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一步之遥》

墙頭草

验孕棒清楚无误地告诉葛小兰她倒大霉了，其实在这件事上她本想装得无所谓一些。过去有很多事情她都看得很开，比如说父母在她三岁时家庭破碎，把她甩给病病怏怏的祖父祖母，让她自生自灭；又比如说身为女孩家她的成绩长期在班级里垫底，需要忍受周围诸多异样的目光；再比如说她在小学四年级就被坏小子开了苞，并由此开始了与坏小子们此起彼伏应接不暇的纠缠。凡此种种，她本该遍体鳞伤才对，然而她却宛若没有发生一样。可是这次她终于难以自抑，想象着肚子渐渐隆起，不久之r后就会有只小动物从阴道爬出，然后管她叫妈妈，让她无所适从，或许脑子一热她还会一把将其溺死在臭烘烘的公厕里……这实在是一件异常可怕的事，尤其对于目前还不满十四岁的葛小兰来说。
葛小兰会哭哭啼啼就不足为怪，虽然此举也许并非代表懦弱很可能只是在为自己的忧虑寻找一种释放出口然而却同样招致同屋卞娜娜的不满。出租屋不大，卞娜娜右脚趾甲上的红色趾甲油还没干，这让她无法离开客厅去别处，她的脚百无聊赖地搭在椅子面上，显然葛小兰的抽泣打扰到了卞娜娜从涂趾甲油开始就生发出的好心情，于是卞娜娜对其发出斥责，她说脑子笨真没的治，不仅成绩差，连避孕都做不好，光知道操逼，活鸡巴该！她讲的话对于葛小兰来说犹如根根蜂刺。卞娜娜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在随后的吐槽中加进了祸事的始作俑者亦即葛小兰的现男友赵铁钟，她说葛小兰就不该搬出初中寄宿宿舍，跟着赵铁钟那个浑身淌着坏水的糟烂货跑来同居，自作自受。
卞娜娜说赵铁钟是个烂人，这点倒的确没对赵铁钟构成冤枉。因为此刻在离出租屋一步之遥的街边，赵铁钟伙同冯硕正在瑟瑟秋风中给葛小兰拉客。说实话要把自己的女人拱手送到其他男人的裤裆底下去牺牲，赵铁钟也有自己的苦衷，因为这四个人正值游手好闲、胡跑浪颠的年纪，开销甚大，每月除去家长给的固定零花钱，捉襟见肘得厉害，缺口这部分则注定要由以头领自诩的赵铁钟来负责。而好吃懒做的年轻人能找到什么其他不劳而获的途径呢，皮肉买卖似乎是他们能想得到的最好的。
赵铁钟和冯硕神情沮丧，他们空手而归，没带来半个男人。冬天快来了，男人们的性欲在逐渐下降，想找到一个愿意把鸡巴掏出来的男人越来越不容易。
可想而知，黯然神伤的葛小兰，再一次触了愁眉苦脸的赵铁钟的霉头。赵铁钟二话没说兜头扇了葛小兰一巴掌，“看你这副逼样子，真鸡巴晦气，一点好运都他妈带不来。”
卞娜娜在一旁风凉地说:“虽然她没给你带来好运，但极有可能给你带来个儿子。”
赵铁钟盯了一眼葛小兰的肚子，明白了怎么回事，“揣上崽子了?”他问。
傻兮兮的葛小兰望着赵铁钟，摸不清他是喜是忧，便做出一脸茫然的无辜样。这让赵铁钟越发恼火：“难不成你还想生下来，你他妈看我像当爹的料吗?一辈子多短，我他妈还没活够呢，哪有他妈的精力养活它！”
卞娜娜在一旁叹息:“唉，这真鸡巴是一场灾难。”
怨气归怨气，目前严峻而现实的问题是打胎的钱从哪里来？几个人掏空口袋，凑到桌子上的钱仅有四十八块六。葛小兰不想麻烦大家，她决定回家去要钱。对此，赵铁钟没有表现出头领所特有的当仁不让，这样更好，他想。假如葛小兰不主动要求的话，筹钱就是赵铁钟的事。
