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转一些“很那样”的诗歌

横

张羞  的诗歌


《秋分》

有风的日子
是什么
让我变得如此伤感
不久
又以为，那只是
徒劳的一种？
出行路上，微风
吹进人行道的
除了灰尘
还有大量的人气
终于显得
有些微不足道
大概是
真的
进入秋天了
这天过后，北半球
夜长日短
部分人
日常生活
将趋于简单

《在山里住下》

在山里住下
和一棵树在一起，你能想到
那也是农民的
一种孤独，站得高
远方就在
天空的下面
稍作休息
没有别的什么
还好，躺在一棵树下
同时，和整座山
在一起
他的老掉，无法想象
但也没有
长出一座青山
来得那么快
山是巨大的
牢固，并且连绵
在山里住下
就要知道山里的情况

《落雨》

1。落雨，而不是下雨
这是我对一场大雨的回忆
也是对它的
一种说法
黄昏时间，雨从天上
直接落到地面，迅速消失
我的回忆，应该
在天上
就已经开始了

2。头顶的天空
实在太空，没有云
当然
也没有云漂过
能看到的天上，除了蓝
就是更深的蓝
那是天空的颜色
但却让人想到
雨过天晴，周围是
万里无云
万里之外，部分云层
正携带大量雨水
匆匆赶来

3。这一年，我二十五岁
在这样的年纪
在秋天
我走在街上，也许
一辆公车
刚好快速开过
我抬头看天
并不急于回家（一座二十层高的楼，我住在
十三层的小屋里）
晴天的心情
表露无余，我想
这也应该是张努的心情

4。张努，女，二十三岁
在阳光下
她象一只麻雀
在雨中
她却更象一只猫
我希望她
更多时候是在雨中，因为张努
是雨季里的姑娘
此刻，她也许正在
十三楼的窗前，坐着
等待我
也可能是
等待一场大雨
的来临，谁知道呢
是落雨
而不是下雨

5。在北方，雨是神秘
而又奇怪的事物
它代表着丰收
同时，它
也暗示着回家的人
需要加快脚步
因为雨
就要来了
对于一个必须
回家的人，马路
只是用来散步
但不能用来
一直散步
因为雨就要来了
这件事
不用问路人
仰起脸就知道
一个人
奔跳着赶回家
开门的，是一个
熟悉的人，这在北方
还是件陌生的事

6。打个比方
我熟悉一场雨的过程
但不一定掌握
它是否会
落在华严北里

7。这场雨
来得快
然而，去得也快
我走进门，关门
它在下
我走近窗户
它还没有停
我听到了
雨的声音，不是很大
但十分吸引
当我拉开窗帘
再推开窗户的时候
它突然停了，我不知道
我的头伸出去
它还没
完全露在整幢楼的外面

8。有人说，好雨
清楚自己
下在什么季节
也知道在什么时候
该突然结束
不是么，我对张努说：
我以为
窗帘是打开的。

9。不难理解
张努的委屈
和雨无关
和落雨无关，雨
从天上落下
一只猫，正在地上等待
它的晚饭
不会放在椅子上
更不会
从天而降
张努坐到床边
打开电视
这表明
落雨结束，晚餐开始
我重新
回到窗前，然后
把窗户关上

《钻石海》

而海里的
光亮
我是无法
描述的
它的那些
不干净的色彩
斑斓
漂浮在海面上
没有被
我喜欢的鱼
吃掉，好在那些
需要做清理
的工作
因为我的
懒惰，我做不了
在钻石海
不是谁
都能依靠我
就可以活下去
那不是
我现在的
想法，如果不是
在钻石海
在夜里
听到了哭的声音
说明那人
很可能是被感动
坏了

《明亮的伤感的那些》

因为是明亮的
所以伤感的那些
格外的明亮
因为是孤单的
同时
它被说多了
所以我们一直
在继续说
那么我们怎么把那些
给抓起来
就正象
坐在桌子前的我用筷子
捞起碗里的面条
往嘴里送
再怎么
我也不能够
夹住屋子外的阳光
顺手放在
已是正午的这个房间里

《隔夜诗》

鬼不出现在电梯里
我看不见
我的无辜，不在灯光下
出现
或者被我了解到
它们，象捏着啤酒瓶的
两只手
神出鬼没
又无法摆弄
那个时候，电梯
只管上升

《坏道检测》

仿佛若干年后
的下午
是一个阳光
依旧泛滥的下午
我走到马路上
不为别的
也不是
为了走路
是一个年轻人
朝我走过来
我们相互张望
发展得
象一个故事
一开始
就说到了
赤道往南，以及
非洲更南的
那些阳光


《600毫升》


我必须清楚，我的改变
来得非常迅速，它象
暴风雨一样
在我20岁年纪的时候
就把我一扫而空
现在，我对以往的回忆
只会加深我
对剩余时间的肯定，那就是
我无法逃避
对死亡的思考
那是致命的活动
软弱，感动
即将消耗我
毫无安全可言的余生
接着是，那些
我无法理解的音乐
天气的变化，一些人的走掉
和碰到新的
一些人，继续走掉
白日依山尽
我无法回避，在我
只能朝一个方向
行走的时候
总会不经意地回去
去看看，这个生活在
动物世界里面巨大的结果

四言

吵什么！还让不让人吃饭了！这世道！没得说！牛比谁都好！

横

丑石 的诗歌


掬水在手

掬水在手
是一个很古的词意
有些烂漫
那就是说
你得弯下腰
屁股撅起
如果水面很深
就算弯断了也没用

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的动作
可能有些不雅
但如果她站在水里
只稍微欠身
那就是一个很美的画面
远处的人看到
是一种享受

