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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k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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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5 15:33:36 |显示全部楼层





k先生
我要去k先生家里作客。他是个有点怪僻的人,我对他并不了解。我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他,是要保持微笑,还是不拘一格。我不清楚哪样做会显得更亲切。他家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巷子里阴冷、黑暗,到处都是乱扔的垃圾。我已经走到了巷子的中间,这里离他家只有区区几步。我暂时不去敲门,得先想想怎么与他见面。我们很久不联系了,我要回忆一下他是个怎样的人,这样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k先生总是待在家里,从来不出门。据我所知,他的朋友就我一个,也没有家人或者伴侣。我来作客是因为他突然打来电话,说是要请我吃饭,顺便谈一点事。我不知道他想谈什么,不过看在一顿饭的面子上什么事都值得一谈。k先生这么孤僻,我想应该温和一些,脸上挂着笑容应该会比较好。不过一定得是微笑,孤僻的人很敏感,要是笑得太过头恐怕会让他不好受。
想好了怎么与k先生见面,我就走到他家那张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敲了敲。咚咚的几声后门从里面开了,k先生走了出来。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论是样子还是穿着都没有什么改变。他见到我好像很高兴,不过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来啦,快进来。”他挡着门,脚伸向里边迎我进去。
“谢谢。”我说。脸上带着微笑。
进入他家里,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我记起了一些事情,不过忘记的更多。他家里的环境很差,甚至让我有点儿不舒服。客厅里只有一些简单的布置。一张四方桌,几张圆凳;天花板上一个吊扇,布满灰尘。墙脚堆着很多东西,大多是一些机器零件,上面全是黑漆漆的油。右边的角落是个楼梯口,通向二楼。
k先生走到桌旁,为我拉了一张凳子,他说:“请坐。”
“谢谢。”我冲他笑了笑,然后坐下。
k先生用双脚夹起桌上的陶瓷制的水壶,对我说:“要喝水吗?”
“不用了,谢谢。”我不在外面喝水。
我打量了k先生,他的一双大眼睛在肚脐上面,由于没有眼皮,瞳孔布满血丝。他的双手长在下半身,脚则是倒过来。这一点很令人同情,因为他的四肢长得颠倒了。他的额头上长着阴茎和睾丸,面部长着肛门。他的嘴在臀部,尾椎处是鼻子。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坐的,但一定不好受。
k先生把壶里的水倒在了桌上的一个水盆里,然后他坐了进去,响起咕噜咕噜的喝水声。他喝完水下到地上,对我说:“请不要见怪,我有点渴了。因为我的嘴在屁股上的关系,我每次坐下都会磕到牙齿,次数多了牙就磕光了,现在只能吃液体食物。”
“没事。”我微笑着,表示并不介意。对于k先生这样的人,可得小心一点儿。
“对了,你叫我过来说有事商量,究竟是什么事?”我问他。
“先不急,我准备在饭桌上说。”k先生说:“我带你参观下屋子吧,你也好久没来了。”
“好,有劳了。”我心里犯着嘀咕,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跟着k先生穿过左边的玻璃门,来到了他家的院子里。这是一个种满了花草的正方形场地,边缘处有石砖辅的走道,围成同样一个正方形。k先生看着院子里的一朵我不认识的花。这朵花有五片花瓣,每一片花瓣的颜色都不一样,有蓝色的、红色的和黄色的,姑且叫它五彩花吧。
k先生看着那朵五彩花,对我说:“它是一朵很美的花,我经常在半夜里趁着月光欣赏它。”
他的话让我觉得很惊讶,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喜欢花。我说:“当初为什么要种它呢?”