葛小兰辗转来到她生母的服装店张口要钱，谎称学校要收学习资料费。她的母亲可不是个傻子，傻子在火车站附近是开不成服装店的。葛母表示最多给一百，要五百，门都没有。葛小兰瞬间丧心病狂，指责母亲:你这肮脏可耻的贱人，要俩钱都磨叽，活该被千人骑万人踏……葛小兰撒泼，而忽略了一个在一旁呼噜呼噜吃泡面的小青年，那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那一位可真不是个东西，他碗筷一墩，半句废话没有，上来就甩了葛小兰一个响亮的耳光。这告诉我们在一个儿子面前欺负他的母亲有多危险。一个耳光终结了葛小兰的讨钱之旅，她走得有些灰溜溜。
筹钱的重担重新落到赵铁钟头上，他很苦恼，晚上对葛小兰说，今晚无论如何应该操个逼，一则你不该傻逼似的连一百块钱也不拿，二则钱的事他妈的到底还是要爷爷我来费心。葛小兰随口又咒骂起她那母亲，赵铁钟说：“你得了吧，能养你供你到这么大，够不错的了。要是我，我的子女休想从我这里弄走半根屌毛。”
当然谈到筹钱，16岁的赵铁钟也想不出别的招数，在他的眼界局限内他能想到的是把卞娜娜拉出来卖身。卞娜娜在赵铁钟百般劝说之下勉强同意，但对嫖客有所挑剔，这致使赵铁钟抛弃他所熟悉的街头，转战到一些高档场所附近。冯硕这回没有跟着出来，他不愿意充当卞娜娜的皮条客，因为虽说在外人看来他们四个人双宿双栖，其实时至今天卞娜娜的逼他还没操过。关于四个人的故事是这样的：首先赵铁钟在校园里横行霸道，他的飞扬跋扈吸引来了厌学情绪浓重的葛小兰，两个人随后同居。然后是初三学姐卞娜娜有一天突然出现，她来路不明有传说她比赵铁钟玩得还猛。葛小兰担心卞娜娜横逼夺屌，把同班冯硕——一个对女痞子五体投地的懦夫——扯进来一同杂居。有趣的是卞娜娜虽然同意跟冯硕一张床同睡，但卞娜娜的一身匪气令冯硕没敢碰她一指头。就卞娜娜的性冷淡问题，赵铁钟和冯硕曾经私底下探讨过无数次，也曾经下药诱引过卞娜娜，但终究无果。
老天没有因为这伙人迫切需要钱而对他们网开一面，让他们撞上大运。一连数日，赵铁钟的往复徜徉一无所获，于是他找到卞娜娜，几经商量，最后说服了卞娜娜同意应接所有答应来操逼的人。这就是说，哪怕一个拾荒的，只要不惜破费要来上她，她也得欣然叉开双腿。这个消息急坏了冯硕，他不能忍受一个同床共枕的女人这么无底线这么糟践自己。冯硕求爷爷告奶奶从亲戚身上骗来一千块钱，他避人耳目地找到赵铁钟，把钱交给他，希望他停止对卞娜娜的卑劣行径，并拜托赵铁钟向卞娜娜及葛小兰隐瞒自己找来钱的事实。
赵铁钟是卑鄙的，他在一个葛小兰去发廊做头发，冯硕去操场打篮球的真空时间内单独找到卞娜娜，对她说:“你准备一下，我接了个肥活儿，是本地一个大财阀的公子，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对方要求你必须黑巾罩眼。”卞娜娜表示理解。她当然想象不到赵铁钟会瞒天过海来操她，单从鸡巴与逼的短暂接触，卞娜娜是判断不出来人是赵铁钟的。就这样赵铁钟愉快而无忧地操了一次卞娜娜。
打胎的钱有了着落，可这个年龄的他们鼓不起去大医院的勇气，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大医院是个麻烦不断的地方。赵铁钟忘了是哪次在学校门口小卖部买烟的时候，听小卖部老板张大力说起过在城郊有个野诊所，专门秘密为未成年怀孕少女做无痛人流，省事，便捷，随治随走。
