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事故

黄浩

1
收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礼物，一条牛仔裤，一张自画像，和一句招呼。这是我首次收到包裹。

2
收到一个女人的短信，从早到晚，我在游园，穿梭于故宫之中，小情侣好友在前，我在后简短回复。

3
打出一个电话，一个女人接了，聊什么呢？在她的辅助下，我们聊了很久。

4
春假，我没有回家，去见这个女人，她叫李红。忐忑不安，我们坐在一张床上，我不敢说话，给她发了条短信。李红抬头跟我说话。

5
李红回去收拾东西。出现时，一身白衫，潇洒大方，开着摩托载我。我扶着李红的腰，途中买了一只气球。

6
喝工夫茶到半夜。上床，我的笨拙让李红认可我是初夜。

7
发烧。在古旧的宾馆，醒来，李红给我买了白粥。她看起来还不怎么熟悉。

8
和李红坐在两张椅子上看电视，然后互相伸嘴过去。

9
分开时，我们在长途客车旁拥吻，那是第一次拥吻。

10
和李红永远相约在一座立交桥。多次。

11
和李红短信做爱。超出体验。

12
风很大，和李红说我的写作事业，觉得很虚。

13
买票回北京，误点，索性买了两张票，我自作聪明，买一张坐票，一张卧铺，想坐倒李红的床上蒙混过去。上车后，我被拦在座位舱，隔着一扇密封的门，她在卧铺舱看着我，焦灼颜表，我赶紧补了卧铺。一路之上，我们妙语不断，谈论着下铺反复吃黄瓜的女人，深夜，我们进入厕所，做爱，一前一后离开厕所，碰到一个老头。希望老头记住美妙的发现。

14
我无心工作，她无心游览，下班后，我们遍游一片北京，拍照，小跑，李红踩进一个深坑，泥泞浸透了她的靴子，她说她是我生命中最臭的女人，我只想将生命交给她。在一个小阳台的沙发床做爱，二房东不吭一声，在洗澡间做爱，互相涂抹着她替我买的adidas沐浴露。

15
往返北京和广州，我请假的理由逐渐不支，亲人去世的太多，悲剧发生的过于频繁，作为一个高中毕业生，我伤了上司的心。

16
回北京，工作，辞职，去广州。和李红相见，约桥头。桥头我们起过一个名字，现在忘了。我很后悔。

17
和李红住了两天宾馆，我落实掉图书公司的工作。然后去找住处。到上社找到现代公寓。六百一月。入住。李红说经济要分离，我觉得没必要，无所谓。后来她也就不提了，后来我们相依为命。有钱一起商量使用，有一次李红要吃麦当劳，我没同意，忘了是为什么，我们吵架，我很后悔，今天我非常后悔。简直想开一间麦当劳给她。

18
每日工作后回家见她，很累，我们做爱，聊天，然后睡觉。一直到两点。

19
李红来公司找我。被老板看到，问我是因为女友来广州的吧，我说是，然后他称赞了几句，我没有骄傲，只有恐慌，怕她被任何角度夺走。

20
辞职，和李红日夜相守。每天在楼下吃烧烤。有钱就去吃川菜。周围被吃了个遍。

21
我和李红一共生了两次病。我照顾的不好。李红得病的时候让我下去买想吃的，我看着动画片拖了很久。直到她生气。李红记了很久，我想她忘不了。

22
我们的主食是很多各类方便面和熟食。如果我们的卡里有49块取不出来的时候是最高兴的。因为我们要去购物。

23
我吃豆豉鲮鱼把手拉破极大的口子。我拿卫生纸包住，没有一分钱，没有任何办法，李红非要下楼，上楼后给了我两张创口贴，那是仅有的五毛钱。从不知在哪的角落里找出来。

24
每天我没做什么事，在公司聊天，公司要选编辑部主任，我觉得我能得到。我想得到，只是一个称呼。跟李红说，李红说你肯定能得到，不知道她说了没，现在这事简直可以不被我记起，但我想得到，也为了李红的看法。回家后我很累，经常看着稿子就睡，九十点再起，然后看稿子到两三点，李红陪着我，即使在空旷的公寓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我们仍然没有一丝不自在，这样的目的只是相处。我们能够相处。

25
做爱开始减少。一个以前并不熟悉的同学反复联系我。有时做爱时打来电话，李红很生气，我很犹豫，因为不知怎么对对方狠起来，尽管我对其没有任何想法。甚至觉得她并不好看。

26
我也开始转移注意力，有次出去逛街，我给李红买了一双鞋，但总觉得买的并不充分，在某专卖店，我看到另一个销售妹妹，销售妹妹盯了我几眼，眼神深远，我再次看到李红，觉得还是有些差距的，我有点新的幻想，比如，和这个销售妹妹。

27
我总记得我们在路上走，我们在很多路上走，从上社进到现代公寓，有一段漫长又狭窄的巷子，我们每天到了巷口都要坐一辆摩托车回去，有时她在后，有时她在前，摩托车冲刺调整，忽停忽急，在人流中灵活迫切。逐渐我们也就习惯了。摩托是我们的必经之路。

