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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窥视秀([美]内森•英格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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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30 16:38:44 |显示全部楼层


在去港务局的路上,艾伦•费恩戳到了大拇趾,鞋尖也磨坏了——五百美元的商品顿时有了瑕疵。他掏出手帕,吐口唾沫擦亮了鞋尖,每擦一下就骂一句。
鞋尖上的磨损,这一小处瑕疵,打乱了艾伦习以为常的节奏。他环顾四十二街,看了看周围翻修过的戏院和出售正常商品的小店——一家人能在大白天一起去逛的那种。以前那些站在街头,兜售快乐天堂、廉价赃物、非法演出和蜜色大腿的小贩都跑哪儿去了?艾伦如此专注于自身的变化,以至于完全忽视了周围环境同样剧烈的变化。
想到这里,他不禁脸红起来,疑惑起当年那个小个子艾里•费恩伯格是怎么变成了艾伦•费恩先生,穿着深红色的翼尖鞋。他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的成年男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家里有深爱他的妻子,已有身孕的妻子,漂亮的金发异邦人妻子?当他不知道如何悬挂圣诞节彩灯时,她大笑了起来;当他追悼父亲时,她端来了上面印有耶稣像的蜡烛。(“白色的蜡烛卖光了,”克莱尔说,“把耶稣转过去对着墙不就行了?”)
艾伦拉直领带,拿起地上的手提箱。他再次环顾四周,然后问自己:如今四十二街看起来如此光鲜,如此正经,如此蒸蒸日上,它的内里还和过去一样吗?
一个男人回答了他。
“伙计,”他说,“兄弟,”他说,“楼上。女孩子。里面有女孩现场表演。”
“上面?”艾伦问,随即看见了橱窗里的招牌:一枚由霓虹灯组成的巨大硬币,“二十五分”的字样在中央闪烁。
“没错,伙计,”男人说,“球形舞台上的奇迹,只要二角五分钱。纽约唯一一家三百六十度旋转舞台。从楼梯上去,丢不了——所有箭头都指向一个地方。”
艾伦进去了,只花了一瞬间向后张望,看命运是否安排了同事或邻居来目击他的行动。他走进楼梯间,开始往二层攀爬。
走进二楼大厅,他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坐在收银柜台后面。巨人身后的走廊通往一间巨大的屋子,里面是一片巨柱般的空间,周围均匀分布着一圈小门,分别通往私密的小隔间。
艾兰冲柜台后的男人一笑,仿佛这是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笑话,仿佛他来这里只是场无伤大雅的阴差阳错,事后他还会讲给克莱尔听。是啊,如果他的负罪感足够强烈,他就会告诉克莱尔,自己进去过了。艾伦掏出一枚角币,放到柜台上。
“一元。”男人说。
“不是说二角五分吗?”
“一元。”男人说。他没有回应艾伦的微笑。
艾伦在钱包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张五元钞票,换回了五枚代币——他局促得不敢索要找零。
•••
