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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3 21:37:1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我通常将“奥菲利娅的葬礼”当作《哈姆雷特》的真正结尾。事实上,葬礼过后,哈姆雷特才真正在形而下的意义上操起手中复仇的剑。一部戏剧的情节在大高潮之后就不可避免地要走下坡路了,莎士比亚将大高潮放在戏剧的末尾,以免那段下坡路既长又乏味。所有该死的人都恰到好处地同归于尽,真是干净利落。了解了这个事实,我便总是不希望大高潮的到来,因为高潮即意味着结束,正如歌德所言:
      等着吧;俄顷
      你也要安静。
      二00九年五月的一个下午,我在我的书桌旁掩卷遐思,刚刚读到的地方,正是“奥菲利娅的葬礼”。好些年前我不会去想的事情,早已经发生了;现在,我甚至有了足够的耐心来重新讲述这一切。那时候,我正处在感情用事的年纪,不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我就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炮弹,刚撞上岩石的一瞬间威力无穷,烟消云散后却连一丝火药味儿也没能留下。作为一个执行者而非叙说者的时候,我们不会更难犯错。与尹萨莉生死难分的那一阵子,我还以为我们很久之后仍会如此。
       时间退回到二00三年的雨季。我挑选了一个难得的晴天到户外看书,实验楼前的长凳上空无一人,那无疑是个合适的去处。我手中的《十日谈》的封面上绘着那场瘟疫过后的颓败景象,除了横尸街头的人们,另有一位企图呼救的丰腴女人。我打算读完“第一天”的全部故事就去吃饭。离开之前,尹萨莉在我边上坐下,说她只是路过,但既然遇见了我就不妨说说关于米兰。昆德拉的什么。我合上书,好让她知道我在专心听她说话。
       “我似乎找到恨他的理由了。”
      “该不会是因为他并不爱你?”
      “他知道的太多。”她咬着薄薄的嘴唇,并不把我的打趣放在心上,“知道得多也并不坏,但一个摇笔杆子的应该有所保留,将一切和盘托出是不可原谅的。”
      “说不定他还留了一手。”我觉得她这种缺乏依据的判断站不住脚。
      “不可能”,尹萨莉斩钉截铁,“连细节也不放过的人不会保留什么。”
      “哦。”
      “你也知道他不是只注重细节。但托马斯的袜子委实令人难过。”
      “此外呢?”我尽量保持平静。
       她想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对于一个以自身智慧示众的人,我们不如说他将他人的愚昧公开。米兰。昆德拉的小说让他的读者犹如醍醐灌顶,最终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正是作者冷眼瞧着的那些笨蛋中的一个。”
       我默默地抽起烟来,并不再说什么。她坐了一会儿也起身离去,并约我晚上一起吃饭。
       巧舌如簧的人招人厌恶,但我爱尹萨莉,直到今天。她的可爱之处在于发现了别人的错误,却要犯同样的错误。这样的人格外单纯。
      一九八五年,米兰。昆德拉在耶路萨冷文学奖颁奖典礼的演讲中提到福楼拜收集流行用语编成辞典一事,并称从那本辞典里领悟到:现代化的愚蠢并不是无知,而是对各种思潮生吞活剥。而这,正缘于并且促进“媚俗”的大行其道。那一年,昆德拉最负盛名的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经韩少功译成中文,在我国知识界产生巨大影响(尚未被大众读者熟知)。那一年,我仅仅一岁。十九岁那年,我第一次接触昆德拉的作品,便是这部小说。这部了不起的小说给我以极大的震撼,对于一个刚刚摆脱刻板的中学教育,步入大学之门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结果是不难理解的。事实上,这类作家是游离在我们的文学史之外的,而卡尔维诺,博尔赫斯的名字则遭受着同样的命运。这无异于一个丑闻,作为文学系的学生,我们一直生活在丑闻之中而不自知。是啊,这能怪谁呢?我们知道的最多的是巴尔扎克、狄更斯和托尔斯泰(事实上对于这些人我们到底又知道多少呢?)对我的同龄人来说,米兰。昆德拉的名字同其作品中的思想一样新鲜无比,熠熠生辉。
