闭着眼睛迷迷糊糊走到院中那棵梨树下,“稀哩哗啦”一阵痛快。
那人被太阳晒得也迷糊了,听到院子里有响动,一机灵站起来,“啪、啪”敲门。
“谁呀?”王五眼睛还未完全睁开。
“我”,那人应了一声,忙说他们头头让他进城去。
王五知道那个“王文泽”又来了,他不满地嘟哝了一句,“人家昨晚干了整整一宿,今天下午还得去,你让人歇会儿行不?”说着他还是开了门。
那人见了王文泽,没想到是个半大孩子,比媒体上见到的还小,觉得让自己等了那么长时间,心里有些不乐。
“让你去呢?”那人心里不乐,语气上便有些不耐烦。
“不去”。王五推开屋门。
“啥?”那人忙往进钻,为自己刚才的不小心说话后悔。
王五不说话。
那人急急忙忙进屋子。一股陈年灰尘的腥味儿冲得他呼吸一窒,然后一脚踩在地上的一张脸盆上,“咣”一声。他心里喊“自己的牛皮鞋完了,”还让他难受的是湿了的那只脚粘乎乎的,不知道盆里是什么东西。他不敢动了,让眼睛习惯一下黑暗。王五却在背后推他一把,“你坐炕上,我来收拾”。那人的脚有些别扭,不动。身子一歪,一只手托在盆沿上,一只手伸进盆里,盆子“哗”一下翻了,袖子、裤腿全湿了,但他不敢用手去摸,手上也是那种粘乎乎的东西。
“你看,这……”
那人听不出王五是在向他道歉,还是埋怨自己不该闯入他的生活。他现在只是觉得难受,从头到脚一直到心里都难受。
因为这小小的插曲,那人对来之前认为十拿九稳的事儿变得毫无把握了。
王五“哗哗”扫地,那人眼睛已习惯了黑暗,看到王五扫过的地方还有一滩黑乎乎的污渍,自己湿了的衣袖贴在胳膊上使胳膊甚至比手更难受。那窗子简直是一张筛子底,光线从两处较大的窟窿钻进来,墙上出现两个眼似的斑点,斑点中心有两团大概是苍蝇屎,居然像人的眼珠,那人为自己细致的观察力和丰富的想象力得意,就笑了。一笑,气氛就舒缓了点,那人指着灰蒙蒙的玻璃上用指甲写的五十七元六角,问王五啥意思?王五说:“那是他的帐”。
那人谈王五救人的那回事儿,王五一摆手,说“毬,甭提了。”一提这,王五就来气,就会不由自主想到那场憋脚的摔跤。
那人又觉得尴尬,便打着哈哈说:“我今天是来请你进城的,你不去,我就不走。”
王五走过去,左手抓住对方的领口,右手一扶他的腰,那人就被抓了起来。他大喊:“你要干什么?”你出去,我换换衣服,我下午是一定要回来的,王五把对方放到屋外,嘴里嘟哝着:“人家晚上还要干活儿呢!”
那人领着王五坐上公共车,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便做出一幅端庄的样子,可是衣袖、裤腿已经发干,变硬,那污渍黑乎乎的,他觉得满车的人都在瞧他,更可惜的是那双牛皮鞋。

九、
王五见了那头头,人家对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热情,只说了一句:“来了”,便打发领他来的那个人领着他去吃饭。王五看见太阳似乎还没有完全爬上头顶,怎么就要吃饭?但头头在的这楼里的人都三五成群往外走,似乎都是要去吃饭,王五就觉得自己也应该去吃饭。他想,吃了饭头头可能要跟他说啥呢?
这次,那人要去换衣服,让王五等。王五看到一群和自己装束差不多的人进了大楼嚷嚷着找领导,说是他们的羊丢了。王五想,这么多人的羊该有多少呢?他想跟上看看究竟,又怕那人来了找不到他没敢动。
后来,楼里穿戴整齐的人渐渐少了,那人却还不来。王五看到一个老女人架着拐子,脸白的像蛆,和她相跟的是一大个男人,说话像打雷,骂着一些脏话出去了。还有一个人也架着拐子,一条腿蜷着,一条腿往外探着仿佛缩不回来,每走一步都像打一个扫趟腿。后来,那群找羊的人也出来了,看他们的脸色仿佛没找到,王五想,找羊不去山上为什么来这儿呢?王五想,羊应该不算难找,找到头羊就行了。可他又想,羊怎么不难找呢?它们被人杀,被人偷都不会叫!