手术在一个堆放有蜂窝煤的屋子里进行，烧煤仍是我们北方包括这家诊所冬季取暖的主要方式。实施手术的是个瘦得像萝卜条的女大夫，她在手术室紧锣密鼓地弄掉一个新鲜生命的时候，她处于散养状态的儿子在外屋一个人玩耍，无人看顾。小孩儿的面前有药瓶，纱布，针管，酒精灯，钳剪等，此外还有一只脏乎乎的猫。这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孩儿熟练地弄开药瓶，用针管吸满，看样子不像第一次玩这些东西。他慢慢靠近眯着眼的猫，突然一针扎在猫屁股上，猫儿喵呜一声蹿起老高，打碎了好些玻璃器皿，药液四处溢流。这幕恰好被刚出手术室的女大夫看见，女大夫胶皮手套也没脱，就跑过来拧小孩儿的脸蛋，她揪着耳朵让小孩儿呲哇乱叫。
赵铁钟决定插一杠子的时候，女大夫已经把孩子搡到一个墙角，她对孩子说:“操你爹的，哇哇哭个毛，你个小丧门星！就知道破坏老娘的东西！”同时辅以几个漂亮的扇头动作。赵铁钟很礼貌地问:“我说大姐，手术费多少钱啊？”女大夫由于专心致志地对付儿子就没听见。赵铁钟嘟囔了一句，顾不了许多了。他一扬手掀掉了医用盘，剪子镊子叮当坠地，女大夫吓了一跳。赵铁钟气大发雷霆，“操你妈，孩子，就可以虐待吗?你妈逼还叫人吗？下这么重的手！”他不光骂，他甚至举起一把凳子重重摔在地上，他对女大夫说:”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欺负孩子，你就形同此凳！”回过神来人们才会想起。望着远去的一伙人，女大夫欲哭无泪控诉无门发誓日后做手术一定效仿正一规医院先收钱。赵铁钟的一通发飙当然不是为了伸张正义，女大夫也是在望着一伙人远去之后才回过神来没有结账。
葛小兰歇逼养伤的日子，秋风扫光了树上的黄叶，四个人的厌学情绪也在这个时候达到近期的一个顶点。这天晚上，赵铁钟对葛小兰说:“过来，我们操个逼。”葛小兰就凑过来撅嘴索吻，赵铁钟说:“操，你讲究点，先把嘴里的泡面咽了，行不行?”就在这晚赵铁钟还问她为什么会喜欢一个拉皮条的男人，难道仅仅是喜欢跟他操逼?葛小兰说喜欢就是喜欢，没有原因。赵铁钟说，那你愿意跟我浪迹天涯吗？葛小兰说，愿意。赵铁钟说:明天我要宣布一件大事。
事实上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难道是天气冷了的缘故吗？卞娜娜居然问身边的冯硕:“你想做吗？”冯硕说:“想。”然后卞娜娜就把手伸进冯硕的裤头之内，来回套弄，不疾不徐。冯硕问:“光这样吗？”卞娜娜说:“是啊。”冯硕说:“这样的话，我一个人也会。”卞娜娜说:“可这不是我的手吗？
这是不同的。”
赵铁钟的大事是在第二天清晨大家一起吃油条喝豆浆时宣布的，他说:“我不念书了，我要去海南岛看大海了，你们呢？”大家相视一笑一致赞成，学校，老师，学习成绩，统统见鬼去吧！
简单收拾好行囊他们就上路了，他们的交通工具是两辆摩托车，他们准备沿国道一路南下。他们计算着假如一路顺风，到了海南岛能赶上旧历春节，或许四人就此可以在海南岛生活下去。坏学一生的迷人之处就在于他们往往想到就干，把妹如此，他们往往操了再说，所以永远占有先手，这次匆匆上路也如此，他们身上毛干爪净，半毛钱也没有。主心骨赵铁钟对大家说:这没有什么，虽然口袋空空，但没人会饿死在秋天，田野里有花生山药，树上有苹果柿子。这是赵铁钟表面上跟他们说的，其实他心里始终认为:只要手头有女人，到哪里也不会缺钱花。他们哪里来的摩托车，这很好理解，摩托车是坏孩子的标配嘛，那种在初中放学路上一骑绝尘的景象，既羡煞旁人，又诱引着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们。
他们把车开到城南加油站，赵铁钟选择了一个鼻头油乎乎的加油妹。
“姐姐加油！”
“加多少?”
