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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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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6 20:48:12 |显示全部楼层
大师的谎言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4月16日08:39 星辰在线-长沙晚报
    对一些文学史上的大师,我素来敬仰有加。在我眼里,那些目光深沉、沧桑满面的人,都在用他们对人生的感悟书写着留给后世的精言妙语。既然是精言妙语,真诚无疑是首位的。这个结论的得出,既是教育的结果,也包括我个人的一厢情愿。但我有时又意外地发现,所谓大师,撒起谎来也下笔如流。
  
    譬如马尔克斯,这位《百年孤独》的作者,今天还活着,活着就坐在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一样的位置上。其小说有什么差错当然可以归咎于笔误和可以理解的失误。但其散文中出现的差错就不能这样来看,也不能这样来原谅了。
  
    这几日,我读到他几篇散文(当然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有一篇叫做《阅读、影响和写作》。在这篇散文里,马尔克斯以饱含真诚,甚至是虔诚的笔调,回顾了他走上文学之路的艰难岁月,不由我不感动。从他少年时代接受聂鲁达的影响到卡夫卡给他的致命一击,马尔克斯都作了仔细的回顾。特别是他读到卡夫卡的《变形记》,即动笔写了他生平第一篇小说后,一个对经典作家了如指掌的朋友给他建议,“应该去谈英美作家的作品”。他刚只写过一篇小说,患了肺炎,按照医生的建议住回到父母家,在那里休养了三个月。在这三个月内,他一个异地朋友根据他的要求,给他寄去了三箱“英美作家的作品”。在排列这三箱书的作者之时,马尔克斯第一个写下的名字是“福克纳”。紧接着,马尔克斯如实写道,“三个月后,当我把书交还他们时,我便决定写小说了”。然后,当其病愈,离开父母家,“就迅速动手写起《枯枝败叶》来”。
  
    如果我们将《枯枝败叶》和福克纳的小说(譬如《我弥留之际》)进行比较的话,他是完全受惠于福克纳的启示的。这种启示甚至无法掩盖。受福克纳启示有什么不好吗?马尔克斯自己也承认,“我并不厌恶福克纳的影响”。但我不太理解的是,马尔克斯自己却拒绝承认,相反,他认为其小说的摹仿对象是伍尔夫,他甚至轻蔑地补充,“但是愚蠢的批评家们并没有意识到”。说实话,他这么说着实让我反感。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当他愿意承认伍尔夫的时候,怎么就一定要把福克纳否认在外呢?
  
    然而,在其另一篇散文《文学创作漫谈》中,马尔克斯却露出了尾巴。在那篇文章中,他一字一句、煞有介事地写道,“实际上,当我偶然读到福克纳的作品时,我已经出版了我的第一本小说《枯枝败叶》”。如果说,他的第一次否认有一种不愿被人看出的自尊心在起作用的话,这第二次否认就完全是在撒谎了。说真的,读到这句话时,我的反感没有了,我笑了起来。马尔克斯是怎么啦?这么害怕别人说他欠着福克纳的债吗?这么害怕有人说他没有独创性吗?这是多么没有必要的事。我知道我笑起来的原因,因为我发现一个大师在撒谎时和一个普通人实在没有两样。或许,没有这样的谎言,我不会觉得马尔克斯和一个普通人其实是多么的接近。当一些谎言在构不成伤害之时,正好让我们看到了说谎者对谎言竭力掩盖时的腼腆和单纯。
  
    说到“笑”,我又不由得想起另一位叫做米兰·昆德拉的作家来了。这位“有志于面向全球”的小说家一直宣称自己是卡夫卡的继承人。就其小说的某些性质而言,此话固然有其真实之处。但他仅仅是卡夫卡的继承人吗?还有没有他没有提到的先行者?如果有,他怎么不提呢?不提的原因又是什么?
  
    卡夫卡的小说母题是“荒诞”与“异化”。昆德拉的确在这方面有所继承。对20世纪的小说家来说,提到卡夫卡,怎么说也是让自己获取某种发言权利的方便之途。这一方便之途是20世纪任何一个其他小说家所不能提供的。但在我的阅读中,卡夫卡对“时间”却似乎没有过多的触及,也可以说,“时间”没有成为卡夫卡小说的一个母题。将“时间”设为小说母题的先驱,在20世纪应是普鲁斯特吧?昆德拉在其文论中提到这个名字时,却根本不提普氏在小说中对“时间”的贡献。但只要看看普鲁斯特在《驳圣伯夫》中是怎样谈论“时间”这一题目,再比较比较昆德拉最具代表性的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所运用的“时间”处理手法,其师承几乎一目了然。
  
    但昆德拉却闭口不谈。
  
    昆德拉为什么不谈?他翻来覆去地谈论卡夫卡,就因为那些争先恐后地奔向“文本”的作家都乐于承认卡夫卡对他们的影响吗?昆德拉在这个竞赛中要保住的恐怕就是这样一个他自以为领先的位置。
  
    卡夫卡和普鲁斯特留给后人的形象是什么?前者是一手挡住生存的绝望,另一手潦草地记下对生存的观察;后者是躺在一张病床上,用一支笔进行漫长的回忆。聪明如昆德拉,当然知道自己要说的是什么。对那个病恹恹的、不能和卡夫卡对全球影响相提并论的形象,他就选择了保持沉默。
  
    这种沉默是另一种谎言。它让我觉得那个说谎者的轻度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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