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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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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17 16:05:4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Dulcet 于 2011-9-17 16:19 编辑

                                                                                                                   I am not frightened by not knowing things.

现在我想制作一个可触摸的窗台。这个木质结构钢化玻璃的窗台是我此刻所愿意送出的礼物。一个镶进墙里的窗台,不同于一个窗台草稿,从而富含石灰质、固定性和宗教情绪(但愿我懂窗语)。世界变化已准备好带给它万般意义,但我并不想在此刻或将来寻求这样的意义。我只想消化掉因长时间躺在床上而被虚化和拉长的明暗交替。

世界总是在我躺着的时候以各种方式迅速退去,像持续的退潮或是光圈扩散,我躺着的床向外无限延伸,界限渐渐消失掉而成为一个越来越平的平面,难以卷起它的任何一个被角。但是与床垂直的窗台切断这种又软又平遥远而模糊的边界,以一种硬朗竖立在近处,并以有限的道具送上变换无穷的投影。我不确定我还在,如果放弃了一个窗台具体的观感和带给我的微妙而万千的感受。 当想到泡沫、迷雾、生死、爱恋、痛苦、欢乐、无聊、虚无,就像是让一杯水只在杯中想它自己,我不确定,这本身是否存在方向性错误?但一个窗台是具体的,它有形状,色泽,尺寸,光亮度。它坚固而开放,不因情绪波动而改变外观和内在。相对于我的脆弱和短暂,它坚定而持久。即使拿一把锯子把窗棱锯断,在我短暂的视线范围内,每段碎木头仍然不变而持久。

站在光秃秃的房间里,首先会注意到这个窗台,以及大而明亮的全景玻璃。你会完全忽视这是一个空房子。它有窗台,这就够了。它的明亮是确定无疑的。这个朴素的窗台从一开始就没有安装任何窗帘。没有窗帘杆,两侧也没有钉过任何钉子。从前生活其中的人,离开前重新粉刷过墙,撤掉窗帘杆、摘掉画框、补足所有缝隙裂痕和圆洞,总之尽一切可能清空和复原了房间,恢复到无人居住,连灰尘,都只剩下空置期间房子自身积聚的毫无体味的灰尘。他用这种方式切断了房子作为“家”的连贯性。他这样做的心情可能是:奔赴新生活的愉悦/告别过去的决绝/不带感情的刻板/单纯的洁癖/对新居民的善意/出于经济考虑的理智/天生或习惯的偏执/毫无理由的友情。我只能这样推测,一个90年代就建造好的房子,不经粉饰根本无法自行消化掉屋顶下的生活。开放的厨房会积聚油烟,地板会有物品破碎后的凹痕,墙面有圆珠笔划痕和胖乎乎的手指印,天花板会吸收灰尘、奶油、声音和各种气息……如果可以准确翻译,二十年听起来,很可能是热闹、零乱、用扩音器放大的嗡嗡背景音,间杂着无所顾忌的笑和尖锐的戛然而止所构成的一种打击乐,混合成略带粘稠的不可见的潮气,以现在完成时的状态吸附在天花板上,兼具果冻的弹性和软度。

但房东坚持房子没有经过任何修葺。偶尔还会收到的信也确认了它一直有人居住。那么,我只能推测,他不使用窗帘。他有洁癖。他不生活。他保持了房间的空荡荡而只出现在固定区域。他仅仅是长期暂住?他不使用窗帘?这不可思议。很难想象他如何度过哪怕是一个完整的夏日。用遮光眼罩吗?在这里,窗帘并不是为了防止窥探而是为了阻断光源。夏天的光亮很快就将是巨大的干扰源。不仅白天太过明亮令人窒息,没有黑暗背景墙的睡眠也会既轻又薄。我曾经有过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窗台。离地面更低,玻璃的面积更大,同时一直挂着一帘百叶窗。窗台外面是一栋无人居住的老房子。为了遮挡午夜三点就开始的朝阳,我常将百叶窗拉到尽量呈平面。但是光线穿过缝隙,打到脸上,一格一格的热,使我像斑马一样过早醒来。我离开之后新入驻的人,会将床换个方向而避开阳光吗?也许他喜光而甘愿被照射。虽然仓促,我离开时同样清空了房间。我还留下一张字条,拜托新入住的人帮我转递信件,之后收到了确认邮件。我对他心存感激但从未回复。我是个毫无计划的懒惰者。但一个窗台根本无法体现这些。

