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之血-《雪国列车》有剧透，慎入。

比多

                   “它拍打树干，收集婴儿；它活着，像一块岩石，死去，像一场雪崩。”

                                                                              ——西川《致敬·四-巨兽》

　　面对近两年全球普遍低迷的电影市场，我进电影院时并没抱太大希望。并且下午我还在群里说，我对革命题材的电影免疫。但是这一场电影看下来，我的手直冒汗、并有轻微颤抖。这电影有一种摇滚般的节奏。如果不是场所不宜，我应该是双脚蹦着伸着三个手指看完。奉俊昊这部《雪国列车》从电影方面来讲，可以比肩他的《杀人回忆》；而在电影之外，可供探讨的空间也不比《杀人回忆》小。

　　

　　最直白的大概就是革命了。在我们的语境里，“革命”曾经是个褒义的词。近些年，随着众多真实史料的不断解禁，历史观的转变促使对以往史料的重新（甚至另类）解读。“革命”一词不再那么高大上，出现了一些可供商榷的意味。人类对“革命”不那么迷信了，我觉得这是一种成熟。奉俊昊在电影里给我们呈现了革命的两种结局，这两种结局也是经过数千年人类历史证明了的，颠簸不破的两种真实存在：一，取而代之。柯蒂斯通过血与火的革命到达了（代表着生产力、方向和利益的）火车头。在弄清这一火车的真相之后，他迫不得已将取代威尔福德成为新的领袖。因为如果他不取代，只会有更多的混乱和死亡。最终“城头变幻大王旗”；二，另辟蹊径，彻底砸碎这个旧世界。把回忆和欲望参合在一起，让新世界从废墟里生长丁香。这条路的代价是极其高昂的，整整一火车人，葬送在革命的雪崩里。最后的结局：女孩和幼童看见白熊。——那即是生的希望，又是极度危险的考验（你猜白熊多久没看到肉了）。以往人类幼年时代，对革命的迷信是出于“我们能够建造一个美丽新世界”的幻觉，而今历史发展到今天，我们知道那是天方夜谭，起码今天的人类还没有能力克服人性。也许永远不会，不然不称其为“人性”。仅靠制度去规范，末法时代已经证明不行。回过头来看，那这些毁灭性的革命真的值吗？奉俊昊惯于提出问题，让其悬置，他并没有太清晰的倾向性。仅仅提出问题就已经够伟大了。因为那是涉及到人类存在境况的问题。这已经是进步。是人类社会迈向成熟的一个标志。

　　

　　毫无疑问，从列车到乘客甚至子弹和消息，这电影充满了象征。各种意象都有相对的现实。捡几个我想到的说说：

　　1.列车本身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世界不必纠结，头等舱商务舱经济舱折扣舱象征阶级这不言自明。列车的社会结构其实并不具有普遍代表性。列车是单向结构。现实社会复杂得多，（只是这样便于表现，千万别以为现实社会也这么直来直去的。）

    2.雪国。历代文明。如今后工业社会或信息社会已经离我们的文明越来越远，我们把之前的文明当做废墟，当做不可碰触的东西，但最终，我们要回到那些文明里去。也是处女地的象征。

　　3.人物：

　　威尔福德Wilford——秩序。旧秩序。稳定。这演员是《楚门的世界》那个月亮里的导演。这两个角色很相近：伪善。孤独。善于分析和控制。渴望伟大和永恒。这其实也是人类精英层的弱点。

　　柯蒂斯Curtis——反抗。革命。良知。柯蒂斯有两场相对浅白的象征戏。一是隧道那场，革命者面临一个抉择，车厢一端是象征着胜利的梅森，另一端是象征着人性的埃德加。最终柯蒂斯选择了胜利。牺牲了人性。（当然，有些人会认为这牺牲是必要的）二是在廊桥打开“威尔福德”大门之前。柯蒂斯和南宫民秀有一场对话。柯蒂斯讲出自己的愤恨之由。是他杀了埃德加的母亲，递给吉列姆刀砍掉了自己的手臂。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比喻。但越危险就越接近真相。觉悟之花，必须由鲜血灌溉。

　　最终，女孩揭开了秩序下面的地板，真相刺激了柯蒂斯的良知，良知战胜了秩序，导致了最终的毁灭，也带来了最终的新生。

　　吉列姆Gilliam——犬儒。“悲观主义者认为，坏事发生了还会有更坏的事情要发生。犬儒主义者则根本不相信会有好事会发生。”（徐贲语），他和威尔福德的区别仅在于，他比威尔福德更骄傲。

