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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县医院 [打印本页]

作者: 冷侃    时间: 2014-6-21 08:05
标题: 县医院
本帖最后由 冷侃 于 2014-6-23 19:03 编辑


  午后,地面变得越来越烫。刚刚结束了花园边聚餐的护工们各自洗刷饭盒,稍微懒一点的年轻人直接收了起来,晚上带回家再洗。送饭的家属大多已经走了,住院部前面的院坝空了好一会儿,直到停车场停下一辆警车,两个警察扭来了一个在狱中斗殴受伤的囚犯手铐脚镣俱全,左眼之上的额头肿起一块,伤口流着血,右脸,下颚,鼻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淤痕,走路一瘸一拐,刚散开不久的人们重新围了上来,指指点点。那位囚犯眼神凶狠,似乎异常好斗,押送的警察相应地也很高大,乃至凶悍,连推带踹骂着脏话把他送进了门诊部。无聊的人们继续在门诊部外唧唧歪歪讨论了几句,便散去了,空地依旧滚烫,多了几个冒着烟的过滤嘴。



  夏天很热,整个下午只有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会在这段连接住院部和门诊部的路面匆匆忙忙地走过几趟,探病的人大多都是吃过晚饭天气退凉之后来,三两成群地把住院部外的空地填满,寒暄几句,偶尔有一些病人入院,在人群中划开一条白痕,被隔开的熟人不方便说话,简单道个别,出的出,入的入。探病的访客也只做短暂的停留,每个病房都有电视,陪着病人看个新闻联播,新闻只是背景音,病人家属散烟端水,喧哗一阵,客人走了,再过一会家属也走了,天亮还要上班上学,灯也关了,只剩下护工和昏昏欲睡的病人,还有设了静音的电视荧幕,闪着荧光。水声在走廊尽头的开水房响起的频率也越来越低,走廊变得昏暗,布满了潮湿的拖鞋印,弥漫着蚊香味道。他在楼下凉棚里坐着,望着病房的灯依次熄灭,他能数出,哪些灯先灭,哪些后灭,也能借此印证哪些病房可能换了新的病人,今夜却有两个病房的灯熄得早了。此时他却哪也去不了,必须守着最后几辆还在车棚里滞留的自行车和摩托车,等它们的主人捏着写着竹片的号码牌来取走车辆,他才能离开凉棚,到保安室给自己泡一杯茶,小睡一会儿,开始巡夜。过了好一阵子,也没有人来取车,大概是亲友病危留了下来或有别的原因,他不再等了,在凉棚上挂上那个牌子,“取车请到值班室”,把号码牌统一收了起来拿回值班室,放进抽屉锁上,哼着曲子到院外的烧烤摊点了几样菜,冰了两瓶啤酒,坐在摊位上等着。烧烤摊的老板过来派烟:“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他接了老板的火点上,“今晚有七八辆车没有走,你开晚点,我看都是城头下来的摩托车,以前没看到过,年轻人嘛。”老板点头称是,又冰了几瓶啤酒,回头在烤炉里洒了些葱花。“照我说,你还是该到刑侦队干嘛,我们晚上做生意都是你在指点,破点案子还算是小事噻。”老板把他的菜装起来,“二十三,算你二十嘛。”他道谢,付过钱往回走,没走几步烧烤摊的小妹赶了上来,“大哥等哈!”她捧着一瓶冰啤酒递给他,“天气热,老板说了,解哈暑气。”他只得拿过,向老板道谢,回到值班室。

  

