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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阅读推荐】约翰·高尔斯华绥:卫矛果 [打印本页]
作者: 录入小组 时间: 2008-7-27 23:02
标题: 【阅读推荐】约翰·高尔斯华绥:卫矛果
<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strong>毛晓霞 顾颖 译</strong></span><span lang="EN-US"><br /><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span style="font-size:10.5pt;font-family:仿宋_gb2312;mso-bid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font-kerning:1.0pt;mso-ansi-language:en-us;mso-bidi-font-size:12.0pt;mso-fareast-language:zh-cn;mso-bidi-language:ar-sa">约翰·高尔斯华绥(<span lang="EN-US">1867-1933</span>),英国小说家、戏剧家。曾在牛津大学攻读法律,当过律师,后转而从文。主要作品有《岛国的法利赛人》(<span lang="EN-US">1904</span>)、《有产者》(<span lang="EN-US">1906</span>)、《骑虎》(<span lang="EN-US">1920</span>)、《出租》(<span lang="EN-US">1921</span>)、《白猿》(<span lang="EN-US">1924</span>)、《银匙》(<span lang="EN-US">1926</span>)、《天鹅之歌》(<span lang="EN-US">1928</span>)等。他担任过国际笔会主席,并于<span lang="EN-US">1932</span>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被公认为二十世纪现实主义文学大师。<span lang="EN-US"><br /></span> 本篇从一位已婚男画家的角度,表达了对我行我素、桀骜不驯的女艺术家艾丽西娅的既崇敬又怜惜的复杂情感。小说从一幅卫矛果的绘画展开,描写和抒情都形象具体而富有诗意。</span></span><span lang="EN-US"><br /><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著名画家斯丘达莫尔站在他的表妹突然离开他的地方。多年来,斯丘达莫尔的风景画习作一直是挂在与视线成水平的地方,结果他忘记了有些时候,那些习作也可以自上而下地悬挂,但这可不符合斯丘达莫尔的风格。在标致的灰色八字须和下巴上标致的尖形胡须之间,他的嘴唇挂着屈辱的微笑。他颇为茫然地凝视着那些卫矛果【卫矛,一种植物,也叫鬼羽箭】,那些浆果从她带来让他看的树枝上落在铺着石板的院子地上。为什么她猛地扬起了头,好像他打了她一般,接着她又迅速地撤步,使得那些暗粉红色的浆果颤抖着,抖落了上面的雨珠,有四只浆果也随之坠落了下来?他只不过是说道:“真是可爱!我想用上它们!”而她则回答:“天哪!”然后猛地跑开了。艾丽西娅真是发疯了,谁会想到她曾是那样的可爱?他弯下腰来,拾起那四只浆果——一种美丽的颜色,那种暗粉红色!一阵小小的颤抖从对成功的预感中,在斯丘达莫尔的表情上出现了,那是充满激情的视觉的抖动。绘画!真妙极了!怎样来表现?他穿过院子,朝那堵矮墙走去。那堵矮墙把他的花费昂贵、重新装修的美丽的老房子和阿伦河的第—次涨水隔开了,在冬天的苍白的阳光下,阿伦河泛着银光蜿蜒而行。是的,的确!如何来表现大自然,表现她的半透明状态和神秘的统一,表现她那在不同的时刻变化万千的基调呢?在那边,在金灰色的光和水的背景下有一丛丛棕色的灯芯草——还有那些静不下来的盘旋着的白鸥。