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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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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乐屿
时间:
2014-6-7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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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启
本帖最后由 乐屿 于 2014-6-8 13:35 编辑
开启
文/乐屿
汽车报站,先是第一站,没一个乘客下车解手,只有些提着行李的新乘客陆续上车。男男女女,每个人脸上都急匆匆的,带着四五分不耐烦,这该是天热的缘故。天气热,新来一个乘客抱怨说为什么不开空调,其中一个声音说空调系统坏了,于是又是一阵唏嘘。
男人坐在靠窗一侧,大巴汽车没有空调,他倒不觉得热,只一人望着窗口。旁边的女人说:“哎,你把窗帘拉上,热。”女人高个子,皮肤白,脸上带一层妆,因为热整张脸都油乎乎的。拉上就拉上,男人拉上窗帘,眼前便一阵眩晕。
“热死人了。”女人说。
汽车外是热浪,汽车内也是热浪,大家都不舒服。男人的头发湿湿的,眉毛也湿湿的,两处的毛发顺着,顺着流下汗来。他也不去抹,只是左手抚摸着右手,每摸一次都是缓慢的,看了叫人奇怪。他自己倒不太在乎,然而脸上渐渐浮现了某种愉悦的表情,像做爱。
“哎,你把窗帘拉开,你这样把风挡住了,热死人了。”女人说。
女人当然热,她除了高还胖,胖得身上那件连衣裙都走了样,短袖下露出两截白腻的肉。她一个劲地擦脸,擦完了脸就把手瘫在前方椅子上,两手抹了抹,湿漉漉的手印子打在椅套上。
女人叫男人联想起自己的老婆,男人的老婆也这样,人高高的,脸阔阔的,说起话来声音粗。他想象这女人走路的模样,应该和他老婆差不多,肯定是双腿稍微分开一些,有些男人的样子。他不喜欢他老婆那一类的女人,当然一开始是喜欢的,他自己则是那一种瘦弱的,纤细的书生形象,这样一个男人当然是无用的,何况又有着一个强势的老婆。
他老婆有一次说:“你这种男人顶个什么用,出门买菜都不敢还价。”
男人听了当然不开心,但老婆的话是对的,他不敢还价,每当看到满脸横肉的卖菜人的脸,心底就打起了退堂鼓,一看见他就想算了。比起买菜人的脸,他还是更怕看杀鱼。在菜市场女人们必定要看老板亲手杀鱼——眼皮子底下才叫人放心。但男人就不敢看,杀鱼时他退到一角,听见菜刀撞上砧板这才回过头,把事先数好的钱给老板。回了家,做了鱼汤,晚上女人尝了尝,说:“死的,说你什么好,不就是杀鱼吗?有什么不敢看的,你不看,别人就拿死鱼蒙你。”
是啊,杀鱼有什么不敢看的?
