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盖兹比》第一句该怎么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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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盖兹比》第一句该怎么翻译
/李继宏


最近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主演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在美国上映，国内虽然尚未引进，但也有很多读者受到影响，纷纷购买译本先睹为快。我的译本似乎也因此多卖了不少，最近在亚马逊和当当网每天能卖掉五六十册，算是差强人意的成绩。因为在我原先的预期里，我翻译的这套外国名著，只要每种图书年均能销两万册，我就很满意了。当然目前看来，情况远远超过我的预期，《小王子》仅在当当网每周就能卖掉1000多册，其他三种的情况则和《了不起的盖茨比》差不多。

这些天在亚马逊查看销售排行的时候，发现《了不起的盖茨比》销售页面上有“看过此商品后顾客买的其它商品”一栏，下面总是列出三个其他译本。刚才好奇之下，分别点进去看，想不到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就是关于这部作品第一句话的译法。

菲兹杰拉德的原文是这样写的：In my younger and more vulnerable years my father gave me some advice that I’ve been turning over in my mind ever since.

这句话貌似很简单，但我发现其他几个译本对前半句——In my younger and more vulnerable years——的翻译都很有问题。先来看看相应的译文吧：

1、        在我年轻幼稚，不谙世道的年代——人民文学版
2、        我年纪还轻，阅历不深的时候——上海译文版
3、        我年纪还轻、世故不深的时候——上海三联书店版
4、        在我年纪还轻、阅历尚浅的那些年里——南海出版公司版

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这四个译本不约而同地译错了，我想主要原因是几个译者并没有准确地理解叙事者的视角。原文写的是younger and more vulnerable，懂英文的读者应该能看出来这里用了比较级。为什么要用比较级呢？因为作者想要强调叙事者是个年轻人。实际上，菲兹杰拉德本人在创作这部小说时只有二十几岁，主角尼克•卡拉威在叙事时的年纪也跟他差不多，所以原文用的是younger and more vulnerable，间接地承认了叙事者如今依然young和vulnerable。

但是作者为什么要强调他自己或者说叙事者依然年轻和见识浅陋呢？这跟整部作品的基调有关。菲兹杰拉德在小说中倡导的是一种道德上的谨慎和自省，他的发言人尼克•卡拉威在书里始终表现得非常谨慎和克制，甚至在小说的结尾，他对汤姆•布坎南已经深恶痛绝，但还是勉强和对方握手。实际上，这部小说的永恒魅力部分地在于，作者经常提醒读者：我认为那样不对，应该这样，但我不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这个声音是年轻的、忐忑的，而不是年老的、独断的。但正如你所看到的，上面四种译法传达的是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仿佛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在回忆很早之前的往事，事实当然并非如此。我的译法是：“在我年纪更轻、见识更浅时。”

在如今这个几乎每位领到学士学位证书的人都通过英语四级考试的时代，自以为懂翻译、能点评翻译的人特别多。但翻译，尤其是文学翻译，是一门专业性特别强的匠艺，它需要几万个小时的锤炼才能成熟，并没有普通读者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就拿菲兹杰拉德这半句话来说，四个出版过翻译作品的译者也都没有彻底理解，其他微妙和困难之处可想而知。每当看到一些人，可能连基本的中文和外文理解能力都没有，却大言不惭地要来指点我的翻译，我就只能啼笑皆非了。

得益于网络技术的发展，如今每个人的声音都能轻而易举地被人听到。但话语权的唾手可得造成的结果可能是嘴巴比脑袋动得快，许多话脱口而出，但说的人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当然，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看法的自由，我拥护这种自由；但我常常想起一句电影台词：“Opinions are like assholes. Everybody's got one and everyone thinks everyone else's stinks。”避免相互闻stink assholes的办法，或许就是在发表观点之前先问问自己：我真的了解这个问题吗？我真的有资格做出评判吗？更多的人做到这一点，网络才能够不再是一个臭气熏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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