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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新开了个专栏,写点小情小致 [打印本页]

作者: 六点亡羊    时间: 2008-12-28 18:38
标题: 新开了个专栏,写点小情小致
此生消遣的事
                                                                  


在美好的书中,写出的误解也是美好的。
——马塞尔·普鲁斯特

裹着皮夹克坐在出租车里,我经常会要求司机把电台广播的声音放大一些,这像是一个习惯,司机不是我的陪伴,我们之间如果想建立起交谈,要费一番周章,对于厌恶繁琐的我来说,听一听广播来排遣路上的暇余,算是再好不过的了。
也可以看路人,观察他们走路的样子,穿着,色彩;打几个电话,解决一些工作上没完的事。打给母亲,说些天气、饱暖的话。家里在装修房子,我的房间装成什么样,母亲总是要再来请示,书房的玻璃到底是毛糙的还是精细的花纹,要能摆下多少本书的书柜。我一一回答,我为她能尊重我唯一在意的一点事感到满意。
客人来时,我们可能坐在一起,如果是花圈里,常常会套上一件舒服的衣衫,坐在一角的精挑细选的椅子上,倒一点点喝的——不需要特别昂贵的饮料,沉郁时可以喝啤酒和咖啡,宁静的时候可以来一点南方春茶。很可能,话题会涉及文学和建筑,这不是一个标榜教养的习惯,却变成了生活里的必须,就像诗歌对现在的人来讲,用途越来越少,非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定期读一些诗,就只能含糊其辞,诗是必须。
需要一些见识渊博的朋友,跟他们聊天的时候我一般选择沉默,偶尔会点一下头,笑两声,不需要恭维对方的见识,这不过是礼貌。我跟朋友们都不常想见,相约一些纸醉金迷之所就更加的不合自己的胃口,我们保持神交、神秘和对彼此的敬仰,就像普鲁斯特描述的那样,“不乏殷勤交好之情,但是只要说出冷冰冰的再见,那种亲密殷勤就会告一段落”。
我只要出发去一个目的地,哪怕是赴一个约会,也常常不合时宜地带上一本书。精装简装都无所谓,只要不过重,过分花俏,变成一个耀眼的累赘。常会有这样的担心,如果两个人,在北京这样大的城市里相约一个目的地,谁早到半个钟头是平常的事情。一本书恐怕是就像有人出门要照一照镜子那样的,算作一个偏执的必要吧。我只要去到大学的校园里,一定找个安静的地方抽根烟,到自习室坐会儿,甚至跑到课堂,坐在后排听上一节……
做时尚杂志,常遇到男人如何消遣的问题。抽好烟、喝好酒、开好车、抠好女,这样的堆积起来的男人像是相互之间可以随意拼贴的模版。朱光潜感慨过,消遣就是娱乐,无可消遣当然就是苦闷。世间喜欢消遣的人,无论他们的嗜好如何不同,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有强旺生命力。依我看,这境界小了。消遣是人生的构成的全部。纪录这些消遣,就像书页上的细微得容不下一粒灰尘的小孔,吸进数不清的记忆。它们本身与生俱来,没有意味,积攒成厚厚的一本时,就变成昨日昨日、昨日之事了。
作者: 六点亡羊    时间: 2008-12-28 18:39
标题: 鲁迅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都是韩国人思密达。
这次我去厦门大学,看了鲁迅纪念馆,一进门就是一副鲁迅的油画大像,捐赠人落款是:77级中文系。转眼一想,倘若是77级的中文系毕业时候送来的,这画也挂了近三十年了,比我的年岁都大,于是心生敬仰。
