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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305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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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30 14:21:18 |显示全部楼层
关于X城卡拉旅馆的鬼故事,之前就从同事那里听到过多种版本。这次我路经此城特地提前预订了传说中的305鬼房间。我是个无神论者,却对有关灵异的传闻格外兴趣,其原因大家也不难猜出:但凡对自己智商有自信的人,总会为戳装神弄鬼的事而沉溺于某种自恋中。
X城的天气比外界传闻的还要糟。城市被浓厚的灰尘笼罩着,犹如一只被密密裹在蚕网里的苍蝇,沉浊而肮脏。没有所谓的天空、远山、青树以及庞大的建筑物,一切都隐在厚厚的雾霾里。就算与人面对面地擦肩而过,你也休想看清他们的神色,雾模糊了他们的五官,面孔几乎是虚化的,除了墙上的影子,这城市的一切都是不立体的、符号化的。
旅馆比别人跟我描述的更远些,在的士于白茫茫的街道里左拐右拐十来回后,我就闭上了眼睛专注想着心思而不再关注路状了(反正什么也看不清)。同事A说一天夜里,他睡的迷迷糊糊时看到天花板上吊着一个人,等他撑眼定神望去时,天花板只留下一片像被人体压过的痕迹。那些是凹痕。到第二天,连那凹痕也消失了。旅馆老板的解释是:有可能是树影让他花了眼,并许诺要给那些大树剪剪枝。
旅馆老板是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没有他这个职业应该有的年纪、干练、和虚假讨好的笑容。他身体瘦弱,面貌冷淡,对人说话要么斜着眼,不耐烦地挑着眉;要么就盯着你的胸口,硬邦邦地口吻,倒真像一位艺术家。我之所以能勉强看清一些他的相貌,全亏了那紧紧关着的门和窗户,趁着开关门期间从缝隙里挤进来的雾体在灯光下弱化了。这时我觉得同事B所说的话更靠谱些。同事B说:有一回他刷牙时发现镜子里的天花板上凸出一位人体的痕迹,他马上拍下照片。这回旅馆老板的解释却是:由于年久失修,夹板出现了漏洞,有可能是大型的猫从那里路过。顺便说一下,基于气候的关系,X城的猫日日窝在家里因缺乏运动而形体肥大,立起来确如人形。但同事B坚称,他没有听到任何猫叫或猫蹄的声音。旅馆老板则坚持说:这是可能的。因为这个城市的一切生物都习惯沉默,经年不发出声响也是有的。说完,他径自下楼,把我的同事晾在那听不到任何声音的人型天花板下。
305房间?”老板翻阅着记录问。
“是。”
他赏脸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比他还矮瘦,手中拿着一个干瘪瘪的旅行袋。不知怎地,他脸上有了笑意,那模样就像快要发生一件让他觉得有趣事似的。他亲自带我去305房间,显然这不是他份内的事,早先在我旁边不远处等着那位服务员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他的表情很快就收住了,在看到老板拿出一根银色拐杖后。
旅馆的楼梯是螺旋型的,我听到自己和老板的皮鞋踩在硬实的大理石上发出某种微小但坚硬的声响,以及他一级级点敲而上的拐杖声。我想像深夜之后那些鞋响和拐杖是如何隐藏其声响的。305房间置在走廊的最后一间,老板帮我开了门,房间比我想像的空旷些。除了贴在墙角的一张大床和床边一个矮柜后,连一张椅子都没有。
“连张沙发都没有。”我抱怨,并等着他职业性的道歉。
“户外不能做运动了,只好在室内留出空间做动运。你习惯了会喜欢的,人类总会习惯一切的。”说完,他也不等我再说什么,就转身走了。
我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除了中午吃了几片面包后,胃里再没什么可以消化的。他们给我送来了冷冰冰的三明治和牛奶,并像经常对付这种抱怨的老手一样,抢前做了简单解释:不能生火,否则城市只会更昏暗。
“我需要酒。”
“我们旅馆不提供酒。”
“那至少该有牛肉吧?”