“摸啊。”她说。她直视着他;她能看见他。在艾伦•费恩的记忆中,这种表演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那些女人无法看到顾客。铺着地毯的舞台上坐着四个女人,全都盯着他,发出同样的邀请。“摸啊,”她们说,“摸啊。”好吧,只有三个女人这么说。第四个坐在一把廉价塑料躺椅上,胖得椅子都盛不下。她的大腿在底座边缘硌成两半,失去支撑的一侧向下垂去,和乳房一样垂成倦怠的弧线。她在读书。她戴着眼镜,手指捏着一页纸准备翻页。艾伦知道,她的动作将缓慢而懒洋洋,和她的姿势一样透露出疲倦。
她们都光着身子,或者说几乎全裸。第二个女人穿着胸罩,第三个穿着内裤,第四个则拿着书,戴着眼镜。在艾伦看来,第一个女人最美。
他只在童年时来看过窥视秀,但他几乎能想起那时的一切。他记得自己颤抖个不停,牙齿咯咯作响,双手夹在腿间取暖。那时他生怕自己会冻死,或因激动就此丧命。他会纵容自己就那么想下去,把宝贵的欣赏时间花在阴郁的想象上,想象自己在隔间里倒地不起,就此一命呜呼。艾伦记得当年的布置,记得代币投进去的响声和艰难旋转的机关。等木制隔板缩进两侧的墙壁,窗口的最底下会射进来一道光。窗户厚厚的玻璃上满是污痕和指印,总是因顾客浓重的呼吸而蒙上一层水雾。玻璃后面就是女人们,她们在台上跳着舞,仿佛真的很在乎这一刻,摆动身体撩拨着看客。
这些分离的小隔间基本没有变化,但窗口不一样了。艾伦震惊地发现,上面的玻璃没有了。女人们坐在椅子里,和他之间毫无隔挡,如此真实地回望着他。
舞台是圆形的,周围一圈被隔间的内墙牢牢挡住。大多数窗口都打开了,艾伦能看见里面的男人们。一位额头宽大的中年偷窥狂显然正在激烈地手淫。艾伦与旁边一位拉丁男人对视了,对方的领带和他一模一样。艾伦伸手按住心口,感觉到领带随着自己心脏的跃动一跳一跳。拉丁男人长得很帅。他转脸不再看艾伦,而是与穿着胸罩的女人对上了目光。
女人站起来,走向拉丁男人。男人抬手伸出窗口,刺穿了与幻想世界之间的屏障。艾伦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从没见过梦幻世界被人像这样捅出入口。
•••
当第一个女孩望向艾伦,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值一看。他简直有些受不了让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他想问她到底在看什么。“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如果换个地点相遇,他会这么问她。那个女孩就是完美的化身,艾伦绝望地渴求着她。这种渴望纯粹得让他想哭。这实在太不公平了,光是因为肩膀的形状,腰部的柔软曲线,他的整个人就都渴望得痛了起来。艾伦盯着女孩的腿,她的深色肌肤在白色躺椅的衬托下显得很黑。然后他抬眼看着她脸上经过训练的诱惑表情。在那做戏的表情后面,隐约可见真正个性的闪光。
“摸啊。”她说。艾伦想摸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但他还没回答,女孩就起身向他走了过来,身材高挑、姿势优雅,他梦想中的女人。
艾伦又开始发抖,就像他小时候那样。怎么可能不呢?这位忠诚的丈夫伸出手摸了上去。之前他从未违背过婚姻的誓言。
他没有移动手掌,也没有弯曲手指。他就那么把手平摊在她美妙的肌肤上,感觉如此温暖,几乎有些灼热。女孩握住艾伦的手,将它们紧按到自己的胸上,轻轻抚摩。这让他平静下来。她的动作很专业,像个按摩师,像是经过训练的艺术家。在过去几年里,艾伦从未像现在这样情欲勃发。他想爬出那扇窄窗,和这个女人融为一体。但隔板开始下降,他的时间用完了。在必须做出决定的那一瞬间,艾伦抽回了手。
艾伦惊恐地靠在墙上,告诉自己,爱抚那个女人和爬上楼来一样,不过是一时的鬼迷心窍。