一种对他的自成—家的著名风格的厌恶涌上了他的心头——那种厌恶在艾丽西娅的“天哪!”中表现了出来。美!那又有什么用处——怎么把它表现出来?她也是在想同一件事情吗?</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他看着那四只粉红色的浆果在墙上的灰石头上反着光,他的记忆活动了起来。艾丽西娅曾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女孩,她的灰绿色的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面闪着光,她的脸颊上透着玫瑰花瓣的颜色,她的过于完美的黑头发总有点儿零乱地飘动着——可现在却是这样灰白。一个迷人、热情的人!他记起那一天,好像只不过是上个星期的事情,那天他们从阿伦德尔车站出发,由这条马路前往伯翰姆去,当时他二十九岁,她二十五岁,他们两人都是画家而且谁也没有出名——那是三月中的—天,下了阵雨,又出了太阳,大自然正在为道地的春天做着准备!一开始他们聊着天,当他们的胳膊碰到一起时,他多么激动,而她的被雨淋湿的面颊的红晕则更深了。然后,逐渐地,他们沉默了。那是一次奇妙的步行,它又似乎注定要引向一个更为奇妙的结局。他们信步穿过村子,路过白垩矿场和链斗提升机,走上乡间小路,最后来到河岸。他曾很温存地揽着她的腰,依旧沉默着,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他的心会随他说出的话跳出,而艾丽西娅的心——他可以肯定——也会跳出与他的心会合。那条小路通向一个黑刺李灌木丛,靠近缓缓流过的涨满水的小河的地方长着几枝报春花。阵雨的最后几滴雨珠正落下来,但是太阳已冲破乌云,灌木丛上方的天空晴朗起来,蓝色的婆婆纳花清晰可见。突然,她停下来喊道:“看!迪克!嗅!看啊!这里是天堂!”一大丛黑刺李高高地耸立在那儿,明亮的白色与蓝天和白云交相辉映。这真像是在歌唱,景色如此美丽:整个春天仿佛都在里面。然而,她欣喜若狂的神情打破了他所有的克制力。他的胳膊紧紧地搂着她,他吻了她的嘴唇。他还记得她脸上的表情,犹如一个在睡梦里被惊醒的孩子。她变得僵硬起来,气喘吁吁,从他身边避开,颤抖着,梗塞着,接着突然呜咽起来。随后她从他的臂弯里溜出来,逃掉了。他先是站在那里,又惊愕又伤心,大惑不解。后来,他清醒了一些,找了她整整半小时,终于发现她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板着面孔。他也没有说什么,她也是一样,只是喃喃地说:“咱们走吧,要赶不上火车了。”那天后来和第二天,直到他们分手,他都受这样一种感情的折磨:在她眼里,她不会再和从前一样把他看得那么高了。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这使得他很愤怒。从那时起直到现在,他从没把这事看成别的什么,只是一种任性的故作正经。它还会——还会是别的什么吗?</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他看着那四只粉红色的浆果,好象它们有种神奇的力量转动起他记忆的轮子,他又看到了五年后的表妹的模样。那时,他已结婚了,而且他已经成了个人物。他和妻子一道,去了艾丽西娅的乡间小屋。那是一个夏夜,天刚黑,非常热。经过再三苦劝,艾丽西娅把她最新完成的一幅画带进这个小小的画室。他可以看到此刻她正在把这幅作品放在有月光的地方。她那高挑、苗条的身材已经相当干瘦,那是一些三十岁还没结婚的女人的体型。她娇媚的脸上带着紧张不安的神情。似乎快要经受不起这种审视似的。她稍微耸了下肩,像是要避开预料中的谴责的打击。根本没有必要!那是幅美妙的作品。他还记得自己带着一种什么样的嫉妒的痛楚来凝视着它——一幅比他本人所画的任何作品都要好的作品。他坦率地这么讲了,她眼里透着愉快的神情。</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你真的喜欢吗?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画成的!”