楼道里空了,王五觉得自己也不该呆在这儿,王五想,数一百下那人不来就走。
“五十九、六十……”楼道里忽然闪出一个人来,王五努力想把他看清楚,可是逆光,那人忽悠就到了王五眼前,说:“走吧”。正是王五要等的人。这人脸上一幅笑容,好象嘴巴扯到了耳根,跟刚才出去的那些惨兮兮的人一点儿也不一样。他说,领导找他谈话了。他的衣服干净得刺眼,头发湿漉漉的,脸白嫩白嫩,像刚从蛋壳里出来的小鸡。王五忍不住想摸摸他,刚一伸出手就被喝斥住了。王五只好把手一截儿一截儿退回去,可是还剩五个黑指甲,没处放了,王五便用脚拧地。走,那人先出去了。王五拿不定主意跟对方走,肚子却叫了,肚子一叫,王五觉得胳膊也酸,腿也麻,便乘乘跟对方走了。
“想吃啥?说。”
“馒 头”。
“让你点菜”。
“我想吃五个馒头,行吗?”
“操,熊!”
那人不看菜谱,便点了碗托、油炸花生米、过油肉、肉焖粉。
王五吃得满嘴流油,那人却只喝水,喋 喋 不休地一直说着,那副表情仿佛他把自己的闺女或妹妹给了王五,现在正在招待女婿或小舅子。
那人不吃,王五就不停地吃,他觉得这些好东西哪个都不能剩下,最后只剩下半盘花生米和俩馒头了,王五的牙困得不行,胃也难受。王五想自己要是一头羊就好了,把胃里的东西一点儿、一点儿吐出来倒嚼,那点花生米就吃完了,可又一想,那牙不是要困死了,就有点搞不清楚羊。
“那间房就是你的宿舍 ”。
王五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用塑料布在马路牙子上搭得大棚,有人在那儿吃面。再往远看,是一家卖女式内衣的门市,玻璃上挂着些乳罩和小裤衩,再往远看,就是天了,灰不溜毬的,不一群羽毛发黑的麻雀 飞过去。
“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就来吧”。
“来干啥?”
“吃饭”,那人仿佛有些不高兴,
“你就知道吃”,
王五搞不清楚让他吃饭还不是不吃饭,让那人再说一遍。
“看门”。那人刚才说了半天的话一怒之下用这两个字总结了。
王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看门,他看羊已经看了好几年了,现在他凭力气吃饭,什么都不想看了,让他看一窝鸡也不肯。
那人才知道王五根本不稀罕看门,他刚才以为给了对方好处那副高姿态的微笑马上换成要完成领导任务讨好的微笑,解释 给政府看门的好处。
“看门能看出元宝来?能看出聚宝盆来?”
“能。看门时间长了就转成正式工了,不用风吹日晒,老了还有退休金。”那人伸出五根又白又长的手指,
“真的?”
