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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新睛 [打印本页]

作者: 司屠    时间: 2012-6-2 22:47
标题: 新睛
本帖最后由 司屠 于 2012-6-7 19:05 编辑

新睛

             大山大湖产生自己的气候

  那里的四个人,他们走着。随着两脚的交替前行,两手前后摆动,并且总是
另一只脚对另一只手,左脚跨出时,上来右手,换成右脚时,右手同时后摆,向
前的成了左手。每个人都这样,可能某个人的辐度大一点,某个人的辐度小一点。
不过,当三个人伸出去左脚右手时,另外一人伸出的却是右脚和左手。
  这个在那一方面没有和其他人保持一致的人转过身去,但后面这人并没有在
看着她,他只是因为她转过了身来才看看她,她冲他按下了手上相机的快门。他
指指她身后,走在她前面的男人走起了正步,相机斜背在肩。她点点头,快步走
去,到达走正步男人的身边,弯下腰。因为她是个高个子,她的弯腰给人的感觉
既勉强又很有力度,似乎比一个平常个子的人弯腰更像是“弯腰”,在那男人的
大腿上她拍了两下,拍在同一个部位,第二下紧接着第一下,随即收回,戛然而
止,形成一种节奏,像是在着重指出一个基本事实,“你在走正步”,似乎也以这
样的方式表示了赞赏认可。
  走正步的男人在她拍他时低头看着,在她拍完后侧过头去和已经直起了身子
的她点点头,继续正步走去,看着她,加快了频率。高个子女孩心领神会,学他
的样也走起了正步,和他走在一起。她的头昂得高高的,刻意发挥着与走正步相
应的风度。一旁,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手中的相机从土路边的田野转向了走
正步的男人,给他拍了一张,在那高个子女孩也走起正步时,给她,也许是他们,
拍了一张。她也加入了他们。她没有走到他俩的身边去走,而是就地走了起来。
在她和他们之间大概有三四个身位的间距,她也要靠后一些,大概靠后两个身位。
  在三个走正步的人的后面,那男人双手插在西装短裤的裤袋里,微笑着看着
这三人。
  穿白裙子的女孩首先停住了脚步,但保持着手势,一手后摆,另一只手横在
胸前,两只手都握着拳头,她从她的左面也就是后摆的那只手所在的那一面转过
身去,问那男人,怎么样?
  像——刘胡兰。他说。在像和刘胡兰之间有一个停顿,但没停顿到让人等待
的地步。而刘胡兰则是不假思索的连贯。
  靠。
  白裙女孩说着放下了双手。其他两人也笑着恢复了平常的步伐。高个子女孩
耸起双肩,双手捂着腮帮,双膝略微下蹲,左右扭动着身体向前走去。走正步的
男人似乎有模仿的意思,但没来得及,高个子女孩停止了扭摆,挥了一下手,说,
“no”。
  比利珍啊比利珍。走正步的男人笑着对她说。
  那颖禹啊那颖禹。比利珍看着走正步的男人说。比利珍是个外国女人,她用
她那门语言说话的方式说中文,这在一个认识那颖禹的人听来,就好像她不是在
叫那颖禹,这让人觉得新鲜、有趣,百听不厌。
  Green啊Green。没有走正步的男人说。
  张早啊张早。穿白裙子的女孩和比利珍一起说,因此她叫Green,其实是
Green先说,比利珍当即跟进。她们笑着一起说完。张早竖起中指。因为她们走
在他前面,她们说张早啊张早时是头也不回地说的,她们也看不到张早在竖中指。
  比利珍转过身来,倒退着走着,把镜头对着面前的三人。三人都配合地看着
镜头,一个前伸脖子、握着拳头很凶恶的样子,一个点头微微笑,还有一个和她
对拍。比利珍拍下了这一幕,从相机上抬起头来,看向他们身后的什么东西。张
早回头看了一下。比利珍把相机又举到眼前。三人走近了她,走过她,她的左边
两人,她的右边一人。
  出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场景,差不多走成了一条直线的三个人,当他们走到
比利珍身边时,四个人恰好处在了一条直线上。
  三人走过去之后,比利珍的两旁顿时空了出来。随着他们继续前行,比利珍
身后和他们之间的空间在逐渐地拉开拉大。
  