横

《迷幻H》


他说看见了
透明人
还看见了
几步以外的
黑影子
我想他是看错了
小Y
这会在用力
踢被子
我帮她理了理
她又来了一个
小翻身




《天台》

天台上
吵吵闹闹
有个人
在杀鸽子
我和小Y
看不下去了
我说这个地方
不能干这些
小Y不说话
她把眼睛
揉出了绿光

江飘

回头

看看

觉得最前面的很好看

后面的

后来看看

还是有一些味道的

呵呵

金浪

同意江飘的说法。前面有些是很好，后来的有些诗不够好。
这些诗在投向叙事与词语节奏的同时，
还需要达到足够的张力和内在的诗意的平衡。
毕竟要写出自己的风格还是比较困难的。
但读下来已经很爽啦，谢谢横的工作。哈哈。

萼别

横，你贴的东西，有点傻
不过挺可爱的

横

《昨天》


你仍然一个人
从地图到舞者，从兔子到黄昏
蟑螂在衣柜里死去，像颤抖的水坝
被你的脚步涂黑

你的钥匙如刀，心如明镜
整个下午一言不发
你想到达深处，让指尖生满白斑
透明的弱者也和你一起延展

在睡衣般宁静的冬天
你吞吐着烟雾，上达鸟儿和漂浮的山峰
她发了芽的引擎与日界线相撞
有光芒，迫使她说昨天的话语

　

　

《wonderland》


洞变得更光滑之后
我考虑躲开碗柜并且
擦一双皮靴送给我的姑娘

如果这洞变得更更光滑，
也更湿润
会有许多亲切的尸骨
漏掉秦朝的水，从我头顶跑过

　

　

《同学的诗》


十年树木
百年树人
千年树妖

　

　

《消失的白鸟》

你是否愿意与陌生人喝一杯水
告诉他白鸟的消息
新鲜的故事像花一样沉重
仅仅十二个句子，击溃了年轻的马

它出现，你慢慢变老，它消失
你在葬礼上死去，虚妄的花撒满墓地
虚妄的花撒满墓地，陌生人在空屋子静坐
你坐下，他说话，抽完又一包烟，作思索的表情

当你们谈到白鸟飞走，门前的樱树已经堕落
当房子在道路上消失，这首歌也即将结束

　

　

《桃花乱落如红雨》


我要进入这些平原
放好我的马，再安步走上山坡
姑娘，我要走上山
在刻着龙的碑前与汝相会

我要进入石潭，姑娘
我要风裳水珮，与尔别离
乘彼垝垣，望向六月的日子
也可以望穿海洋直到幻觉出现

而汝可以荒废诗书，揽镜度日
可以时常哭泣，可以销毁羊群
我将泄尽春光，危坐窗边
看洞中桃花乱，落如红雨

　

　

　

《Ataraxia》


——送给某N。

潜下去以后会有更舒服的声音
它们早上让人流泪
晚上让人冷
潜下去，照照那些地毯上的家
梦即将发暗，让睡着的人
看得更清楚
照片里是你的眼镜点亮这些情景
你还能停止多久
吸烟和磨你的翅膀
你侧着头听到睡着的人
他们获得了……，还好很快就不再
有人知道

　

　

《最后是这样的》


悲恸的拈花人忘记了往事和花瓣
忘记了柔弱的茎杆
和指甲上绿色的汁液
所凝视的灯光离他还有些时间
并不妨碍其它的河流路过
只要戴面具的女子继续尖声歌唱和拥抱
抵住他的额头品尝稀薄的血肉

他甚至忘记了
自己过去的房间，比海更洁白空旷
那里陌生的渔民感到寒冷
他只是盼望着并且把枪
掖在身下
用花朵的汁液涂满花朵

他手势丰满，双眼时暗时灭
到达降临的时刻

美好的重影
长出叶子

　

　

《主人之日》


地毯上是阴天，巨大的黑洞
如何穿过磨牙的人，如何洗干净他们
关键是如何到达明天
如何保证或避免为了远方的雕像哭泣

你白色的皮革和赤脚没有任何秘密
秘密在你的主人，主人之日
应该跟你一起反复，使祈祷更加模糊
还是察看阳台和屠刀，吻你的额头

你从这里出发但根本不会
让我发现
主人握着泥土，出现在我的梦里
你会避免任何跳跃，沿着地毯前进
我的梦比你更慢，套住你的动作，让里面炎热

嗜骨者磨尖了牙齿等待
穿过房间时请打开电视，让我看幽灵
你踏出门，主人不再怜悯
所以你失望的脚步没有消失

　

　

《四月一日》


我见过的悲伤的人
都不如你的衣服
相互依靠的颜色
模糊，整洁，等待着抚摸
足够深的针陷在更深的丝绒里
足够悲伤，而没有痛苦
金扣子和胸针，晚会上陌生的服毒者
二十年后的窗帘低垂在客厅里

　

　

《写给游行经过我楼下的同学》


你们经过的时候是阴天
你们衣着整齐，践踏着草坪，惶惶不安地狂欢
我坐在寒冷的地方，但即使听见你们
也不再感到孤独
我清楚你们藏好的金币
和塞进日子里的稻草
我曾经是你们，我知道你们的热情
正被秒针穿刺
虽然我的安宁像种子不能长久
但我不再加入你们，我不再在夏天
来到另一座城市，气喘吁吁地
领取想象中的爱情，并在泪流满面的夜里
成为注定死于20岁的人