他只不过想看一场窥视秀。上楼时,他还是一位忠诚的丈夫和情人,是个走在回家路上的普通上班族。现在,只不过是几分钟以后,他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女孩、妻子和婚姻誓约的亵渎者。艾伦想离开隔间,但他的双腿虚弱不已。还有他勃起的部位,硬得相当恼人,让人想起色情杂志里各种粗俗的描写。
艾伦感觉自己随时可能高潮,不敢轻举妄动。他希望能在躲开极乐满足的情况下逃出去。他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一只手死死地攥着代币,想象着在车站等他的克莱尔。安全带被她凸起的小腹绷得很紧,便携水杯里冒出菊花茶的热气。但隔板另一侧就是那个女孩。多么美妙。她的双腿,她的肌肤。她触摸的方式和技巧。光是想到她就如此富有诱惑力,简直让他失去理智。艾伦什么也不想了,让羞愧乘虚而入,填补头脑的空白,直到虚弱的双腿都变得充实起来。
他心中立刻打起了算盘,各种谎言已经开始堆积。他的四角内裤怎么办?总不能就穿着弄脏的内裤坐公车去帕西波尼见克莱尔。她可以开车带他去健身房。吃晚饭前先去趟健身房,他计划好了。但他的勃起迟迟不肯退散。艾伦既没老到会很快疲软,也已经不再是能一直持续这种顽强状态的年纪。
但是话说回来,他心想,又为什么要让它消失呢,既然那个天使般的女孩离得如此之近,而他手里还有四枚代币?他已经跨过门槛,走进来了。勃起重新积蓄了力量,艾伦觉得它也许永远都不会消失了。他不能就这么走出去。他在心里承认,就算这意味着他将留在这里、永远不必离开,就算这意味着他将彻底失去外面的世界,只要那妖精能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握住他的手,让他再摸一次她的身体,他宁愿牺牲其他一切。但他不能允许自己就此沉溺。他会投入代币,但他不会再摸。他会低头看着自己的鞋,连同鞋尖上那块害他陷入如此境地的瑕疵。他会用这种方式来捱过下次的观赏时间,不能再有一分一秒的享受。他会用掉付钱买来的代币,但赎罪行为就从现在开始。
•••
艾伦把第二枚代币塞进投币口,闭上眼睛,听着隔板升起,缩进隔间两侧的墙壁。
一片沉默。他等待着,在脑袋里数着数。一元买不了多长的时间,很快窗口就会再度关闭。
“嘿!”
他听见了那个声音:嗓音深厚,有点喘不过气,听起来还带着谴责之意。“嘿,你。费恩伯格。你想摸吗?”艾伦知道那个声音是谁,但他需要时间来消化,需要一段情有可原的缓冲。“摸吗,费恩伯格?你想上手试试感觉吗?”
艾伦抬起目光,全身都冷了下来。第一把椅子里坐的是曼恩拉比,样子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老了十五岁。他全身赤裸,袒露着肥胖的身体和毛茸茸的胸膛。曼恩实在太胖了,胸部比之前的女孩还大。
他旁边是艾伦学校里的其他三位拉比。利夫金拉比坐在第二把椅子里,只穿了一条泛白的蓝色四角内裤。再过去是沃尔夫拉比,戴着圆顶小帽,披着流苏披肩,那些原本雪白的流苏在椅背上显得有些发黄。坐在最后一把椅子里的是泽特勒拉比,腿上摊着本书,戴着镜片厚实的黑框眼镜,小眼睛深深陷在眼窝里。泽特勒伸手扶了一下眼镜,往鼻梁上架得更高了些。
艾伦惊奇自己居然没有晕倒或当场发疯。他希望自己的心理医生斯普林麦尔也能在场。几位拉比的出现让他猝不及防。他花了很大工夫才脱离他们的世界,至今为止也从未想过要回去。
曼恩拉比抬起脚重重地跺在地上。“说正题吧,费恩伯格。我是不是应该走过去,好让你摸我?你想让我过去吗?”
艾伦抓住窗棂,挠着最上面的凹槽,想把隔板拽下来。“拜托,拉比。请坐。请你快坐下吧。”
“你不想摸我吗?”曼恩模仿着女声说,抬起胳膊摆动手指,尽力摆出优雅的样子。“我比不上那个漂亮的长腿女孩?毛发太多了?太犹太人了,著名律师艾里•艾伦•费恩伯格•费恩先生看不上我?”