28
在街口吃烧烤和买盗版碟是我们的入巷习惯，我们看了大量的弱智电影，她睡着了，我睡在她身边，我看完《milk》后开着暗暗的厕所灯，极度疲惫的看着李红私藏的《长腿叔叔》。没有声音，这个笔记本是我在天河电脑城买的第一个二手笔记本，此前我甚至电话资讯宽哥，因为我只有在他那才见过属于他个人的二手笔记本，挑了很久，挑了一个破电脑，硬盘有问题，每周都去修理一次。不厌其烦。后来换了新硬盘才可顺利使用。

29
我们看了太多电影和动画片，我们窝在床上，互相握着手，之后因为厌倦而稍有距离，我们在泡沫地板上蹲着看，在床上趴着看，做爱，然后边吃大量的方便食品边看。度过了初春，盛夏。在现代公寓，入夜时在操场玩着简陋的小区锻炼工具，和偶尔的小孩短暂调戏，我做几个泰拳动作，如果是干燥的天气，我和我的影子将被李红摄下。李红是第一个让我觉察出扶着腰和搂着肩习惯的姑娘。她有一条很好的腰身。

30
她在家睡觉。我在巷口玩游戏。忍者神龟。她来找我。我们一块在网吧，没有网线，我们去了太多网吧。我没有一分钱收入。靠借。家里资助。也许还有点别的。我不知道我们要这么生活多久，我有希望，激情，任何时候。我有沮丧，更多时候。我很绝望，但我有李红。我们开始因为一点小举动吵架，赌气，李红总是跑掉，我抓住她，搂住她，一直搂到她不会跑掉为止，不知什么时候起，吵架越来越多，我终于感到不妥。可能是什么问题出现。李红开始对性无需求，不湿润，反复尝试不可得。我觉得我需要换地方，我找了很多理由给自己，半夜，我给我幺爹发了信息，借到一笔钱，我给家里想法弄了一笔钱，我有四千了，这是最多的一笔钱，除了买电脑。我要搬家。和李红一起。

31
李红爱阿粉，甚至有点喜欢她。李红说有点同性恋倾向，我觉得有点嫉妒，并感到危险。但很淡。李红跟我讲了她的前男友，她在很多时候很无助，迷惘，躁动，我很早就体会到了，我要在这方面照顾她，没有人比我更容易解决她的躁动。李红太在意她的前段恋情所带来的伤害，那个男人对她不好，我想对她好，但不知什么才是好。也许我的好，只有作为深夜一点思虑，才不至于被轻轻掩盖下去。

32
这个时候，我开始想干大点的事，办一本杂志或成立一个挂靠的机构，只有如此才能满足我的成就欲和令我和李红过上更好的日子，我开始包装自己，我开始逐渐考察各类商业模式，我想过上好日子，我想风光，我想荣归故里，我想，至少，不能没有收入和工作。我开始找更高的职务和合作，开始计划项目和拉帮结派，收集总裁和副总裁的电话并试图说服一个投资，我的商业功能觉醒了。但出路并未展开，在家里，我的计划和构思都说给李红听，李红说我很聪明，不断的说，那是真诚的，她相信我，尽管在此后，漫长的时间和受挫将此相信尽数变为了质疑。我想起李红对我的温情，她对我只有温情，甚至并不是深刻的爱，不是深刻的，不是尽心的。她从未说过尽心的爱，她说的是，不想再换男友，尽管这语气中庸又平稳，尽管我的心情是愤慨到习惯，尽管我仍然多半想不通，但是，我爱李红，尽心的爱。以至于无法转移。尽心转移。

33
我一无所成，想去北京开辟，接李红过来。如果我看过更多故事，我就会知道，这是一次永无止境的使命。走时，我们开始做爱，成功了。

34
第二个春假，我给李红买了一张机票，接她到了湖北，我没有带她去很多地方，在我的湖北老家，我们像夫妻一样走路。她给我们全家拍了照片，我先离开，车窗外，雪花开始飘落，她非常兴奋，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雪，她对着我跳跃着，车窗移开，她红色的羽绒服的残影留在我的眼前，我闭着眼，一切开始衰落。

35
不知什么契机，我们分手了，分手后，某个下午，李红打来电话，我给她念了一首有关烟花的诗歌。不是我写的，她很高兴，余热未消。

36
我发烧了，开了公司，在我公司外的厕所里，拨打李红的电话，我说发烧了。我想和你在一起。她冷冷的，我想她记起了有关发烧的一切。那已是没有爱意的一切。

37
她的电话永远打不通，她曾说要开店，我嘲笑她的意气。我听说她开了店。再打通时，我们已是两个人，而我们曾是一个人。

38
她生了孩子，交了男友，还未长大，看不起我，更新照片，拿走了大头贴，没了声音，从未露面，吵架，也愧疚，也遥远，也历历，也有穷的，也有靠别人，也有等待，也有激动，言谈甚欢，上下几层的等待，手机没电的慌张，一下午的等待，鹅掌坦，小飞机，乱走武汉，抱着看公司，很久很久的电话，不接电话，懒洋洋，一下午的生疏，心理阴影无法劝阻，打碎的热水瓶，拧不上的煤气罐，那些朋友的男友，猜测，难得的安心，没了，偶然，忘了，空荡荡的有点，习惯了，无法激动，善于忘掉，无所事事，学会擅长放弃，学会哀叹，无法克制的技巧，做作的表露，被动，没有长大，无法确认的投入，难受的选择，难耐的选择，选择的犹豫，反复的选择，选择的漫长，时间的作用，概率无用，等。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