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的一票

暮幕

政治是件无比好玩的事情，好玩到我从小到大都没能参与进去，上了那么多年学，似乎任何官方的身份都同我无缘。没办法，比起管人和做向老师打小报告的心腹，我还是更乐于做个招猫递狗荒于嬉戏的顽劣少年来的痛快。及至大了步入职场，才想多同组织亲近，又发现自己既没底蕴又完全是格格不入的两种人，再说人家也压根不喜欢同你这样自命清高的人一起玩。虽然还未曾像诸葛亮评价魏延那样落下个此子脑后必有反骨的判语，但显然也不是领导眼中值得栽培提携的青年才俊，在我工作的国企，过于有思想或善于思辨的人总会显得有些不牢靠。有时也常自觉思想这东西可真不愧为是把双刃剑啊！在质疑评判现实的同时，也难免会误伤群众和自己，不能修炼到外圆内方而执意坚持表里如一的话，就仿佛那剑没有剑鞘，揣在兜里，难免会扎伤自己的裤裆。

不过我还是挺关心政治的，不为别的，只是在百无聊赖的生活中找寻些热闹。就好比公司大楼里正在举行的人大代表选举，站在一个写了十几个名字和官职的大红榜下，除了本公司一位老总外，我一个人也不认识。许是因为离外交部和司法部大楼太近的缘故吧，光外交部司级的一秘、参赞就占了名额的不少，余下的也都是各部委闲散的官僚，只有两、三个是企业的老总，这样的人能代表人民吗？不知道央他们为我找个老婆算不算国计民生呢?我心下琢磨着为什么不把性别和年龄也一并张榜公布呢？这种事还是找女代表比较靠谱，如果恰好这个女代表还很年轻而又未婚……我环抱着肩膀一脸不正经地从一个投票桌溜达到另一个投票桌，看看工作人员中有没有漂亮的姑娘，猛然发现那位参选的老总和集团工会主席在不远处攀谈，看样子是在拉票，就赶忙端正了神色做肃穆凛然状，向人烟稀少处漂去。

对于人大代表这一事物的认知，应该从上学时政治课本上聊起，那是我年少时最不爱上又最乐于上的课程之一。不爱上是因为课程无聊，老师照本宣科演讲一番便可，既无分析的必要也无发散的可能，要知道天朝的政治岂是可以乱讲的吗？爱上是因为那课并不需要用心去听，讲的人也不会因为你的瞌睡或看课外书就抄起粉笔、板擦之类的东西向你投将过来，想想一个半大小子突然用你刚刚教会的知识以子之盾攻子之矛，要求有和打人者相同的自卫与还手的权利，也的确是件让人头痛的事，左不过划一堆重点让你去背。于是我似乎对人大代表这一概念有些了解和识见，知道他们每年都会定期出现在新闻里，但问起详情来却并不能说清楚。

其实人大代表并不是我国独创，最早在公元前5世纪的古代罗马就有，只是那时叫做保民官，又称护民官，创立之初是因为当时国家的职位被贵族所垄断，为保护穷苦人和有钱的非贵族集团权益而设立，由公民大会直接选举，在一道神圣法案中，所有的平民都起誓要不惜任何代价保卫保民官的人身安全，这就使得保民官的身份神圣化，而不致于遭受贵族官员的攻击，更可以直接否决执政官决定和元老院提案，还可以免除和逮捕任何罗马官员，对任何妨碍保民官执行公务者有权当场格杀。这个职位不但权力极大，而且地位崇高，出门多有扈从手持法西斯作为仪仗，那名叫法西斯的东西大概也就是一捆子墩布把儿那样的东西，中间裹着把斧头，执法时将捆绑的布带解下，对犯人先予以棒打，打至半死才拉犯人跪在地上，再用斧头斩首。后来被墨索里尼断章取义借用了去，才成为一种政治思想。