“俩车加满。”
加油妹手持油枪用袖子蹭蹭红鼻头，很认真地加着油。
“姐姐，你的乳房真大。”
“呃，呃。”
“哪天找你操个逼啊！”
很少有正经的小女孩面对无耻的赵铁钟不慌张，她恐怕一辈子也碰不上这么跟她说话的，加油妹之后甚至都不敢与赵铁钟目光接触。
“230，刷卡?现金?”
“当然刷卡得嘞！”
赵铁钟潇洒地递给她一张油卡，加油妹去刷卡的空档，两辆车一齐打火飞驰而去。看着毫无反应的屏幕，加油妹跺着脚哭了。像这种卡，赵铁钟旅行包里还有好几十张，如果顺利，足够使用至海南岛。
他们就这样上路了，不要奢望学校对坏学生负有挽救的责任，如今的学校只要收的来学费，对他们就放任自流，校方认为残酷的社会会让那些不好好念书的鼻青脸肿，更加悲惨的日子在等着他们。
在主心骨赵铁钟的带领下，他们一路偷拐抢骗，一路畅行无阻。照这么下去，他们是有可能到达海南岛的。可现实骨感得很，先是湖北佬偷走了他们的摩托车，致使他们一行人长达一周滞留在湖北境内。赵铁钟倒是并不沮丧，他乐观地宽慰大家:“丢了就丢了，反正也是我们偷来的。也许是好事，这样我们就可以弃旱路走铁路，离海南岛就一步之遥了，而且我蹭高铁更有一手。”再有就是葛小兰的父亲前来断送了他们的美好的愿景。这个从没露过面的父亲，忽然有一天来到学校，他来劝葛小兰退学，以便送葛小兰去和他一位生意上的贵人去培养感情，并最终嫁给那个人，却发现葛小兰不见了踪影。作为社会油子，葛父很快就嗅清了赵铁钟一伙的动向，况且赵铁钟他们一路上留下的线索很多。在xx火车站，葛父赶上了他们的脚步，他在吃面的人群中发现了自己漂亮的女儿。
“葛小兰，跟爸爸回去。”
“我不，我不想读书了。”
“你放心，爸也正有此意。”
“我想去海南岛。”
“海南岛日头烈，会把你晒黑的。”
“我不怕黑，只要我爱的人不嫌弃。”
“南海不太平，你可能会丧命的。”
“我不怕，只要我爱的人在我身边。”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跟我回去！”
“我不！”
“我揍死你！”葛父一个嘴巴子糊上去，让葛小兰顷刻间嘴角淌出血。但葛小兰倔强地看着葛父，“休想让我回去！”葛父解下腰带，“啪”就抽了上去，葛小兰惊声尖叫。许多人停下脚步，津津有味地观赏起来。
赵铁钟并不想过问葛家父女之间的事情，他选择在一个角落里抽烟。但葛父实在过分，下手愈来愈重。如果你操过一个姑娘，你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你跟前的。赵铁钟终于走出人群，在葛父的腰带第八下落下之前，一把扯住。
“老傻逼，你住手！”
“你想怎么着?”
“不想怎么着。”
“那请你放开我的手，它还要继续惩治我那忤逆的死丫头。”
“我不管那个，你个老逼再动她一下，我就弄死你！”
赵铁钟目露凶光，突然从腰里抽出一把小匕首。葛父胆怯了，刚才揍人的威风不见了，他向围观的人群求救:“要杀人啦，要杀人啦！快去报警！”
赵铁钟的凶器一亮，无辜而兴奋的人群四散奔逃，仓皇而去。
赵铁钟看看四散而去的人群，又看看葛父，发现他距自己只有一步之遥，赵铁钟想一刀捅死他是有可能的。

2013.10.31

顾耀峰

越是把小说文字写得熟练，就越是该对“品格”有要求。显然，品格的要求并不是和题材挂钩，而是对题材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