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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神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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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4 19:28:05 |显示全部楼层
                                 
杀死神童
  当他们一批人还在路上,还没有赶到我家,我就闻到了一股讨厌的味道,不知道是来自母亲的体内还是体外,我蠢蠢欲动了起来,开始乱踢乱动了,这时候,我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哎呀,哎呀,我看,我马上要生了,肚子都疼死了,他(她)正在我的肚子里乱动呢?你确定要生了吗?一个男人的声音,现在可不是你要生的时候,我哪里去给你找接生婆去,村里的接生婆都给关起来的,不行了,我要生了,马上要生了,你快点想点办法吧!好吧,我出门找人去,现在就去,说完,这个男人的声音便不见了,之后我便只听见女人的声音,哎呀,小祖宗你什么时候出生不好,非要现在,我可怎么办啊?
我听到这个女人凄惨的声音,打定主意她就是我的生母,此刻我就在她的子宫里面,周围流动的液体将我包围,还有一根长长的带子将我和子宫连接起来,我像睡在一个温暖的充满液体的气球里,浑身上下都被一股温暖的液体给包围着,这里十分幽暗,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我一个人,我多么地想爬出这个地方,去看一看外表的世界啊,所以我就又动了一下胳膊,之后母亲的叫声更大了,因为我的动作少了一点,母亲叫了两声之后,便停下了,然后,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出现了,这次他的声音显得更加绝望,你找到人了吗?没有找到其他人,倒是看见村长和妇女主任还有武装部主任了,他们正在朝我们走过来呢,现在正在路上,我看见他们后,就掉头就回来了,看来这次是完蛋了,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啊!男人突然哭泣了起来,像个小孩,我的儿子啊!你可怎么办,早不生晚不生,偏偏现在要出来,我们找谁给你接生啊,他们看见你了吗?女人的声音,她已经不再叫疼了,我猜是没有啊,但是不管有没有,看来今天我们是躲不过去了,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我们快点藏起来吧!他们找不到我们,就会离开我家了,等到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去找人接生吧,母亲突然间非常理智地说,男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怎么了,你现在肚子不疼了吗?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好像也知道那些坏人要来了,所以就安静了下来呢,真是好孩子,我们一定要把他给接生出来,是啊,不能让村长他们给发现我们了,可是我们现在能去哪里呢?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我们是躲不过去了,我们从后门出去吧,去后门找一个草垛躲进去,这样就行了,没人能发现我们的,是啊,这是个好办法,我们马上就钻进去吧。
于是又安静了下来,这时候我的周围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我有点紧张,没有声音对我来说是一种煎熬,不管是来自何方的声音,哪怕是母亲吞咽食物的声音,或者水流声顺着母亲的口腔经过食管到达胃部部分输送到我的周围,我都能察觉得到,但是现在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母亲呢,还有那个男人呢,他们去了哪里,为什么我都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之前他们可是说好要给我接生的啊,可是现在却没有消息了,我有点生气,便摸了摸周围柔软的墙壁,太软了,终于女人的声音又来了,还夹杂着喘息声音,不行,他又