“叫你拉窗帘,想热死我啊!”女人伸了手一把拉开窗帘。
汽车上还是一样,热、吵,杂。
女人刚才伸手的时候碰到了男人的手臂,男人下意识地弹开,接着便歪着头侧目看向窗外。窗外的世界是移动的,树、人、草坪、楼房,他们以某种速度游移着。男人的脸上挂着汗,上身也是汗,那件粉衬衫被汗水湿成瑰红。他不在意,风景看得人困,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于是这么睡去。
男人醒来的时候仍旧昏昏沉沉的,夏日贪睡也还正常,他在朦胧中感觉到一种极度的静,没人说话。他感觉到震动,震动来自裤口袋,手机贴着软热的大腿,震动,他感觉到舒服。但是现实是现实,比如说一个电话震动带给人来舒服的同时,你得考虑要不要接电话。正常人的思维是接电话,男人也是正常人,抛掉昏沉,抛掉舒服,接了电话。电话的另一头是妻子的声音,妻子说:“你在哪?你回来吧!你回来啊,你走算个什么意思?”妻子开始喋喋不休,男人越是不理她,女人越是不安,烦躁,直至最后爆发出可怕的尖叫。周围的人并不清楚为什么女人要尖叫,没人知道,只是这声尖叫将原本的平静打破了。男人也感觉到某种失衡,于是他抬起头,一把抢顶在头上。
“啊——”他身旁胖而高的女人叫。
“你怎么回事?啊——你说话啊!你逃算什么回事,你旁边是什么人,你是不是叫了鸡?喂——喂……”
妻子的询问被打断,手机被持枪者丢掉一边。
男人颤抖着身体,车上没有一个人不颤抖身体,男人的脸顺势呈现出某种可怜——却又生动,同时暴露着犹疑,不安。
持枪者说:“你们几个过来。”于是,四五个蒙面的男人走过来。
原本就安静的车厢几乎是无人喘息了。
男人面对着枪,面对蒙面的持枪者,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这些,包括身旁的女人。男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转过头,或者说侧些身子,想知道那些乘客遭受了什么。但是持枪者用枪指着他,用力地使他的头偏向窗边。
大巴汽车并不在城市,而是在一道偏僻处,从窗口望去是连绵的油菜花地,但无人,一个人都没有。男人的左手食指抚摸着右手背,玻璃窗上他的眼睛是落寞的,哀伤的,又有些楚楚可怜,他从玻璃窗内看见持枪者的眼神,那可笑的蒙面下露出两只眼球,带着侵略的神色,这种眼神他见过,就在上个星期,他敢肯定这种眼神。
“求求你们,不要,这是我儿子读书的钱啊!行行好,求求你们了!”
一个女人悲哀的声音,声音有特点,沙哑低沉。
“别,这手机我刚买的。”
一个男孩的声音,声音稚嫩。
“我都给你,我这还有钱,我老婆不知道我钱放在鞋底,你们拿去,只求你们别伤害我。”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声音世故圆滑。
男人对着窗口,听见这些声音,虽然音色不同,但同样地表现了一种哀求,而这种哀求立刻遭受了其他蒙面男的打断,打断是由长木棍造成的,听着那结实的声音,他知道——他面前的持枪者也有条木棍。
受伤者疼得呜呜大叫。
男人每听到一次叫喊就忍住自己,比手机的震动更加,更加令他舒服,他的双手抚摸着,十枚手指跳跃着,他的脸涨得红红。如果没有劫匪,并不在公共场所,他听见那叫声便会兴奋起来,他会尖细地叫。他在玻璃窗上看见持枪者的眼神渐渐地往他的身下移,这时另外几个持枪者过来报告,大约早就洗劫一空。男人感觉到自己的头被抢口撞了撞,持枪者拉起他身旁的胖女人,这时胖女人喊:“你们干嘛?混蛋,别想碰我!我要报警的,手拿开。”但是持枪者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推开她。
女人坐在地上,惶急的,像是怕他们一拥而上,于是用身上的皮包遮挡自己。
“脱衣服!”
男人转过头,用一种含混不明的,略带忧伤的眼神看他。
“叫你脱衣服,脱!”