k先生说:“我有一天心里很难过,在经过花店的时候看到它因为花瓣开始枯萎而被店主人弃之一旁,心里有种共鸣,所以就把它买下来了。现在,它活的好好的,而且我知道,它爱我,我也爱它。”
听着k先生的话我不禁想,这是怎样的一个可怜人啊?他居然会爱上一朵花,还幻想着花也爱他,我觉得好笑。我开始后悔为了一顿饭而来与他见面了,不过我还是保持着微笑。
“哦,对不起,我说的有点多了。”k先生略带歉意的说。
“没事。”我说。
“那我们就出门吧,我带你去一家餐馆,我们边吃边谈。”k先生说。
“好,有劳了。”我说。我心里想着,要是能在餐馆中吃到一些好东西,那也不枉我来一趟。
k先生带着我往右边的石砖上走,突然我的肚子有点不好受,咕噜咕噜的响,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似的。我捂着肚子,疼的皱起了眉头,脸也都挤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请问厕所在哪儿?我肚子不舒服。”我对k先生说。
“在那边的走廊最里面。”k先生指了指我的身后,那里有一条通向左边的走廊。
我转身向那边跑过去,由于急着上厕所,听到k先生关心的话也顾不上回复。我到了走廊的最深处,正对着走廊口的门上面写着W.C。我推开门,跑进去慌忙撩起上衣,把肚脐上面的肛门对准马桶。液态的粪便从肛门里喷出来,我只觉得一阵舒畅。排泄完之后,我拿出手纸擦干净肛门,然后拍着肚子走出了厕所,没有冲洗马桶。
k先生似乎有点焦急,见到我就问:“怎么样,你没事吧?是不是拉肚子了?要不要紧?”
我觉得他担心过头了,但还是说:“没事,让你担心了。”
k先生说:“没事就好,那我们走吧。”
我跟着k先生通过石砖小道走到对面,那里有一扇门,一扇和客厅里的门一样锈迹斑斑的铁门。他掏出一把铜钥匙插进门的锁孔里往右边转了两下,锁发出清脆的砰的一声,接着门开了。他拉开门,示意我先走。
我走到外面,k先生突然在后面对我说:“啊,抱歉!我忘了拿东西,还麻烦你等一下。”
我转过身,k先生看着我,似乎在征求我的同意。我对他说:“没事,请去吧。”
我看着k先生跑回客厅,上了二楼。他应该是去卧室了吧,我想。
街上有些冷清,没有什么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有一个穿着西装的家伙在我对面的人行石道上走着,他走到与我呈一条直线时停了下来,然后伸手把额头上的骨头揭了下来。一股血水从他的脑门里流了出来,淋到他什么也没有空白一片的脸上。接着他把卷起来的披萨饼一样的脑子从脑门里扯了出来,像拧毛巾似的把血水拧干,然后把脑子重新塞回了脑门里。他把额头上的缺口盖上,若无其事的走了。他兴许是脑子痒了,我想。
我把视线从那人的身上移开,一只小狗从右边跑进了我的视野里。它从这边的石道往对面跑过去,跑的时候和人的手一个模样的尾巴拖在地上,手背都淤青了。它的尾巴一定是在关节处断了,我想。否则应该是像蝎子一样翘起来的,跑的时候会一上一下的抖。狗跑到了对面,往前面——我的左手边——跑远了。
我还在注视那只狗的时候,k先生从院子里出来了,在我身后说:“你想吃什么?”
我回过身去,看见他手上提着一只棕色的皮箱,我问他:“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k先生说:“这个在饭桌上再说,我们走吧。”
我跟着他进了一家餐厅。这家餐厅就在前面,走几步就到了。进去后,我们就近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朝我们走过来,她向我们鞠躬,然后打开菜单问:“欢迎光临本餐厅,请问你们想吃点什么?”