　

　

《远处》


那些太远的声音，因为更远了些
而接近于交谈，变得容易理解
你应该不太明白，它们在上了锁的卧室里
才能被听见，伴随着笑声
同时你能嗅见会客室的气味，能用你的手指
试着接触外面的石头
随后感到悲伤，试着缩回去，让天
暗下来，让树林也显得遥远
这些都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我只是在写信
在劝告你不要悲伤，因为我接近你的气味
而外面在下雨
它像死亡，湿润而随意
却仅仅使这一座城市显得模糊

　

　

《光线》


也许看得太晚而看到的太少
有些灯光是与平时相逆的
去掉水升起来掩盖的部分
仍看得到被放大，又缩小成一丁点，
轻轻被图腾咬住的笑意
绝不发出声音，像是楼下的单车
随随便便地安定下来
同时在不常见，又舒适的眩晕中
难看的女学生背过身去把长发遮住。
色泽一个个关闭
喝醉的人走出来，像不存在那样。
另一部分人长成梦，而我不想知道他们
夜已经冷掉，情侣们把步散完。

　

　

《三首四行诗》


1
离心脏很远的地方开始疼
很远，开出花来
手推开门，已到了夜晚——
疼的人是夕照，那又如何？

2
晚饭还没有降临，你还没死
时间还没有到，你在日记上打洞
你想的是夜里的黑洞本身
时间还没有到。你手指间只是钉子

3
很久没有人为达姆弹哭泣了
因为过于美丽我叫它达姆花儿
达姆花儿盛开在过于温暖的地方
深深地嵌入，饱满得令人愤怒

　

　

　

《血夜》


和我一起去岛屿
去岛屿上屠杀，然后去睡
走圆形的路，穿过门帘
在海上阵列血和眼泪。等待魔法

等待鞋子上镶牙齿的人
他嚼着街道和晕血的夜莺
也嚼着沙滩，和他一起
脱离散步的生涯，承受绳索

穿过门帘时要忘掉你的猫
忘掉它被圆月压迫的瞳孔，再去海边
割开我的大动脉，当他在气味中说
“我记得你”，就微笑

割开我的大动脉，合上其它的
伤口，专注的血如我们所见的夜晚
有猫、夜行者和一无所是的人。

　

　

《死》

这两年开始近视
主持人的脸
我看不清楚
她们穿着吊带
把话筒从台阶上
掉了下去
伴随着说唱乐的进行，
鼓和贝司响彻云霄的
无聊的反复
发出微弱的蓬蓬声
广场上的人不多
此刻也没有
因此而减少
因为调酒师已经到来
从各个方位抛着奇迹般的
四个空酒瓶
闲人已经全神贯注
准备发出预期的声响

必须走了，不得不
离开，我找借口，
我确确实实头疼
我不再对未遂的话剧排练
负责任，不再看
台上穿得不多的姑娘
就算她们都属于我
为我感动，双眼水汪汪
比我要好看，“像漫画人物”
事情也不会有
太多的变化。
灯像我希望的那样
亮了起来，在路上
我想要低着头跳舞
我想要回寝室，又想要在路上
被巨大的压力压死。
这人力所不能为的死亡
像远处的说唱音乐
发出轰轰的响声，
模糊，比起在近处出现，
显得更容易
让人亲近。

　

　

《火灾》


头发长了，穿红T恤，写论文
会好看一点，偶尔去厕所，
把灯关掉，听着不洁的水的声音照镜子
在夜色里，用别针别住那些画
把衣服挡在后面，
使自己看起来成为方块
实际上还是晕眩的人。
晕眩的人又度过了一天，有夜色为证
有远处静悄悄的河马
和一天天旺盛起来的草地为证
有在近处，被禁止说出的火灾为证，
你无法相信，但我在沉默中
嗅到了它的气味，从此就不再跳跃和四处移动。

　

　

《五行诗》


1
我把篝火和姑娘
看作和树林一样持久的舞蹈
继续这误解，让我深入
受深深的灼伤，深得超过黑色
超过夜晚和炭，到达她的心胸

2
不可见的，我的红色的人
是跳跃的人，制造石头的人，让我昏昏欲睡
进入里面追赶他敲出的声音
像是坐在桌前空想直到下午结束
外面开始下雨。

3
不带伤口地注视
只剩睫毛，失去了颜色
和边界，只有浪，与闪烁的啜泣石像相对
呼吸，呛人的缓慢
危及生命

4
我为新娘读黄灿然翻译的
《杜伊诺哀歌》，我摩擦那亡灵的手指
又向她微笑，她身后关闭的电视
映出那多余的面孔，没有人观看。
这个夜晚我喘息，松弛，抵达了幸福

5
那是2004年初，我坐在湖南师范大学著名的毛主席雕像下面，仰望是天穹
旁边是初次见面的姑娘，我们听Talkingheads，Radiohead和其他的Heads。她一直笑，我一直保持克制。
在什么都无法照耀的星空之下，我脑子里有一个声音，艾伦·金斯堡将它题写在《真实之狮》的卷首：
“沉思的偶像，请为我微笑。”车灯一次次照过我们像是为隐匿的机枪定位，然而我们清白如邻近的死者
不是恋人，甚至不是朋友。

6
诗歌，圈子，人世
我亲吻它们的边框
那刀刃上有彩虹
有保存血的小潭
我伤了你。在离去的河流边

　

　

《粉色的求雨小人》

　

