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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在体内堆积细瓷(评任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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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Super Team

发表于 2013-2-4 09:46:03 |显示全部楼层
一、

如果是一个熟悉任原的读者,脑子中快速闪现的的一定是他大量以Op命名的诗歌作品,初次读他的诗歌会觉得词语之间的裂缝很大,这些大量的作品都是作者在较短的时间内(一年到两年,或者三年)完成的,他和拔拔草有着共同的特点,一出手就特点不凡,区别在于我能找到的拔拔草的最早的诗歌已经很成熟了,而任原则能从OP系列诗歌中看到他成长的过程,当然可能我们见到的拔拔草的诗歌是经过作者剔除的。任原服膺于二十月和王敖的诗艺,早期的作品能很明显地看到王敖的影子。

图书馆长出腮,甬道并肩翻腾
我是遗忘大师,数着鲸鱼,通过谐音。或许
世界上会产生金鱼、晶鱼;并且多出海水一样的星
        ——Op.61

旧文字,阅读硬化,我的
脚趾。跳星星
        ——Op.163

有人曾经这样评价任原的作品:优点和缺点很明显,不时能灵光一闪,语言有一种灵动之美,但太微小,碎片式的短句和词语在拓展诗歌空间时显得拘束,诗歌在叙事功能上带有天然的弱势,难以处理更为复杂的意象和情绪,易造成情境的缺位(或者说零碎),在语调上也容易单一。任原的诗歌给我最初的感受也是这样,评价别人作品是件很难的事情,所以批评别人作品的时候要尽量小心,更重要的是,找寻一首作品的优点(绝对不是缺点)应该作为读者最基本的立场。Op.61这首里有一些借用别人的意象,遗忘大师,星象大师,朱岳写过一本书叫《睡觉大师》,而这种谐音的使用在王敖《双绝句》中出现过,“海水一样的星”这种用法也很特别,移形换影,如“旗袍中的莎士比亚”。Op.163现在看来不失为不错的作品,旧文字、阅读硬化体现的是老的(内容、语感、形式等等),而作者很调皮的聊到自己的脚趾,像个小孩,蹦蹦跳跳,后面的三个字才是点睛之笔:跳星星。

因为对评价的谨慎,我不得不再次读完任原所有的作品。下面这四首作品可以说是Op这一个系列作品的代表,它们一脉相承,同时保持着一定的水准,而且互相呼应,彼此铰链,能显现出作者一贯的气韵。任原是一名抑郁症的患者,我们不清楚他是否在使用药物,但是对于一个抑郁症患者来说,药物显然会离他更近。综合起来看,这四首里的诗歌符号,薄荷是一种类似良性的药,而药物是一种恶性的药,薄荷是装在红色的瓷瓶里,药物则是蓝暴君。

童年打上麻药跳舞;
记得许多叶子,在正午外面

薄荷像镜子呼吸:这里
和那里。
都可以消失、可以不见
        ——Op.37

内部咬我的薄荷。
开始数数,并开始分别

细雨落下,感到伤心。
        ——Op.189

“童年打上麻药跳舞”,首句很精彩,童年和跳舞被麻药间隔开有一种特别的意味,这句必定能打动很多的中国人,这种经历和情景几乎是一代人的记忆。薄荷像镜子呼吸,同时又可以消失不见,在这里或者在那里,这是一种药物的幻觉,Op.189里薄荷在内部咬啮,每一次咬啮都是一次计数,如细雨般落下,这些都是悲伤,这需要很细腻的感受,而策兰则有一种更有力量、苦难性更强的诗:数数杏仁,/数数,那苦的让你醒着的。虽然里面包含的情感大相径庭,但是在写法上却有异曲同工之妙,杏仁和苦的对应,薄荷在身体内部的咬啮和细雨般的悲伤也是对应的,任原的作品就是这样,虽然一首诗很短,但是环环相扣,步步紧逼,这也正是他走向成熟的表现,而语气上的断续,我信服王敖的观点,如果一首短诗不给读者在阅读中造成“障碍”,会让读者一下子读完什么也没有留下。