车上的人这才明白持枪者是同性恋。
“闭嘴,不想死的都闭嘴。”
男人双手环抱着自己,有些啜泣地说:“不要,求求你,不要伤害我。”他说的可怜,声音颤巍巍的,但是这话却具备刺激因子,仿佛又有着某种攻击性,带着挑衅感,迫使强迫者迅速作出反应。果然持枪者变得暴躁,他开始撕扯男人衣服,男人软弱地反抗着,口中不断地说:“求求你,不要伤害我!”车上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不自在,但每个人都默不出声。
十分钟后,这辆沉默的车才活动起来,有人喊热。
男人穿上裤子,把碎成条状的衬衫铺在身上,他神色哀怜的,双手包围着自己。
女人回到座位上,并不急着翻看自己的皮包还剩下些什么,而是对着男人说:“你应该反抗,像我那样。”
“他拿着枪,我也是不愿意的。”他说着,说着仿佛要哭,但又忍住,接着回过头看女人一眼,最后双手遮住脸,低下身子。
从女人的角度来看,他像是在哭,又像是对着椅子背独自呕吐着。汽车开上了马路,要去最近的警察局。女人托着脑袋,一路上偶尔还蹦出一句“你应该反抗”。下了车,男人抱着身子,几乎没有一个乘客和男人说话,男人需求安慰,可每一个人向他投射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眼光,好比男人是个传染源。所以没人和他说话,直至到了警察局,才有人愿意和他说话。
“我,我没看清楚他的长相,我不知道!对不起——”
“我再想想——我只记得他,他脱我衣服,我求他,我和他说不要,可是他用枪指着我——你说什么?对不起,我真的吓坏了,我不知道他拿着是什么枪,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型号,什么字母,我不知道枪是真是假!我记得他的手戴着皮手套,很光滑的皮手套,我喜欢——不是,他力气大——你说什么?我知道,我是说他力气很大——对——我挣脱不了,我就想喊,他就用枪塞进我嘴巴里,他对着我脱裤子,然后——他就把内裤塞进我嘴里——我觉得我好难受,真的,我好难受,他不停下,我好疼。你说味道,我记得他身上有味道,是海水,不是,是海鱼的腥味——我不会记错,他身上全是那种味道,很淡又很浓,那种味道,我记得。后来,后来我觉得我像要死掉了,我和他说不要,可是他更用力。你问我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伤痕,没有,我没有抓他,真的我没骗你。你们说有没有皮屑残留,没有,我没有抓他过。你们不是检查过了,他有用安全套,所以什么也没有留下。我当时害怕极了,我就希望他停下来,可以放过我——我是真的害怕。”
男人面对两名警察泪水汪汪的,男人出了门遇见了车上的胖女人,女人等着做笔录,女人看见泪水模糊的他走出门,却说:“你说谎,我看见的,他没有用枪塞住你的嘴巴,更没有用内裤,你骗人。”
“我没有,他是真的这样对我!我没骗人。”
男人和女人争执起来,两名警察出来维持秩序,女人被警察吓得进了房间。
男人看着四周的人,大多数是要做笔录的同行车友,他仍旧眼泪汪汪的。他抬起脚步,快速向厕所走去,他对着男厕所镜子,看着自己那张楚楚可怜的,简直是梨花带雨的脸不免快乐起来,那种快乐好比酒后的脸热一般,从整个人内心深处无限地向上,向上窜去。他对着镜子笑笑,提起双手仔细地用鼻子闻了闻,鱼腥味,最后依依不舍似的,双手涂满洗手液,雪白的泡沫不断充斥着双手,他着力清洗了指甲,只听见哗啦啦的水声一带而过。
女人从警察局出来前并未意识到天色已晚,她看了眼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胖而高的女人点了一支烟走在夜色中。
男人跟在女人身后,男人提着一把刀,那把刀来自一家超市,切瓜的。
黑夜里,女人嘴上的烟星一上,一下,忽而又一左一右。黑夜里,谁也听不见声响,黑夜里满是安静。
男人的手机响了,是老婆打来的,老婆说:“你回来,你怎么还不来,算我错了。”
男人的手上是血,他往裤子上擦了擦。
老婆说:“你回来吧,抓到了,警察要你指证犯人。都是他的错,要不然你也不会逃走。我不该怪你不反抗,毕竟那男人手上提着刀。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们家会遇到这种事情。老公都一个星期了,没事了,人也抓到了,我不会再说什么。要怪都怪那人,他不但要偷钱,还对你做那种……那种事。”