山下面都暗了。
雷不久就要起来
虫子叫着
日光灯在白墙上
电断了，现在是一道阴影。
粉色的人
爬过他的床
坐上了瓷砖。

　

　

《银翼杀手》

　

三角形大楼在夕阳底下
拉上了窗帘
里面的人黯淡下去，以适应晚餐。
飞行的职员，关掉手臂
零零散散从海外归来
站在地上随便吃些面条的人
看着他们，感觉有些恐怖。

在三角形的什么地方睡着法老
以及人造人、银翼杀手、导演和哈里森·福特。

　

　

《日记》

　

早上想起了一个比喻
又忘掉。薯片没了
可乐瓶空了。
想要出去，
又怕碰到虚幻的事物
怕疼，怕隔壁的寝室，怕孤零零的树
但不怕死。
拍下一张照片，没有发出声响和光。

esu说我们能相互感到，好吧，亲爱的N
你知道我把你当成狸猫，已经三年了，我们所瞄准的
在海风中相互伤害。我忘记了皇后
而你变成了女孩，有人隔着玫瑰的围栏爱你，
也有人用液体爱我。

　

　

《告诉》


他轻轻关上电视，进洗手间洗手
外面的雪埋着流血的人。血还是热的
但与他的刀片无关。他刮去鬓角、下巴
以及上唇和下唇的胡髭。然后随便地
让刀片滑过多毛的指节，划断了其中一两根。
他认真地洗手，单元楼一片死寂
客厅里桔子在腐烂，装修的邻居停止了响动，
女朋友不再来，做爱的邻居固定了床。
电视里有雪花点
谁能告诉他他昨天记起过什么。

　

　

《隧道》


我剪短头发，在无面者那儿思索问题。
隧道一阵阵变暗因为火车经过。火车上的人也变暗。
我无法居住在隧道里，这儿石制的门都是假的。
我也没有见过路边的死者
只是亲吻他的尸身，稍微沾染
悲伤的腥味，红液体混合着机油和精液。
十岁那年，我背着三好学生奖状，在回家的路上
绕过大剧院，仰望机器猫和即将坠落的雪怪
今天，狭长的云透过我，像银河在胸口扩散。
火车上的人苏醒，在餐车上
失去了戒备，拿出钱包。
而我已是灰白色，
不再相信爱情、地雷与迷迭香。

　

　

　

　

横

居那若罗　

之一

1，鬼房子

人们白天拆除
晚上鬼修好它

房间七个套着
没有屋顶
月亮停在上面

尼鲁对月亮吹起口哨


2，尼鲁回忆起一个朋友

少年在湖里
尼鲁大声喊
边喊边跳
沿着圆形的湖岸
因此成为一个巫师

事实上所有的湖
都正在变圆
因为水，一万年后
要蜷起来睡觉

3，镜子的右上角，面部发痒的地方

阳光的形状
风的形状
湖的形状
脸上痒痒的地方
似乎有一个亮晃晃的
跌倒

我们那么小
可以爬到桉树叶上睡觉
几乎透明
唱歌才发红
才容易找到


4，山中旅行

有一个夏天
去山里旅行
山越来越多
越来越大
大得来看不见它
只看见树
树底下有山谷
淌着小溪

班车发出嗡嗡声

梦见班车的人
眼睛还睁着

两个骑马的人被班车超过
在亮晃晃的坡道上
追了一阵

突然刮起大风
班车停在山顶
尼鲁醒过来
腋下湿漉漉的

全部的云挤上一个山头
齐心协力
下一场大雨
还有闪电和一阵阵天黑


５，梦见月亮的房间

月亮，既是光
也是白玉盘
还是叮叮当当

空气稀薄
毫不费力
被子里伸出赤脚
踩上清凉的木地板

棕色木纹
弯弯曲曲
泛起光泽
并非只有大海才有
这样的表面

梦见月亮的房间
灿烂啊

梦见四面白墙
每一面都在旋转
椅子像小马
在木板上奔跑
应该生一个孩子去追它
梦见窗帘轻轻摇晃
葫芦笙倒放
梦见花卉和食物
装入一个篮子
梦见这次聚会
大家都在等
小时候一种动物
它的里面
可以翻成外面
黑黢黢地
翻转的时候
树林和山峦都会跟着翻转
它喜欢好月光
喜欢跑
月亮落山之前
它总在跑


６，白日梦的房间

白日梦
从鼻子、耳朵、眼睛
和毛孔
钻入大脑
大脑是海边一个景点
深兰起伏
和明亮拱顶
回声四起
真象海啊
象九二年在深圳看见的那样
白日梦很小心地漂浮
比鸡毛还要小心
不想把我弄痒
更温柔地
盘旋着电脑、杯子、烟缸
烟缸里冒着烟
白日梦对烟缕观察良久
研究变化的奥秘
（它们决定永不丧失）
白日梦穿过
桌上伏着的那人
压出花纹的半边脸
一次又一次
穿过他
空的，是的
敞的，是的
和无法碰触的
没有特别的亮处和暗处
平的
没有眼睛
只有看起来很清净的神情
白日梦同意那人
居住这
空洞而甜蜜的地方