“真的”。那人用五根又白又长的手指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中,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那我不是要看一辈子门了?还不如一头羊。“王五抓起两馒头装进左口袋,又把半盘花生米装进右口袋要走。
那人一把抓住王五不让他走,说这看门的差使是领导好不容易给他争取到的,这 楼里的领导很多不是就这一个领导,他们谁都想把这看门的差使争取给自己人。
王五想,不就是看门呗?看门狗。
他的头抬起来又去看那卖女式内衣的门市,那些花花绿绿色彩艳丽的内衣让他心头一阵燥动,他想知道这些内衣穿到女人身上是什么样子,又想知道女人身上不穿这些内衣是什么样子。他说了声“毬  ”站起来就走。
那人喊,“哎,哎……
王五已越走越远。
                                             
                                                             十、
王五到了车站,想起自己没有带钱,他不想回去找那人要,便决定走回去。
走在路上的王五像吃饱了的羊,走走停停。此时应该正是中午,路上车马稀少。玉米叶子已经发黄,有些特别丰满的玉米撑破了外面的壳子,露出金灿灿的秋天。
太阳很好,晒得王五直犯困。胃一个劲儿地打饱嗝,泛起肉与荞麦 碗托的香味儿。王五想喝水,可是路上没有水,要是有水,他想自己一定会像驴一样痛饮。
王五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走,有一阵子他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汽车从后面过来,按喇叭,王五就往左边靠一靠,一阵凉风从他身边掠过,然后马上是一股热辣辣的汽油味儿。汽车从对面过来,相隔距离远,不按喇叭,王五会猛一下感觉一阵风吹过。
记不清楚后边是第几次按喇叭了,王五往左边靠,一脚踩空,“啊”一声睁开眼,顺着公路的护坡滚了下去,他看见有一个人惊恐地看着他。王五顾不上理会这个人,他爬上路面,那辆车已跑得只剩下一个黑点了,留下黄鼠狼屁一样长长的黑烟。王五跳几下,伸伸胳膊,踢踢腿,发觉没事儿,才想起刚才护坡下面有人好像不对劲儿。
王五又三步两步跃下护坡,他居然看到了刚才在大楼里走路像打扫趟腿的那个人。这个人已经站起来,一幅准备走的姿势。嘴边黑乎乎的,脸上也有几道黑色的污迹。王五看他的手,他的两只手缩在了身后。旁边是两个啃过的玉米棒子和一堆玉米壳。
王五说:“吃呀,吃呀,这不是我的玉米,我的玉米也让你吃。”这个人还是一幅受惊的样子,但张开嘴,喉咙里“咕咚”一下咽下口中的东西。王五觉得肚子里一下空了,他抓起旁边未燃的几根柴架在火上,用劲儿一吹,火着了起来。王五又跳到地里“嚓嚓”掰下三五个棒子一起架到火上,又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馒 头,放在玉米壳上,然后去抓这个人的手,这个人手中啃了一半的玉米棒子“唰”一下掉了,王五从自己口袋里掏花生来,一把一把塞在那人捧起的双手中。这个人把两把花生米飞速地塞进嘴里,乱嚼了几下,脖子一努就咽下去了,然后大片眼泪“哗”一下就涌出来了。
王五觉得很难受,他从地上抓起那俩馒头,塞进这个人口袋里,又一脚把地上的火踢散,背起这个人说“跟我走”
刚上公路没几步,就听到背后有人喊,“狗日的,谁糟踏我的粮食?”有人背后“咚咚”追来。王五加快脚步,把路上的灰尘踢起一阵烟雾。身后的人追了几步就慢了,说:“原来是一瘸子。”
王五背着这个走路像踢扫趟腿的人一路上不说话,尽管人家一再要求要下来。
半个小时后,王五又进了县城,县城里还是一幅昏睡未醒的样子。王五去政府大楼,他让人家等等。他问一个小伙子,上午找他的那个人,小伙子笑笑,”不就是电视上前几天宣传的英雄嘛?“便告诉几楼几号。王五上去敲门,里面问谁?王五说是“王五”。门开了,里面烟雾腾腾,那人出来有些得意,问他“想通了。”王五拉着他下楼,那人甩了几下也没有甩开王五的手。到了楼下,王五指着他背来的人说:“我给你找着看门的了,你看他,看门他肯定会一直呆在门房。”王五想象着那人指给他的门房。那人的脸却黑了,“你这是耍我。”转身就走。王五忙去追他,在楼角拐弯儿处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服下摆,说:“你看他腿脚不便,你照顾他等于照顾我了。我有的是力气。”那人鼻子一哼:“你以为你还能来吗?尽往这儿领上访户。”王五一下愣了。
王五下了楼,他背来的这个人正一步一个扫趟腿往外走。王五追上他说:“我对不起你。”对方说:”你有什么错?我还要谢你呢!”王五又说:“你等等,”他上了楼又去敲门,里面的人问“谁 呀?”他就开始用劲儿擂门。那人开了门一脸愠色。王五抓住他的领口一把把他提了出来。那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大叫“不管我的事儿。”里面的人呼啦一下都出来了。王五说:“不管你们的事儿。”他对那人说:“你把我请来就得把我送回去。”那人说:“好说,好说,。”王五放下那人,那人掏出两元元钱给他说:“你自己坐车去吧。”周围的人都用鼻子“嗤”一下笑了,王五接过两元钱头也不返下楼去了。