  十二点半。没有人来取车,只管悠闲地吃着烤串喝啤酒,前些天好友送来几本小说和杂志,他也摆在桌上翻了几页,读不下去,就打开那台大屁股电视,十五寸,是刚调去县高中的的老王留下来的,体育频道,夜里转播一些不怎么看得懂的体育竞赛,足球篮球不多,网球羽毛球也是偶尔,滑冰打球,花式滑雪倒是经常。他看那满屏不是冰就是雪,喝着冰镇的啤酒,多少有些降温的作用,但那盘不得不点的蚊香又把他拉回了盛夏。吃饱喝足了,七八辆车也无人问津,这个时候,最好“眯一哈儿”。刚躺下没多久,他听见一些砖块落地的声音,嘭,啪,是梦吧,他想,这夜晚很热,汗下无风如浑身沾满糖汁,和床黏为一体,有如刚出锅的小笼包总有一些部分黏在蒸笼上,身体暴露的部分又被蚊虫不断侵犯,这个牌子的蚊香已经不能用了。他挣扎地爬起来,用毛巾擦了擦脖子和胸口,不敢再倒下去,一倒—便会和被褥粘在一起,他擦拭着身体,一边抱怨着天气。那垒砖块的声音又清晰起来,嘭,啪,好像把砖头扔上了大卡车,这不能不管。他起床正衣冠,裤子还没穿上,背心已经湿透了,左手拎着小半截蚊香,右手点着香烟往住院部后门去了:这是医院的二期工程,动工在即,全无雏形,设计图也没有向大家公开过,倒是堆满了建筑材料和一些简单的工具。他绕过空地中央的小花园,从住院部边上的岔路通向工地,借着对面冥衣铺和KTV霓虹灯的光线看清有一辆卡车停在空地上,两个男人正往车上装着作为二期大楼的砖块。空气很闷,穿过它们的时候好像身处一块紧实的果冻,他看清那两个人,烧烤摊的老板和他的儿子,因为这两个人也停下来,看着他。“你们两个整些啥子?那么晚了。”他想愤怒,毕竟扰了他的睡眠,无奈天太热,有气无力。“噢...老萧哦,没整啥子,来,烧杆烟。”老板走近,递上烟,用手擦了擦汗,好像觉得又没擦痛快,干脆把T恤衫挽起来擦了擦脖子。“你来嘛,我跟你说。”老板把他招向离住院部较远的一面墙下,“帽子脱了嘛,好热嘛...不脱就不脱嘛,我跟你说,这个工程已经撤了款了,今天下午才听说的,就是这些材料这边不再用了,承包工程的是我小舅子的亲戚,他们在河对面还有一个项目,就是说喃,想明天搞快把建材运过去,那边等到开工嘛,本来以为这边是政府工程,没得法噻,手头有的资源都要紧到这边用...”老板又擦了擦汗,他低头抽烟,象征性地停顿了一下,“...早点弄过去,那边早开工,效益也好噻。我也是没得法嘛,体谅一哈,那个老板说尽量多运一点,其他的我不懂,争分夺秒我还是懂得起噻,你看你,紧个方便,大家方便嘛!”老板随即掏出钱包,他制止了他,“小声点嘛,我跟你说,车子开远点,不要停在这边,工地,资金,都不归我管,我就管这一片,你个人想办法。”他别开老板的手,回头就走,老板如获大赦,连连称是,塞给他一包中华,急忙回头把卡车调到墙外,叫儿子用鸡公车一车车往外面运,想追上他道个谢时,他已经走得远了。

  

  由于烧烤老板这一闹,他也无心睡了,提早开始巡夜的工作,住院部,门诊部和放射科都单独走了一遍,没有异常,但平时两瓶啤酒上升到三瓶,想多走一点地方,便绕着住院部走向西南方的阴阳间,他常常去那里,坐在大门口待上两个钟头也不觉得闷。他在门口找了个干净的花台坐下,值班的老头早回去睡了,其实也住的不远,半里地外砖厂边上被玉米地围绕的小瓦屋就是他的家,这也是他唯一的收入—当然他偶尔他偷些玉米烤着吃,用他的话说:这是一种时尚。他拆开那包中华抽起来,耳朵慢慢靠近铁皮门听着里面的动静,“乓乓...”,“乓乓...”...好戏就要来了,他心想,深深地啖了一口烟,坐在接近大门的地方,暑气也不那么重了。缓缓吐一口烟,这简短的间隔,里面就闹腾起来。“咳咳...张大爷,你才进来好几天?这位太婆也是无心的噻,她哪晓得就安家在你楼上了嘛!”“嘿,你要照这样说,要是我当初落户在你头上,你就肯欢迎我啊?”“哐哐哐...” 撞击铁柜的声音有些激烈,他捂了捂耳朵,声音慢慢低了下来,倒是烟蒂烧了他几丝头发。“张大爷你不能这样说噻,刘大妈进来的时候,怕是你屋头老大还没生下来嘞。”有人帮刘大妈说话了,他觉得有些不妥,“就不说刘大妈年纪比不比你大,在这边也是很有些年头了,你说是不是?”他点点头,刘大妈的事迹确实从前前辈的口中传到前辈,再传到他,乃至大半个县城都知道她的传奇。“这个话题莫说了,他压在我头上,赵大姐?我没喊错嘛,是嘞,你走的年纪是比我大,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噻,你在我头上驻起,我连抬头不方便了!我还以为我住的是顶楼,哪晓得这个位置还租得出去!”“我...我...”赵大姐显然不适应,哪想到这个环节还能畅所欲言,“我哪晓得我...现在我还可以...”幸好停尸房不允许出汗,要不张大爷现在已被淋成落水狗了,“嗯~嗯!”赵大姐清了清嗓子,思路开始适应当前的环境“要得嘛,反正我已经住到这个位置了,但这不是我的初衷噻!我哪晓得会跟各位共处一室喃?既然我处在这个位置,完全不是我的问题,毕竟我动不了噻!哪个把我弄进来,你们就去怪哪个噻!”他大吃一惊,想不到有人敢向这个系统提出挑衅。也许之前的住户都是无亲无故的,但这样的挑战倒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禁多分了几分心思去揣摩,慢慢地,耳朵也贴在了铁门之上。冰冰的,很舒服,很凉快。