动了,这个小孩子真是不懂事,现在这时候可不能乱动啊,是母亲,她还没有忘记我,我感到一丝欣慰,便放下了手,然后继续睡起来,但是还能听见一丝外边的声音,和那股令人讨厌的味道,越来越近,看起来马上就要过来了,这时候我听到吱呀一声,像是什么破裂的声音,家里的门被开了,他们进来了,是男人的声音,他就在母亲身边,一直都在,没有离开,看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很好,不然在这个关键时刻他是不会呆在母亲身边的,也许他在保护我和母亲呢,那些味道实在是越来越浓厚了,扰乱我无法休息,真是讨厌,为什么它们不离开我呢,我喜欢清新的空气和安静的环境,尤其是夜里,当母亲睡着了,这时候我也会睡着的,我知道那时候是夜里,所有人都应该安静下来休息好,尤其是我的母亲,她是不能被骚扰的,要是她被骚扰了,吃不好休息不好,就会影响到她的心情,她的心情一旦变坏,就会发脾气,然后肚子就会出现痉挛,我也会跟着受罪,所以我希望她能一直保持良好的健康状态,直到我破壳而出,走到外边的世界里去,可是现在那个味道却越来越重,想必母亲也闻到了,所以很害怕,躲着它们,躲在这个幽闭充满着泥土和芳草气息的地方。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那么安静,为什么母亲不敢吭声,为什么他们不敢正大光明地走出去,找一个安静的环境好的医院给我接生呢,我喜欢医院不喜欢这里,这里不是我呆的地方,也不应该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应该出生在阳光明媚灯光明亮的阳关下,出生后我的身体应该是洁白无瑕的,应该被一张柔软的棉被包裹着,然后躺在精心准备的婴儿床里面,围观我的应该是母亲渴望的眼神,还有我的亲戚朋友们的关注的目光,可是现在我却注定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草垛里面出生,这里围绕着很多干燥发黄的稻草,还有潮湿的泥土,母亲不能在这里生下我,绝对不能的,要是生下来的话,我宁愿一死,也不想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一天,不能,我们不能在这里生下他,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好的生孩子的地方,男人好像听到了我的呼喊声一样,说,是啊,这里的确不行,可是现在我们不躲在这里,还能去哪里呢,要是被村长他们发现了,捉住了,孩子一定是保不住的了,要知道现在妇女主任手里就拿着那个长长的钳子呢,她就是用它来往女人下面捅,不管我们的死活的,要是把我交给他们的话,我宁愿躲在这里,哪怕疼死也比被他们捉住的好,母亲咬牙切齿地说,可是,要是等一下真的要生了,你能忍住不叫吗?能,为了孩子,我一定能!
气味越来越近,这是一种恐怖的气味,和子宫里面清新的气味完全不多,一闻到这种气味,我便紧张起来,我知道这种气味的所有者的目的就是要将我扼杀在母亲的胎腹之中,让我彻底见不到阳光,他们会将一直锐利的闪着白光的钳子伸进母亲的子宫里面,然后伸向我身边,这种钳子我早就有所听闻,虽然我还没有出生,但是母亲在平日里早就告诉了我这种故事,孩子啊,孩子,我一定要保护好你,不让你被妇女主任还有村卫生所那些人将你打掉,临死也不会的,母亲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对我说,几乎每隔几天就会重复一次,渐渐的我便知道了一些外部的世界,知道村子里有一群混蛋专门干这种灭绝良心的事情,专门将我们这些还未出生的孩子给引产掉,有的时候我们才几个月,还只是个肉球,还没有成人形的时候,就被引产到了外边,有的根本就是一团血球,有的刚刚成型但还没有完全长好,刚一碰到外边的阳光,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死掉了,如果没死的话,也会被人给掐死的,他们说我们是“多余的”,是“不合法”的,什么是多余的呢,什么叫做合法呢,难道我们真的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吗?难道我们的存在真的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拥挤起来吗?