  
  四个人,走走停停,不时变化着前后次序。有时某个人走在了最前面,有时
这个人走在了最后面,有时他又走在了第二或者第三的位置,或者与另一人并排
走到了一起,在最前面,在最后面,在中间……随着他走位的变化,其他人的位
置也相应地发生着变化。而在他不变时,其他人也可能在变化,其中三人在变化,
其中两人在变化。这些变化产生了前后队形上的种种组合。这些组合纯属偶然,
没有规律,难以捉摸,你很难知道下一次会是怎样,也很难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
到来。
  变化的不仅是前后次序,和前后次序一样,随着前后次序的变化或者不变化,
各种横向的移动也在不时发生,不时还有人停下来,这都增加了归纳的难度,根
本就是一团混乱嘛,只不过这是一种平静的混乱,因其分散在一个很长的时间跨
度内显得平静,当你最终放弃了徒劳,你就看着它们,也不再去设想和预感,任
由他们在那里活动着,这样单纯的观看有其乐趣,这种单纯的运动也不乏看头,
等你看进去了,那里就像是一个舞台,那几个人也就像是演员了。
  虽然清楚这不可能,但也会有这样的时候,比如,刚才发生在三个人之间的
前后左右的交叉换位太像是刻意安排好了的,你不禁问自己,这真的是出于偶然
的吗?真的是没有任何原因的吗?毕竟它们太像是一个表演了,演的也足够娴
熟、流畅,一气呵成,一点也看不出演的痕迹,但正因如此,它更像是一个表演。
  停下来是这样,三个有照相机的人停下来基本上都和拍照有关,或者, Green
有一次,她站住了想打一个喷嚏,但是夭折了,看到张早正看着她,她就说干吗
干吗?张早摸摸她的头,Green又说,是很难受的嘛。
  (在那颖禹站停在路边的玉米丛外撒尿时,比利珍自他身后拍着他,Green
也发现了,也拍。你们别拍啊,那颖禹说。)
  张早没有因为他没拍照,就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确实要比其他人更久
地处在最前面。走着走着,他就走到最前面去了。那时他独自走着,时快时慢,
东张西望,在这样一种行走里人是不会感觉到自己双脚的运动的,人的心思在四
周的景物上,在天气上,在自己的某个念头上,而把行走完全交给了脚,脚自己
走去,按照它一贯的节奏,以它不为人知的方式,根据探索到的道路状况,一颗
石子被踢飞那也是脚自己在行动,当它被踢飞他才意识到他踢飞了它,有时也没
有意识到,有时目光接触到了石子,把它踢飞的念头要滞后于踢飞它这一行动本
身——但走着走着,可能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形,他意识到自己的行走,为自己的
行走所吸引,沉浸在了这行走中:视四周如无物,心无旁骛,排开看不见的气流,
步伐有力、清晰而规律,每一步都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的声音,只有这一
声音,跟随着这声音,一步一步,感觉着这一连续,进入这连续——直到来到那
一时刻,在那一时刻他将意识到他离开他们很远了、他独自走得很久了,他停下
了脚步,回身等着他们。
  在他不在最前面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停下来是和Green在一起,让Green
给他拍照,或是他看Green拍照,和Green一起看他们拍的照片,有时他也给
Green拍。
  张早后退,先左脚,然后右脚,再左脚,站住了,此时右脚在前,左脚在后,
两脚之间距离一鞋,他把相机举到眼前,按下快门,然后低头看了看显示屏里的
照片。
  这会,张早又走到最前面去了,他就要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接下来是一大片
青青的湿地,过了湿地是湖。张早停在湿地的边上,侧身看着后面的三人。
  