“没有。这城市经不起大量的甲烷。”
然后在我的大声诅咒中,服务生只客客气气地转过身子,像他老板一样,轻轻扣上门走掉了。没吃到如意的晚饭让我的心情恶劣,原本对鬼故事传闻的那一点兴趣也因为疲乏和失望而沉落了。窗外没有我想看到的风景,前面,更前面,直至尽头,全都是模糊的、隔着一层的、灰茫茫,让人看不清的沮丧世界。我合衣倒在床上,除了沮丧,便只留寒冷的感觉。就在我迷糊地合着眼睛时,我觉得天空突然出现了,开始那光是阴暗着,慢慢变是柔和。然后我就睡着了,后半夜被一声尖叫声给吵醒。
“谁?出来。你给我出来。”是很尖的女性声音,被吓坏了却又强装镇定的那种尖声。
我睁开眼,竖起毛发听着。初听时声音仿佛就在我床边,我侧过脸去,那里虚空一片。接着墙背后传来一阵乒乒乓乓拉摔柜门的声音。那女尖声杂在其间。我看到你了,你跑不掉。你赶紧给我出来。又是一阵摔柜声。我渐渐镇定下来,心想,这也许是哪个爱疑神疑鬼的女性间歇症病发吧。总有这样神经质的女性,有被害妄想症,整日怀疑自己被跟踪或被窥视,一点小事情在她们那里便会引起很大的反应。住在我隔壁的那位女性(我根据声响的清晰度判断它是从隔壁304房间发出来的),也许是听了鬼故事传闻后,自已开始吓自己了。我想如果她继续这样胡闹下去,我就要去找旅馆老板理论。我这样想着,并忍不住说了出来。等我说了那句后,声响突然没有了。我等了一会儿,四壁静悄悄的,又远远听到夜班车开过的声音,我继续等待着,到处都没有动静,仿佛刚才的响闹没有发生过,全是我自个儿幻想出来的。我抽着烟,无意识地往天花板上瞧了瞧。那里光滑平整,闪着让我觉得更冷的清洁的光。
第二天出门前,我特别在早餐部多逗留了一会儿,想变得法子认出昨晚那位神经兮兮的女性。
但过了九点半,仍然没有一位女性进来用餐。早餐部里人影稀疏,且清一色都是像我这样行色匆匆或装作行色匆匆的男人。每个人脸上都刻着既定的但无法真正实现却假装将要实现的目标。也许那位女性还没睡醒或不在早餐部吃饭。这也说的通。但是,如果那位女性住在304房间的话,那么303房间或其他房间的人应该也会听到昨晚的声响吧,为何没有人面露异色或像我一样心不在焉;也没有人窃窃私语显出私下谈论的样子。我的左边坐着一位狼吞虎咽的青年男子。我等他吃完最后一口时才开口问道:“你是住在我隔壁房间的那位先生吧,早晨锁房门时看你也正在锁房门。”
他忍耐地看了我一眼,有点‘有话快说,无话走人’的意思。我自我介绍:“我是住在305房间的客人,想请教你……”
他不耐烦地说:“我是303的。”
早晨我分明见他从304房间走出来,但另一件事更急迫些。我问:“昨晚你睡的还好吧,噢,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声音?”他看了看手表,径自站了起来,。我连忙说:“你不觉得奇怪吗?这里没有一个女客人,夜晚却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他瞧了瞧我身后,又瞪了我一眼,低声咒骂道:“神经病,那么大的一个人。瞎眼了吗?”他连骂边大步走开了,走到门外还回头咒骂了一声。
我莫名其妙愣在那里,304房的言行已经引起其他的人的关注了,他们都朝我这个方向探过眼来。我只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优哉游哉地走出餐厅。
我工作于一家环保清洁公司,为工厂企业出具环保鉴定书。这次的客户是搞建筑材料的,工厂设在城的另一头。因为有过一次打的士的经验,明白的士司机是靠感应器来辨别方向和识别物体的,所以不再担心安全问题。我每回想找点话题打破车内沉闷时,的士司机却没有我想像中的热情,他漠然地盯着前方,对我的提问漫不经心,且与昨日的司机一样,给我一种神情恍惚的感觉。
下了车,客户已等在大门口。那是两扇黑漆漆的铁门,压压地立在雾霾中。为了让我看清脚下的道路,客户塞给我一把手电筒。我们就走在自己晃出来的光柱间。每走一步,我的脚下便会扬起半尺高的粉尘,根据我的经验来分析,那些都是生产水泥、涂料所留下的渣料。好不容易到达他们的会议室,我的口、嘴几乎全被粉尘给堵塞住了。我在卫生间抠了好一会儿才又能够大口的呼吸。
