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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德莱塞·《嘉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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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佳玮
时间:
2007-8-4 13:22
标题:
读书笔记·德莱塞·《嘉莉妹妹》
德莱塞·《嘉莉妹妹》
如果算上麦克维尔和霍桑,美国的小说在19世纪中就在文体和形式上有所突破。德莱塞于1900年完成的《嘉莉妹妹》在更多意义上,似乎是一种复古。在某些方面,德莱塞的陈述与比他晚一些的劳伦斯一样,虽然已到达20世纪,依然在用某种古老的方式讲述故事,并不屈不挠的以战斗姿态与其反对的一切--社会、庸俗的习俗、制度的弊病--做着斗争。
在从一个远方小城回上海的途中,我开始翻阅《嘉莉妹妹》。在许多年以前,我读过《美国的悲剧》,浮光掠影,未经细究。印象被时间流失殆尽。于是,重读德莱塞,其句式给人的强烈冲击,构成了第一印象:
“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离开家庭,有两种遭遇,必得其一。或者是,有好人相助而好起来,或者是,很快的染上了大都市的恶习而堕落下去。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好不坏,是不可能的。大都市里到处是狡诈,奸谋,还有更其细致,但是更其投合人情的诱惑。……”
这种陈述给人的印象,使我想起曾经有人说过的话:“巴尔扎克最大的秘密,在于句式+概括+洞察力。”我于是感觉到,德莱塞的小说,是在巴尔扎克巨大阴影之下的潜行。
随后的阅读证实了我的某些猜想,但是推翻了另一些。德莱塞在继续《人间喜剧》式的铺陈间隙,在对话和叙述方面,显示了很多其他的东西。与巴尔扎克全知全能的、俯瞰众生的方式不同,德莱塞的角度更平一些。不错,他偶尔也会陡然拔高自己,让自己作为故事的创造者、编制者,命运的推演者一样,展示他高瞻远瞩的--对于情节而言--预见能力和愤慨的批判,但是大多数时候,他在全神贯注的讲一个故事,并试图将之讲得尽善尽美又合情合理。对于细节的重视使我开始喜欢上他的陈述。虽然那种重视带着浓郁的书生气。
海明威曾经公开宣称自己喜欢福楼拜的简洁,厌恶康拉德和德莱塞式的史诗铺陈。确实如此。铺陈的极致,伟大的雨果,其早期具有喷薄般激情的史诗到后期呈现出某些使文本失去观赏性的反复道德说教。德莱塞呈现了一个保守者的特质,带有十九世纪的影子,于是这种对旧有文体的欣赏构成了他的趣味。但是,一个美国人,正当《红字》已出版超过四十年的时候,他是应当有所进步的。德莱塞蒙着巴尔扎克的某些饰品,匍匐着进行叙述。那些叙述像蛇一样游出了那广大神圣的外衣。他一方面宏观的统摄着自己的世界,用巴尔扎克式的热情--伪造的?也许--评判着自己营造的现象,另一方面,他细致入微的,像一个工匠般精细的--相对于之前的人们--雕琢着自己的故事,使之不至于因过于宏大而显得装腔做势,强加于人。这种自觉性比陀斯妥耶夫斯基那种近于神经质的谈论哲学和道德、不断对情节横加插手的方式,显然更熨帖也更得人心一些。
在《嘉莉妹妹》的结局处,一个男的死去,一个女的活着。德莱塞进行了抒情式的陈述,让人想起《欧也尼·葛朗台》结尾那著名的冷漠咏叹。我能够想象的德莱塞本人于是鲜活了起来。这个躲在芝加哥的某个屋子中,在灯下写小说的人,每写几行便会停下来,谨小慎微的保持着对大师的追随,而又别出机杼的,小心的点缀着自己的风格的写作者。他应当已经开始萌动一些内在的意识,一些自己的灵魂,但是他依然平和的叙述着。作为他自己,也许所能使用的能力并不雄厚,但是他将自己的体系和往昔的巨擘们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同一,而且拥有了新鲜灵动的气息。这是种成功,我得说,而且在美国,这是一个承前启后,普泽大众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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