因此向过去的探访到达窗台边缘就停住了,想象的触角柔软地摇曳过后吸附在窗玻璃内侧,它们虽然喜光,但无法触及根本没有参与过的过去。也许可以这样假设,既然不能决定谁将在它的注视下生活,窗台更愿意用一种不被改变的物理属性对抗无法选择的被动。陪伴窗台的不是居住于其中的人,而是与它呈直角的地面、天花,以及与它平行的远处的门。甚至可以说,是虽然流动但属性同样不变的空气。它们共同构成的立方体可以矗立100年之久,所以,窗台完全可以期待一段100年的平衡关系。无论长短,入住者都是插曲。都会离去。而对于入住者来说,了解窗台的历史同样毫无必要。在我之前的窗台对我而言没有意义,在我之后的窗台也是一样。只有亲身在它的阴影下感应到它内外的光线变化,碰触到它砾石般粗糙的厚重边缘,它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我的)窗台(当它成为礼物后,就是你的)。以此类推,那些没有或不再共同出现在窗台下的人,必然会出现在其他的窗台下,用我所不能预知的方式感应那些我并不在其中的窗台,并透过窗台观望着我正在观望的同样的世界。

现在这个没有安窗帘的窗台简洁而干脆。它是略微接近正方形的长方形,中间的部分是绝对的正方形而两边各有一条很窄的长条。

它形状如下:


圣诞节的时候我在它的底部放了一只五角星的灯。出于特定的原因这盏灯不是红色而是白色的。但无论什么颜色,这里所有的灯都只会发出暖色光。同时,因为冬天太长,酗酒也是合理的。

(二)

完全可以说,我最敏感的回忆都是由窗台构成的。没有窗台参与的回忆,常常意味着,并没有那么特别、深入,和难以忘记。但如果在同一扇窗下,曾经站在同一侧,共同望着屋外的雨,那么,这个窗台就会变成记忆永恒的一部分。即使对此闭嘴选择永远不再开口,封闭的回忆也并非失去了。已经发生过的,窗台内的事,对于参与它的人来说,有永恒的价值。它只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不再流动了。它静止在某一点上,只有过去,没有未来。或者说,它也有未来但未来是渐次消退的,不再有更多的意味附于其上,跟此刻这个静止而变动的窗台不一样。

透过另一个窗台上半透明的白色薄纸和窗棱,午夜醒来的少女(也许准确的说法是少年?)曾经对亮如白昼的冬夜月光永生难忘。一片空旷如同梦境的白,带着普遍的安详笼罩着大地和房屋,睡在旁边的外祖母安静地没有发出一点声息,一种似乎永恒的寂静也同样没有声息,冬夜突然变得静止、明黄,仿佛从具体的生活中被抽空,而铺展成一种颜色,一种无声之声。它胜过过去我所受到的所有教育,直接将无法言说的自然状态丢了出来。我很少想到过去但它的印迹永远在那里。那是我有过的最温暖和最简单的窗台。

我一点都不了解其他的窗台。生活的封闭性。和各种可能性。从我出生起,就是这样的。周游世界也并不必然让一个人眼界开阔。当内心封闭时,世界也是关闭的。同样地,当一个蜗居之地过小,窗台也就毫无必要。鼹鼠不需要窗台,它们通过迷宫般的沟渠连接世界和彼此。蜜蜂和蚂蚁直接建造外向通道。狼群深居幽暗的洞穴。至于那些独居的生物,我和他们并无可比性。我远算不上是在独居(我是独居生物吗?似乎并不)。

