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乌托邦

暮幕

“我只喜欢这一类人，他们的生活狂放不羁，说起话来热情洋溢，对生活十分苛求，希望拥有一切，他们对平凡的事物不屑一顾，但他们渴望燃烧，像神话中巨型的黄色罗马蜡烛那样燃烧……”

这是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中的一句话，据说在第五十页，我有另一个版本，比起这个要更有诗歌的韵味。那是一个混乱而有充满诗意的地盘和年代，无数美国年轻人可以用自己的青春和激情去实践他们的梦想和四处流浪。据说凯鲁亚克的写作和他在哥伦比亚大学时认识的一群思想独立、放荡不羁的年轻作家有关，他们一起写作、讨论作品，吸食大麻和沉溺性爱，其中最为重要的只怕就是写出《嚎叫》的诗人艾伦金斯堡，以至于当后世提到“垮掉的一代”时，总是将两人并列放在靠前的位置，诚如我国门传统扇上张贴着的那对门神——尉迟恭和秦叔宝。

都说人与群分物以类聚，很难想象没有认识这些朋友的凯鲁亚克将会怎样，也许他会作为一个职业橄榄球员继续奔跑在赛场上，那将会使本就稀松、无趣的世界少了一个不很完美的天才和传奇，在他那美式硬汉的外表和坚强心脏下，跳动的是一颗孤独而敏感的心，所以他不能停止自己的写作和流浪，并在自己最为重要的作品中写出开头的那段话，来告诉别人自己对朋友们的观感和欣赏。在很多年当中，杰克都幻想着跟朋友们一起分享某座自给自足式的大农庄。但当他的朋友们年逾三十之后，他们的生活都已经稳定了下来，只有凯鲁亚克仍然孑然一身。孤独难耐的时候他就给老朋友们打电话，一说就是两小时，很少有人能受得了喝醉了的人这么长时间的唠叨。1969年47岁的凯鲁亚克因酗酒过度而去世。去世前，除了妻子和母亲，再也无人和他交谈。

凯鲁亚克的大农庄始终是他内心中的乌托邦，很遗憾的是，他的朋友们显然没能也不想触摸到他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那些被表面内向性格所隐藏着的孤苦和无望，我时常想如果那个大农庄确实存在着，或许凯鲁亚克的人生会有所不同，至少他能活的久些，坚强的外表下那致命的孤独和自毁气质才是要他命的最后一枪。

乌托邦的本意是“没有的地方”或者“好地方”，大抵是指那些想象的或理想中的社会，寄托了人们对现实更为美好的憧憬，很多人在青年时代似乎都曾有过一个类似乌托邦那样的梦想，但成者寥寥，甚至很多新生代娇生惯养的孩子已经习惯了独自享乐，而不能像我们这些三张向上的人，对童年的伙伴有着更多的记忆和友谊，再说即使有钱了只怕当年的宏愿也早已迷失在了声色犬马酒池肉林的恭维声中去了。

我很庆幸自己和朋友们曾经有过自己小小的乌托邦，也是我人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之一。那时正值SARS肆虐而我们都还年轻，学校停课，朋友们不上班的或虽然上班而经常借故不去的人很多，几个朋友牵头合伙租了一间地下室，外间配置几台能上网的电脑，里间一张可折叠的方桌和一张双人床，大家一起玩当时非常流行的一款网络游戏mu奇迹，混成一条线上的老大后，便在游戏中泡妞的泡妞砍人的砍人，搅起连番腥风血雨，没有电脑的也可以在里屋睡觉打牌、吹牛扯皮，小小的空间中烟雾弥漫，脚下丢满了一地烟屁，墙角丢弃的外卖饭盒堆到半人多高，空啤酒瓶东倒西歪排满一面墙壁，老鼠养得极为肥大而不很怕人，经常在人们的脚边窜来窜去。你很难想象一张小小的双人床能睡下五个成年男人，朋友们都只能侧躺而睡，大家所做的事就是除了生理上的基本需要外，那就是拼命的玩，置身其中，常感觉仿佛那场SARS真成了末日的风暴，这已是人们最后的疯狂。那时我们的精力和体力也尚好，一天一夜不睡是常事，人跟打了鸡血是的不把自己折腾到精疲力竭不去休息，以至于有人晚上睡觉不小心把手搭在了电暖气片上，好半天都没感觉出来，等到从睡梦中痛醒时，那手的烫伤已然不轻。我去的次数并不算多，有次偶然带一个见多识广而又搞朋克乐队的朋友去转了转，那人看后不禁满脸艳羡的神情，连称牛逼、生活方式嬉皮。我倒没觉得我们的生活在思想境界上跟人家老美的嬉皮士运动有什么共通之处，人家老外鼓吹性解放，蓝天白云大草地上就能聚众公然做爱，想我们这等伪劣青年哪有这等艳福，十之七八都还是看A片眼中满是欲火的处男光棍，少不得一手扶墙一手紧忙……