时过境迁，国情也各有不同，但很多现代国家政治体系都从某种层面上套用和借鉴了古罗马的这套办法。作为民主国家的典范，美国号称是世界上最为自由和公平的国家，但也并非无懈可击，电影《史密斯先生到华盛顿》就描述了一个年轻的民选参议员如何同贪赃枉法的政客势力作斗争的故事。所以林达夫妇在美国写文章说总统也是靠不住的，可不管怎么说民选这一古老传统还是得以延续下来，而且杜绝终身制。

我查阅了下历史，中国自从脱离了刀耕火种的年代到建国以前，就没有那个朝代政权有过成功的民选个例，一直延续着以家族传承为主的专制政权，有人就质疑中国没有民主和自由的传统，不适合大范围而彻底的民选政治，不过想想人家印度不是也搞了十几年的民选吗？论经济发展水平还是人民素质，也没比咱们高到那里去，人家三大教派为了宗教信仰打死过多少条人命，也没在选举的事上出过什么岔子，可见党争在很多睿智人的心中是多么的根深蒂固而又不得人心。想起民国的时曹锟贿选总统，用一元现大洋招揽乞丐和流氓来蛊惑人心制造舆论，按现在的水平也就相当于人民币3、500元了，私以为这实在是个好买卖，像我这种一直没能参与到政治中的人也少不得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巴望天天能有这种美事，要知道那时鲁迅先生在北大的教职每月也不过5块现大洋而已。只不过这事经过后世的编排演化，现如今在网络上人们管这种人叫做五毛党。

下班时路过司法部大楼，看到一群上访的人围堵在门前，每个人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衣衫褴褛，苦大仇深，也许是因为告得多了也没有什么结果，反倒看上去相当的淡定。这条街上平时也未曾见到有人上访，可能是听说今天是人大选举，便都一窝蜂的涌将过来，我站下来听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向我讲述了案情，内容大概是自己是个警察，93年的时候因为得罪了人，而被人栽赃聚众赌博，被某个消防器材厂公示开除了公职。这案情的确离奇，我看着她一脸热忱而忧切的面容和一大摞摊开的材料，不由得感到迷茫和恐慌，我知道自己身在首都，还能得以享受良好的治安和公道，至少不会被钓鱼执法和强拆，就只能暗叹自己的好运及莫名的悲愤，同时也想告诉他们，司法部的正门除了国家高层领导到访，是不给一般人开放的，大门过后将近500米才是司法部的主体建筑，更谈不上沿街阻路和妨碍办公，你们不如走后门。我还没来得及说，一辆军车就停了下来，从上面下来几个武警，我看来头似乎有点不妙，以前常有抓到上访或盲流，就送到昌平筛沙子挣够火车票钱遣返原籍的谣言，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难免凄凄然，我若被抓了，又没带身份证，既然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人家许会说我不老实而留我一直筛沙子可如何是好？就算有人来救，挺大的个人了，还因为看热闹而被单位、家人凭单位或派出所的介绍信来赎人，怎么也不能算长脸的事，关键是影响仕途啊！就赶忙离开了人群。

其实我也拥有那庄严的一票，只是那票并非是像他们投的那样不足巴掌宽的一张破白纸片，假悻悻故作端庄肃穆样的扔进投票箱，旁边还老站着一堆拿单反的家伙开足闪光灯给每个人拍照，那些候选人我的确不认识，即使选上今生只怕也难和我有些什么交集，咱这样的人，从来不给组织和政府添麻烦诉困难。那票在我心中，我要把它投给我家小街上至今还用传统方式爆米花和算命的老头们，在我们国家还没有心理医生这一职业前，算命的先生们不知为多少人宽解了心灵、指点了迷经，准不准且先放在一边，人啊往往不就活个精气神吗？爆米花是因为那人执着的精神，这年头随便去那个超市不能买包爆米花往微波炉里一搁完事？那老者又是添煤又是摇把儿，最后还要石破天惊的踩出“嗵”的一下巨响，可是件容易的事？这无论意义还是滋味在我看来肯定是大不相同。其实我还想投给耍猴的，西谚不是说一个小丑进城，赛过一打医生吗？只是自打北京建设得越来越漂亮了，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