“不是这么回事,”艾伦说,“真的不是。我没想再摸她。已经结束了。”
“不对吧,费恩伯格。我明白的。艾里•费恩伯格还没满足呢。他从不满足,”曼恩拉比回头对其他拉比说:“但他会留下来坚持到最后吗?不,他总是转身逃跑。”
好主意,艾伦心想。他转过身冲向门口。
“等等,费恩伯格。转过来。看着我。听我说。”
艾伦垂下双手,转过身,看着他,听着。
“总是这么意气用事。”曼恩拉比说,向前俯过身去,直到睾丸都从椅子上垂了下来。“总是不假思考就行动,随心所欲。”利夫金拉比赞同地点着头。利夫金总是在一边表示赞同。“听着,费恩——看,我甚至都叫了你现在的名字。把你律师的头脑打开,费恩,尽量有逻辑一点。既然我在这里,还把其他拉比也带来了,我们像洗蒸气浴似的坐在这儿,你觉得我们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溜掉吗?用点脑子”——曼恩拉比拍了拍自己的头——“再来跟我交易!”
又是更高的要求。拉比们总是对费恩提出更高的要求。他不是已经应对得相当不错了吗?他有尖叫着说“这不可能”吗?没有。他正尊敬地听着。说到底,这是对个人隐私的侵犯,是哈拉卡所规定的罪。不管拉比们怎么想,代币、霓虹灯招牌和街上的男人都承诺,这里会有女孩子的现场表演——拉比们可不是女孩子。他们在舞台上坐的每一秒钟都相当于在掠夺他的财产。
拉比们看起来毫不在意。他们坐在那里盯着他,艾伦也回盯着他们。他在等代币用完,等隔板重新降下来。
但隔板始终没有动。艾伦开口问了个问题。他尽量让语气显得处变不惊,但声音听起来完全是个焦虑的小男孩,疑问也变成了恳求。
“为什么,”艾伦说,“为什么隔板不降下来?”
曼恩愤怒起来,和十五年前教他犹太法典时一模一样。“我想说的就是这种愚蠢。你以为,费恩——你以为这扇窗户真的会关上吗?”
“不,”艾伦说,语气相当可怜,“我想它再也不会关上了。”
“真是无药可救!”曼恩吼道,“你知道它不会永远开着,就像你知道它也不会很快就关上。你头脑不错,费恩,但告诉我为什么你永远表现得像个蠢货?”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理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拉比。你总在不停地攻击人。”
“什么,难道我该把你当成榜样?说费恩选择没有上帝的生活真是太明智了?恭喜你改了名字,这样异族餐厅的侍者接待你时就不会再问第二遍你到底叫什么了?费恩,在没有麻烦也没有犹太人的地方生活,这样他儿子即便是安息日也可以无忧无虑地踢足球了?”
“儿子?”艾伦打断了他,“克莱尔怀的是儿子?”
“我怎么知道!看看你自己吧,总是在微不足道的细节上纠缠不休。你怎么不想想那孩子不是犹太人?”
“我无所谓。”艾伦说。
这时,拉比们后背正对着的窗口开了。艾伦毫不惊讶地看见斯普林麦尔医生站在里面,挠着短短的胡须。他是证人。曼恩叫来了证人。
“先来枚代币。”心理医生对自己的病人说。
“代币?”艾伦说。
“我想你还是帮我付了这场窥视秀的钱比较好。在你的治疗过程中,我们建立起了一种部分基于经济交易的关系。我们可不能让这种关系遭到颠覆,特别是在这种奇特的情况下。”他露出抱歉的微笑。
艾伦为斯普林麦尔投入了一枚代币。曼恩翻了个白眼。
“费恩转变得还顺利吗,医生先生?”
“会顺利的,”斯普林麦尔说,“他已经努力了很久,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习惯他一手创造出的生活——那是种不错的生活。他是个很好的人。”
“我有说过他不好吗?”曼恩拉比挺起身体,在椅子上扭过去面对着医生。“我来这儿正是因为他是个好人。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一个好孩子忘掉了上帝。他有不错的工作,有不错的生活,是什么让他从来都不扪心自问,这种舒适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么一个可爱的男孩——家里还有个可爱的妻子在等他——是什么让他爬上楼梯来到了这种地方,来抚摸一个只能靠出售身体谋生的女人?”
艾伦回答了他。“是你。”他伸出一根手指,一直伸出了窗口。
泽特勒从书本上抬起头,心不在焉地说:“摸吗?”
