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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漫谈·苏文祥专栏】关于九百二十公斤的对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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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黑天才
时间:
2007-8-4 13:29
标题:
【视觉漫谈·苏文祥专栏】关于九百二十公斤的对谈录
时间:2005年9月18日星期日
对谈者:赵松、苏文祥
赵:这个展览结束了,现在想起它,你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
苏:感觉就是完成了一件事情啊。
赵:实际上,很多人看到这个展览的名字的时候,会下意识地以为是策划人的有意搞怪搞笑,以显另类,这一点我想你在面对媒体的时候应该有所体会吧?但是我觉得他们忽略了一点,就是你所取消的是那条似乎可以通往展览本身的并不安全的软梯子,也就是说,你把先入为主的所谓的主题的装饰物顺手就换成了一个没法顺藤摸瓜的符号。是不是这样呢?
苏:可能是吧,事后真有媒体说我们是“在向现代主义命名逻辑宣战”,我想他们是只看见了表象,就是还在为“名称”着迷,事实上我个人觉得我们只花了少量的精力解决名字,但他们还要忘里面钻。之所以有搞怪误会,我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对一个展览本身作品关注目光是越来越少了。
赵:实际上现在的展览操作越来像做一场秀,名目要出新,既要有学术性,又要有创意,既要这样,又要那样,反正就跟推销产品做广告的策划一样,要弄出一个彩头来,而对于观众而言,名字也终究不过是个名字而已,没有名字,他们也一样能在现场,一样能在作品面前站立,而策划人苦经营的文字名目的圈套往往只有以文字捧场的人才会买帐。但话又说回来,即使是不想刻意于命名,但也就是完成了一个命名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里,就存在着动机与呈现,比如说这“九百二十公斤”,就算是可以轻易就抛开想当然的学术煸情或另类调情的可能,但至少可以从恢复物质本来状态的角度来加以解释,在物理的世界上,无论是人与物,无论是艺术家与作品,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都有重量。反过来说,重量本身的存在,也说明作品与艺术家一样,都首先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的某种东西。你觉得我这样解释是不是一种可能?
苏:是可以这样理解,这也和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要说这个展览的名字完全没有意义那是不可能的,其实我们的意思是如果命名能和展览的作品呈现出一种比较贴切的关系,那最好不过。但这里面有个先后的顺序问题,难道我们先对这么一个展览的名字有了冲动才想起组织这么一个展览吗。恰当的命名如果可以加深观众对整个展览结构、展览作品的理解,这应该是所有策划人和艺术家都愿意看到的事情。而正如你所说的,现在的展览大家在谈论它的时候好像首要的就是谈这个名称,因为名称仿佛就是策划人对的整个展览的阴谋,它代表着关于这个展览的所有的概念。还有,结果我们的这个名称给观众造成了很多的想象上的误解,这是我们乐于看到的。
赵:而且我发现尤其是媒体的困惑要远远超过了观众,对这个名字。因为媒体在策划人们一个又一个花样的培育之下,多多少少已经有些花样综合症了,期待或者逆反,总之是脱不开关系的概念先行。而观众往往并不是非常在乎名字,只会在那里做短暂的停留,提起兴趣的还是内容,作品。
苏:媒体发东西肯定要有内容的,要讲清楚这个名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作品是什么样子的等等,所以他们的逻辑在这里遭到碰壁是很自然的。
赵:实际上说到这里,就遇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展览为什么而存在的问题。
苏:观众的状况看起来好像要好一些,但我估计其实状况差不多,我们大部分的观众还不都受了媒体的催赶跑过来看展览的吗,其实只要一进入展览的现场,我想对于观众来说名字已经不重要了,他会立刻被作品拽过去。
赵:关于这个展览,我想问的是,为什么要做它呢?为什么是这些人,而不是其它人?
苏:策划人的思维其实和艺术家的思维差不多,现在这么多策展人了,他们在一起其实就构成了竞争关系,有了竞争肯定就有人挖空心思钻研更为凑效的艺术营销学问,他们不得不那么干。这些艺术家大部分在展览之前跟我都是朋友关系,无疑我们相互间的了解是比较深的,我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在想什么,在对什么东西感兴趣。而且总的来说,大家的趣味比较接近,我们老早就想做一个关于“身体”的展览,就是把身体当材料做作品而不是为了表现身体之美什么的。也因为工作之便,正好多伦现代美术馆有这么一个空的档期,于是我们就想把这个想法实现出来。当然了,如果艺术家资源更多或者资金啊什么更方便,那在作品上可选择的余地也许更大点,但也许就是也许,我想其他策划人也就是这么做的吧。
赵:那如果要你给这个展览评分,你会给出什么样的分数呢?综合的一个分数?