鲁迅。已经是个符号人物了,头发“倔强地”根根竖起、以笔为枪的超级赛亚人。之前基本没想过他的生活会有什么趣味,直到浏览到他与许广平的私密信件,才冒出惊叹来:鲁迅最开始管许广平叫“广平兄”,私下料想,许广平是个平胸,于是有广平胸;许广平称鲁迅为“my dear teacher”,其中羞涩,颇有不伦之恋的意味。后来许广平怀孕了,两人之间信中称谓越发有趣起来,鲁迅高喊“乖姑”,许广平也“冲破封建藩篱”称对手“小白象”——鲁迅这种留日背景的,让人不得不想到跟日本漫画《蜡笔小新》里面喻作“大象”之物作为平行参照。
之所以会对鲁迅有兴趣,第一我是承认《在酒楼上》是一篇非常出色的小说;第二,我的母校一直悬挂着巨大的鲁迅喷绘,上书“北师大的老师,中国人民的导师”,从个人理解上讲,鲁迅就是我们北师大的,不光是北师大的骄傲,也是北师大各个校区的骄傲,不光是各个校区的骄傲,还是各个二级学院的骄傲,不光是二级学院的骄傲,还是各个附属中学的骄傲——但是事实上,鲁迅只是给北师大女子学院上过一阵子的课。
可我人在厦大时,分明感受到了“鲁迅是我们的人!”这般意味。纪念馆里面,陈列了鲁迅的信件,小说草稿,有记载还说,《藤野先生》等著名篇目,都是在俺们厦大写成的——不信你看,你看你看,这么多草稿,还有从他纸篓里捡出来的;俺们还有他用过的床单,没洗,现在还有汗味呢!
迅哥还在中山大学教过书,不用问,中大也一定是卯足了劲,想拿迅哥忆往昔峥嵘岁月酬的。
回去的出租车上,我打一个电话给一个20岁的小姑娘,正巧她老家是绍兴的。这可不得了,说起来鲁迅,就像说自己家的拐弯亲戚。“你知道吗?我们这还有那张刻着早字的桌子呢!”
桌子刻着“早”。这事我印象太深刻了,学完《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先生的那句“以后要早到!”刺激到的不光是鲁迅一个。几乎每一张课桌上,都有用小刀刻出来的“早”字。字体多样,七扭八歪,皆是我们幼小的自勉之心啊。
作者: 张研    时间: 2008-12-28 18:56
厦大其实对鲁迅很够意思,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但鲁迅非但不领情还特别表示过对厦门(或者厦大?)的反感。我忘了是文献还是途说,鲁迅经常到厦大边上的银行领他的工资,把一个小袋子扔上柜台,装上数十块(印象)大洋拿了走人。都是参考信息啦。六点还在北师么?
作者: 六点亡羊    时间: 2008-12-28 19:09
在一张开支单上,我看到许广平的月收入是300,单位是什么不清楚。于是说,鲁迅数十块,恐怕是领稿费吧。嗬嗬嗬嗬。我早over了,从学校滚球了。
作者: 阿呆    时间: 2008-12-29 07:00
第一个很不错,只是“如果是花圈里,常常会套上一件舒服的衣衫”这个“花圈”好费解。第二个对鲁迅这个文化符号写得俗气了起来。要说亮点,还是把他和卡通人物对应了起来挺有新意。但你那个“广平胸”对于伟大思想家的蜜来说,显得不太礼貌哦。
作者: 子木    时间: 2008-12-29 13:41
“广平胸”很逗。
“伟大思想家”也很逗。
作者: 孙浩然    时间: 2008-12-31 06:56
我也专程去看过那张有早字的桌子,被妥善安置在一个挂着松树图的三味书屋里。桌子挡在护拦里,但早字所在的地方显出常被人摸的那种铮亮。护栏离桌子还有三四步远,我想那些人肯定是趁看守不注意,赶紧跨进去摸摸。
作者: 纪小齐    时间: 2009-1-11 17:05
亡羊兄,这个专栏就发这两篇啊?不会吧?快发快发!!!等着看啊。
作者: 六点亡羊    时间: 2009-2-12 17:02
咳,这是月刊专栏……
作者: 六点亡羊    时间: 2009-2-12 17:03
向生而死