</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从你把这张画展出的那天起,亲爱的,”他说,“你就要出名了!”她交叉紧握十指,只是叹息着:“哦,迪克!”因为她的愉悦,他也感到相当高兴。一会儿,三个人在室外就座了,在窗帘外的黑暗的阳台上。聊了一会儿,然后大家有些沉默了。一个绝妙的温暖、黑暗、葡萄花盛开的夜晚,优美、高雅、吸引人。星星很高、很洁白,花园里花坛中的花影影绰绰。在颜色浓浓的深蓝色的夜色衬托下,玫瑰花像是挂在那里,超凡脱俗,充满了美丽。他记得,那儿有杜鹃花的香气,很多蛾子扇动着翅膀向窗帘间透出光的、高高的窄缝间飞来飞去。艾丽西娅身子前倾地坐着,胳膊肘支在膝上,双手捂着耳朵。可能正因为她那样坐着,大家才沉默起来。一次,他听见她喃喃自语:“可爱!可爱!噢,天哪!真可爱!”他妻子感到了滴下的露水,进屋去了,他也跟了进去。艾丽西娅看来没有察觉。然而,当她也进来时,她眼里闪着泪光。她用奇怪的声音说了些关于床的什么话,他们则拿着蜡烛上楼去了。第二天,他去她的画室,想就那幅作品提点儿建议。他确实恐惧地看到那幅作品被加上了一道道白色——艾丽西娅正站在画前,用画笔拼命地涂抹着横七竖八的宽宽的白道子。听到他的声音,她扭过身来,两个脸颊上各有一块刺目的红色斑点,她声音颤抖地说:“这是亵渎。完了!”她又转回身去背对着他,继续用白颜料涂着那幅画。他什么也没说,带着不折不扣的厌恶转身逃走。确实,她曾任性地毁掉她创作的和很可能是要画出的最好的作品。事实上,他对此非常恼火,以致多年来他一直回避她。他总是对古怪行为有种恐惧感。她已经把一只脚坚定地踏在成名的梯子上,然后又故意把梯子踢开,就这样任性地放弃这个赚钱的机会——因为她仅有点儿微薄的收入!对他来说这似乎太令人恼怒了,这只是一件用拍拍额头这一动作来解释的事。时不时地他还听人说起她:她还在那里住着,她白天外出到林子中和田野里,有时,甚至夜里也待在那儿。人们还说,她不断地变得更穷、更瘦、更古怪了。简而言之,她变得处境极其艰难,只有英国女人才会有的那种境地。人们会把她说成是一个“这样可爱的人儿”,还谈论她的魅力。但是,在被问起和她的关系时,总是要忍不住耸耸肩。他从没有问起过她如何处置她笔下作品的情况。那次经历太让他失望了。可怜的艾丽西娅!</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粉红色的浆果在灰石头上鲜艳夺目,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来。那是马丁·斯丘达莫尔叔叔去世时,家族聚会的情景。大家都去参加他的葬礼,并去听他的遗嘱。那个老家伙,大家都把他看成是有点儿丢脸的人。那个灰突突的约克郡小镇的发展应归功于他的工厂,不过他在那个小镇也是惟利是图。他的死亡可望作出补偿,因为他从未结过婚——显然是太专注于事业的发展而无暇顾及。通过默契,他的侄子、侄女们选择了最近的美丽景点波尔顿寺的旅馆住了下来。他们乘三辆马车前往六英里以外的地方去参加葬礼。艾丽西娅和他以及他那当律师的兄弟一道去的。她穿着朴素的黑色衣服,看上去仍相当有魅力,虽然她美丽的黑头发里一缕缕银丝已越来越密,被沼泽上的风吹得散乱。她带着她从前的全部热情对他谈起绘画,眼睛似乎停留在他的脸上,好像仍有点儿喜欢他。他从那次驱车旅行中得到了很大的享受。他们相当突然地来到了紧挨着河岸的肮脏的小镇,老马丁的长长的黄砖房在这些工厂上方约两百码的地方俯视着小镇。突然,他感到,在盖住膝盖的毛毯的下面,艾丽西娅的手带着某种绝望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完全像是她在紧紧地握着支撑着她的什么东西。实际上,他敢肯定她不知道她紧攥着的竟是他的手。那铺着鹅卵石的街道,那泥浆一样的污水,那黑乎乎的显眼的厂房,那黄色醒目的房子,那些身材矮小、穿着深色衣服、再普通不过的工人们,都出来向他们的厂主表示最后一次敬意。那座丑陋的、新的灰色教堂,那沉闷的宗教仪式,那崭新的墓碑——所有这些都发生在一个美好的秋日里!环境肮脏得无法形容——太肮脏了,不适合用语言来描述!后来,他们端庄稳重地坐在这幢黄楼中闪亮的红木椅子上,聆听宣读遗嘱。