苏:打分好复杂啊。60分吧,我们基本上实现了我们的想法。
赵:那么这个展览开始以后,大家还是比较注意媒体上的反应的,也都听到了一些置疑与批评的声音,你是怎么看待这些声音的呢?
苏:质疑就质疑吧,质疑和批评也很正常,没有问题的展览那可能就少了。有人批评是好事,就是说我们干了他们不认可的事情,或者他们不习惯的事情。
赵:你的意思是让某些人不舒服即使不是创作的目的至少也是一种有趣的事?因为很多人都做些大家舒服的事呢。
苏:是的,是有乐趣,哈哈。但我们事先并没有算计该让哪些人舒服一些,该叫哪些人不舒服。我们的干得事情只能先对自己负责,先让自己舒服才是关键。
赵:作为了一个策划者,你是怎么理解展览空间问题的?
苏:你是说作品和空间的关系吗?
赵:对。现有的空间与你的展览的关系。与具体作品的关系。是大略上的关照,还是细致入微的考虑。
苏:我们有个最基本的考虑,那就是艺术家的作品总不能被空间吞了进去。还有就是作品在空间里显现需要一个节奏。观众来看作品,他应该先被作品吸引,最后才注意到还有空间这么一回事。比如李牧和张芳的作品就是较好的利用了空间,他们夫妻俩做的是一个关于强迫的录像装置。当时展厅的一层通往二层有一个7米宽,4米高左右的通道,他们俩把这个地段完全利用起来了,做了一个房间,两边各留一扇门,进入二楼必须要经过他们作品的空间,这样一来达到了两个效果:一,重新划分了空间,给那些经常来多伦美术馆看展览的人一种新的感觉,他们不能按照以往的思维顺着墙边那么看作品了;二,这样对空间的划分达到另一重层面上的“强迫”,因为要想上二楼继续参观必须要这么经过,这对更好的理解作品有帮助,观众被加强了记忆。而原来,这对夫妇是想做一个房间,想叫观众围着看的。
赵:在二层楼的空间使用上是不是有些单一呢,因为事实上平面的作品占了相当大的比例。
苏:恩,是的。这和我们的作品有关,平面作品展示的方式本来就很单一,我们想重新分割一下空间的,但还是资金的问题,因为你知道,稍微的一动作就涉及到钱,这个我们搞不定。我想能顺利的合理的展示作品的面貌就好了,我们没有非得要一个改变空间的念头,不过在装置方面,考虑它和空间的关系的余地要大些。
赵:那么从条件约束的角度上说,你觉得你的这个展览想法实现了百分之多少?
苏:百分之六七十吧。我估计没有哪个展览做完了没有遗憾的,开始总是想能做的更牛比些,更好些。从这样的角度来说已经不错了,毕竟我们把展览给整出来了。
赵:我们谈谈作品吧。
苏:好的。
赵:我看过这个展览之后,总体感觉是作品的创作观念与角度以及对材料的理解和使用上差异还是非常明显的。
苏:恩,这个展览包揽了视觉表达上的多个样式,几乎什么都有……
赵:我说的这种差异,不只是样式的差异,还有一个时间意义上的差异,就是新与不新的差异。
苏:你是讲这个展览里并不都是新作品对吧?
赵:不是,是指作品的新鲜度上。举个例子吧。:这个展览里我最感兴趣的有两个。一个是彭韫的那个作品,一个是马秋莎的作品。
苏:彭韫的装置吧 她有两件作品,另一件是摄影。能说说为什么感兴趣吗?