母亲经常对我说,孩子啊,你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你是第三个,你爸爸希望能有一个儿子,你就是他的希望,是这个家庭的希望,既然我是希望,那么为什么那些当官的,母亲所说的那些村卫生所的人要将我们这些孩子给引产掉呢,为什么不允许母亲怀下我呢,这些我都不得而知,也想不明白,因为我只是个婴儿,还没有走出这个世界,所有的见识见闻都是母亲告诉我的,既然母亲害怕村里那些人,那么他们就肯定是坏人,母亲为了保护我才东躲西藏,有的时候走着走着,便说,孩子啊,你不要乱动,现在村长就在前面挨家挨户地找孕妇呢,你在我肚子里才一个月,只要我不说,他们也是看不出来的,所以你不要害怕,安心地长大吧!可是我在肚子里明显地感觉得到母亲在颤抖,当那些坏人来问她有没有怀孕的时候,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实话实说,蒋爱莲,你有没有怀孕呢,你要识趣,你都已经是两个女孩的母亲了,生下小二子的时候,就已经是超生了,我们罚了你家三千块钱,可是你说你家没有三千块钱,这笔账我们就记着了,你要知道你欠村里,欠政府三千块,一分都不能少,等到你丈夫在外边打工赚到钱了,就马上送到村里去,要知道村里很缺钱呢,就缺你们这些超生的人的钱,你们越超生,我们就越缺钱,知道吗?村长说,说完便吆喝着一群跟在他屁股后边的人走了,你们这帮混蛋,这帮吃人血的坏蛋,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现在竟然欺负到了我们这些孕妇身上来了,母亲咬牙切齿地说。
你看,他们来了,我看见他们了,一共是三个人,村长领头,妇女主任和武装部部长在后面,父亲说,武装部来人干嘛?母亲说,干嘛?来抓你啊,把你抓到村卫生所去流产,每次都是村长宣布计划生育政策,妇女主任说好话,说计划生育政策好,政策秒,政策好得呱呱叫,生一个好,生两个穷十年,生三个一辈子都穷,这些话去每家每户都是要说的,不能少一个字呢?父亲说,你好像很懂似的,当然了,村里那么多被引产的家庭都知道,都会背诵了,他们说的那些话就印在村里的马路边的墙上呢,我天天去地里干活都能看得见呢,怎么能不知道呢?如果村长和妇女主任的话,你不听,不去,接下来轮到武装部的人动手了,做什么呢?母亲紧张地问,抓你啊,抓我做什么,我又没犯罪,你犯罪了,犯的是他们制定的罪呢,什么罪,超生啊!难道我的肚子我自己都管不到了吗?我要生几个,还要他们允许吗?母亲说,是啊,现在就要他们允许你才能生,不然就把你带走结扎,如果要是已经怀孕了,就引产,躲起来生下来了的,就去家里罚款,要是没钱,就拿东西,等到你交了罚款再给你,那要是不走呢?母亲说,要是你不跟着走啊,就把你抱着走拖着走,可是她们是孕妇啊,孕妇又怎么样,孕妇在他们眼里就是违法分子,犯了什么法律了,母亲问,犯了计划生育法律,国家制定的法律,所以他们是是有权力把你给拖走的,可是要是在半路上流产了咋办呢?那样更好啊,不需要他们自己动手了,父亲笑着说,你还笑得出来啊?他们现在就在捉我呢,可是他们找不到我们,等在家里发现不了你,他们就会走了,没多大功夫的,最多十几分钟,你再忍受十几分钟吧,只要忍过去,一切都好了啊,可是这里好难闻,草垛里面一股湿气,还有牛粪的味道,母亲说,为了就快要出生的儿子,你还是忍一下吧!就在男人和母亲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暴风雨就要来临了,而且来势非常凶猛,这是夏天里常见的现象,母亲经常对父亲说,要下雨啦,下雨啦,赶紧收衣服回家吧!下雨的时候,我能闻到一股泥土的气味,还有青草的芬芳,现在便我感觉到要下雨了。
他们果然来了,不用看,我就知道,那熟悉的气味笼罩在我周围,弥漫许久都不离开,一切都让人难以忍受,为什么我要在母亲肚子里还要忍受这种味道,本来今天母亲的心情是很不错的,一大早她一遍抚摸肚皮一遍为我哼唱小曲,孩子啊,孩子,你长大了一定是一个神童,一个聪明的孩子,你在母亲肚子里都快十个月了,可是每天夜里都安安静静的,不闹腾,这对于一般的孩子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啊,要知道我生你两个姐姐,受了多大的罪啊,她们每隔几天就要朝我的肚皮踢几脚,可是你没有,当我睡觉的时候,你一直安静滴待在肚子里听我说话,听我唱催眠曲,等我我睡着了后,想必你也睡着了,再过几天,你就要出生了,那对我们家庭来说将是一个快乐的节日,比春节还要隆重,孩子啊,你知道,为了那一刻,我们等了多久吗?准备了多久吗?也预备着付出多少代价吗?你二姐出生后,家里唯一像样的一些家具和电器都给村里抢走了,现在家里什么值钱的都没有了,但是只要你出生了,你就是家里的宝贝了,你的父母会为你准备最好的礼物,让你得到最好的照顾的,起码不会让你受寒受冻的,也不会让你饿着的,这个你不用担心,所以孩子你出生在我们这个家庭,一切都会好好的,虽然条件不如那些当官的好,也没有城市里的孩子好,但是你也会十分快乐健康地长大的,和你母亲一样快乐长大。