世界这药物;我含着,
上下楼梯。鸿蒙的气候,

近视的玩具。
        ——Op.224

蓝暴君,红瓷瓶。
矿难般纯洁;纷纷厮打的
天鹅。

老死的雪。
        ——Op.228

“世界这药物”,首句同样引人入胜,任原很年轻,他对世界的看法还在不断的变化中,他需要“世界”这副药。“我含着”仿佛我嘴里含着的其实是薄荷,轻快的上下楼梯,恢复着儿童时代或者更年轻时代的朝气,事实上,这还是药,这世界的鸿蒙是“我”眼中的鸿蒙,因为“我”还看不清楚这个世界,因为鸿蒙会导致“假性的近视”,类似于近似的鸿蒙,同时我们可以理解为药物的副作用使得视力模糊,才导致我看到的是鸿蒙世界。蓝暴君红瓷瓶是这几首诗歌里最为鲜明的意象符号,一正一反,“矿难般纯洁”是一种反讽式的比喻,矿难和纯洁联系一起表达着矿难的不可避免性、矿难发生的必然性,因为纯洁往往意味着执着一往无前,因为纯洁同时又衍伸到“洁白”,因为洁白经常作为纯洁的象征色,天鹅和雪,同样是一种意象的延续,当然,我们不要忘了,我们的山河有黑天鹅,也有污雪。

山河入梦。山河在干什么;
新生的棋手。他的活泼的内脏

工业般的火。我只在这里,
我一定要写上第四行
        ——Op.132

这首十分好,达到诗人合一的状态,诗里,山河,现实,作者都处在里面,看首句仿佛作者要写山河,看第二行作者要写人物,第三行则是明明白白的现实,第四行作者又瞬间回到诗歌里,“我”同样构成诗不可缺少的部分。意象之间的粘合也很棒,山河新生的棋手,棋手、活泼的心脏,我想到殷夫的诗句:你变成一个烟突,通着创造的汽锅,后面紧接着就是工业般的火,而我肯定是这个工业世界的一份子,只是一个孤注一掷的诗人,用他的倔强告诉大家,他一定要写上第四行,关于这最后一行的妙处,校园网里曾有诗人小西在一首诗中这样结尾:

这里是北京吗?
让我们从动物园走回人民大学吧,要过天桥
一路唱歌,天下大雪
没有人在人民大学的夜里拦住我们
走在大雪上
没有人在人民大学的夜里拦住我们
走在大雪上
没有人在人民大学的夜里拦住我们
走在大雪上
你说我敢不敢重复第四次?
没有人在人民大学的夜里拦住我们
走在大雪上
        ——《水木清华,北京的神仙》


二、

任原Op系列的诗歌占了他作品的绝大部分,我们可以看出他作品的特点,形式上来讲都比较短小,在短短几秒钟就要对读者形成有力量的冲击,随着这种写作形式的成熟,以Op命名的作品成材率都很高,但是作为一个写作者,他不可能也不应该这样一直写下去,会让读者对他失去耐心,因为看不到他的变化,而随着这些碎裂的东西在他的体内不断的积累,势必会造成一定的伤害,即使这些碎瓷能不时地发出耀眼的光芒,但是碎瓷的切口往往锋利但因碎小而常常让人失去警惕,这样的阐释和任原的诗句比起来会显得十分“平庸”,我想起另一位诗人的诗句:月光在体内堆积细瓷。月光是温柔的、柔和的,本身不具备杀伤力,但是月亮是阴性的、消极的,并且作者赋予它一种超能力:在体内堆积细瓷,就成了一副慢性药,会闪光,也会割伤,会美丽,也会咬啮到痛。而读者往往会殷切地希望看到一件精美的瓷器,温润、光洁、闪亮、大方、完整。事实上,任原除了Op系列还写了一些有题目相对较长的诗歌,为了写作的方便,我基于形式,把Op系列和别的作品分开来谈。

这时一片刀在泅水
像月亮平静

夜晚的埃及人,数狮子
微笑吹口哨,纪念一只猫在河边洗手
        ——《世界集》

自然轮轴,日暮途穷
我们都会赶路。唯独、猫眼睛不朽,
能眼见无际的桌子。还有短板凳;不对称;

