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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虻∣长文、短文和性（评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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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8 16:22:07 |显示全部楼层

　　他很轻而易举地就完成了小说写作通常很难完成的高质量的完整。这一点使他的文章有说服力。但通常，一个作者创作时情感的密度能对应阅读他作品时读者对文字密度的感受（紧张的阅读感受？），其中情感的质量常常能决定这个作品的质感。它的高明也需要作者心智足够成熟，对自己和创作动机有足够多的思考，这样真诚才轻而易举。倘若以上面的关键词作为指导，感知他的小说，就完全能得出结论说：他的重量不够，他对自我以及生活的看法都还被压制在别人的认识当中，文字寻求独立的需要还没有非常强烈，使他彻底反抗在他的阅读中呈现出的作家们很多用的意识，至少是在他通过小说语言来叙述世界的时候。他的作品大多不太长，语言简短，画面清晰而自然，并且饱满，阅读起来非常轻便，使人愉悦。但是，这种短造成的负面后果是像《曹树河》这个作品的结尾竟显得粗率，构思也明显地暴露出过于简单并且不真实的毛病，为指责他整篇文章痕迹重提供了凭证。
　　
　　不过，用这种方法来推断他的作品可能是错误的，这不是它的走向。他的作品的力量对情感和生活的推理没有浓厚兴趣，这些作品作为容器，装载的最重要的内容是指向一种看似热烈，其实冷淡的欲望，这个欲望越表现得千奇百怪，作者离这个中心距离越远，他的叙述就越是有着落，因为怪诞而远形成了一类没有情感负担的遥控，它怂恿叙述的勇敢，就好像从慢慢推远的镜头中看自己，即使自己做着交媾和杀人越货的动作，由于看不清脸面，所以作者仍然可以自由地保有激情并赋予这一动作以默片的美，或者说小说中的欲望被这种怪诞的设置削平了棱角，使它更适合被叙述。另外这里也涉及到的主题是小说真实的范围。虚构能开拓出来的范围非常大，所以有魅力。然而，明显每个作者关照的虚构部分也都必须有他自己的对应阅读和经验特点的规律。而在这里作者所选取的真实似乎是被志怪和真诚的叙述填满的欲望。这属于先物理而后化学的反应，一个很舒展和牢靠的结合。它们这两个主题相互影响。比如志怪的氛围的轻松和远，对欲望描述的影响使欲望表现平缓而不再硌人，而且充满空灵感，充满诗意；比如欲望内容对志怪小说人类认知空白的补足，使志怪小说比离奇突兀走得更远。
　　
　　有的作者一开始就走长篇的道路。这样选择的好处是它的出发点是生活本身是整体，像《追忆似水年华》一样，使作品和生活一样浩渺、完整，而当作者立志处理这里的完整时，他很轻松，他可以直接使将自己的观察和体验转译成文字，声称自己将世界照进去（巴尔扎克），这样因为作者灵魂越个性，越深刻，在其上形成的世界就越真实（绝对不是照片那种完整），越美，这取决于观察世界的这个人本身生命体验的质量（部分地决定了艺术容量）。由于他始终有偶然性和主客体的真实状态作为指导，天然地符合了艺术的许多法则，他很省事。这一类作者材料来源珍贵而丰厚，甚至他还可以说素材根本无足轻重，因为其从根本上就获得了叙述最大限度的自由，从而心思越来越稳定，静静地迎接即将转化为文字的事物。然而另一些作者在一开始却并不是接受的这样的意识。他们叙述就在于他在叙述，他们对叙述的爱萌生于有限度的观察和体悟，推动力直接源于他们倾诉的愿望。那么他们的呈现就只是部分的，自足的。文字的覆盖面积自然取决于他们思维和情感的广度，创作的姿态不是削减和处理，而是在闭合的圈内又增加，又不断完善。水鬼暂时属于后者，他极需要拓展出更大的叙述面积，或者他一旦接受第一种叙述策略可能会看到全新的局面。这并不是为了让他有将文章写长的努力，不一定。《青狐》和《青蛇》应该有他对古典志怪作品的理解，将那些简短而仅以志怪为目的的叙述融合进现代人的经验中，非常活泼。尤其是《青狐》当中叙述的果断。几个女人变身成狐狸的设置非常惊艳，这已经不是对简单的志怪的嫁接，已经是超现实笔法，它和一般的鬼故事的区别在于它根本不考虑逻辑，叙述本身就已经形成了女人变成狐狸的原因，它并不是为了使你相信，再惊讶一下，它属于对古典情节意象的直接挪用，服务于小说美的趣味的生成。