一大早母亲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停地说着说着,她一边给我唱歌,一边给我制定未来的发展前途,从她快乐的语气和快乐的歌声里面我能听到母亲对我的期待,我也急切地想走出这个幽暗的世界,去看看自己的母亲,所以临近出生的几天里,我的动作就有一点频繁了,比之前要频繁很多,母亲大概预测到了我的出生,大概是为了安抚我的情绪,唱歌的次数就更多了,早上起来的也更早了,原本我以为今天会和以往一样是快乐的,不会遭受现在的罪责,不会被那些恶心人的气味包围,母亲也不会胆战心惊地躲藏在这个地方,这里和我所生存的环境一样,暗无天日,黑乎乎的,透过母亲的肚皮,我都闻不到一点阳光的气息,也看不到之前的白色,现在比之前更加黑暗了,可是母亲好像害怕恐惧什么,一直都不敢出去,哪怕这里并不是一个好的地方,她也不敢出去。
你看到他们了吗?看到了,他们已经走进家门了,现在正在院子里呢,在院子里做什么呢?不知道,好像在找什么,大概是在找我们吧!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在草垛里面吧,应该是不知道的,要是他们走到后院来,扒开草垛,把我带走的话,那怎么办呢,要是他们敢这么做,我就和他们拼了,宁死也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的,可是他们人多,你拼不过他们,尤其是武装部的人,他长得那么粗壮,而你呢,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谁知道呢,到时候,我就会和他们拼命,要知道他们都怕拼命的人,只要你硬一点,他们就不敢拿你怎么样,最多把你的家给拆了,抢走你家里的东西,现在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没什么值钱的了,只剩下一张床头柜,还有几套棉被了,还有一些锅碗瓢盆,这些东西他们看来是不会看上眼的吧!我想也是,他们很快就会走的,你相信我。村长走进里屋了,看不见了,妇女主任和武装部主任在堂屋坐下了,坐在板凳上了,他们坐下来干什么,难道还要在我家吃午饭吗?谁知道呢,这些混蛋,一个个都是杀人犯,一个个手里都沾着血呢,村长去里屋做什么,他有什么权利跑进我们睡觉的地方去呢,母亲轻声地哭泣着说,现在你就什么都不要管了,哪怕他们把家给拆了,你也不要出声,知道吗?村长抱着我们的棉被出来了,他抱棉被做什么,这我哪里知道,也许是想在我家过夜吧!你快去阻止他,不能让他把棉被带走,棉被没了,孩子出生后盖什么,还要两个女儿晚上睡觉盖什么呢?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只要他们不把家给拆了,就行了,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村长把棉被丢在了地上,又走进厨房了,妇女主任和武装部主任也进去了,他们去厨房做什么呢?这我哪里知道,也许是找吃的吧,他们一大早就来我家,估计连早饭也没吃过呢,说的也是,希望他们吃完了,就能离开我家了,他们出来了,抱着洗脸盆还要那些碗筷和碟子出来了,他们抱着这些东西做什么呢?那我哪里知道呢,也许是想在我家做饭吃吧,毕竟厨房里也没什么好吃的,你这个混蛋,他们哪里是做饭,他们是要把这些东西都给抢走呢?你不要乱猜,只要他们还没有离开我家,那些东西就是我们的,知道吗?可是他们要走了,你没看到村长他们要走了吗?抱着棉被和锅碗瓢盆要走了吗?你快去阻止他们,不能让他们走了,要是走了,我们的生活怎么办,晚上用什么煮饭吃呢?母亲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你不要哭,再哭的话,就要被他们发现了,知道吗?你这个窝囊废,你快去把他们拦回来,不能让他们抢走我家的东西,连一片瓦一块砖都不行,这些强盗,之前老二出生的时候就抢走了电视机,都过去四年了,都没有还给我们,现在又来抢我们的吃饭睡觉的东西,这些王八蛋,一个个都是没人养的杂种,他们都不是从娘胎里面出来的,都没有人情味,你不要生气了,母亲的嘴巴一下子被什么捂住了,一下子不能说话了,我能感受到母亲的急躁和担心,她的肚子不断地颤抖着,好像要破了一样,我也跟着动了起来,哎呀哦,我的肚子好疼啊,母亲叫着,大概是极力地控制着一些,所以声音不是很大,但是依然让男人吃了一惊,你怎么了,你不要操心了,现在只能让那些东西都给抢走了,孩子最重要,等到孩子出生了,我就去村里要回来,要是不给我,我就去拼命,拼命啊!