k先生这时候问我:“你想吃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想吃点好的,但这可能会让他反感,可我是为了这顿饭才来的,也不能委屈了自己。想了一会儿,我说:“牛排吧,八分熟的,其他的请你做主。”
k先生点了点头,对服务员说:“一份八分熟的牛排,一份炒鱿鱼……”
在k先生点菜的时候,我注意起这位服务员。她长得很丑,眼睛、鼻子、嘴巴都长在脸上。眼睛在鼻子上面,鼻子在嘴巴上面,四肢倒是很正常。不过可笑的是,她的乳房居然长在胸前,应该在头上才对。她真是个畸形,相比之下k先生就显得可爱多了。
服务员在记录本上记下k先生点的菜,然后说:“好的先生,请稍等。”
服务员又向我们鞠躬,接着离开了。我开始期待起这顿饭。不管与k先生的见面有多么无趣,至少这顿饭是值的。在我想这些事情的时候,k先生对我说:“我经常来这家餐厅,因为这里的椅子都是中空的,很照顾像我一样嘴巴长在屁股上的人。”
我没有回答,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着微笑点点头。k先生没有再说话了。在无聊的等待中,服务员终于把菜端上来了。她把牛排放到我面前,炒鱿鱼放到k先生面前,接着把两杯柠檬味的果汁和两份酸奶蛋糕各自放到我们的面前,又把两人份的餐刀和餐叉各自摆好。
服务员在做完上述这些事情之后,向我们鞠躬,同时说:“请慢用。”接着,她转身离开了。
我拿起刀叉,洁白的盘面上映出我的脸。我的脸上只有一双圆润对称的眼睛,漂亮的单眼皮,没有鼻子和嘴巴——它们长在脸上是很难看的。我的嘴长在脖子上,鼻子在后脑勺靠下的地方,没有鼻梁。我对自己的长相很满意,因为这符合所有人的审美标准。
我切下一块肉,然后用餐叉叉住送进嘴里。我一边咀嚼,一边对k先生说:“你想商谈什么事情?”
这时他在吃炒鱿鱼,两只手架在桌子上,把撕下来的鱿鱼肉往嘴里送。他听到我的话就停下了动作,对我说:“我想出版一本书,是我写的一部长篇小说。”
他打开放在桌子上的皮箱,从里面拿出一份书稿递给我。我接过书稿,随意的翻了一页,没有细看。这时我记起我和k先生在失去联系之前,他有对我说过要写一部小说,但我当时并没有在意。
k先生问我:“你不是在一家出版社当编辑吗?”
我说:“是的,怎么了?”
k先生说:“能不能帮我出版?”
我看着他,心里面想,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吃人家的嘴短,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我说:“可以试试,但不保证能行。”
k先生说:“谢谢。”
我很疑惑,不知道这句“谢谢”是真的感谢还是客套话。不过我没有多想,我按照《社交礼仪手册》上的教导对他说:“没事,朋友之间帮忙是应该的。”
k先生似乎笑了一下,但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没有再说话了,我也就没有发言。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里,我和k先生之间没有言语,只是各自吃饭。当我把杯里的最后一滴柠檬汁喝完的时候,k先生叫来了服务员。他把账单付了,一共是364元。接着他站了起来,我也跟着起身。我们相继走出餐厅,服务员在后面说:“欢迎再次光临。”
走到人行石道上,k先生停了下来,对我说:“那么,还劳烦你帮我处理出版的事情。”
我说:“好的,我会尽量处理。”看在一顿饭的面子上,我想。
k先生说:“那么我们就此分别了,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我说:“好,如果十天内没有回复,还请你另寻他人。”
k先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我目睹着他回到自家的院子里,在他把门关上之后,我移开了视线。我沿着人行石道往前面走,心里想着k先生的书稿。走到一个垃圾桶前,我翻开书稿看了看。我看了前两页,认定k先生没有写作的天赋。他的作品没有故事内容,情节枯燥无聊,叙述冗长无味。这样烂的作品怎么可能出版呢?k先生真是个爱幻想的人。
我把书稿扔进垃圾桶,就往前走。我在快要走过这条街的时候,遇到了一家书店,橱窗上摆着一本《红楼梦》。我把它买了下来,因为我很喜欢这本书。我把它夹在胳膊上,拐进了左边的路口。
此刻,街道上寂静的异常。

                       ——2017年2月23日于杭州·余杭区
一个不入流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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