男人坐在地上,他伸出手摸着女人的口袋,皮包,他摸到了烟盒。
黑暗中一簇星火,他觉得很快乐,他解放了,他从没这么快乐过,他决定在回家前去趟菜市场,他想看鱼是怎么在砧板上溅出血水——当然现在夜了,菜市场早关了。
作者:
卖鱼的
时间:
2014-6-8 07:57
第一段可以再精简,剔除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也不用多费笔墨。在持枪者和男人之间可以再多写一些,这些包括在持枪者和我在那过程或是行事后的男人的心里,那种欲望但又要掩盖住的心里,可以更好的凸显人物。结尾蛮讨喜的。
作者:
乐屿
时间:
2014-6-8 08:27
黄老师我敢断定你没看懂 虽然你看的很仔细 首先“欲望但又要掩盖住的心里”这并没有 男人一直是直露欲望的从表现看:手机震动 双手抚摸达到快感 其次他知道持枪者会做什么却仍旧引诱他完成了一次正常的强奸 然而他在警察局撒谎并不是要隐藏 结合最后女人揭穿他这点 男人其实是欲求不满他对强奸过程进行了添油加醋 以此达到肉欲与心理欲望的双向平衡——为什么呢?文本有提到男人时懦弱的,他的精神遭受妻子强势的束缚 可想而知他的性生活也是不愉快的 而最后文末提到他先前就遭遇过强奸——他从第一次强奸中得到了性快感 于是远离了妻子 说说导致你觉得隐瞒的第一点 车上强奸结束后 女人问他为何不反抗 照理说他应该高兴 但他楚楚可怜是为了得到精神的释放 他利用他的弱势要得到人情的安慰 然而女人不满足他 反而如妻子一般 双向的强奸后同一冰冷结果导致了男子杀了女人 开启并不是说性取向的开启 而是说他的精神的松绑与肉欲需求的萌芽
作者:
zhangwuji
时间:
2014-6-8 08:54
乐屿 发表于 2014-6-8 08:27
黄老师我敢断定你没看懂 虽然你看的很仔细 首先“欲望但又要掩盖住的心里”这并没有 男人一直是直露欲望的从 ...
在看到了这么多解释后表示看懂了,当男人真幸福。
作者:
卖鱼的
时间:
2014-6-8 09:26
乐屿 发表于 2014-6-8 08:27
黄老师我敢断定你没看懂 虽然你看的很仔细 首先“欲望但又要掩盖住的心里”这并没有 男人一直是直露欲望的从 ...
我是没看懂你说的用楚楚可怜来得到精神的释放。这下懂了,但我觉得这样的性格的设置是不是存在脱离和生硬感。欲望是一个广义。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4-6-8 09:42
读下来的感觉是假 看了你的解释还是觉得假
可能跟选择材料有关 这一类题材 要么写得极度变态 但你还是往“现实”的方向在写 要么写得静默而压抑 在细微的动作里隐秘传递 你的动静又太大
你在写一件事 这件事本身可信度就不高 那么索性不要这件事(坐车、出走、打劫、强奸、笔录)
作者:
乐屿
时间:
2014-6-8 09:50
小说都是假的 主要看叙事手法 但确实是有完美叙述可以平衡假的 可我认同一种观点 即 每一个小说都有合适的唯一的写法 我很认同这个观点 这种假可能是因为文末的第一次被强奸所力达到的想象空间——这空间无法弥盖小说人物一开始的行为以及第二次被强奸(而读者以为那是第一次)所做的所有转折 包括杀人——当然这也许是你的感知也存在的不同 也许其他看到结尾的解谜会有瞬间的风暴 而你没有 这也是说不清的 最后我还是很感谢 这一次我们不是鸡同鸭讲了 而你也不是赚经验了——再最后为什么会假呢?也许你从没有想过这样的题材 所以你觉得需要细节 铺垫 而对于能懂的自然不用多说 从这点引发 小说有着无限的写法 不可能让全世界的人满意 当然说到这不仅说多了 甚至还为了自己找了诸多理由 该停止了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4-6-8 10:12
力量在压抑之下更有力量 变化在掩饰之中更触目惊心 我大概想说的是这个意思
论说可信度为何不说卡夫卡是错的
——这一点你恰恰就错了 卡夫卡的小说从细部看都是可信的 如何有变形 又让变形效法自然而不是人为扭曲 这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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