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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儿子的眼泪好像淌在我的脸上 [打印本页]

作者: Juneau    时间: 2013-9-30 22:12
标题: 儿子的眼泪好像淌在我的脸上
   程军德看上去就很脆弱。即使穿着洋气的红色棉服,眼神依然透着不够笃定的惊恐。

  32岁的他生活孤独。父母双亡,老婆也“和别人跑了”。相依为命的是一个4岁的男孩。

  2001年5月,程军德离开湖北来到北京。300元买下三轮车,100元办了暂住证,新生活就以这样的低成本开始。

  他的运气实在很差,路还没熟,第二个月就被收容了。6月的一个晚上,惊恐中他被塞进闷热的收容车。之前,老乡告诉他的如何躲避警察的技巧,还没有来得及使用。

  被遣送回家后,他很快返回北京,心里惦记的是那辆被没收的三轮车。花多少钱要回车,现在他已经记不清了。

  3个月后,程军德再度被收容。他糟糕的运气成为老乡们取笑的谈资。

  这一次从家回来,他带来了自己3岁的儿子。这是老婆决定离开后他惟一留下的。

  在北京蹬三轮遵循着同样的作息:警察上班我下班,警察下班我上班。他们干活的时间正是城里人休息的时候:早上5点到7点半,中午11点到1点半,下午5点到深夜。

  在这3个时间里拼命蹬车的程军德,生活从此有了异样。他需要常常想起留在阴暗逼仄房间里嗷嗷待哺的儿子。3岁的儿子和一大帮男人们挤在一起。空气和床铺都是那么肮脏。

  早上出门,他将孩子托付给老乡的女人们照看。晚上老乡们凑在床上打牌时,程军德嘴里哼哈着哄儿子入睡。

  程军德就这样当爹当娘过了一年辛苦但太平的日子。他在城市里灵活躲闪的技术也日渐老到。“儿子是我惟一的亲人,他和我在一起,我就觉得家在北京。”程军德有时候就这么想,这么想的时候脚下的车轮也就转得更快。

  2002年10月的一个中午,程军德又被抓了,在他刚刚把一位乘客送到地铁口的时候。通常,这是警察们吃午饭的时间。程军德懊恼不已,为什么又是我?!

  程军德被推了上去。警察问他,住哪儿?程军德以为警察要送他回去,他陪着笑指给他们看,生怕说话不周到,又惹怒警察。

  到家了。警察一把将孩子从凌乱的床上抱起,塞进程军德怀里,“一起走!”

  “不能,你们不能这样,他才3岁。”程军德几乎要跪下,“求求你们,他太小了。”

  一年后说起这段,这个男人还是有些哽咽。

  一路向北,晚上10点,他们到了“十三处”。把儿子放在自己微曲的臂弯里,程军德为儿子盖上散发着恶臭的被子。在100多人的大通铺上,他给自己和儿子硬是挤出一个地方。在这个拥挤得不能再挤的地方,每个人只能侧卧。躺下后就不能起来,起来就再也睡不下去。

  儿子一直在哭,整个屋里的人都无法入睡。早上10点开饭,孩子死活咽不下那黄色的窝头。程军德不怨儿子嘴刁,第一次进来时,他一样咽不下。儿子喝了凉水,开始拉肚子,每天都在哭。程军德抱着儿子,在房间里、在院子里、在房前的铁栅栏里来来回回地走。

  第四天晚上,程军德找到警察说,我儿子不行了。那天晚上,程军德的孩子因为几天没有进食,已经萎靡,意识也开始不清。一个警察急忙买了袋奶粉,但无论怎样也喂不进去。

  收容站决定放了他们父子。

  那一天午夜0点,程军德抱着儿子从收容站的大门里走了出来。四野空旷,只有凄迷的月色。

  在漆黑的夜路上,孩子一直在哭。程军德抱紧儿子,走了两个小时,从七里渠走到了西直门。程军德说,那一路,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孩子的眼泪好像淌在他的脸上。