在一个由约束感的四面墙壁和屋顶围起来的封闭空间里,一个窗台意味着和外界的谨慎的沟通意愿。不用出门去,只要站在窗台前,世界就会即时送上各种印象。它带来冷僻的安全感。但进入一个窗台意味着某种程度的贴近和介入。生活的封闭性被打开了一个小缺口。一个打开的通风口是一个欢迎的手势。透过窗台看到的世界是奇妙的。从同一个窗台望出去,仅仅从画面,你会无法区分朝霞和晚霞。同样的流动性,偶然,飘忽,消失地迅速。而夜晚的窗台是沉默无声的。小烟囱发出唯一的亮光。像红色的探照灯。除此之外都是黑夜。而在白天,从维京船上下来的,满载酒精饮料的黑色行李箱,无论冬夏,都会被喝得脸色通红的人拉下船,辗转回到各自的窗台。它们治疗抑郁,同时生产更多酒糟鼻。坐快线地铁,穿过它的窗台往外看时,积雪已经接近尾声。海水正从冰层下苏醒。朝左右看,人群安静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越是明亮和有秩序,车厢就越是拘谨,就越是奇异地想到和迷恋汗津津咸湿肮脏的热带)。

现在看看这个静止的窗台,它是木质框架而装着双层玻璃,窗沿的两侧各有一个金属把手。它是这个斜屋顶下唯一明亮和开放的部分。我每天都在这里,看着它送出四季。它用明亮的分界线隔开室内和室外,有时候替我挡住严酷的寒冬,有时候送给我一只飞鸟。在我躺在床上描述它的此刻,两棵窗前的树正随风摇曳它们的枝叶,背景是一栋红房子的尖顶和灰蓝透亮的天空。两只鸟飞来,停在两棵树中较高的一棵。红房子的尖顶后面,冒着一小截烟囱。除了微风吹拂,它此刻为我描画的图画是完全静止的。几乎看不到时间的变化。云在几个小时之内一直保持了同一种色泽,仿佛缓慢晕染过的水彩,天空清淡又明亮。与此同时,分界线以西的室内,随暮色来临而均匀地染上了灰黑。

现在风吹着孤零零的两棵树。一棵实在太小,而根本不能称为树。两棵树被吹得轻晃,它们盯着沉睡的人而偶尔交谈。为了避免无聊,睡着的人应该不停改变睡姿,以不雷同的变动去愉悦注视着自己的这两棵树。两棵树在摇晃,但彼此无法碰触。这个观察得不出任何结论。如果仔细看,天色其实一整天都在变化。沉睡的间隙里也会偶尔瞥到它的变化。但它的变化是空荡荡的,并无内容。

要到五月才是春天节。如果动身往南部去,一种湿润温和的气候会始终在路途上迎接你。固定在高速行驶的火车窗玻璃后面,视线将重复掠过树林,群山,湖泊和无名小站。在旅行时,无需携带窗台,火车明亮的玻璃会随时送上更加开放的剪影。一种孤寂将被明媚吸附,而成为稀释过的较轻一些的孤寂,从而高悬某处。因为是在远方,所以你更会注意到天空的明朗,从而使得任何阴郁都带着诡异的喜感。

当最初促使我写的理由消失的时候(很奇怪它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不再焦虑。我感到某种愉快,并变得缓慢,多话。我回到混乱的房间,窗台之下的沙发放着枕头和毯子,有时候我在那儿睡着了而让床空着。一盆从来没浇过水的花,它干枯之后有股并不浓烈的香味。两只没有花的花瓶。然后是落地灯和小茶几,字典,一本关于设计的书,和无数的旅游手册。它们因为在窗台的内侧而变成了窗台的一部分。我开始写,不用考虑什么,和它是什么。但我的确删除了大部分而仅仅保持了结构。我像一棵树那样,开始随风摇摆,并需要一个固定的窗台。它坚实而明亮,有我强加给它的一切优点。甚至,它的大小也是刚刚好的。但看起来,我不用像预期的那样写五千字,我现在不想做算术,要写完这个窗台我才能开始任何和数字有关的东西。我并不确定它要带我去哪儿。我打字的手指只是它的仆役。它希望能够自己完成旅行。又或者它愿意在中途结束。就像现在。它决定停在这儿。。



2011.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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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19 16:16:53 |只看该作者
感觉有股朴实的感伤。
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了该出来活动活动了。

点评

Dulcet  其实已经没感伤了,都是瞬间感受。。。。。 可能很快就出去活动了,如果能走开的话。  发表于 2011-9-20 02:52
联系邮箱:chenshuyong@live.cn(站内短信、邮箱、豆邮都能很快找到我) http://site.douban.com/12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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