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在一切思辨的起始处发现惊奇感[1],一种为童年所特有的感觉,而如果说思辨为生命的中段所特有的话,那么自然,我们就应该到生命圆满/终结的时期去寻找思辨的果实,智慧本身了。但如今人们在很大程度上混淆了童年中年和老年;那些不顾文明成功到达老年的人看起来越来越傻逼(拥有的智慧越来越少),而儿童,倒是经常一学会走路和说话就被迫从事某种生意,看起来有了越来越多的“常识”;而且,也许,将来(会是这么一番光景:)留长胡子的小男孩站在一边鼓掌,而穿短裤的老人们则在房子另一边玩手球。这甚至可能发生在爱尔兰,如果格里高利女士真实地陈述了她的国家的老年的话。在她的新书中,她把传奇和英雄的童年远远抛在身后,而在一片就其忧伤和老迈而言几近于神话的土地中探索。她的书有一半是爱尔兰西部的老男人和老女人们的叙述。这些老人一肚子都是巨人和女巫、狗和黑柄的刀子的故事,他们在火边或在济贫院的庭院里一个接一个地用巨大的篇幅讲述着他们充满重复之处的故事(因为他们都是闲人)。很难对他们的魅力和疗效(herb-healing)作出良好的判断,因为那是一个住满了在这些问题上学识渊博,并能够比较各国习俗的人,而且,确实,不知道这些魔法的科学也说得通,因为如果在你割野黄菊的时候有风吹过你很容易就会忘了你在想什么。但我们可以更加容易地判断他们的故事。这些故事诉诸于某种显然不是一切思辨之始的惊奇感的感觉。说故事的人老矣,他们的心智无力且嗜睡。[2]他开始一个故事并从这个故事漫游到另一个故事,而这些故事中没有一个具有任何令人满意的,想象的整体,这些故事中没有一个像约翰·道爵士(John Daw)的诗一样,在小路上叮当作响。[3]格里高利女士意识到了这点,因为她经常试图用问题把说话者引回他的故事,而且,在故事变得复杂到无望的时候,她又会试图通过只保留不那么复杂的部分来确立某种整全;又是她会“半有兴趣半没耐心”中聆听。总而言之,她的书,只要在涉及“民间的”的地方,就会用她那完全的老迈,来陈述一类叶芝先生在他最快乐的作品,《凯尔特的暮光》(“The Celtic Twilight”)[4]中用如此精致的怀疑主义陈述的心灵。某种健康而充满自然(of naturalness)的东西;然而,和拉夫特里(Raftery)一起,进入了诗人(的心灵)。[5]他的语言很糟糕,看起来,他会因为很小的一点儿冒犯就去作一首讽刺诗。他也能写情诗(尽管格里高利女士发现西方的情势中有某种虚假存在),和忏悔诗。拉夫特里,尽管他是伟大的吟游诗人的队列中的最后一个,却有许多关于他的吟游诗人的传统。某天他在灌木中躲雨:起先灌木挡住了雨,于是他就写诗赞美它,但一会之后雨穿过了灌木,而他又开始写诗咒骂它。格里高利女士翻译了他的一些诗歌,她也翻译了一些西爱尔兰的谣歌和道格拉斯·海德博士(Doctor Douglas Hyde)的一些诗歌。她以道格拉斯·海德博士的四部独幕剧的翻译为她的书作结,其中三部是以传奇的人物,流浪者和诗人,有时甚至是圣人为核心人物的,而第四部则被称作“诞生(nativity)”戏。矮人戏剧(dwarf-drama)(如果可以用这个术语的话)是一种不当也没有效果的艺术形式,但不难理解为什么它会为一个拥有《夜曲》图景,有像马拉美和《重演(Recapitulation)》的作者那样的作家的时代所喜好。[6]相应地矮人戏剧也应当被判断为一种消遣,而道格拉斯·海德博士在《绞绳》(“Twisting of the Rope”)中当然是在消遣,[7]而格里高利女士在翻译诗歌上要比在其他地方更为成功,正如以下这四行诗展示的那样——
《诗人与梦想家:来自爱尔兰人的研究和翻译》(“Poets and Dreamers: Studies and Translations from the Irish”)
格里高利女士(Lady Gregory)。Hodges Figgis, and Co.,
Dublin: John Murray, London
[注]译自James Joyce, “The Soul of Ireland”, in James Joyce, Occasional, Critical, and Political Writing,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pp.74-76, 304-305. trans. Liqiu Wang. 译文仅供学习交流,转载请标明译者出处。
[2] 对照乔伊斯后来在《亚兰渔人的幻想》(“The Mirage of the Fisherman of Aran”)中对农民智力和尊严的评价,p.204.
[3] 本·约翰逊(Ben Jonson, 1572-1637):《艾碧辛,或沉默的女人》(Epicoene, or the Silent Woman, 1609), II, ii.
[4] W.B.叶芝:《凯尔特的暮光》(1893)。
[5] 安托万·奥·雷阿什塔布拉(Antoine O Reachtabhra),或拉夫特里(Raftery, c. 1784-1835),爱尔兰诗人和音乐家。在乔伊斯写作这篇文章的同一年道格拉斯·海德编辑了拉夫特里的诗文,Abhrain ata Leagtha ar an Reachtuire(1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