　　南宫民秀——知识分子。诗人。也是政客。他掌握着打开各个阶级之间大门的钥匙，带着人类必需的火柴。他具备成为领导者的实力，但却缺乏一颗领导者的心。因为他即代表着先锋，又满载着回忆。他有“能看透岁月篇章”的眼睛，有“拨开历史风尘的睫毛”。在临门一脚，却直奔旁门左道另辟蹊径去了。

　　梅森Mason——国家机器。法西斯。宣传。她在末尾车厢宣讲头与脚的关系，在海底世界讲解鱼的生态。最能代表她，她提前道出最终威尔福德会说的话，“生态平衡”。她是威尔福德的传声筒，一副假牙颇能讽刺宣传喉舌。

　　尤娜Yona——她代表着人类最终的方向。很简单，因为她能预见未来。

　　蒂米Timmy——社会大机器运转的必要零件。人类的种子。

　　4.行程。革命者的整个行程也是一部人类进化史，蒙昧时代（尾舱）——历史空白期（空舱）——黑暗残酷的中世纪（过隧道）——农业社会田园牧歌（绿色通道）——新航路海洋世纪（海底世界）——工业时代（廊桥）——后工业消费符号时代（车头）。

　　5.引擎。永动机。人类如此渴望永恒，以至于毫不犹豫地将一代代孩童送进齿轮互相倾轧的社会化大机器。让他们成为其中的一个零件。而永动机象征的是人类无尽的欲望。

　　6.毒品。我觉得宽泛意义上，它指的是文化或者知识。他是吸引知识分子前进的动力。这“易燃的工业废料”，是后工业时代遗留给我们的精神。有的知识分子会拿它当毒品吸食，有的则将它作为革命必须的炸药。

　　7.纸条。纸条象征什么很难讲，重要的是他来自车头，来自威尔福德。这就有了意味，革命是从统治者内部开始的。它还有点符号控制的意味，自从生产社会转向消费社会以来，消费符号一直是我们生存的动力。在这里，是柯蒂斯革命的牵引力。

　　

    再回到桥廊那场戏，为什么临门一脚突然停住，涌上来大段对白解释柯蒂斯是谁，做过什么？按照悉德·菲尔德的编剧理论，这原本应该在电影开场前10分钟就解决掉的。——这正是叙事的艺术，在成功之前，设置一个回忆，叫你记住，自己是为甚来到这座大门之前。进门之后你该怎样，也就清晰了。弑母、食婴、断臂都是对革命自身发展规律的比喻。不是反对革命，而是就革命而言，你要知道，如果成功，你可能要接受一场彻底的雪崩，彻底的毁灭，而那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来自革命者的心，要接受精神上的永恒折磨，对革命的愧疚，那也是革命的原罪。

      

　　从乌托邦，到反乌托邦，再到反思反乌托邦。当这些问题以电影为大众传播媒介的时候，就证明人类文明方向是向前的，缓慢盘旋进步的，有自我修复能力的。《雪国列车》通过一个科幻寓言，道出了存在的艰辛和人的境况。

　　

　　除却这些议论，电影本身也具备了优良的品质。在深刻的主题前面，是一层华丽的商业包装。全片视听效果震撼。关于暴动的慢镜运用恰当，让人血脉偾张。再加上配乐非常贴肉，仿佛在观赏一场摇滚音乐会。电脑技术也毫无破绽，不吝啬，不夸张。阵容就更不必说，艾德·哈里斯惯于演这类恶上帝角色；女神蒂尔达这假牙也刷爆眼球；约翰·赫特是老戏骨，奥斯卡准影帝；斯宾瑟，奥斯卡最佳女配；宋康昊号称韩国的周润发，他出场那戏基本让美国队长成了“大群众”。就这个美国队长有点对不起观众，帅到没特点。假如基努·李不是胖得跟乔·希尔一样，让基努·李演是不是更合适一点？

　　

　　

　　

　　

　　

　　

　　

　　2014.3.17首映日于北京

小飞

开头的铺垫我不怎么能接受，总感觉导演为了激化情绪故意设计了那么多仇恨，人与人之间剑拔弩张，其实故事再不合理，只要演员表演到位，也可以忘记逻辑漏洞，总觉得他指导外国人表演还是没有成功

鸿渐

看看这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