７，好像一个地方

好像玉林小区
一个有街道和房子的地方
和其他人一样
一边走
一边相互瞅瞅
有预感
我就停了下来

你从后面
慢慢抱紧我
慢慢说
有乳房了

乳房还长
慢慢的
所以这天我们就一动不动地
站在好像玉林小区
一个有街道有房子的
地方


８，静静房间里的爱情

有一些声音
象下雨
还有一些气味
在窗帘这面
和五道墨绿色皱纹
一起垂着
直直地垂着
那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
超过五道就需要数了
她睡眼朦胧
站在书房门口
好像下雨了
说完就进了洗手间
赤脚和木地板
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后来洗手间发出撒尿的声音
和一句歌
可能为了遮盖撒尿的声音
唱的
就一句
没有听出是什么歌
的确是一句歌
是唱的
有一个渐渐模糊的尾音
看不出散在了哪里
然后弥漫过来
凉爽的睡意
象下雨一样的
过来了


９，他们拥抱得那么好

他们拥抱
拥抱得真好
好像合拢，关了起来
好像贝壳
拒绝懒洋洋的海水以及
像海水一样的无边无际
他们好像贝壳
一个在左边
一个在右边
他们合拢
闭上眼睛
说了一些悄悄话
好像一旁栀子花散发香气的
悄悄话
他们拥抱得真好


1０，那一夜剩下的时间

灯罩里面发出白光
白光照耀了房间
灯架和灯罩
完整的影子
走动在沙发边的墙上







之二

1，一片树林

一棵杉树望着另一棵杉树
时间久了
变得一模一样

一棵杉树是另一棵杉树
镜子里的形象
那个近在咫尺的位置
看得见，进不去

应该有两种东西令杉树相像
一是时间的趋同
二是空间的复制

我显然迷路了
当然，尼鲁说了
我可以留下
变成其中一棵杉树

2，一个湖

林边的湖
这四个字令我快活
整整一个下午
我都在电脑上敲打
林边的湖
这四个字

稍后我敲打
水、波光、倒影、鸟、鱼、风、哗哗
湖里所有的好东西
接着，我加入了一只木筏

我砍树
我清理枝杈
我把六根碗口粗的圆木
钉在一起
做了这支木筏


3，砍树

白马林场
同意我砍六棵杂木
我得说说砍树

砍树不能站在东南面
树要倒向东南
要注意削口角度、风向
惯性和反弹
训练自己控制斧头
体会斧头在飞动中的特性
要全神贯注
反复练习
让砍树的动作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让动作长在骨头上
一看见看见树
就动起来
好像来了一股激流
好像来了一阵狂风

基本上可以得出这个结论
从性价比上来看
一个熟练的动作超过三个灵魂


4，湖西岸

下午放学后和每个星期天
湖西岸月牙形白色沙滩
尼鲁在那里“制造”

这样说吧
尼鲁的透明世界里本来什么都没有
现在他制造一支木筏

骑摩托的女朋友周末来看他
说路上会遇见流氓

5，我们做爱吧，就像古时候


在树林里、桥下
或者在梯田田埂背后做爱
为了适应各种地形
你变得柔软
而我异常敏捷

在木筏上做爱
是一种幻术
让他们看见做爱
但觉得那是明亮光线

我们还要抱成一团
等乌拉尔用长矛来敲打
他问，尼鲁你在吗？

6，对乌拉尔的回答

我们抱成一团
乌拉尔把我们敲出两个洞
一个是窗子
一个是门
然后用来养蛐蛐

7，上山和下山

从影子里走到阳光里
或者相反

象做梦
梦见与另一个梦面面相觑
寂然无声

是的，没有唱歌

能看很远
超过100公里
往西
可能有一些雪山
月亮照着石头
刮着大风
栎树林里跑出麂子








之三

尼鲁坐在过道左边
看着右边
他想这样过一年
用最大力气
来想了

医院内部
洁白无暇
尼鲁可能太累了
对着荧光灯管
唱起了歌

下着雨
哗哗响着的街
在长长过道尽头的窗外
尼鲁丢了眼镜
手心里
扎着一块碎玻璃

他们说创可帖
等一会拿来

尼鲁听着下大雨
在过道里走来走去
听
下大雨

鼻头发黑的人过来说
尼鲁你好
我是拉痢疾的朋友啊
尼鲁觉当然记得他
拉痢疾的朋友
凌晨三点过
护士长叫尼鲁回病房

尼鲁就接着躺在床上
听下大雨

靠在墙上
很久
年和月
无法计算
尼鲁变成了隐身人
那个，很长的夏天和
白色通道
尼鲁担心自己
不能死去

他梦见
巨大的绿女郎
倒了下去
就醒了过来
发现医院里
没有丝毫动静
阿忍表妹伏在床上
轻轻张着嘴

尼鲁想带表妹去广场
有些人在那里照相

你说这些东西像不像
正在做梦的东西

脸上印着竹杯垫的花纹

眼睛可以穿一只胳膊过去

脖子弯得像罂粟花

后来阿忍表妹
过来喂尼鲁喝水

阿忍
病好了我们去钓鱼

好的




之三

我慢慢抚摸一条蜥蜴
尽量的慢，因为我想摸到颜色
它的尾巴突然
分成两条

我搓着手指
从我们旁边那座桥
沿着河
走到石羊场
相当远，何小竹可以作证
的确相当远

一条小河
没有声音
并不是因为它小
而是因为它呆在城里
不过它还是一条河
孩子都认得出来

那些孩子
从高新实验小学跑出来
说今天是星期天

孩子们看起来异常简单
与此相似的是老人
老人更薄
更凉
（瞧这些形容词）

我以为我发现了
一些世外桃源
三叶草覆盖着地面
均匀的绿色块、浅绿的纹理
犹如魔法土地
杜鹃花和不知名小灌木的阴影
形成一座座岛屿
我的手掌从此生活在岛上
手指头既变成蜥蜴
也计算岛上
生活着多少蜥蜴