摄影师对我说,我再也不接杂志的活儿了,再按一下快门儿,我就要死了。
——我常幻想,手里有一瓶口感上好的啤酒,一支耐抽的烟,在阳光还好的任何一个环境里,比如夕阳怀中的楼顶,有和煦的风。倒下,告别躁动,让粼粼的河水带走我沉重、阴郁、杂乱和寂寞。让会唱歌的剑鱼出现——告别疾驰的环线,轧过护栏,享受落地支离破碎前的一秒钟。那一秒,有太多的东西:春暖花开的海、波德莱尔的“梦中宝石”、留着蘑菇头明眸皓齿的姑娘、闪光的乡愁和陈词滥调的伤感……可在你毁坏前,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必须付出生命。

或许你预谋过无数次成功。你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想过你在白宫,弄脏那里的地毯;坐在幼儿园的秋千上,想过要严厉对待你日后的妻子。你考虑未来的思绪从未停止过……如今,你怀着梦想开始在陌生的城市中冲撞,从一个没有捂热的酒店房间飞往另外一个寓所,喝一杯说不出滋味的昂贵饮料,可是你还是没有中断那浩瀚无涯的思绪:你想过在沙漠里开一所妓院吗?想过在窑洞里饥寒交迫地数落失聪的婆娘吗?想过奥运火炬被一阵小风吹灭吗?想过复述他人的才华之作来功成名就吗?
我好像看到你点头微笑了,那我可以揽着你的脖子赞美一句。黄家驹的一句歌词曾经深深地打动我,“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多么强烈的呼唤,说的不就是你和我吗!
如今你的所在,可能是人生几个台阶铺垫的结果。那可能是少年时的一部电影带给你的美好,你开始对这片地域输出真情,催眠至今;可能是因为大学志愿抄袭同桌的她,造成今天还在为以往的年少痴情买单;还有可能你是个不爱激动、从不大声叫嚷的平庸之辈,你对世界没有激情,只知道赚钱可以买东西,只能在别人虚情假意的颔首中乏味些滥调陈辞——这样的你,在哪儿都不会让我感到意外,因为无论哪里,都是这样的人的幸福之地——做一个温柔的白痴,有何不妥?
生活是体验的集合。欢乐,绝望,淫荡,崇高,它是不断重叠、延续的线段。我们不断哭泣着出生,因为一对男女的心血来潮、处心积虑还有一不小心。然后我们立刻投入到各式各样的激情中去:嚎啕着为争一口三鹿奶粉,花大价钱为了摸一下妓女的手,从黄牛手里买一张曾是隔壁邻居的小姑娘今日的演唱会门票,尽量多给老态龙钟的亲戚一些钱为了他死时你不在身边不会更加过意不去……如果这些例子你都没看懂,你体会你眼前这个作者的坏心肠,为了一句能直接说明白的道理带你们折返跑三十几次。
你是一个摄影师,你是一个鞋匠,你是酒馆里一个跑堂的,你是三环边上敲诈他人的盗贼,这都无所谓。你知道你的职业很迷人,并且在早上整个城市没有尾气的时候能够躺在自己舒服的床上感觉安逸。你不被约束,或者甘愿被约束。你能拍出一张美妙绝伦的照片并且把它撕掉。你能写出一篇皇皇巨著并且甘愿把最精华的部分献给千字三百的稿费。
这全然无所谓。你向生而死,你因此一生绚烂。
作者: 阿呆    时间: 2009-2-12 23:30
"留着蘑菇头明眸皓齿的姑娘"
小丽?
作者: 六点亡羊    时间: 2009-2-13 13:20
原帖由 阿呆 于 2009-2-12 23:30 发表
"留着蘑菇头明眸皓齿的姑娘"
小丽?


哈哈,差不多。
作者: 六点亡羊    时间: 2009-3-7 11:10
与美好绝缘

由于工作关系,我偶尔会接触些名满四方的人。生活里的这些人的心态,我假装不在意,实际上打起了精神在一旁揣测着。一个普通人像我——甚至我还常常高调地认为自己绝非俗人——都会对那些存活在一张光碟或者一本卡带或者一件大部头里的人行走活动于我们周围感到难以遏制的好奇之心,那么,究竟是什么给了这些人魅力?有人说,电视就是一个盒子,盒子里的人爬出来当然要引起一番大呼小叫。如此说来有的名字不过是铅字和声音,那大呼小叫一下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上学的时候,我还在听着《心似狂潮》上课写小说,几年后我作为编辑把羽•泉拉到一个北京东四环的汽车解体厂,在冻得人要厥倒的环境里给他们一人一件白衬衫,哆哆嗦嗦地把偶像拍成了速冻水饺。实际上,我是喜欢陈羽凡的,但是现场我跟他一句话没说,甚至他走过来告诉我他准备回家取一件衣服时,我还是不置可否地别过脸去,没有吭气儿。如果我脑袋里有个书记员,那当时脑子里的情况是这样的:oh my!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的嗓音应该调整到怎样的状态,我该如何组织语序……实际上,如果没有看过那么多他演的片子,听过那么多好歌从他的嗓子里冒出来,兴许我的表现不会那么糟糕。
这是一种本事:面对非常喜欢的人和事,故意把自己装扮得毫无兴趣,而且我相信我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上学时,我曾经非常喜欢一个姑娘,她的成绩是班级上最好的,长得也是最水灵的。虽然很多年后在北京火车站见过最后一面时,她的装扮实在已经不是我的审美所能接受,但是在当年那样艰苦卓绝的读书岁月里,她确实是我心目中一枝独秀的小莉。她住校,又格外地用功,所以,每每在别人午休的时候,会独自来到教室做习题。于是,住在学校旁边的我,也会匆匆忙忙地吃一上一口饭,到教室来“自习”。我由于不守纪律被老师放在了后排,从这个角度透过层层的书立看过去,她只是一个穿着校服的背影。可最美好的,是她不时地把垂在眼前的头发一次次别回到耳后——这让我多少次梦中魂牵——当她转过头来,四目相交的时刻我会坚定地落荒而逃。我甚至为了消除自己的尴尬假装听不到她说话,更别提我们有什么心灵的交谈了!跟美好绝缘的本事造成了我无法成功早恋。
这还是好的,面对美好出现的尴尬还远不就此。几天前,给余华打电话约个采访。余华说他马上要去美国——“那你还回来吗?!”我脱口而出,余华立刻显得不是很高兴:“我怎么就不回来了!”唉,我为自己的措辞感到遗憾,是啊,这话让任何听都不像一句美好的祝福。可是,毛病恐怕不在我,还是在你余华!如果你不写《十八岁出门远行》,不写《在细雨中呼喊》,不写《许三观卖血记》,我至于像周杰伦一样,连句话都不会说吗?
作者: 金特    时间: 2009-3-7 16:54
还见得到余华,我能给他签名不?
作者: 鲟苗    时间: 2009-3-8 01:02
这些随笔有什么好看的吗?
作者: 鲟苗    时间: 2009-3-8 01:06
(这不是为了好看。)
作者: 六点亡羊    时间: 2009-3-8 10:38
原帖由 金特 于 2009-3-7 16:54 发表
还见得到余华,我能给他签名不?