都说不做无聊之事，何遣有生之涯，我和朋友们也的确没有过上街捡钢镚，然后愣塞在警察叔叔手中换取表扬那样的事迹，甚至有伪装成联防驱赶威吓躲在树林里耍流氓的情侣那样的恶作剧，但如有人责难我们不正经而浪费生命，抑或老大不小不努力于经济仕途，那我可是很不乐意，爱玩本是人的天性，就连李海鹏不都说人生的努力，往往不就是为了那点不努力吗？虽然不久那小小的乌托邦就因SARS而被迫搬离了地下室，但深厚的友谊却由此结了下来。这群人到现在也成为我最老和最亲近的朋友圈之一，逢年过节大家必聚。跟他们交往远比那些什么玩音乐的、搞美术那些文艺青年来得亲近，因为在这里没人跟你掰扯哥特和后朋那个牛逼，更没人鄙视你喜欢的画派是垃圾，那些孩子好多都是一个揍性，你刚说点什么不如人意让人家看不过眼，人家立马转头就走，还得骂你脑子被驴踢了，要么跟你这里耍酷玩忧郁比愤怒，跟那样的孩子一起喝酒聊天，压力大啊！所以，我很久以前就放弃了自己文艺青年的身份，生活不易，朋友们还是多关心点彼此生活上现实的事体，没事大家吃喝玩乐，远比那些不靠谱的制气来的舒服。

我的老朋友X，人如其代号一般神秘，我和他相交十五年，可以说算是兄弟，一直认为他是豁达而爷们气十足的一个人，是朋友堆中的孩子王兼主心骨，当年小乌托邦中的精英兼骨干，虽然有些大男子主义，但不失之为一个优秀的男人。但也是直到几天前我才知道他近些年的身体情况极差，性格及感情问题严重，本来就是二婚，再娶的老婆这还没两年就已经反复闹了二次离婚，爱情和家庭已经破碎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暴烈、激狂的性格伤害了很多真心爱他的人，这一切都隐藏在他看似冷静而爽朗的表象下经年，除了最亲近的人外不为人所知的一面，我同他凌晨十二点约谈，似乎说了很多的话也没能触及他的心田，他只是不停的沉默点头，这让我想起了杰克.凯鲁亚克和大门乐队的莫里森。深自悔恨这些年忙于自己琐碎的生活而没能给予他更多的关心，一个人的朋友可以很多，但知己却往往没有几个，不知道他对我的友谊是否已然无动于衷，我只是想再为他做点什么事情，让他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人在关心着你，同时也想告诉他刚强容易折断，柔软才能从善如流。

曾看过一个故事，春秋时楚王招贤纳士，左伯桃与羊角哀结为异姓兄弟、生死之交，两人共同应征前往楚都，路遇严寒饥荒，沃野千里荒无人烟风雪交加，左伯桃自认身体和才学不如羊角哀，只怕熬不到楚都，于是半路逼羊角哀并衣合食，后羊角哀果然受楚王重用，拜为中大夫，再去祭拜左伯桃时，左伯桃托梦说附近有荆轲之墓，经常欺凌于他，羊角哀愤而自刎，宁为泉下之鬼，为左伯桃助战，是夜电闪雷鸣，荆轲墓火光冲天烧做白地。我知道现在再讲这个故事未免显得尴尬而不切实际，亲兄弟尚且为了遗产、金钱而诉诸公堂老死不相往来，我深觉自己没有能成为左伯桃那样人的想法和勇气，两肋插刀往往是年少时的冲动和意气用事，但我仍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帮助朋友X走出阴霾，找回昔日大方爽朗的兄弟，带他重返昔日的“乌托邦”，是为记。

蓝风

很有一气呵成之概。
所谓乌托邦，也就是青春年少时真虚相间的一个人生区间了。过去了，其实就过去了。
而彼此间的赏识，激励，则可以绵延下去。
无需重返，不妨继续。

叶文武

看完后感触很多。昨天晚上给身在异乡的朋友打电话。不为别的，就想知道半年未有音讯，他是否平安。结果他停机...人的一生真的是一个不断获取又不断失去的过程。好多时候都无从察觉，一份感情就淡漠在时间之中。不过不管如何，那些美好的记忆总在。
很喜欢《在路上》的结尾，我坐在新泽西州的河堤上那段

暮幕

多关心自己身边的朋友吧，这年月人的心理负担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