微小地，在路边，河边
一对男女
读着报纸走过来

这仅仅是一瞬间
一个男的
一个女的
同时读着报
遮盖着脸
一前一后地
走过来

他们是和我同一小区
认识的人
但他们读着报
他们的孩子两个月大
我也认识
但他们读着报

他们控制着报纸张开
上半身用力而僵直
好像脚不沾地的神仙

低角度看
他们变成茫然滑动的无脸怪

但这仅仅是一瞬间的幻觉

在现实中尼鲁变成蜥蜴
我向朋友们学习写诗
有咒语特征的句子
不用深究其意
关键要保持宁静呼吸
天天念诵

尼鲁快出来

蜥蜴想尽量隐藏自己
但它不明白阴天、夜晚
变得如此鲜艳
它跑得很快
到处都是缝隙
我不能象蜥蜴那样看到和使用
那些缝隙

或者一动不动
或者闪烁着火焰的光泽
或者变成
咬住自己吞咽自己
在暗流激荡的身体内部
悄声呼唤自己
的
水一样的尼鲁
（从神仙树北街到石羊场
人们为它修建了河堤）

我走到神仙树公园
公园很长
尾上有个广场
三排身着迷彩服的士兵
跟着教官训练
突然立定
突然下蹲
突然起立
这是静止和行动的训练
教官说得很清楚
无论何时我们都要觉得
国难当头

网球中心过去是石羊场加油站
有高架桥、人行桥和火车桥
对于跟着河走的人来说
情况相当复杂

下午两点
我很累了
登上二十六路公交车
到终点大源村
这里的小河可能不是我们家旁边那条
但它们那种流动的样子
一模一样









之四

1
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叫邓华
十二岁以前叫邓华秋
不知何故我爸改了我的名字
有机会我要改回去
因为我的生日是重阳节
我喜欢3、6、9
我喜欢秋天

我四岁的时候看见一些人
绑走外婆
打成半身不遂
外婆躺了十五天才断气
这十五天我和外婆睡在一张床上
外婆的死
是我最先发现的

我看见了外婆的鬼
一个人的鬼有很多个
我看见的是能出声喊我那个
她在油灯上喊我小名
小九九，小九九

很长一段时间我非要
在外婆坟前睡觉
外婆坟前的石板很暖和
我妈便等我睡着后
抱我回家

我爸把我带到学校
放在教室窗台上
四十五分钟我可以不打瞌睡
也不掉下来

当时我很胖，脑袋两头大
中间很明显有个细颈
看上去不算憨包
但令人说不出来的感到好笑

上小学后我整天提把斧头
有人欺负我就砍
我把一个娃儿的脚后跟
砍到骨头
爸妈赔了很多钱
还让我在一条长凳上
跪了一个晚上

八岁的时候我爸教我写日记
要我做一个道德高尚的人
日记要给我爸批改
也要拿到班上念
为了写好日记
我做了不少好人好事

但有一次我和我爸去山上接我妈
在白泥巴崖口
我爸偷了生产队的花生
他把长裤脱下来
裤脚扎紧，成为口袋
装满花生后的裤子
象马叉一样扛在肩头

我爸偷花生的事情
我没有写在日记本上
因为那还是我无法评价的事情
但表哥刘小康在小米塘水库淹死
我详细做了记载
其中包括下水捞他的人
抓到彼此的脚
吓得疯鱼一样跃上岸来
包括我姨妈昏倒
醒来后拿菜刀砍杀我姨爹
包括我对这件事情的总体评价：
这个世界很疯狂

我十三岁的时候
初级中学的升级考试上
在数学考场睡着了
这是我刚写的长篇小说《杀李哥》里
的一句话
这篇小说部分真实地
讲述我前往吉木乡中学补习
喜欢上一个阿姨
然后追求她女儿小梅
事实上我和她女儿好了四年
这当然是初恋
我只是写写爱情诗
小姑娘的乳房也还没有长出来

一九八九年大家都在闹学潮
我化名夏商周
跑到成都参加游行
然后躲在三舅家的果园
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
只是我生性喜欢神秘
搞一点象征

在三舅家的果园
我想象了一个红头发的女革命家
性格暴躁，身段优美
象母豹一样扑过来和我做爱

我师范学校肄业
次年因为我爸的关系
补发了毕业证
也因为他的关系分在
四川云南交界处的一个山村小学
只有四个老师
五十个小孩
我呆了五个月

这五个月我受到风景的教育
什么是无人之境
什么是食物和肉身成佛
我都见识了
我还做了一支木筏
放在湖里

我和一个风水先生关系很好
他说我这辈子很难受
因为我克父克子
还说我爸会在五十岁坎儿上死去
所以一九九六年我爸因肺癌去世的时候
我万念俱灰
不知如何是好

一九九一年我做矿石生意
在云南东川认识了一个叫段梅的女孩
我把她带进我的矿洞
得罪了山神
这是工头小李说的
接下来回族人来抢我的矿
云南铁路局扣押了
我发矿石的车皮
等等一系列麻烦事
还是怪我带女孩进矿洞吧
我喜欢这样
和神灵发生关系