       我把昆德拉爱得死去活来,连睡觉也把他的书放在枕头边上。我总想引用昆德拉的句子,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可引用的。因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全部引用;而全部引用又等于没有引用。尹萨莉是我认识的最早发现昆德拉的可恶之处的人。她向我表明立场的时候,我十分平静地听完那一套闻所未闻的解释,之后继续着对昆德拉的热爱。
       晚饭时,我注意到尹萨莉袖口的纽扣掉了一颗,这稍稍引起我的不快。但因此露出的洁白瘦削的腕部正提醒我,尹萨莉本来与高贵无缘,若是想搞上一个算得上优雅的小妞,那真是找错人啦!她颈部的皮肤同样白皙,细长而突出的锁骨让人忍不住要将嘴唇贴上去。我要是真那样做了,尹萨莉一定会笑个人仰马翻,她通常认为这样的举动滑稽得要命。
       我们要了牛肉木桶饭,中途她又改成茄子蛋黄的。我吃不出别的花样来,吃来吃去总是牛肉饭。她问我搞女人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刻板,我说要是用不着绞尽脑汁的话也宁愿照搬同一个公式,那样就轻松多了。
       “说真的,我总是不能确定一些事情。”她经常突然变得严肃。
       “例如?”
       “例如今后的生活。”
      “没想到你也会为这种事情操心。”
      “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要操心呢?”她喝一口冬瓜汤,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几乎人人都认为我不需要考虑此类问题,尖子生嘛,况且各方面都很优秀,没有理由担心前途的。毕业之后顺理成章地进大公司,拿几千块的月薪,衣食无忧,生活中也绝对少不了乐子。抓住机会嫁一个好男人,生儿育女,工作不用太拼命也能应付,家庭的担子不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有时候甚至会渴望一点小波折,因为一切都太顺啦!怎么样?人家提前把你归为这一类的时候,你真的差一点就要这样去做,后来总算明白了,可明白了又怎么样呢?我曾经自诩为生性自由的人,这时候却没法找到另一些与众不同的途径,是啊!最终又不得不灰溜溜地回到预定的轨道,心里虽然不甘,却感到无比的安全。就是这样,优秀的人并不自由,自身所有的有利条件都等着被利用。”
      “照这么说来,我倒要庆幸了。”
      “你要是能了解我有多羡慕你就好了”她轻轻叹一口气。
      “头一回听说”,我并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你是指傻人有傻福吗?”
      “愿意当你这样的傻子的一定大有人在,如果你真是个傻子的话。昨天我去市里碰到一件好笑的事,想听吗?哈哈。”说着她自己先笑起来。
      “已经迫不及待了。”
      “6路车从这边发的车”她一边用手比画着,“到了长途车站的时候上来一个老女人,问到不到师范大学,司机叫她到马路对面坐车。老女人一指挡风玻璃上的牌子问:‘这不写着到师大吗?’司机不耐烦地摇摇手‘不到不到’。她还不罢休,又问‘不到那干嘛写着?’司机气得个半死,大叫‘看牌子有在里边看的吗?’哈哈,我当时眼泪都笑出来了,车上的人也都笑,咦!你怎么不笑啊?。”
      我把手放在她的手上轻轻握住,说没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问她怕不怕夜里查寝。她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喊服务员结帐,一边点头自语,“果然有两下子。”