行。得趁他不注意。

[ 本帖最后由 六点亡羊 于 2009-3-8 10:41 编辑 ]
作者: 六点亡羊    时间: 2009-3-8 10:43
原帖由 鲟苗 于 2009-3-8 01:06 发表
(这不是为了好看。)


嘿嘿。
作者: 六点亡羊    时间: 2009-8-20 03:39
时尚变人形

在飞往新加坡的客机上,一个姑娘坐在我的身边深睡着。我闲来无事,打量起她的穿着,GUCCI的皮包在腿间夹紧,手表、腕饰、墨镜,无一不是国际一线的牌子,我没继续检查她内衣,而是开始反思自己。当时我作为入职不久的时尚编辑,看了看自己左膝上破洞的牛仔裤,和在汶川灾区时候穿的一件简易polo衫,心里生出一番对自己风流不羁的欣赏来。那时候我对自己说,汪洋,你恐怕永远不会被捏成时尚人形——

愿许下了,时光转年。再在镜子前打量自己,还是一副手持猪肉刀、忧郁眼神、唏嘘的胡渣、白衣胜雪来去如风的男子。但是追问我写这一篇文字的缘由,问题就有趣了。虽然是面如平湖,但是心中的激雷已经从内心深远处响起。让我不得不惊叹,原来时尚的力量有这般巨大,大到一个学院派的土著居然在它的疆土边缘开始手打凉棚观望。

一次与一个大学教授会面,这个Z4男的眼睛一直死盯着我的手腕,在几次怀疑他是斜视但是没有好意思说破的时候,他终于张嘴询问我腕上这块手表的价格。在说出牌子同时我惨然一笑——他在刺激我对奢侈品的依赖感,那正是我恐惧自己将要改变的方向。

几日前,瞥到一段对时尚编辑描述,概念又传神:“你可以踏着Jimmy Choo的靴子外出办事,穿着Valentino衬衫倒水扫地接电话影印文件,拎着Kate Spade手袋在街头狂奔,就算被车撞倒,包里飞出来的全是Hermes丝巾,就连挨老板骂时都能低下头让Chanel帽子挡住表情……”我相信这一段是女人写女时尚编辑的。(当然,男编辑的口袋里飘出丝巾的可能性远比飘出丝袜还要低。)因为她们对时尚的狂热只比纯种gay差一点点。而粗糙的男人恐怕是像我这样,笔挺地站立,赤裸裸地解构这一切,带着鼻涕喇瞎的思索。

说解构生活,三联生活周刊的王小峰是把好手,在《不许联想》中他三番五次地折磨人的笑点,把知识青年和知识中年的形象用板砖拍平。他应该是我的偶像,就像王朔崇拜杨澜那样,我也该树立一座先我十几年的路牌来告诫自己明天向左转还是向右转。我是说,时尚的糖衣炮弹会在日后一步步侵扰我,我对它的敬畏之心也会一步步打上死结,但是所有一切到来前我会选择鱼在刀俎前大口呼吸的姿态,无声抗争……说来说去,明眼的读者应该能看到一个纠结的土著,在时尚T台上穿着放荡不羁的开裆裤,那就是很多时尚编辑的现在。至于诸位应该对时尚抱着跑堂伙计一样的殷勤还是站在观望的队伍里默哀自己,我都管不着。