我非常自恋
所以我把声音压得很低地对她说
细叶桉在香味中死掉
苹果车驶过夜晚
往西去的桥上
星星不再那么古老
星星的肉
被人从岩石里挖出来
熬成勇敢汤

我十四岁时候
意外获得一幅音乐老师很喜欢的嗓子
据说算得男中音
所以当小梅们伏在我的腹部
听我好像吉他琴腔一样的颤抖时
我自恋得非常紧张

一九九二年我亏损了妈妈
开缝纫店挣的钱
带着新获得的神鬼体验
去中原、西北
那里黄土漫漫，无名无姓
除了自恋
我不再拥有其他

在曲阜的一个文物商店
我当一个售货员
身着春秋时候的衣物
在延安我在一个苹果园当看守人
和老板的女人性交
烂苹果的气味
猛烈刺激性欲
甚至一看见苹果
我就会来劲
在西安金花宾馆旁边
我和一帮四川建筑工人
挖了一个修建三十层大楼所需的大坑
我们挖到一个粉红古坟
没有发财
因为所有东西都变成了粉红色的粉末
那是悲伤的时候
我们二十四人睡一个通铺
连眼镜架里都长虱子
深夜在街头徘徊
等那些人看完电影
就对着电影海报上的女人手淫

接着在建筑工地
和西安的地痞打群架
我是唯一戴眼镜的所以
地痞记住了我
一个叫周良的文学爱好者
带我逃离西安
来到四川广元

我包里有一本《古兰经》
所以周良觉得我和他谈得来
有一天他前来通报，贾平凹出《废都》了
我就和他一起到书亭去看
他还说他知道《延河文艺》的地址
于是，我们去了那里
遇到这条街下白雨（太阳雨）
天上掉下来泥浆

在广元我蹬三轮车
停在“啤酒鸭”店门口
感觉阴暗神灵还在我身边
咀嚼着烟草
吐着绿黄色的苦痰

一九九五年我到成都
在一个亲戚开的果奶厂当推销员
我帮一个女孩怀孕
她背着我去彭县打胎
我不需要孩子但我
改不掉山地男人的脾气
打了她一耳光
女孩对我表示了深深的失望

《成都商报》刚开始不久
我去做广告
提成百分之四十
后来我自己开广告公司
礼品公司，伙同朋友投资办报
一九九六年我几乎是个有钱人了
从一九九一年流浪在外至今
我爸第一次来看我
他对我的现状很满意
我请他吃了一次肯德基
他说难怪外国人厉害
还和门口的上校雕塑照了一张像
我爸回去在火车上
就开始咳嗽
半月后检查是肺癌晚期

我妈打电话叫我快点
我爸要等我到了才落气
所有人都不忍心看到我爸的痛苦
都在催我快点
快点回去好让我爸死掉

在攀枝花市第二人民医院
我抱着我爸，就像
演电影那样
我的脸和他冰凉的脸
紧紧贴在一起
他的胡子飞快地长出来
又冷又硬
然后他就死了

我对着走廊尽头
大喊了一声
接着乱骂一通
狗杂种

回到成都
我接着做广告，办报纸
一连去了西藏八次
当时的计划是如果我运筹到五百万
就在喜马拉雅山下
建一座公墓
但三年下来我的计划没有实现
反而亏损了几十万

最后一点钱我女朋友小梅
用来买了房子
二零零零年开始我无事可做
写了两篇小说
我的朋友马小兵把它们
拿给何小竹看
何小竹说好呀
我推荐给《红岩》

没想到何小竹和我是邻居
他家厨房和我家书房
窗口能够相见
那年我到北京
随后何小竹打电话给我说杨黎
也到了北京你去和他玩
杨黎啊，寂寞得巴不得
桌子椅子都长出耳朵来
听他说话

在杨黎的影响下我开始写诗
其实在十八年前我写过
一百多首爱情诗
抄在笔记本上送给了小梅
比如“我要点一百根小蜡烛
送你上月亮”那样的句子

我这辈子和三个叫小梅的女孩
关系紧密
第一个叫邹小梅
第二个叫段梅
现在这个叫李梅
所以我给小梅的情诗
很有意思

我假设在我的意识里
有一个叫尼鲁的小怪物
一闻到梅花香味就感到饿
它抓到一朵梅花就
安安静静坐下来
无论是单瓣还是复瓣
坐下来
一瓣瓣撕来吃掉

后来关于尼鲁的说法
越来越复杂

2

很久以前
居那若罗的孩子
并不安全
林中的野猪
会撞碎他们
芦苇里的蜥蜴人
会借雾气弥漫
变成手握大棒的妖怪
把孩子往沙滩上赶
他要每天吃一个孩子
否则就不准孩子们
在湖里玩

轮到聪明勇敢的尼鲁
他拿着火把
说等一会儿我自己
把自己烤熟
他挥舞火把
跳着舞
蜥蜴人晃花了眼睛
尼鲁溜到蜥蜴人背后
点燃他的尾巴

蜥蜴人那么斑斓多彩
原来很容易点燃
所以蜥蜴人就被烧死了

湖边剩两兄弟的时候
乌拉尔朝向树林坐着
尼鲁朝向湖水坐着
乌拉尔说，兄弟啊我很饿
尼鲁说，那你把我吃了吧
于是乌拉尔就把尼鲁吃了
乌拉尔还是很饿
于是他走入树林吃其他动物
等他再次来到湖边
看见尼鲁修了一间小屋
他敲着屋顶说，兄弟啊我还是很饿
尼鲁说，那你进来把我吃了吧
于是乌拉尔就进屋把尼鲁吃了
乌拉尔再次从林中出来
看尼鲁做了一支木筏
躺在筏上，漂在湖上
乌拉尔说兄弟啊我一看见你就很饿
于是尼鲁撑着木筏到岸边
等乌拉尔把他吃掉