  终于,刘大妈忍不住了,房间里“哐哐哐...”地乱响起来,像是有人用拳头捶打铁壁。他叹道,这才是刘大妈的脾气嘛。“老子来就住底楼也没说啥,咳咳...”刘大妈显然很久没说话了,除了乡音未改,措辞和造句都显得有些迟疑,“老张你...咳咳...你好好给老子住下...反正我等了那么...那么些年了...”他点点头,从有停尸房起,就有刘大妈,两者互相证明,谁对谁的身世都不清楚,简直是一副难兄难弟的模样,“老子多半是没得地方埋了...你们各自想好,这个地方还是有个规划,虽然住几楼,是他们的说法...我们各自分清尊卑,倒也不太有多余的纠纷...咳咳...就这样嘛。”他不由得佩服刘大妈的办法,毕竟驻留多年,人来人往,尸来尸往,经历可比三代古人。



  抽完烟,厅内的会议也以合议告终,他自觉没趣,便回到值班室睡了一通,七八辆破车也没人来领,一觉睡到将至天明,等待交班。烧烤店的老板摇醒了他,“快来,我已经报警了,出了车祸了!”他从朦胧中醒来,窗外已经有些鱼肚白,穿上制服戴上帽子,他也不知道怎么来到案发现场,一路上晕乎乎的抽着烟,像没睡醒的鸟眨着眼睛。走到院外,一辆卡车正冒着浓烟—一辆新式的摩托车镶嵌其内,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砖头散落一地,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醒过来,四处环顾,发现伤者扑倒在人行道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走近一探,已经没了脉搏。救护车来了,两百米的距离,到达的时候就拨通了家属以及火葬场的电话,五分钟后便开回了医院。他呆呆地看着,破裂的卡车,扭曲的摩托,刚刚定下神来的老板。“这车是我的...”老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他没想到...拐弯处有这么一辆...”他没多想,安慰了一下老板,神情呆滞地走向路边早已围满人看热闹的早餐店,吃完早餐。

  备完了案。他回到值班室做了记录,交班的同事早已到了,做好了记录,问了问他的情况,烧烤摊老板已经被公安局关了起来。他伸起一个懒腰,很轻松,想回家睡了,换好衣服,像平常的看客一样走出院门,回家补了个好觉。



  



  天气退凉了,他换上制服,在凉棚里数着灯灭,等访客取完了车辆。一路上没人在意他,他悄悄走向停尸房。

“小齐你住那么高,想必肯定有你自己的原因嘛?”
“我...”
“你问问张大爷,你听听他是咋个说的。”
“这?”
“小伙子你刚来,哎哟,运气不好嘛,警察要验尸嘛。我张大爷没话要说,你最好还是听刘大妈的。”


“...”
“...”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4-6-23 18:34
标点太乱 写得也蛮随意 守夜人和尸体们的故事也可以写长一点嘛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4-6-23 18:34
买烧烤那一部分还是蛮喜欢的 动词也精简 但是尸体的对话实在有点搞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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