                                                     十一 、
王五把两元钱给了他背来的人,嘱咐他坐车回去。他自己“嗷”一声像受伤的狼,发力狂奔。
王五到达自己干活儿的煤场时,像追过十五只兔子的猎犬,他吐着舌头,胸腔似乎要撕裂,头上热气腾腾,一根根头发都竖了起来。
正值黄昏,云像海边的浪一样都涌到了天边,露出一面干净的天空,蔚蓝天比,有一颗星星已出来,不发光,像美人脸上的一颗痣。
王五如同天河中掉下来的人,太阳把人脸上的灰尘和汗粒涂成金子的颜色,他端起同样具有金子颜色的大师傅端来的水一饮而尽,胃舒坦地张了开来,有风吹过,汗珠扑籁籁下落,他感觉有些凉,这时,他看到满眼金子般的颜色。
铃声响过,那些轮白班的伙计们准备回家,他们都对王五露出一口泰森一样的雪白的牙齿,眼睛笑盈盈的像少女的秋波。
装卸煤的工人在整个农村是一群很特殊的群体,他们不像一般农民大都是一口黄牙,他们每天都刷牙,干完活儿就刷牙,不刷牙没法吃饭,他们的牙白得像黑人的。
王五他们开始上工了,此时天还没完全黑透,拉煤的车要躲路上的卡子,还没来,散户也没有,他们便把白天一些散落的煤铲一块儿,把一些因产地不同而质量 不同的煤和一块儿,再用胶皮管子往上洒水。活儿干得轻松,人们的嘴便不肯闲下来,尽拿女人取乐。人们问王五见过女人没有?王五说,见过。人们都不信。王五说街上除了男人便不都是女人嘛?他们都说不是这个意思,有一个家伙说就是“透”。王五一下想起放羊时公羊爬在母羊身上时,烂眼睛羊倌就让他用手摸自己的档部,那东西直竖竖就起来了,颤悠悠的还发烫。一谈到这个话题,有人就捏着胶皮管子用水射对方档部。王五新来,人们就用管子射他,王五一下就起来了,人们便笑他怪不得力气大。他们还说,驴的骡子的大,这些家伙就力气大。羊的不行,羊就力气小。王五想告诉他们羊的都让阉了,头羊的一点儿也不小,可不知道怎样说。
来了五辆河北车,要神木炭。人们马上兴奋 起来。两人一组说要比谁装得快。五辆车的屁股都对准堆神木炭的炭堆,离那太阳一样的大灯只有一胳膊远。人们用脚蹬,用铁锹铲,山头很快小了下去。人们又跃到拉炭的车上,那“太阳”仿佛一下又悬到了半空。人们开始从炭堆中间掏,这样干有点危险,两人又分开,一人掏,一人在远处点看,两人轮换着来。不一会儿,好像黄河开汛时一样,接二连三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大半车煤装好了。接下来的话儿才是要力气的时候,一米多高的码槽 ,还要再往上架。人们轮开膀子,一锹锹煤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川流不息穿跃在空中,像一条条飞跃鲤鱼的龙门。煤堆逐渐变小,大灯越来越亮,天空中一些流星在游戈,风从黑色的地方吹来,冷硬而干燥,人们都不说话,都在干煤。青石板,板上青,青石板上钉银钉,你猜。碴好码槽,再抱上几块大炭,一车煤就要去遥远的地方了,这些藏在深山的炭块,极富有传奇色彩。
煤车来了又走了,拉走了无数个黑夜,王五的窗玻璃上爬满了一笔笔他记的账。

                                            
十二、
一天早上,王五回来,玻璃像小河边一块儿薄冰,白茫茫还有些透明,上面有些小鱼小虾和水草的花纹。
王五睡着了,梦见那只头羊和它那些美丽的母羊在一起交配,头羊干完了一个又干一个,真热。后来,他就热得受不住了,醒来了。太阳出来了,玻璃变得污浊不堪,他的帐全坏了。
王五在被子里呆呆躺了一会儿,起来数钱。
记了那么些天的帐,一会儿就数完了。王五想再数一遍,又比第一次少了十元。王五再数一遍,又比刚才多了三十元。王五觉得这些钱和那些羊一样坏,故意和他捉迷藏。他就一上午不停地数钱,最后十八遍终于一模一样了,王五开始生火做饭。
煤场不知道咋就一下多了。刚开始,王五和他的伙计们都有觉得这是好事,因为那些新开的煤场好几个过来挖他们。
后来。
后来。
那天晚上,空气像结冰了,吸一口透心得凉。一些小球从空中落下,白白的也像雪,打在脸上生疼。那几只大灯也不亮了,“嗞,嗞”直冒汽。王五和他的伙计们躲在窝棚内打扑克,谁输了就喝一口旁边六元钱五斤的那种洒,一个个脸蛋红扑扑的。后半夜,实在困极了,他们便说去饭店里叫两个小姐吧,运动运动。喝了洒的眼睛一下全都亮了。
小姐来了。王五很失望,因为她们根本不漂亮。
很快讲好价钱,每人二十元。
两个小姐进里屋去了。
王五他们分成两组,排队进去运动。
王五抓到乙组的第5号,搞较胖的那个,他进去时,发觉那个小姐裤子褪到脚跟,人却打起轻微的小呼噜。王五伸出手。在那儿摸了摸,粘乎乎很难受。他掏出二十元,放在小姐旁边,就出去了。
伙计们问:“王五你是第一次吧?”