赵:应该说这两个作品都属于类似于影像方面的作品,但又都不能用影像来概括,比如马秋莎的那一个,后一个,使用了泥偶作为材料,而且从构思上和情节的控制上,都很有意思。彭韫的那个装置,实际上涉及到了叙事的虚构性和现实切入的不确定性。这种多重虚构以及现场介入的方式,非常有意思。所谓的真实性的问题通过这个装置可以轻易地表达清楚了。一楼的那个必经之路处的房间装置影像作品也很有视觉效果,人在现场时感觉尤其明显,虽然也不是很新,但可以很充分地传达出一种环境本身造成的不安全感与虚幻感,而事实又是简单的状态。
苏:对,彭的作品本身也就是现场,并和多重的虚拟的现场并置,它混淆了表演和真实性问题,事实上只有观众介入,这个作品才算完成,观众既是观看者也是表演者。
赵:相对而言,平面作品里,我觉得让我比较有感觉的还是你的那个,主要是材料的发现与使用上。
苏:很多观众在搞懂了这个作品的结构之前,在望着外面的四个被分割器分割的16个画面的时候,他不能明白哪个是表演者,而当自己进入空间寻觅的时候,立刻他由一个观看的人变为另一个观看者的表演者,观众成了作品的一部分。这个作品需要两个人才能有最起码的理解,假如只有一个人,可能他只能那么呆望着了。
赵:但事实上,就算是只有一个人,那么那个空荡荡的现实空间,也会让他对其它的三个画面情节变动着的空间感觉到某种微妙的不同,那个空的空间会有陌生感产生出来,这一点非常重要。
苏:确实如此。
赵:这也是这个作品构思上比较成功之处。另外就是那三个表演的场景设计的也挺有意思,就是一种近乎玩笑的状态,有些不真实,有些夸张,随意,但这样非常好。因为它处在了表演与现实之间的模糊地段上,有游戏性在里面。其实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那些平面作品的。你先说完前面的感受。我问的有些快。
苏:是有点复杂。说实话,在这个作品没有完全实现之前,我对彭关于她方案如何实现的解释几乎不能理解,但我当时感觉这是一个必须要做的作品。恩,好的,你可以先歇息一会了。
赵:从她这个作品里,就可以感受到我所说的那种新……
苏:一楼那个作品最后的实现应该比当初艺术家自己定的做成一个房子那样效果好,不仅仅因为它改变了展厅的空间结构,作品的面积也比原来预算的要大的多了,最后我倒觉得和“强迫”离的远了点,离你说的“虚幻”感倒近了很多,而且人进来的越多,效果越明显。镜子反射影像造成的眩晕使许多人始料不及,很多人一进来就停在了门口,他怕,这里边太假了,有点离奇。还有玻璃镜子本身的危险性可能也是原因之一。
赵:是的。
苏:我现在明白你说的新了。你对作品叙述的结构着迷是吗?
赵:是一种能更新人的感觉方式与角度的现实存在。我觉得作品的叙述结构是作品得以存在的关键。
苏:我同意你讲的新,也能理解。但是也有很棒的作品却是用的最简单的方式。直接的暴露作品的力量,比如Ron Mueck做的那个很大的“小男孩”雕塑……
赵:这当然不矛盾。我觉得新,不回避方式的复杂与简单。不是说复杂就是新的必然前提,而简单就不新……说到底还是呈现的状态。
苏:就是作品打动人的状态对吧。
赵:触动人,说打动,可能有感情因素。
苏:这可能和你审美的习惯也有关系。
赵:说触动,我觉得是直觉的。
苏:恩,完全理解这个“直觉”。从策划者的角度,我肯定是要综合考虑这些作品的。比如我觉得你能对展览里一两件作品有所触动,就是很好的了。我在跟别人说的时候,我会说这里的所有的作品我都满意,不然我怎么会选这样的作品呢。其实,我这些都满意里面肯定有程度之分的,但我不会说出来,我觉得这不重要。
赵:是不是也可能存在这样的状态呢,都是好作品,却不是一个好的展览?可能不?