  花300块钱治好病,他把孩子送回了老家,让弟弟和弟媳帮他带。现在,每个月他会打个电话给儿子。儿子今年4岁了,程军德说,现在看不出那一次对孩子有什么影响,这让他很高兴。

  即使收容废除了,程军德也不再想让儿子来北京。他说,这里的生活仍然危险,他天天和警察周旋,天天都在冒险。


作者: 西维    时间: 2013-10-1 22:15
本帖最后由 西维 于 2013-10-1 22:33 编辑

眼泪咸、涩,来自人的内心,由外部刺激而产生。
我常常看见从路边绿化带泥土里爬出来的蚯蚓,它们到了马路上,或是人行道的方砖上,变成干。我遇见,会将滚了满身都是泥土的它们扔进绿化带,但第二天它们还会爬出来(如果它们没死),爬是它们的本能。只是这个城市并非处处都是松软的泥土,更多的是冷酷的柏油和水泥。
新建的小区,你会看到成片的蚯蚓干,让你没有落脚之地,只能踩着它们的尸体行走。
这是这个世界的生存现状。
作者: 西维    时间: 2013-10-1 22:38
不能说是好,是我注意到了它们,而很多人,是没“注意”到而已。
J你要多发帖,我不想看到这里到处都是我的名字。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话痨。
我会顶你的贴
作者: 顾耀峰    时间: 2013-10-2 19:43
尽管我不太想用这个词,但是觉得这个词还是最容易表达我的感受:南方体……不过,它祛除了典型南方体的煽情,因而仍能引起反思。

比如我就在想,既然“居长安,大不易”,那为什么像程军德这样的“底层”还要来北京?可能结论是,他觉得只有北京能讨到生活、能有对生活的憧憬。而反过来说,国家机器为什么总要对这些城市底层工作者——他们干掉了许多人不愿意干的活、填补了太多理应“有关部门”应解决却没解决的空白——以难堪,难道没有了他们这个城市会更好吗?这些对撞只能给人以一种选择:寻找夹缝、寻找罅隙,然后,不再对原本要给于温情的人和事不再温情。
作者: Juneau    时间: 2013-10-3 00:10
顾耀峰 发表于 2013-10-2 19:43
尽管我不太想用这个词,但是觉得这个词还是最容易表达我的感受:南方体……不过,它祛除了典型南方体的煽情 ...

你眼睛好毒,确实是南方周末一篇文章中的一段。

在一个荒凉的夜晚,一个男人抱着他的儿子走在一条荒凉的路上,走了几个小时,如果他不是为了希望,还是为了什么?看来,相对理智的女性相对于男性而言,总归还是太情绪化了。

“这些对撞只能给人以一种选择:寻找夹缝、寻找罅隙,然后,不再对原本要给于温情的人和事不再温情。”确实,温情在这里很无力,也许也解决不了什么实际的问题。


作者: 顾耀峰    时间: 2013-10-4 18:29
在一个荒凉的夜晚,一个男人抱着他的儿子走在一条荒凉的路上,走了几个小时,如果他不是为了希望,还是为了什么?看来,相对理智的女性相对于男性而言,总归还是太情绪化了。
——跟理性啊情绪化啊没关系的,是跟判断当时的情景有关。他抱着儿子这么走着,只是因为“他只能如此”“他别无选择”,他总不能弃子在路边吧?所以这是跟希望无关的。当然了,如果一定要说是有希望,那也可以,因为做很多事归根结底都会多少跟希望拉上关系无论是有意识的还是尚未意识到的。只是,就这个有限定条件的情节而言,归为“希望”会比较牵强。。。。

实际上我觉得总体上你比我理性。
作者: Juneau    时间: 2013-10-4 22:47
顾耀峰 发表于 2013-10-4 18:29
在一个荒凉的夜晚,一个男人抱着他的儿子走在一条荒凉的路上,走了几个小时,如果他不是为了希望,还是为了 ...

回头看这句话令我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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