“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艾伦说,“我会到这儿来完全是你的错。”他突然愤慨地回想起曼恩的教室,想起拉比当年是怎样一拳重重地打到桌上,只为一些下辈子才可能解决的事,一个接一个地咒骂学生。
“真的吗?”曼恩问,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我一直以为是反过来的呢。”
“我还能什么选择,拉比?我以前会去本吉•沃尼克家去玩,他是加里兹亚大拉比的孙子。他会把色情杂志藏到父亲书架的空当里,因为他父亲就是这么干的。是希姆查•沃尼克的杂志告诉了我生活的真相,对此我又能怎么办?”
斯普林麦尔医生伸出一根手指。“请允许我插话,手淫是种正常行为。甚至可以说是健康的。成年男人看看色情图片无伤大雅。”
“可他是加里兹亚大拉比的儿子,是个睿智的人,是高中的理科老师。对于一个在黑白分明的世界里长大的男孩,面对这样的矛盾,他该怎么办?”艾伦转回去对着曼恩,“你为我们描绘了最美丽的天堂,拉比,然后就撒手不管,任凭我们发现,自己最后还是会堕入地狱。留点空间——真希望你给我们留下了些怀疑的空间。”
曼恩拉比受够了。他挥舞着拳头,胳膊上松软的肥肉下流地阵阵颤动。“你应该质疑的,费恩。聪明人都会质疑,但不会彻底抛弃信仰,不会摇身变成舍弃上帝的变态。”
“我不是变态!”艾伦喊,“我也没抛弃任何东西!你想要的只有真相和正义,还有一切能归类的事物。可是还有些东西位于中间,拉比,不是对的也不是错的。只是自然的结果。”
“谁说不是了?这世上存在着很多陋习。”曼恩用掌心揉着大腿,“你非得要在这儿看见我,才能承认这一点吗?才能承认你抛弃了上帝,只因为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
曼恩拉比吐出口气。“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脱离宗教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
“我,”曼恩说,提高了声音,“我?”然后他控制住了自己。“如果你愿意这么想,那我也没什么别的想问了。”
隔板轻松地滑了下来,仿佛刚上过油。艾伦还剩下两枚代币。他抓住门闩正要打开,心里突然明白了:隔板还会再升起两次。既然拉比们在场,就一定有条正确的道路。一个人要么跟着这条路走,要么就陷入黑暗。这就是他们所提供的选择。尽管艾伦心怀怨恨,觉得自己一直被他们所欺骗,他的心里仍然有些希望能再度活在他们的世界里。在那里,一个人要么信神,要么不信,要么是个好丈夫,要么就是个坏人。那里的正义天平总会倾向某一侧。拉比们知道该怎么理解希姆查•沃尼克这样的存在,一个持有邪恶杂志的好人。
艾伦用拇指抚摩着代币的表面,重新闩上了门。他会好好面对老师们,不再逃跑、不再躲藏。逃避无法解开他的心结。他不想再随时随地想起拉比,不管是把车停进车库,还是到地下室去换保险丝的时候。艾伦看了一眼表。时间足够他用完所有代币,赶上要赶的公车。再说这次女孩们也许就回来了。也许曼恩会消失。他说过,他已经没什么要问的了。
•••
艾伦在心里做好准备,投入了一枚代币。隔板升了上去,他看见了一条浑圆的腿,属于一位上了岁数的女人。他心中一阵狂喜——结束了,就这么简单。然后艾伦意识到这位女人是自己的母亲,一切还没有结束。克莱尔坐在母亲旁边,只穿了一条短裤,短裤的前面完全被凸起的大肚子遮住看不见了。大部分隔间的窗口都开着,艾伦可以看见里面的那些男人。他们动着胳膊,仿佛被催眠了一样瞪着眼睛。有个男人戴着圆顶小帽。是本吉•沃尼克,加里兹亚大拉比的孙子。
艾伦的母亲穿着长袜和吊袜带。其他女人会在袜子里塞小费,她塞的则是一团面巾纸。
“要纸吗,艾里?你忘带了吗?”她伸手把面巾纸递给他。
“坐下,”他说,“妈,坐下!”