以至上面还坐着,清脆与矮小的你。
        ——《世界集笺注》

这两首作品虽然都不以Op命名,但都是以四句组成,秉承了Op系列的特点。“一片刀在泅水”很容易让人想到波兰斯基的电影《水中刀》,我们是否有理由相信,作者把自己就当成了电影中懵懂自由向往陌生生活的年轻人,在他自己看来自己更是一个孩子,“我找着自己像摸孩子”。水中刀是一个并不平静或者吉祥的意象,作者很快把读者的思绪拉回来,说这情景像月亮平静,同时月亮也加入了画面,是月光下的水中刀,后两句仿佛超现实,同时又都在情理之中,这就是任原眼中的世界。《世界集笺注》中同样是超现实的画面,无际的桌子配上短板凳,上面清脆矮小的“你”,猫眼睛不朽,能看到无限,猫的时间绵延,所以才有人纪念它,即使是河边洗手这样一件小事,因为有“你”,才有“我们”,是作者同行的伴儿吗?还是作者希望有一个同行者?抑或猫就是“我”的同行者。可以看出,这些短诗都是“内向的”,直接指向作者自身,它们不需要对话者,仅仅沉迷于自己,不管是忧伤、迷惘,还是快乐、希望。下面这首也是如此:

大风上盘旋的白骏马
无息地思想中。我看住自己眼睛上的孔:
孤独的火苗,调解着世界和外面的光辉
和许多影子,仿佛酣睡,而且跟我拥吻。

我走过黄昏的菜市场,捡了几块油腻的石头。它在日子里飞快消磨身心
跌进了,石头上的黑缝。正像是黑泥。白骏马又在打转;现在,像塑料公园。
    ——《盈虚集》

《盈虚集》里还是描述一个孤独而自得的自我,“大风上盘旋的白骏马/无息地思想中”里面有庄子的成分。

说书人正收拾桌案
日子窸窣,晚风
呢喃,叶飘摇并倾听。
街道攥紧冻伤;

我想象门的别侧
此刻雪落下,走进谁。
        ——《故事家》

这一首则多是古诗的意境,孤寂、寒冷,契合的诗句比如“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僧敲月下门”、“夜半钟声到客船”。这首在任原的作品中算是异类,既不是那种短小精悍、短拳制胜的诗歌,也不是意象繁复环环相扣的作品,反倒是在里面流露出不少古意。即使到这里,我们谈到的还是任原的短诗,其实任原写的稍微长一点的诗歌很少,而且,长的作品特点很明显,是“外向的”,有指向的,《烤鸭集》写的是作者发现家乡巨变百感交集而成,还有一首悼念张枣的作品写得也比较长。这两首作品并没有展现出任原最有力的特点,它们由于叙事的分心而不能集中力量。在另一首作品中,我们又见到了药、空药瓶:

全都会忧伤一阵,真担心如空药瓶。那些孩子们
都活过;比如唾液悬挂着玩具车,悄悄生锈的旧发条。

和肉沫,与鱼与水之欢,看来像
沧海捞凉鞋。不论是谁,生来不够哭
        ——《哀悼集》

而任原某首诗歌中的句子“今夜,面包沉入明亮的油。”正无比形象地的刻画出我的状态,在一次再正常不过的枯燥的飞行中,我拿到一份晚餐,是烤好的面包和一小盒一小盒黄油,黄油夹在面包中吃掉,等回家的时候,月光正好,屋里的植物大部分都枯死了。那些美丽的瓷质花盆终将在某一天碎在某处,太阳升起的时候能反射出残破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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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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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4 10:49:40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
2011.12.5——2013.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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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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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Super Team

发表于 2013-2-4 11:18:40 |显示全部楼层
haorenmen的名字叫任原?你可以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写评论啊
我想当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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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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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Super Team

发表于 2013-2-4 11:44:40 |显示全部楼层
是啊,这几天正好有空,就写了写。
haorenmen我本来就是要写的,只是拖了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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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Takicar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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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4 20:28:41 |显示全部楼层
希望诗歌的评论,越来越多。你们来,我全置顶+还可以找管理员加威望。
生活、吃饭、睡觉乃至呼吸我都时刻牢记这是为了能更好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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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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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10 13:19:11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任原就是haorenmen啊,我很喜欢haorenmen。了小朱君评得也棒,诗人评诗人,感觉气息很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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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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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17 09:38:22 |显示全部楼层
细瓷在体内堆积月光。
Thought is already is late, exactly is the earliest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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