王五不啃声。
伙计们说:“王五你像一只公鸡,一下就完了。你像一只猫,动作轻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王五觉得这两个小姐是头羊,他们都是那些母羊。
那天黎明,才来了第一辆车,要最便宜的宁武炭。王五和他的伙计们扫开炭堆上的雪,身子刚暖过来,一车炭就装完了。这车炭也是他们那天装的最后一车炭。
后来,每人分了五元钱,就缩着脖子回去了。那些雪粒直往脖子里钻。
后来,老板买了装载机,生意一下好得不得了,可是煤场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了。王五留了下来,还有三个人,是老板或老板老婆的亲戚。
王五常常站在装载机下,看着那家伙挥舞巨臂把成吨成吨的煤抓来抓 去,就像一个孩子玩一把土。那段时间不知怎 么总是有风,风把一些纤小的煤尘弄得直往王五眼睛里钻。王五想起那只头羊,想起烂眼睛羊倌,想起太阳响亮的那个中午,王五觉 得自己是一只羊,是一只根本长不大的小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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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11:18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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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岳-影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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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11:18 |只看该作者
以下是引用红旗下的蛋在2004-7-5 14:55:59的发言:
虽然是一泡狗屎,有人硬要说成是一朵鲜花,并且在其中寄托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和梦想,要他彻底抛弃,那无疑是一种精神自杀。
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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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惯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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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0:41 |只看该作者
谈那么多无聊的问题,就连那些恶心的名词都会出现,通知,你是怎么想的?[em21]
我讨厌虚伪,文字当中是不可以有一丁点虚伪的。所以,请大家擦亮眼睛,分辨出文字中的虚伪与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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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铁里一只快乐的出走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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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1:02 |只看该作者
这样可以成长吗
天使在地下铁入口跟我说再见的那一年, 我渐渐看不见了。 18岁生日的秋天早晨, 下着毛毛雨,我喂好我的猫, 六点零五分, 走进地下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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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1:02 |只看该作者
支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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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1:03 |只看该作者
我要学习黑蓝的管理办法,嘿嘿!用到我那里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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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体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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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1:03 |只看该作者
以下是引用赵松在2004-7-2 15:15:35的发言:
我们只想提醒热爱小说写作的人们:有些陈旧的武器以及思维已经陈旧的不值再用了。仅此而已。奇怪的倒是有些人总喜欢对这个现在看来已远不够深刻尖锐的理念式的东西提出一些无力的没有建设性的置疑。


大概小说技巧跟服装流行一样有复古的现象,如帕特里克·聚斯金德的《香水》就采用了早已被摈弃的全知全能视角。当下的潮流是用个人体验取代宏大叙事,但这个在上世纪20年代日本文坛就已经流行过了——满大街的私小说。也许过段时间有些人因为个人体验的泛滥又会倾向于宏大叙事,谁知道呢。实际上我想说的是,因为到现在小说技巧已经被开发得差不多了,所有的武器都摆在我们面前,所以小说没有永远过时的技巧,到头来,不过是各种武器轮番使一通罢了。
eat me,drink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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