这是—份非常令人满意的遗嘱,按完全调整好的份额分配,只给他自己的亲属,别人谁也没份,那是一笔很可观的财富,斯丘达莫尔做梦一样地听着,眼睛盯着一幅油腻腻的画像,心想:“啊呀!真棒!”他期待着回到马车里去,吸根雪茄烟,把这些黑衣服和雪莉酒——雪莉酒——的臭气从他鼻孔里统统赶走。他偶然看了一眼艾丽西娅,她合着眼睛,那看上去一向讨人喜欢的嘴唇顽皮地颤动着。就在那个时刻,遗嘱里提到艾丽西娅的名字了。他看见艾丽西娅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注意到美丽的粉色红晕很像从前那种样子,泛在她消瘦的脸颊上。“太好了!”他想,“这对她来说真是个喜讯,我高兴!现在她再也不会感到生活拮据了,真太好了!”她依旧美丽的脸上显露出诧异而宽慰的神情,他尽情分享着她的快乐。</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在返家的马车里,—路上斯丘达莫尔觉得至少像自己交了好运一样为艾丽西娅交了好运而感到高兴,他本人的家境是殷实的。在毯子下面,他拉过她的手,紧紧握着,她回以一个长时间的温柔的握手,与驾车刚来时的紧攥很不相同。当天晚上,他出来到波尔顿寺下边沿曲线形流淌的河边散步。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最后一缕烟蒙蒙的光辉斜射进秋天闪光的林子里。一些脸部白色的赫里福德牛正在茂盛的草地里吃着草。河水翻着细浪,整条河都泛着金色的粼光。那景色被一种魔力包围着,它多少次令作画的人们心里发生震撼,它是令人渴望得到的宝贵的东西——一种梦的魅力。有一会儿工夫,他怀着欣喜,并夹杂着某种绝望,凝视这景色。一阵清脆的沙沙声沿着灌木丛传来,叶子晃动起来,随后又恢复了静止。他听到了一个声音——是艾丽西娅的说话声:“这可爱的、可爱的世界!”他又往前挪了一步,见她站立在河岸上,靠在一棵白桦树的树干上,头向后仰起,张开双臂伸出去,仿佛要把她呼唤过的这可爱世界紧紧地拥抱似的。要是走到她跟前就犹如打断一次恋人间的会面,于是,他调转身子离去了。</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一周后,他从他兄弟处得知艾丽西娅拒绝继承给她的那份遗产。“我不想要那份遗产,”她在信中简单写道,“对于接受它,我感到无法容忍,把它送给那些住在那个可怕地方的穷人吧。”真是没有比这件事更古怪的了!他们决定去看她。决不能不加劝阻地听任她这么愚蠢地忽视她自己的利益。他们发现她非常消瘦、楚楚动人;她态度恭顺但相当固执地拒绝了。“噢!我真的不能接受!否则,我会很不快乐。那些贫穷、矮小、发育不良的人们,他们创造出这一切只是为了他一个人!那座可怕的小城镇!我简直不想再提起它。请不要再谈这件事了。我这个样子好得很。”他们用济贫院和贫困的晚境的可怕前景来恐吓她。毫无结果,她就是不愿意接受那份钱。她拒绝上天给她的援助时已经四十岁了——四十岁,已经没有希望结婚了。虽然斯丘达莫尔从不确切地知道她是否曾有过结婚的愿望或希望,但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她所有的古怪行为来自她被浪费了的性本能。对他来说,这最后的愚蠢行为怪异得足以值得悲哀,他不再躲着她了。事实上,他会经常走到她那小小的僻静的住处去喝茶,用马丁叔叔的钱,他已买下并重新装修了那座在阿伦河上方的老房子。现在,他穿过乡下到艾丽西娅的住处去只走五英里远的路。她也会在任何时候步行过来,带着野花或蕨类植物飘然而至。她一进门会先把那些花插到水里。她不再戴帽子了,而且她目前在乡下有个令人怀疑的心智健全的名声。这一阶段瓦茨的名字挂在每位画家的嘴上,他见到艾丽西娅的时候,很少不为那位著名的象征主义画家而争论。从个人角度讲,他不喜欢瓦茨,对他的不完善的绘画风格和拙劣的讽喻感到愤愤然。但艾丽西娅却总是以过高的热情,断言说他的伟大在于他努力画事物的灵魂。她尤其喜欢的一幅作品叫《虹彩》——一道象征女性的彩虹。说真的,这画里的变形变化的古怪劲倒是跟她本人很类似。“他当然没画好了,”她会说,“他试着去画不可能画出的东西,而且是继续用他的毕生来尝试。噢!