苏:这个假设不好回答。我们可能都没有碰见过这样的事情。上海的展览这么多,没有哪一回展览看下来我们都记住了所有的作品,我那件作品比较老。灯箱很多人都做过,放在那很安静,也没互动……
赵:呵,你那件作品应该说是一个想法。一个角度。冲击力不强,但比较可爱……
苏:那你肯定是迷上了上面的美女。
赵:那是作品的一部分,视觉感受……这种特写离开了具体环境后,就显得非常的暧昧。
苏:这正是我的思考的出发点,我不能让观众一眼确认出这就是色情网站上的图片。他们首先觉得那是苏文祥拍的一个很风骚的女模特那最好了……
赵:对。这种疏离与错位状态,我觉得是属于艺术的。
苏:当我在现场听到过有观众偷偷地议论:“这怎么看起来想**的时候啊”,我很开心。
赵:哈哈,他们说的时候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这是肯定的,但被自己抑制了……
苏:这是我想达到的。还有就是我看见有媒体堂而皇之的把它们在杂志上,显然他们没有质疑,这根本不是我的摄影作品。
赵:就是这个意思。
苏:是的,也就是这么个小小的想法。
赵:而且重要的是它们不能被还原成一个点子,这很关键。因为这里有视觉意义上的选择与处理,有灯光的介入,的环境的参与。
苏:我觉得我做到了。你可以说他是一个点子,但实际上我要是不宣布谜底的答案,你就永远在猜疑中度过。
赵:即使你公布了,也并不能主导它的存在所能引发的反应,因为它在那里了,而不是在你手里。 苏:当然有经验的人除外,比如……哈哈
赵: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关于绘画……这次展览只有罗晓东的画对吧?
苏:是的,只有他一个是绘画的。
赵:这是有意的安排呢,还是无意间这样的?
苏:朋友里面画画的不少,但和我们这次展览要关注的东西贴切的还真没有,罗正好画了一批这样的灾难主题的,他画的飞机失事和火车相撞,而这些灾难的操作者和受害者正是我们的“身体”,我觉得很适合,就选了。
赵:在整个展览中,它们相对于其它形式的作品,是不是显得有些沉默呢?
苏:哈哈,是有些沉默,因此我们将它放置在最喧闹的离展厅入口处很近的位置。但是如果要从画面背后隐藏的关注来说,罗的画却是比较特殊的。画面画的是灾难的现场,他关注的是别人的身体,并且是数量巨大的。除他之外,大家的作品关于身体的经验都来自于个体或者自身。
赵:嗯,是这种感觉。他对于激烈动荡过程中的寂静瞬间的把握我觉得还是很见功夫的。场面是灾难的,但画面感觉却又是寂静沉默的……
苏:这点和李郁的作品有点相同之处,李郁将镜头对准的塑胶跑道却是空无一人,是被隐藏的身体。
赵:这样看来,把它们放置在天井的左右反而还真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苏:是的,但那些跳动笔触却在传递着躁动和劫难。是不安。
赵:整个展览里,似乎也只有那里才有自然光,同时那个地方的灯光又是相对较弱的。
苏:是的。
赵:这都无形中造就了距离感,同时让人在走近它们的时候再感受到不安与劫难,而且事实上它们始终都没有一个充分的被光线投射的状态,在这个美术馆的展厅里,占据了入门处的主要位置,却又多少被边缘化了,面对着那些不同形式的更抢人视觉的作品……
苏:是的,其实罗的笔触充满神经质但又有力量的。只是通常我们会忽视绘画,它太安静太不刺激了。不过从整个展览的角度来说,它和其它的作品够成了某种平衡关系。
赵:这是不是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到绘画以外的艺术形式领域里的原因呢?这种平衡关系肯定是已经存在了……
苏:有大声说话的,也有在安静的角落听你说话的……
赵:而且可以感觉到绘画在底层的现实状态。所以我觉得绘画是今天的沉默的艺术,正如小说一样。现代小说。
苏:绘画还是有不少人在做的,但它被搞了这么多年,暂时显得不如影像啊什么的可能性大。表面上看起来也没有那些所谓的“新媒介”刺激、受关注。但绘画不会一直沉默的,绘画会雄起的,罗在和我说这些的时候目光坚毅,哈哈,我也相信。其它媒介的发展会更好的刺激绘画,也许时间没到,再等等可能又是另番样子了。
赵:我不是说它沉沦。它只是不在统治地位上了,同时也恢复了一种更为艺术的状态吧?与那些喧嚣的新的艺术形式相比,它显然是沉默的。最后这一句有点一本正经。
苏:这挺好的,它爱统治不统治,我相信安静的力量。沉默不一定就是死亡啊,也许力量就这么爆发了。
赵:安静的力量,这话我觉得可以作为今天的对谈的结束了,我喜欢这样的句子。
[此贴子已经被赵松于2005-9-24 13:23:45编辑过]
作者:
苏文祥
时间:
2007-8-4 13:30
谢谢洪洋[em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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