　　
　　我们可以根据它们目前呈现出的特点来推测，倘若他的作品慢慢变得长起来，他的文字将呈现出怎样的态势。虽然长和短绝对不能用来判断短篇小说的本质，然而长和短却决定了作者愿意承担丰富小说内容这一责任的方式，对这两种形式的理解和实践，合起来能检验作者对文字的理解和对生活的理解是不是确信而扎实。虽然我们还不能预见。但是，换句话说，倘若一个短篇作品的净重不能突破形式的障碍，不能与更长的篇幅这样的形式当中稳当地存在的主题力量等同，与此同时它采取这种简短的形式也并不是唯一的处理方法，不是为了使表达更有力，而是因为小说实质性东西的缺乏，使作者尚不能补足将作品写长所必须的内容，那么这种短篇幅小说的价值就必然低于更长的篇幅的作品。那么这种短篇幅未来就没有可能横向生长，而是还必须走纵向延伸的路，将文章写长。毕竟短篇比长篇更容易自足完整，它容易蒙蔽作者，使他产生错觉，觉得自我已经在这一篇文章当中表现的相当完善了，从而使文章的力量止步不前，因为文字越容易自足，越容易达到平衡，它就越缺少继续发现的动力。但是这还是要取决于作者自己慢慢发展出的审美趣味。所以，以后水鬼是叙事扩张还是保持简短都是不一定的。因为短有短的好处，这样的小说可以显得脉络清晰，容易被人接受，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没有被侵略的感受，反而能一心一意集中注意力发现文章中呈现的美。由于思维的容量可以很小，所以作者的叙述不大可能有相互冲突的力量，文字质地光滑顺手，一点也不犹豫，文字在行进中也不会出现长篇幅作品很容易产生的熵增倾向。
　　
　　他的作品目前看来最突出的特点是无所顾忌的冷欲望描述，这是他在叙述上的胜利。自慰在他小说里几乎成了一个报复手段，带有明显的先于文字的情绪，它们没有使人反感的原因是这些自慰是进攻性质的，其中的性暴露不是由于真正的饥渴，不是出于对性的热爱，也不是坦率，不是为了压力缓解。性爱在他看来似乎由于压抑和被贬低反而变得在文字中更必须，他将它大胆地夸张处理，使它们变形，变得更像他想象中的性本身的样子，使它们更成为小说叙述的重心，使他在叙述视野的拓展上显得更果断，更为人注意。性描写和变态性描写总是一个能很方便地调出叙述快感和阅读快感的理由，作者对小说创作规律的正确理解，也使他懂得他在下笔时完全不用思考犹豫。比如《青蛇》、《青狐》和《穿着你的内裤在大街上行走》这三篇，志怪只是为了使那些性场面更值得一写吧，当然像前面说的，使性和欲望显得更灵性，更超脱。然而，太单一地写性是不是也暴露了作者缺少对生命主题的提炼，毕竟你不可能一辈子就写这种吧。在纯文学领域内关于性爱描写最多的是为了暴露性爱过程能体现的人的各类真实，或者作者为了忠实于自己的内心热情，不得不大量动人地写性，在这种时候写性，更本质是在表现生的激情和自由，表达个体认知当中最动人的部分，是极其强健而气质清新的（让·热内），性不是目的，也不是重心，性占据篇幅越多，反而使读者倾向于理解作者的生命力的强大，也容易理解文学激情的充盈。而水鬼这里的细节和场景设置虽然都不是出于自身生命激情的强大，但他也绝对不是就是写性，它更像一个方式，一个情绪出口，是活泼的，属于灵感抒发式的东西，并且这些文章由于真诚--这是因为他对文章中表现的生命感受非常理解，对志怪的意境效果很有信心，伴随许多幻觉中的美妙意境，即使转到欲望叙述的部分过于直接，人们也会对此默许，因为人们乐意迁就一个作者在认认真真的想象当中发泄的怨气，如果自己恰好也有这种感受便乐意做他的同谋，和他一起发泄。这里的千奇百怪的性旨在的是营造情境，像是孩子搭的积木，不是讲述。

【黑蓝114号】

阅读, 说服力, 文章, 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