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工兵 于 2017-3-17 21:18 编辑
旅 行 工兵 他们面对面地坐着。她低着头,搅动着杯子里的蜂蜜柚子茶。他的视线越过她,散漫地看着玻璃墙外。下午4点的阳光里,步行街上的人少了一些,脚步也似乎慢了下来。玻璃墙内, KFC的店员们面带微笑,接待着客人们。几个小孩子在淘气堡的滑梯上滑着,年轻的妈妈们偶尔笑着制止他们欢快的尖叫。 他抖了抖左手腕上的手表,打开表链的搭扣,又合上。 “在想什么?”她抬起头,看着他,问。 “没想什么啊,”他转动着表链,“有什么好想的”。 “那怎么不说话?”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笑着说,“现在不是在说话吗?” 她拿起一根薯条,在番茄酱里搅动一下,放进嘴里。 他也拿起一根薯条,蘸上番茄酱,在嘴里叼着,然后把手表取下来,放在桌子上。这时他们进入了他的视线。 一个穿着青色毛衣的年轻人,弯下腰在玻璃墙边那棵树下的木凳子上吹了吹,又用手擦了几遍。他旁边扎着头巾的年轻女人,怀里抱着四处张望的婴儿,坐了下来。一个大概10岁的小丫头逗弄着婴儿,也挤坐到了她旁边。年轻人站着,笑着看着婴儿,手在泛白的牛仔裤上擦拭着。 “怎么了?”她问。 “什么怎么了?” 她用薯条指着桌子上的手表,说:“不喜欢吗?我选了好久。” “喜欢啊,不过有点紧。” “是吗?”,她喝了一口柚子茶,“你在看什么?”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冲她背后努了努嘴。 她回过头,看了几秒钟,回过头问他:“有什么好看的?” “那一家子,挺好玩。” 现在,小丫头看着KFC。年轻妈妈看了看丫头,然后仰起头,笑着和年轻人说着什么。 她回过头,看着他:“这么想丫头啊?” “是啊。” “你又不肯生。” “我想生啊。” 她盯着他,笑着说,“是谁不愿意离婚?” 他低下头,拿起一根薯条。 “要是你肯,我们的丫头也会叫爸爸妈妈了。”她依然笑着,盯着他。 他吃了一根薯条,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笑着说:“生了在哪里抚养?”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避开他的目光,嘴巴轻轻地咬着柚子茶的塑料搅棍。 “看。”她冲他背后努了努嘴。 他回过头。那年轻爸爸推开门,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点餐台。服务员微笑着和他说了什么。他的声音低到听不见,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数出几张,放到柜台上。服务员转过身,走到冰淇淋箱子前,拿起一个蛋筒。 年轻爸爸笔直地站着,仍然目不斜视。左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然后又拿出来,双手紧握,放在了柜台上。 他转过头,看了看她,笑了笑,然后拿起一根薯条。 她叹了口气,然后低下头去,“现在我们连一句话也没有了吗?” “不是啊,”他嚼着薯条,“这几天太累了嘛”。他敲了敲桌子。她抬起头看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看着她笑着,“都怪你。” 她撇了撇嘴,说,“流氓。”她偏过头去,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刮的?” 她的脸红了。她喝了一口茶。 “不是。我们一直分开在睡。我告诉过你。” “那我以前让你刮掉你怎么不肯呢?”他笑着问。 “是为了见你,出来的前一天晚上刮的。”她的脸更红了。 “现在不怕他发现你那里刮干净了吗?” “我说了我们一直分开在睡,”她的声音大了点,“你总是不信。” “好好好,我相信,”他伸出右手,握住她的左手,“知道你对我好。那么光滑,我一看就受不了了。” “流氓。”她笑了,“就知道折磨人。” “你好我也好啊”,他捏了捏她的手,笑着说。 “哼,”她的眼角里藏着笑。然后斜视着他,“你肯定和她做过。” “没有啊,”他笑着说。 “才怪呢。你们天天睡在一起。”她把手抽回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没有。”他握她的手。她的手缩了回去,低下头去喝茶。 “真的没有。”他再次去握她的手。她的手躲开了。 他端起杯子。对面的玻璃墙外,小丫头拿着蛋筒,吃了一口,笑着递给妈妈。妈妈轻轻地舔了一下,笑着说了句什么。小丫头离开凳子,把蛋筒举到爸爸嘴边。爸爸笑着摇了摇头。小丫头回到凳子上,舔了一口,然后把蛋筒递向婴儿。妈妈赶紧侧了侧身,让婴儿离开蛋筒。小丫头笑着收回蛋筒,婴儿却伸出双手抓挠着。妈妈笑了。站着的爸爸也笑着,看着她们。 她敲了敲桌子。 “这么好看吗?” “没有啊。”他说。 她拿起一根薯条,在番茄酱里搅了一下,然后又搅了一下。 “你确实是不爱我了。” “没有啊。” “要是以前,我刚才缩回手去的时候,你会继续抓住我。” 他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这次她没有缩回去。 “我们做了多少次了?”她看着他。 “做什么?” 她白了他一眼。 他想了想,笑着说,“哦。”然后又问,“做什么?” “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啊,”他松开她的手,然后捏了捏她的脸,“我要你说。” “哼。” “我真不知道。”他依然笑着。 “不说算了。”她试着把手挣脱出来。 “为什么问这个?”他握住她的手。 “你先说,我们做了多少次。”她看着他笑。 “我怎么觉得是个圈套呢?” “算算嘛。” “我想想。我们在一起五年。” “只有五年吗?我18岁就跟了你。” “那时候我们没有做啊,你要算的是我们做了多少次。” “那你算。” “不要再打断我。去年以前,我们每个星期见一次,一次做2次以上,去掉过年的一个月,一年差不多45个星期,一年算90次好了。四年就是360次。今年少一些,一个月见一次,一次做1次,差不多10次。加起来370次了。应该是这样,”他说,“370次。为什么要算这个?”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应该是这个原因,”然后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原因。” “什么原因?” “就是这个原因让你不爱我了。” “为什么?” “因为做一次,我们的爱就少一分,”她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把爱做干了。” 他盯着她看。她嘴角含笑,迎着他的目光。过了几秒钟,他笑了,避开了她的目光。 “什么逻辑。” “你别不承认,”她低下头去,“七年之痒。” “痒什么!我最烦这个,吃饱了没事干的专家弄出来糊弄人的。” “有道理的。” “什么道理?你说的是做爱,它说的是时间。” “不矛盾啊,七年时间里做爱的次数。” “什么意思?” “想想看,正常夫妻,每个星期做一次,一年52次,七年大概350次。350次,基本上就没有新鲜感了。所以就不爱了。我们已经370次了。”她抬起头,看着他,“这就是你不爱我了的原因。” “我没有不爱你啊。”他摊开双手。 “才怪,”她说,“以前每个星期要是不见面,你就会生气。现在呢?都是我约你,而且你还不出来,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 “我确实有事啊。” “以前没事吗?” “以前事情少啊。” “别自欺欺人了。”她微偏着头,嚼着柚子茶的搅棍,盯着他。 他的脸红了点,避开她的目光,低下头喝了口咖啡,然后抬起头,清了清嗓子。 “现在不出来,是因为不想去宾馆。” 她看着他,放下搅棍,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是房子的原因。” 他喝了口咖啡。 “是我弟弟要住进去。我解释过多少次了。你总是怪我。” “你弟弟怎么知道我给你买了房子?” “又来了。” “房子还没住一年。我借的钱都还没有还完。” 她低着头,咬着嘴唇,搅拌着手里的柚子茶。 他端起杯子。玻璃墙外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小丫头已经吃完了蛋筒露出来的冰激凌,正在专心致志地咬着蛋筒。爸爸挤在妈妈身边,逗着她怀里的婴儿。这时,妈妈说了句什么。爸爸抬起头。一个披着蛇皮袋子的老乞丐,看着丫头手上的蛋筒,胡子随着嘴唇无意识地颤抖着。爸爸瞪着他看了几秒钟,突然站起来,举起了拳头。乞丐吓了一跳,向后退去,在不远处嗫嚅着。爸爸停住。乞丐站着不动。爸爸再次冲过去。乞丐转身跑远了。爸爸走回凳子边,妈妈站起来,丫头也站起来。他们在说着什么。 “对不起,”她的声音很小,“是我不好。” “没什么,”他说着,仍然看着外面。现在,父亲左手牵着丫头,右手挽着母亲,转身向后走去。 他的手上一温。他低下头,她的双手握住他的手。 “是我不好,”她抬起头,看着他,“我十八岁就爱上了你,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最好的时光都给了你,马上就要老了,”她把他的手轻轻地向她怀里拖,“我们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好不好?”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她松了一口气,嘟了嘟嘴,说:“我们要想想开心的事情,想想这几天的旅行。张家界挺好玩的,是不是?” “不好玩,”他笑了,“刮干净了才好玩。” “流氓。”她笑着打了他一下。 他伸出右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她皱起眉头,做出很疼的样子。他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她闭上眼睛。他觉得手上重了。现在,她的头完全枕在他的手上。 玻璃墙外的木凳子上,被两个老妇人占领了,在说着什么。 “走吧。”他说。 她睁开眼睛, “好的。” 他站起来。 “等一下”,她站起来,把他取下的手表递给他,说,“把表戴上。” 2017.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