“干吗,免得你浪费一块上好的手帕。还有那么贵的西装。”
“妈,拜托,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每天都洗你的内裤,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艾伦的母亲一向讨厌他的异邦人妻子,自婚礼那天起就宣布不承认他们。现在她居然转身靠近克莱尔,摸了摸她的手。“他问我我在说什么,”母亲说,“他的内裤比上过浆还硬,我都得使劲搓洗。如果你把他的内裤扔到地上,它会碎掉的。跟你说,如果俄国人在我洗衣服的时候扔了颗核弹,他那堆脏内裤会保佑我在地下室里平安无事。”
“你知道?”
“当然了。我是你妈。怎么,你以为你是世上第一个干那种事的人?”
“这是很正常的行为。医生是这么说的。拉比也没反驳——虽然他知道这是罪。”费恩解释道,给自己找退路。
“谁说这不正常了?”他母亲对着他的妻子说。
克莱尔耸耸肩,敞开大腿,让本吉•沃尼克看得更清楚。
“我想说的只是,”他母亲说,把面巾纸塞回袜子里,“稍微有点常识吧。为什么要毁掉一套上好的西装?为什么要毁掉一桩婚姻……”她停住了。
克莱尔转过头,等待着。艾伦也等待着,虽然他同时还在祈祷隔板降下来。他们都等着母亲说出后面的半句话:“为什么要毁掉一桩婚姻,虽然是跟她?”但她没说。克莱尔微笑着伸出手搭到婆婆的手上,轻轻一握,说:“就是啊。”
艾伦张口结舌地站在原地。妻子让了步,而母亲出卖了他。她以前可从没承认过自己不想承认的东西。
“拉比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吗?”他问她们,“这就是所谓的学会交易?”
她们还没来得及回答,第四枚硬币用完了,隔板降了下来。
•••
艾伦轻轻地握着最后一枚代币。投进去的感觉会是多么美妙啊。他期盼着能看见拉比和斯普林麦尔医生,期盼能向他们证明:面对着这种让人宁愿逃离的情况,他还是甘心留了下来。他想把口袋都翻个干净,把空荡荡的双手摊平给他们看。艾伦把最后一枚代币投了进去。
窗口打开了,他面前是一把空椅子。其他三把椅子上坐着艾伦刚到时所看见的那几个女人,只有他的美人不见了。第二个女人用布朗克斯区的浓重口音招呼他。
“该你了。”她说,拍了拍空荡的座位。
艾伦已经开始脱外套和鞋了。他用一只鞋蹬掉了另一只——上次这么做还是小时候,父亲对着他怒吼,叫他别把安息日黑鞋的鞋帮给蹬坏了。
艾伦脱到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块手表。他伸出手,在面前的墙上摸到了一个扶手。他抓住了扶手,仿佛早就知道它在那里,然后打开了属于他的这一小面墙。他猜想把手的铰链大概在墙的另一侧。
艾伦•费恩爬上舞台,坐到了那把空椅子里。
他觉得很难为情,特别是因为他的勃起还在继续。他用手遮挡了片刻,然后又垂下了手。
艾伦听见身后的隔墙升了起来。他希望那是克莱尔。他不想被母亲摸,也不想被曼恩拉比摸。他优雅地转过身,看见了那个戴着同样领带的拉丁男人。这他还应付得了。这样的情况,他可以屈服。
“摸吗?”艾伦说。
拉丁男人没有回答。艾伦知道他在期盼什么;他惊讶于自己如此善于感受,如此善解人意。这简直是种艺术。
艾伦站起身,走向男人。他的动作缓慢,态度漫不经心。他觉得,作为欲望的对象,这种冷淡恰到好处。

选自《当我们谈论安妮•弗兰克时我们谈论什么》,[美]内森•英格兰德 著 李天奇 译
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年06月出版,定价25.00元
有茶清待客,无事乱翻书。http://blog.sina.com.cn/u/147114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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