我不能忍受你的评判准则和时髦话,迪克,这么说有什么益处?美太博大、太深奥了!”可怜的艾丽西娅!有时她真是讨人嫌。</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他怎么也不能理解她怎么会和他们一道在一九零四年秋天出国去了多菲内——一次极为灾难性的旅行。他绝不会再带任何一位这类不懂天冷时该进屋来的人旅行了。这是画家的领域,在格兰达斯山前他租下了一个小小的城堡——他自己、他夫人、他们的大女儿和艾丽西娅。他使自己著名的绘画风格去适应那奇妙的景色,那褐色、法国灰色和朦胧的蓝色,这一切如此迷住了他,以致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熟悉那里的山丘与溪谷。在这座附属建筑物前的砾石坡上他建了一个画室。铺着波形瓦的名叫狄埃的老镇子上方,景色引人入胜。在日出、日落的阳光的照射下,老镇泛着光,有着橘黄色平屋顶,朦胧的蓝色德龙河从一侧蜿蜒流过,锯齿边状的深色柏树星罗棋布,点缀在葡萄园的斜坡上。他不停地画着,至于艾丽西娅独自在做些什么,除了她进来,着迷地谈起她见到的东西、牲畜和人以外,他们谁也不清楚。他们确实参观了一处她最爱去的地方——一处在格兰达斯山凹地上高高耸立的、废弃了的修道院。他们就在那里吃了午餐,那里的景色很迷人,位置偏僻。在那里,河道、池塘、老修道士的礼拜堂尽管已经被农夫改作他用,仍依稀可见。在大家的齐声赞美中,艾丽西娅突然离开了大家。他们再也没有见到,直到回去后,在家里才又看到她。那几乎像是她对大家赞美她常爱去的地方不满。她带回来一大束金黄色的浆果,谁也叫不出名来。这些浆果和那些在墙头石头上色彩鲜明的卫矛果差不多的光鲜美丽。斯丘达莫尔又想起了有关艾丽西娅的第四件事情。</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圣诞节前夕,一个星光闪耀的严寒之夜,环绕着小城堡的每棵树上都挂着霜,犹如盛开的樱桃树在星光中闪烁。在被照得发白的地面上空,在晴朗的黑色夜空里,从没有过这么多的星星。山下的小镇子里,几点微弱的黄色灯光在锋利如剃刀锋口的山风中闪烁。一个奇异而美好的夜晚——颇具“日本情调”,但极其寒冷的夜晚。对他们所有的人来说,在门前坡地上呆五分钟已经足够了,但艾丽西娅除外。她——这个无法让人理解的怪人——就是不肯进来。他曾两次出去叫她,命令她、恳求她回去,还给她拿出了披肩之类的东西包裹她。第三次,他找不着她了。她有意避开他的冲击,偷偷躲在什么地方,在严寒的星光下,这样疯狂守夜。最后,当她终于进来时,她踉踉跄跄,如同喝醉了一般。他们试图让她真的喝醉,好让她的身体暖和过来。没有用处!两天以后,她患了双叶肺炎病倒了。直到两个月以后,她才痊愈下床——这成为她真正的阴影。从那以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她像个幽灵一样在生活中飘浮不定,一个古怪的幽灵,她要溜出去,天晓得她去了哪里,进屋时,她干枯的脸颊绯红,灰白的头发被风吹乱了,手里拿着她的战利品——一朵花,一片叶子,—只小鸟、或是一只软乎乎的小兔。她现在不再作画,甚至连提也不提了。他们劝她放弃她的小屋来和他们住在一起,他们实在是担心她因忘掉一切而被饿死。甚至忘掉这些卫矛果!噢!可能就在今天早晨,为了采到那些浆果,她去了有草丘陵的泽地中那洒满阳光的白垩矿场。你会觉得她连七百码都走不了,但她却往返走了七英里的路。当斯丘达莫尔有时跟上她时,很可能看到她躺在满是露水的草地上仰望天空。可怜的艾丽西娅!有一次他竟然差一点儿就娶了她!一个生命被这样糟蹋了!那如果不是因为对美的挚爱,还能是什么?谁曾会想到这无形的东西竟能摧残一个女人,剥夺她应有的爱情、婚姻、母性、声望、财富和健康?然而——确实!——这无形的东西确实摧残了她!</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斯丘达莫尔把那四只粉红色浆果猛然扔过墙去。那深粉红色和弯弯曲曲的乳白色的河水;一丛丛棕色的灯芯草衬托着天鹅般高贵的果实;那些遥远而朦胧的有草丘陵——那么美丽!漂亮!但是,全都见鬼去吧——中庸!中庸!他转过身去背对此景,这是他曾以其著名的绘画风格多次画过的景色。