不行,不行,我不能那些坏蛋拿走我家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是母亲为我准备的,一大早她就对我说了,说只要我一出生,她就会为我准备干净温暖的棉被,还要柔软的床铺,以及煮一碗糖水给我喝,虽然我还不能喝,但是母亲说她会口对口地喂我,可是现在家里一切之前的东西都被那帮坏蛋给抢走了,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空旷的屋子里,一个被潮湿和冷冽包围的没有生命气息的屋子,一想到这里我就很难过,为母亲的遭遇和我的遭遇难过,没想到我一出生家里就一贫如洗了,没想到因为我的出生,把家里唯一之前的东西都给弄丢了,这一切都因为我,要不是因为我,母亲就不会整体躲避那些怀带了,在这个她生活了几十年的村子里,她都不敢走出这个家,在她刚怀下我的头几个月了,为了躲避村里的体检,她就躲了起来,去地里躲起来,还去江边的小树林,甚至还去过无人居住的荒野小屋,在那些黯森森和寒风凌冽的地方,她一个人在寒风中发抖着,都不敢回家去,直到父亲来找她,喊她,她才敢从漆黑的小屋子里走出来,他们都走了吗?走了,刚刚走的。这些遭遇现在她又要重新经历一次,都是因为那些坏蛋,是他们让我的母亲这样胆战心惊,是他们让她不敢走出家门,去晒太阳的,没有阳光的日子,我受够了,母亲也受够了,大概母亲知道我受了委屈,所以就时不时地安慰我,说只要我出生了,一切都会好的,真的都会好吗?我不知道,也不敢想,现在我还没出生,就要遭受这样的待遇,就要让母亲受罪,让这个家被抢,被罚款,让原本一贫如洗的家变得雪上添霜,何况出生后呢,我不敢想,也不愿意想,我宁愿不出生了,也许这样还好一点呢,当母亲看到家里的东西被那些坏蛋抢走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想的,宁愿去死,也不愿意被那些坏蛋虐待,被强盗一样的他们惩罚,听说有很多婴儿从母亲肚子里出来后,没过一会儿就去世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许他们就是不想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才去世了的,大人们还以为是早产的缘故,不是的,我们(她们)是自愿的,没有任何人强迫,只不过因为我们不会说话,所以才被大人们误以为受寒了或者缺氧了去世,如果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才自残的话,他们也许就会好好地想一想到底是为什么了。
那些味道还没有远离,还在我的周围盘旋着,这时候我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那些坏蛋还在我家里,不行,不行,你们不能把这些东西抱走,这是我吃饭的碗,这是我睡觉的被子,这些都是我家的,你们凭什么抢他们,是一阵阵尖锐的少女的声音,就来自不远处,那些声音就像是一道闪电划破短暂的宁静,我还以为一切就要过去,坏蛋们得了便宜后就会离开我家,我的母亲也会平静下来,可是我错了,是大妞和二妞,她们回来了,她们在阻止那几个坏蛋离开这个家呢,男人的声音,不行,不能让她们为我们出头,她们还只是孩子,你快去阻止拉开他们,不能让他们像对待我们一样对待我们的孩子啊,快去,你快去,母亲哭泣地说着,说完,那个男人的声音便不见了,换来的是稻草被扒开的声音,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的孩子,她们还小,什么事都不懂,你们都放开她们啊,是男人的声音,逐渐地远离草垛,我知道他一定是从草垛里面冲了出去,现在就在外边和那几个坏蛋纠缠着,这是母亲的命令,他不敢违抗,要是他不出去的话,想必母亲就会出去,那样的话她就危险了,我也危险了,母亲在颤抖着,想必她透过稻草的缝隙一直观望着外边,一有风吹草动她也会忍不住地冲出去的,可是现在她没有,现在她还没有被发现,没必要要自己出去,被他们捉住,毕竟她要保护肚子里面的我,一个已经在肚子里生存了十个月的孩子,这个孩子比一切都重要,她都熬了十个月了,现在出去就功亏一篑了,于是她就一直屏气凝声地躲在草垛里面,看着外边发生的一切,虽然我在母亲的肚子里,但凭借外边嘈杂的吵闹声,我就知道外边的争吵很激烈,好呀,张小宝你终于肯出现了,要不是你的两个孩子在这里,估计你还要躲起来呢,好了,现在你出来了,一切就好办了,你们都先把东西给放下,让我和张小宝说几句话,张小宝,你告诉我你的老婆在哪里,只要你告诉我们,我们就不拿你家的东西,也不罚你家的款,只要她跟我们去村里走一趟就行,那里正有几个卫生所的女护士在等待着她呢,她们都是镇上派遣到村里的,现在都快晚上了,她们要回镇上了,都等急了,要是再找不到你的媳妇,给她流产掉,我们村就要受惩罚,我就要扣工资,还要全村的干部因为指标没达成,都要受到牵连,想必你也不想我们被牵连吧!