      我们找了个极为便宜的旅馆,好在还算干净。我请求她跟我做爱,她则问我能否再等一个星期。我遗憾地表示同意,尽管如此,我们依然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尹萨莉是本省人,却没有湖南女人的那股子泼辣劲儿。父母都是国营企业的职工,在同一个岗位干到退休,之后又被企业反聘,真的是一生都呆在那个“坚果”里。一家三口过着典型的中国式生活,从不期待生活有大的改变。尹萨莉是家里的独生子,和所有同龄人一样,把童年到青年的所有的时光全部用来读书。“哼,知识改变命运!老祖宗、老祖宗的祖宗们都这样认为。知识怎么能改变命运呢?知识只能改变人自己。无论你最终落到什么地步,你的命运都不曾改变。”她曾经这样对我说。中学时代的大部分时光,她与祖母一起度过。十几岁的年纪,是无法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别人身上的,直到有一天早上醒来摸到祖母冰凉的身体,她才忽然明白活着的祖母是个奇怪而重要的存在,这一存在突然消失的时候她禁不住放声大哭。这一事件对尹萨莉的独特影响旁人不得而知,她自己也无法形容,或许也不愿形容。以往谈及此事的时候,她显然故作镇定,我揣测她的深层不安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亲人。
       在大学里,一个靠奖学金过活的女学生是很难引起男生的兴趣的,男学生们还在学校里的时候便学会了分辨什么样的娘们儿更带劲。尹萨莉的身上有种不干净的气质,公子哥们是不会喜欢的;正是这种不带恶意的肮脏感令我心动不已,它更加贴近真实。
       去旅馆这天是我们第四次会面,尹萨莉背着她的天蓝色的双肩包,脚上是脏兮兮的球鞋,十足的学生派头。她这身打扮让人可怜,说不上为什么。旅馆老板娘似笑非笑地将钥匙交到我手里,大约对这种情形已经司空见惯了。
      “你常来这种地方吗?”我握着她不明显的乳房的时候她问我。
     “算不上吧,不过以后可说不定。”
      她摸摸我的脑袋,转过身去说,“可怜的人,你很能干吧?”
     “中不溜,可以应付容易满足的女人。”我从身后抱着她扁平光润的躯体犹如抱着一块大理石。
      “一向以为胖子不中用。”
      “别对我期望过高。”
      她扭过头问我:“女人有容易满足的吗?”
      我哑口无言。

      时隔数年,昆德拉的书已经在各大书店的畅销榜上高居不下。一切皆被不幸言中。成为畅销作家,这究竟是米兰。昆德拉的幸运还是不幸?答案自己好端端的在那里。他将自己击中。
      昆德拉的走红恰好反映了人们渴望摆脱愚昧的深刻愿望,然而,更多南辕北辙的事情时刻都在发生。尹萨莉曾经以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是一部极其出色的小说,却并非一部伟大的小说;现在,我终于承认。当太多的人都在谈论昆德拉的时候,我想,昆德拉就真的离我而去了。
      尹萨莉若是知道了昆德拉如今在中国就和变戏法的一样走俏,一定也要感慨一番。如果愿意的话,人们可以用昆德拉来反对昆德拉。但是那样做毕竟过于下流。尹萨莉或许留在了日内瓦,托马斯却曾经从那里逃离。在她出国之前,我们一同生活了一段时间。然而不久后她就变得十分紧张,声称那样的日子太难受,整天担心我会离开,为此她要承受无数的煎熬。我不断地安慰她,却起不到正面的作用。为了在逻辑学上永不失去我,她选择主动离开。
     “一切皆是隐喻”——多年后,我终于能够引用昆德拉的句子。因此,二00九年五月的这个下午,当我读到“奥菲利娅的葬礼”时不可避免地要想到尹萨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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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5 17:38:18 |只看该作者
还好。但对哈姆雷特、昆德拉的议论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似乎是在用这些看似高明的议论来掩饰人物描写的苍白,对文学作品的议论和对人物的描写粘合得不紧密,甚至可以说关系不大。
新杂志,新希望,时空流。
http://read.douban.com/ebook/52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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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5 18:24:08 |只看该作者
谢谢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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