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夜雨寄北

林伽

反复无常的四月过去了。凌晨三点下起雨，空中的电线被黑夜里的风吹得呜咽悲鸣。天亮的时候我仍然没有睡，烧了开水，坐在椅子上想你。
其实我没有告诉你那些醒来睡去都难以完整复述的梦。这几天我不间断地梦见很多故人，和他们真实地交谈，保持着醒来时同样的动作和习惯，无论睁眼闭眼。也不止一次地梦见你。梦境中我带你去有山谷草木与河流的地方，经过我们不熟悉的城市，你在淋着雨的车窗边上数沿街亮着灯的窗。于是我带你去了我的小时候，两边被巨大的泡桐树荫蔽，飘着锯末味晒得炽热偏僻的柏油路，转角过去之后可以看到无人值守的工厂大门。我们经过矗立在废墟上被拆掉一半孤零零悬在空中的小楼，我指着那个尚未被卸下门窗的阳台让你看，上面堆满空花盆，瘦弱少年模糊的面孔一闪而过。我不知道，看到的那个是不是我。在路过工厂外矮矮的灰砖短墙和下面淌着河水的铁桥时我累了，背靠着墙看你，正在变淡的那个身影。
其实我还想去看看礼堂旁边那排房子，记忆中是职工乐队排练的地方，二十年前我总是趴在窗户上听从那个方向跑过来的阵阵手风琴声和歌唱，风跨过密林短暂的喧哗和远处经过的列车让这个夜晚仿佛世界的尽头。梦里面从来是阴天，光很充足，不久就有雨要落下来的样子。或者是夜晚，我们可以在天光下的广场任意穿行。后面我醒来若干次，抽几支烟，杯子里的水没有喝完。隐约记得最后你用平时忧心忡忡的语气说，你有了小孩，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事，如何面对我。其实我蛮开心的，觉得自己即将成为一个父亲，一时间我兴奋得想把你抱起来举得很高。我将会像爱你一样爱我们的宝贝，给她一个我们都喜欢的名字，亲吻她的额头，祝福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会的，因为她有一个温柔的父亲和一个坚强的母亲，他们都是最善良的人，爱你就像爱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