最后补充一点。王蒙看到我这么糟蹋他的名作标题一定是喉头一甜。但我谢谢他,谢谢他让我有穿着一双H&M或者ZARA的皮鞋站在他肩膀上对生活口吐白沫的机会。还是那句话,时尚真的没什么,这场战争结束后让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凉快的啤酒。
作者: 六点亡羊    时间: 2009-8-20 03:52
我不讲座



讲座,我的生病之光,我的欲念上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大学时,凤凰台名嘴涛哥有一次来我校讲座。在只能容纳800人的大厅里面,呜呜泱泱地挤了1500人,阵势跟北京地铁复兴门站差不多,后来据说还怀孕了几个,都自称是那天挤的。那时候我见着的活着的名人,他是头一个——而且正是他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阶段——所以兴奋地拿着一本《追忆似水年华》在肉缝里探头探脑。涛哥的故事我没记住,但牢牢记住了那天空气里蠕动的汗味儿和他脸上一阵紫一阵白磕磕巴巴语无伦次的语言能力。

作为一个名人,一张名嘴,一个名电视台的名节目的名嘴,居然能把50分钟的讲座讲得像一根疙疙瘩瘩的绳子。在记忆里,我无情嘲讽了他多年。

渐渐淡忘他,是另一位先生的出现。这个脸比马长的鼻炎患者,唯一能说顺溜的两句话是“你好,我是中央电视台非常六加七的主持人”还有“吃饱了撑的”。数周之前,我回家打开电视机,没有拧到channel V,很不幸地直接停留在了他主持的一档类似“永乐大典”的新节目,嘉宾是我最爱的羽泉组合,凝视他拙劣的表演后,我不禁内心深处封他为主持人里的卡壳机,多少次的脑残才换来观众朋友们的同情地一笑。

倒不是没有过,站在更高处思考主持人说话的问题。娱乐嘛,一边磕瓜子儿一边大骂主持人拙劣的表演也是娱乐的一部分。同时,表现出智商低于75的主持人还能逼迫爱动脑子的观众躁动起来,在看节目的时候,幻想自己如果穿着一件燕尾西装坐在那里,会用多少种幽默而不乏智慧的方式应对临场的一切——这是怎样的一种舍己为人!

小学的时候,老师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在那批改作业带孩子,把学生干部当猴耍,作为大队长、班长、学习委员、体育委员的我,无奈成为了班上口才最好的一个。每次自习课上,我都会被老师叫到台上来娱乐群众。在短短的四年多里,我背下了《学京话》、《戏迷传》、《卖药糖》等一百来段传统相声,满汉全席的菜名是倒背如流,正背如流氓进澡堂子。

于是,我有了倨傲的资本,过马路都开始不看车了。我藐视一切口齿不清者。藐视一切谈吐无趣者。藐视一切靠他爸爸的名字混饭吃的相声演员。同时,藐视那些连一个讲座也讲到令人昏睡过去十几次的叫兽学者……还特意拐弯打听了一下,北大有没有因为一个人口才风华绝代而被破格录取的先例。

岁月匆匆流过,终于,在我就快遗忘自己还有超人的天赋时,有人突然邀请我去做讲座了!这是人生里程碑式的纪念日,我成竹在胸,穿着最喜欢的衬衫,带着打了一中午的腹稿,又站在了众目睽睽之下,面前是久违的麦克风。啊,多惹人怀念的目光啊:一双双求知的眼睛,带着姑娘的芳香,带着姑娘的体温,带着姑娘的柔情……

可是,轮到我开口时,我听到了一个苍老走调的声音,仿佛挑出身外,在厅内回旋飘荡。我走神儿了,童年的一幕幕涌起,我的脑子开始变沉,开始被另一种沉思占用,但是嘴巴还是开合开合,我陷入了梦境,我见到一个姑娘在傻笑,见到一个编辑起身去上厕所,见到所有人眼里里怀着怜悯,看到一个同事把脑袋插进了裤裆里。

……

后来,在一阵安慰的掌声里,我回到了现实人世。看来,我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像希特勒一样挥斥方遒的帅气的人渣了。我安慰自己。同时用小刀在办公桌上刻上了一条:永远不要给人讲座了。

以前不懂,韩寒同志为什么在博客上写了那么多“不”呢?不干这不干那,如今想来,那都是一道道经历挫败之后的疤痕呐——涛哥、咏桑,让我们建立一个互助小组吧!
作者: 生铁    时间: 2009-8-20 11:27
很真实。
作者: 阿呆    时间: 2009-8-20 15:57
又回来了?写的不错!
作者: 六点亡羊    时间: 2009-8-21 01:02
谢两位。一个月才写两篇这玩意,平时都写对话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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