之后,我们坐在几乎密封的办公室里,严肃认真地讨论了关于清洁工厂的种种细节。等会议结束时我们才发现已是下午三点了。客户让人端来两杯牛奶、两块冰面包以充作午餐。他说此城的公民为了环保都自愿牺牲的食欲,让我多谅解。我问:“除了这个办法,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因为我们坐在同一办公桌上吃饭,如此近的距离让我觉察到他脑袋削尖而五官扁平,脸型近似类人猿。有什么在我脑袋里闪了一下。噢,我想起来了,这是X城人的外貌特征。我这两天所见到的人,无论是的士司机,还是旅馆的服务员或客人,他们都具有这样的外貌特征。只是因为浓雾弥漫而使我的视觉失去敏锐力。我早应该注意到。
“难道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了吗?如果还有其他可以挽求这个城市的办法,我们这些市民难道会不采取行动吗?”客户激动起来,对尚卡在他喉咙的面包不管不顾,把自己的脸憋得紫红,却还是死盯着我的双眼。
“说的也是。”我把自己那杯牛奶递给他。“我就随便问问。对你们愿意为城市吃冷食的习惯表示敬意。”
他缓过气来,向我道了歉。说他太过激动了,不过也不能怪他,对于X城,没有一个生活在这里的市民是不尽心去爱的。我点头表示同意。之后,我们又交流些环保的方法,然后无意间谈起我所居住的旅馆。他面露惊讶,欲言又止,我告诉他不必意外,我就是冲着那个鬼房间的名声才住进去的,但遗憾的是我没有碰到所谓的鬼,天花板上也没有他们所形容的凸或凹型的压痕,反倒碰到一个未曾谋面的女歇斯底里症患者。他听后脸色变得更苍白了,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终于告诉我一个关于那间闹鬼房间的故事。
“听说。”他停顿一下,眼神还朝两旁看一眼,仿佛他将要说的故事除了我以外,还会有我们看不见的第三者在旁边听着。我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瞧了瞧那空空的角落,乍一看猛吃了一惊,那原该呈现的直角竟是长弧型,我使劲眨眨眼,它才又拉扯成了长方型。我想,这只是因视线角度不同而产生的错觉。但那种怪异的感觉一直在心里挥之不去。
“听说,”他又顿了下,鼓足了气才接着往下说:“这也许不算是个鬼故事。但确实很奇异。旅馆老板,你见过了吧,五年前,也就是他二十二岁生日的时候,从美国带回一个女人。这女人的眼睛如天上星星般闪亮,还有比麦子还金黄的肌色。跳起舞来像羚羊一样敏捷快活。真是可人儿啊。”
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忍不住问:“比叶塞丽亚还漂亮吗?”
他恼怒似地看了我一眼,说:“我不知道谁是叶塞丽亚,但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当他说‘最漂亮的女人’时加重了语气,不再是那副永远公事公办的冷淡。
“后来呢。”
“他们如人家期望的那样,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幸福生活。之后,”他脸色凝重了,又恢复开始时不安。他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那个角落,我忍着不让自己回头张望,只催他:“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天,那旅馆老板在街上碰到一个吉普赛女人,那女人告诉旅馆老板,他最近被恶鬼缠身后,让他必须小心谨慎。旅馆老板原本不信,那吉普赛人给他讲一些只有旅馆老板本人才知道的往事,最终旅馆老板在半信半疑的情况下,将吉普赛人带回了旅馆,因为她说她可以做法让魔鬼现出原型。而旅馆里他新婚的妻子正等着他晚饭。他按吉普赛人的要求将她藏在304房间里,并对妻子只字不提。
我忍不住问:“不是应该在305房间里吗?”
他惊异地看着我说:“不。没有305房间。只有304房间。那吉普赛女人躲进了304房间。然而第二天旅馆老板起床时发现自己身边躺着吉普赛女人的尸体,而她新婚妻子却失踪了。”
“失踪?”