无论白天，黑夜
乌拉尔看见尼鲁就把他吃掉
不管是在城里还是山上
乌拉尔都在把尼鲁吃掉
乌拉尔从不厌烦
尼鲁鲜美可口
绵绵秋雨，也不变酸
很多人都想尝一口

搭一个锅桩
十九个人拉成圆圈
吹起笛子跳舞
减去两个九，还剩一个人
那个人脚后跟
长出肉鳍
就是尼鲁
大家就可以把他吃掉
这个仪式很多人都知道
所以很多次跳舞
都会少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尼鲁

摸着墙壁
从第一次摸到的砖头开始数
数到十九
然后左转三次
右转三次
往中间跳一次
落地后你自己就会
变成尼鲁
你就可以自己
吃掉自己

3
我一直试图写尼鲁
基本上我揣测他是一个小怪物
出太阳的时候屁股朝外
蹲在窗口看着我

有时候它叫RU
样子像四脚蛇但多了红色肉角

尼鲁陪着我
听我念叨自己的一生
我的记忆有自己的动机
它不令我变成一个理性的人
看得出来它的目的
要我因极端自恋而疯掉

尼鲁这是不是你的安排？

值得庆幸的是
虽然我今天满三十三岁
但我肯定我已经
经历一个人的一辈子了
所以我可以关起门来
用完最后一点钱
陪最后一位小梅渡过ABC
我常常和死者见面
即使那些活着的老朋友
我也当他们死了

我对他们说
死后不要去天堂
也不要去地狱
来我家就行

于是我开始写我爸
第一句话是：
他有一身雪白匀称的肌肉
就像荷马歌颂奥德修斯的句子
“他脱下衣物，露出洁白的肌肉
决不是一个平凡人”








之五

1、春天

深夜传出
一个女人的笑声
很年轻
一阵接一阵
可以肯定有一个男的
和她在一起
这恋爱
可以默默地躺在一起
也可以
胳肢对方
这夜晚
如此安静
春天的暖和哪里都一样

2、旁边的小巷

旁边的小巷
我从来没
把它当小巷
因为我住七楼
它一览无遗
而且
就像所有矮处的东西一样
它是扁的
今夜那里传来
恋爱中人的笑声
（傻笑，说明肢体已不受控制）
我趴在卧室窗口
看了很久
发现一些树
和一些灯
认为它还是标准的小巷

3、春天第二

春天从哪里开始暖和？
城南还是城北？
女人的着装还是
路灯的动静？
或者沿着悠闲的街道
一棵树接一棵树地
暖和过来的？
好吧，这样问吧
难道春天可以
一下子都暖和了？

好香的夜晚
好香的
一棵桉树死了吧


4、先看着一棵树

先看着一颗树
感觉自己正朝它移动
接着有架飞机隆隆飞过
大脑后面顿时一阵空
过了很久
你接着看那棵树

暮色加深
还在更深
鸟儿飞起来
翅膀的声音
十分响亮

阳台上很冷
玻璃外面挂着水滴
水滴慢慢郁积
突然流下
这时你意外地看见
成都东区上方
有一弯细月

5、两个人在一起

我抱你一会儿
换成你抱我
咱们在沙发上
看这下午

轻一些
比如一首诗
穿过这些字而
不动声色
再比如
去年你吻我了一下
上嘴唇的痒痒
目前还没有一个名字
用来喊它
我已经很轻很轻地
想喊了

来点音乐
觉得安全
觉得有稍许背景
似乎很轻的
有一堵墙
睡的人有个很好的夜晚
穿着红马甲
抽烟的人
穿着妹妹的红马甲
听着这点音乐

夜里十点半
大雨
那么好听
哗哗
只管浇啊
不说话的人
脸上有个表情
不用说了吧
雨那么大
还有什么可说的

凌晨两点过的DVD
本是用来哄自己睡觉的
不想受了感动
讲一个男的受了委屈
独自前往沙漠

6、美好的话

有房子之前
我们就在一起了
只是更爱旅游
其实也没一起去多少地方
主要是西藏
一连去了几次
你觉得够了
西藏多好啊
那么多空地方
随时只有我们两个人

7、连续两天

连续两天我心里带着
可爱的感觉
看见桌子就说桌子
看见电脑就说电脑
看见了很多东西
都有名字，可以喊
同时想到，可爱
其实也是一个名字
这两天你就叫我可爱吧

8、今天午饭后

今天午饭过后
我们唱了歌
跳了舞
坐在客厅木地板上
你用一根线穿了两片叶子
系在我腰上
说夏威夷人晒黑了
之后做了一个计划
过了年去海边

9、不足一岁的红毛猩猩

不足一岁的红毛猩猩
两只抱在一起
前肢和后肢
都缠在对方身上
提起一只
另一只也会跟着起来
管理员把它们放在树枝上
希望它们知道危险
不要掉下来
它们还是要掉下来
它们不分开
不适应地上和树上的生活
第三只红毛猩猩
伺机很久
希望加入拥抱
它拨一下那一对
那一对就在地上滚动

10、画了房子和其他

在雪地上画
两个人
一个房子
并不是什么寓言
那是很普通的画画
还画了太阳
月亮
和围住它们的方框
画完了
很小心地离开
边走边
擦掉脚印
仿佛那
不是我们干的


（说明：正好是我三十三岁生日，2004年重阳节，我写了《居那若罗》第四部分，这一千多行的组诗历时两年，正式结稿。）

赤夜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