他进了屋,走上花费昂贵、重新装修的楼梯,来到他的画室。画室三面装有巨大的窗户,用完善的手段控制光线。未完成的作品与墙壁融合在一起,色调如此柔和,以至看起来像是作品的基调。屋里没有画完的作品——它们卖得太快了。当他走过去来到他的画架前时,视线被一闭颜色的水沫吸引住了——一束插在水里的卫矛果,准备好了等他使用。正巧那暗淡的阳光落在上面,使它们柔和的颜色发出光亮,少许的几滴潮气形成的水珠还沾在上面,闪着晶莹的光亮。有一小会儿,他看见艾丽西娅,她一定是那个样子,把浆果在那里放好。她半透明的手犹豫着,她的眼睛闪着光,她头上灰白的头发漂亮地松散着。这景色突然间消失了!当他说要用这四只浆果时,在那声恐怖的“天哪”之后,是什么使她把它们带进来的?她是用自己的方式说“原谅我的无礼”吗?她的确哀婉动人,可怜的献身者!这几只浆果插在银光闪耀的罐子上,闪着光,在阳光的反衬下呈放射状。它们看起来得意洋洋——不妨是这样,谁代表着那被毁坏的东西——或是被挽救了的东西?——一生!艾丽西娅!把她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然而,又有谁知道,在星光、阳光和月光下,在田间和树林里,在山顶上或是在小河边,她与她难以捉摸的爱人——美。私下又是怎样地销魂呢?花朵,鸟的飞翔,风的细浪,以及所有光和色彩的交替变化,当一个人想利用它们时,这一切却又令他绝望。她拥有了它们,紧紧地把它们抱在怀里,不计后果,而且感到快乐!谁能说她错过了生活中的奖赏?谁能这样说?……卫矛果!一束卫矛果使这样的疑问在他内心骚动起来!噢,所谓美,只不过就是某些形状和颜色交融在一起后赋予事物的附加价值——仅仅是人类市场上的额外价值!地球上其他的东西都不是美,都不是!卫矛果在阳光的衬托下鲜艳夺目,优美而又孤高!</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他拿起他的调色板,把洋红、白色和黛青色掺在一起。那是什么?谁在他身后远处叹息?什么也没有!</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该死的!”他想,“真是孩子气。像艾丽西娅一样糟糕!”然后他开始工作,用他的著名的风格来画——画那些卫矛果。</span><span lang="EN-US"><br /><br /></span><strong><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本篇选自《二十世纪外国短篇小说编年</span><span lang="EN-US"><font face="Times New Roman">-</font></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英国卷(上册)》人民文学出版社</span><span lang="EN-US"><font face="Times New Roman">2002</font></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年</span><span lang="EN-US"><font face="Times New Roman">3</font></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月</span></strong><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艾哲雪手工录入,转载请注明转自黑蓝及录入人】<br />因手工录入,存在部分文字或标点错误,欢迎指出以完善作品。</span></p>[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lastedittime]1217174373[/lastedittime]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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