“失踪。”
“你的意思是找不到她的人,不见啦。”
“我的意思是,没有人看见她走出这间旅馆,没有发现尸体。”
“会不会在30……4房间?”
“警方搜索了所有的房间,包括304房间,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时305房间里住着客人吗?”
他再次困惑地看着我,说:“没有305房间。”
然后他站了起来。我们打开封密的房间,拿着手电筒,像进来时一样一晃一晃再走出去。我想,这些粉尘很快就会变成城市雾霾一部分,并损害到X城人的健康。但我出具的鉴定书只包括室内清洁的,而这些室外清洁的不归我管。所以我视若无睹继续往外走去。
旅回旅馆的途中,我回想着那个故事。那种古怪的,某些不对劲的东西让我不安。打的的途中,我忍不住一直往后张望,直到我见到倒车镜里的司机对我露出理解的微笑。
我只得耸耸肩,说道:“经常坐着缺乏运动,肩膀有些发酸。”
司机点点头说:“太重了。”
“什么?”
“背太重了,肩膀是会发酸的。”
我奇怪地问:“背?你是指背部?”X城人说话可真简洁。
“我是指你背上那种东西。”
我背上没有背任何东西。但在雾里他也许看花了眼。这里人人都很怪异。
回到旅馆我故意在服务台前磨蹭了一会儿,与旅馆老板聊聊天气和当时颇有特色的风景。我一面引他说话,一面观察他的面部表情。当我把话题引到夜晚听到的女人尖叫声时,他微微一笑,说是我由于太疲惫而产生的幻想。我再三强调,那绝对不是由于疲惫所造成的。他却说,由于X城的气候有些特别,来这里的人容易产生错觉。他还说:“你瘦了许多,你最近还好吗?”
“承蒙关心,还好。”他怎么突然变得有礼貌了?我心里纳闷。
“都说了,你别疑神疑鬼的,你总是不相信。”
我冷下脸来,他那关切的笑容和语气让我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我想,我确实该行动了。旅馆老板在我背后还说了一句:“今晚见。”我置之不理的走开了。
回到房间吃过晚饭后,趁走廊没有人的时候,我用从服务台偷来的备用钥匙打开了304房间。那里的摆投与305的没有区别,除了一张床和柜头,里头什么都没有。我打开柜门,里面空空如也。我随即用带来的胶布将它粘捆好,接着用胶带密封了窗户,然后我走出房门并将之上锁。现在我只要守在走廊尽头的那个大花瓶后就可以了。干完了该干的事,我的双肩像被什么压住似得累得快垮下去了。我跑到卫生间,冲了个淋浴,然后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十字架戴在了脖子上。可能这仅仅是心理作用,但明显感觉肩膀放松了。也许你觉得很好笑,一个无神论者有时也会需要精神上的慰
过了十二点,除了我之外,其他房间的客人都回到自己该在的房间里。夜很冷,虽然所有的窗户和门都密封着,整个旅馆像一座孤岛与外界隔绝,但是无所不在的雾霾不知是哪里钻进来,挤进来,让视野总处于一片模糊状态里。万籁俱静中,我几乎要打起瞌睡了。就在我双眼半睁半闭之间,我听到了期待以久的细微的拐杖声,它从楼梯处鬼魅般响起,并一层一层往上移动。我屏住气息,等待真相揭晓的时刻。但就在同时,我恐惧地发现吊在305房间前的牌号上的数变成了大大的304,而之前被我封锁住的房间牌号变成:303。同时,我却又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另一种奇异的、熟悉的声音从我的房间里突然响起……








作品在离开作者之前,预先抵达自足的境界;之后,审美标准随之而来,对作品进行了再创造。此时,作品已不归属于作者,作者回到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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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30 14:23:01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柏仙妮 于 2014-4-30 14:42 编辑

生铁桑最近好忙啊,发个去年春节写的鬼故事给生铁桑提提神啊。(一直忍着想等过了这个月才发,但想到反正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但或许……)
作品在离开作者之前,预先抵达自足的境界;之后,审美标准随之而来,对作品进行了再创造。此时,作品已不归属于作者,作者回到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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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发表于 2014-5-1 18:12:25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我要好好看看。这个题目我也喜欢。
风向一变,我觉得那呛人的火苗几乎要灼烧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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