所以请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然没你好果子吃,就是那个讨厌的声音,我听得出来,母亲害怕的就是这个声音,时刻在村子里到处找孕妇的也就是这个声音,是它让所有的女人不敢生二胎,生了二胎后,不敢走出家门,都东躲西藏的,如果二胎是女孩的话,就将女孩给送人,或者直接丢到荒郊野地饿死,或者长江里面被江水淹死,现在估计村子里很多荒地地下就埋藏着很多被抛弃的女婴,还要长江底下也坠落着很多亡魂,她们的尸骨还没有腐化,有的还暴露荒野,被野狗和夜猫叼,这一切都让人不寒而栗,母亲对我说她们死的都太惨了,她们的父母的心都太狠了。
母亲说曾经在她生下二姐的时候,也想将她送走,在一个漆黑的夜里随便送到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这样就不用罚款了,可是后来当她看到村里被遗弃的女孩都没有好下场,继父继母对待女婴都不好,任凭她们自生自灭的时候,她不忍心将二姐送走,毕竟是自己的亲身骨肉呢,母亲这样说的时候,眼含泪水,虽然我在母亲的肚子里,我才只有十个月,就什么都懂了,知道有很多和我一样遭遇的婴儿还没出生就死去了,还有的虽然出生了,但是也都被强制掐死了,随便找个地方埋葬了,这一切有的是他们亲身父母做的,有的是村里干部做的,听母亲说,这几年在村长手下冤死的婴儿就不计其数,被那些冰冷发亮的钳子引产的孕妇也不计其数,还要被强制流产的身上还沾染着血迹的死去被抛弃在村卫生所的下水道的婴儿也不计其数,一想到这,我就不寒而栗,不敢走出这个世界了,害怕等待我的也是不可避免的死亡,还没有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世界就要陷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了。
母亲经常说我长大了,一定是个神童,因为我能听到她的话,只要她一说话,安抚我,我就不动了,只要村长和那些坏蛋要来到我家,我就能闻到那股气味,然后我就动一下,告诉母亲,这时候母亲知道了,就会躲藏起来,几乎每次都是我来告诉母亲这个消息的,所以母亲说我一定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长大了前途无量,她一直很骄傲地告诉别人,我现在剩下的孩子一定比所有孩子都聪明,一定是个神童,神童啊,母亲大声地说,不管是谁,都不能把这个孩子流产了,他是我们家的希望,只要我好,不管什么她都能忍受,所以她会保护好我,不受到任何人的破坏和干扰,
你们不能带走我的爸爸,不能这样做,还是我的两个姐姐的叫声,声音里夹杂着恐惧和害怕,撕扯的声音,还要我的两个姐姐的哭声,以及拖拽的声音,都让我心烦意乱起来,不行,我不能让这些坏蛋带走任何人,就因为我,就因为我是多余的,如果我去世了的话,估计一切都会结束的,就在这时候,我便想提前走出母亲的肚子,只要能呼吸道外边的空气,哪怕只是一会儿,就算我去世了,我也心甘情愿的,于是,我又胡乱地踢了起来,哎呀,哎呀,我疼死了,母亲大声地叫嚷起来,然后她抱着自己的肚子,极力地控制着摇摆的身体,冲出了草垛,不能,你们不能带走我的丈夫,你们带走了他,这个家就没法活了,母亲大声哭泣着,叫嚷着,浑身上下抖动着,好呀,你终于出来了,蒋爱莲,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没想到你竟然躲了起来,现在当我们要带走你的丈夫,把他给关起来,你倒是出来了,行,村长你行行好,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不能没有丈夫,不管你罚多少钱,带走多少东西,都行,就是不能把丈夫带走,母亲大声地哭着,声音很凄惨,我不能无动于衷,不能,我要挣扎,我要反抗,我要亲眼看看这些坏蛋的模样,就算变成鬼也要报仇,哎呀,疼死我了,我要生了,好呀,现在就给她接生,就在这里,妇女主任你带了东西吧!快点,你们要干什么?男人的声音,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我的老婆,我们在给她接生呢,我们是在做好事呢,你,去抓住他,把他拦住了,不能让他过来破坏妇女主任的工作,是,村长,是武装部主任的声音,你们不能这么做,老婆,他们是要还是咱们的孩子呢,你不能让他们这么做,爸爸,爸爸,呜呜呜呜呜,女孩的哭泣声,一阵接着一阵,把她们两个小屁孩也给带走,不能让她们捣乱,母亲渐渐地不哭了,声音嘶哑了,她哭不出来了,又或者她晕倒了,现在她倒在了地上,任凭一只发亮的钳子捅向自己的肚子,沿着一条生命出生的道路,一直往前,就在这时候,我也正沿着那条道路往下滑着,我能感受到一丝亮光了,不知道是不是太阳的阳光,还是其他的,总之,我就要出生啦,可就在这时候我碰到了那个把无数个孩子都给捅死的钳子,我和它遇到了,它抵到了我的柔软的肚子,然后狠狠地往里面捅去,钳子太硬了,我抵挡不过,我的皮肤犹如烈火般燃烧着,我感到剧烈的疼痛,我就要死了,一股鲜血从我的肚子里喷薄而出,我失去了意识,顺着那股鲜血从一条狭长的洞口爬了出来。
     等到我出来后,还有一丝气息,这时候我又闻到了那股讨厌的味道,就在我的上方,一股模糊人影,不是我的母亲的,而是另外一个人,他一下子把我从母亲的胯下给包了起来,你们不能抱走我的孩子,他是我们的,是男人的声音,你们不能抱走我我的弟弟,我的姐姐们呼天抢地地往前冲,可是又被村长给推搡走了,滚蛋,你们这些小丫头,这哪里是你们的弟弟,这是超生的,不属于你们,也不属于我们村,也不属于这个国家,所以,现在我们要把他给带走,这时候我的嘴角还留着鲜血,我的头发还没有长出来,我的意识逐渐地消失了,但是我还惦记着我的母亲,她还活着吗?她怎么不喊不叫了呢?难道她不知道我出生了吗?这我出生后第一时间应该是她抱住我柔软的身体的,她应该给我哺育一口奶水的,也应该将我沾满鲜血的身体给擦干净洗干净的,可是都没有,我能感觉到她在喘息着,就在地上躺着,已经没有了力气挣扎了,你们不能抱走我的孩子,她微弱的声音弥漫在空中,但丝毫都没有作用,我依然被外人给抱走了,并且毫无还手之力,你们不能抱走我的孩子,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他被武装部的人推搡在外边,无法靠近我,只能无助地呼喊着,他已经没用了,他已经死了,你知道吗?你这个超生分子,你这个罪犯,竟然瞒着我们在家生孩子,现在这个孩子已经不属于你了,知道吗?要是你再干过来抢,再来闹的话,就把你送进监狱关个十年八年的。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寒风呼啸着吹拂着我的脸庞,这时候,我已经死了,死在了一个外人的手里,我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们把我从母亲怀里抢走后,便带着我来到了屋外,虽然这时候外边太阳很好,空气也很好,但是我已经没有了意识,也呼吸不到了,只能任凭一个陌生人将我带到一个未知的地方,这个地方我不知道是哪里,也许是天堂也许是地狱,谁知道呢,我只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一会儿,也许无法进入天堂了,但是我又没有犯过罪,不至于去往地狱的,我还操心什么呢,哎,就让我随风而逝吧,也许坠入水中或者埋入地下是我最好的选择,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我感到我真的飘荡在了空中,并且逐渐地往下坠落着,坠落着,然后我就深陷到了一个充满了恶臭的地沟里面,周围都漂浮着垃圾和塑料碎片,还有一些和我一样被抛弃的婴儿的尸体。这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不要再向前走了,就把他丢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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