  
  哇,有人对着这一大片青青的湿地发出了感叹。
  他们站在湿地的边上,看着这一大片湿地——面对这种环境,人也会感受到
自己的呼吸,满满地吸进去一口,呼出去。
  青青的湿地里有许多马,黄的,白的,褐色的,有站着的,也有在奔跑的,
奔跑的马的尾巴长长地伸展在身后。
  有人举起了相机。
  这是沼泽吗?Green问。
  这是湿地,没事,可以走的。那颖禹说。
  是沼泽我还敢下?张早说。
  比利珍、那颖禹和Green也下了去。他们有的穿着凉鞋,有的穿着拖鞋。当
他们的脚下去时,他们会期待某种感受,这感受将被证实是凉凉的(也可能什么
都没想,一脚就下去了,因此会出其不意地感受到那种凉快),像是走在暴雨后
的操场上。那时,他们意识的重心在脚上,也由于初次涉足还提着一股劲——脚
随即遇到一股阻力,其实是到底了,比想像的要踏实。
  脚落到水草中,提起,再落下,不时会带起水来。经过的大部分地方都平整,
水草密集,并不泥泞。有的地方坑坑洼洼,坑中映出天空一块,顺便可以洗去粘
在鞋底的泥(也可以在水草上蹭去)。有人脱掉了鞋子,一手一只拎着走,这样
走一开始脚底会有硌感,这就像是那种凉快的感觉,以及来到一个新的行走环境
里的新鲜感,要在走过一段时间之后,脚才会不再感受到它们。从那时起,人才
算完全融入了环境。
  他们向北,和湖平行地走着。目光转向东面就能看到湖。湖狭长,闪光。湖
的另一头是山和山脚下的村庄。
  前方有两匹马在亲热嬉戏。一开始他们就是在向它们走去吗?显然,一开始
他们就注意上了。也许它们正好是在他们走去的路上?无论如何,他们离它们是
越来越近了。他们此刻肯定是在向它们走去。
  马在嬉戏一望而知,它们是在嬉戏而不是在干别的,不过它们嬉戏的方式和
人还是有所不同,马没有手,没法抚摸、拥抱,好像也不会舔吻,马静静的站立,
磨蹭着各自的头部,在这种情形中,它们头部的歪来扭去显得尤为激烈;马一跳
一跳,跳起来的同时,头碰到一起,彼此摩梭着,这一亲热显得梦幻,人做不来。
它们也用身体的其他部位磨蹭,由于它们有一个很大的头,它们的那种耳鬓厮磨
最引人注目。
  有一幕值得一提,当它们同方向并排站立,磨擦彼此的肋侧时,它们的头抬
起,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它们是在静静地体会?
  哇,好大。Green说。
  呵呵。那颖禹笑出声来。
  What?比利珍问。
  张早指指黄色马的阴茎说,big。
  hmmm。比利珍摇了摇头。
  大家都笑了。和前一次的突然、短促(笑声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样,这一
次那颖禹笑得明确、放开。两次笑的分贝是递进的,前一次是“呵呵”,这一次
是“哈哈哈”。
  无论“呵呵”,还是“哈哈哈”,它们都是即时的反应,体现出一种爆发力,
要比这里其他人的笑更给人以情不自禁的感觉。
  他们已经走得离那两匹马很近了,他们停下来给它们拍照。花斑母马两次扭
头避开了黄色马的贴靠(避开时,花斑母马看也不看黄色马一眼)。这在此前好
像是没有的。黄色马低下头去,啃吃着地上的青草。那颖禹走到黄色马身边,抚
摸着它。
  这马昂起头来,瞅着那颖禹,那颖禹抚摸它的头部,它又把头晃了两下,明
显是要晃开他,但很快它还是在那颖禹的手下平静了下来。
  那颖禹搂着马头,和马耳语着什么。那颖禹摩挲着马的肋部,搔它的痒痒。
那颖禹从裤袋里掏出一包薯片,(那颖禹还有薯片,张早说),拆开,取出一片塞
入马嘴。那颖禹把薯片放在手掌上,让马自己伸过头来吃。比利珍从各个角度拍
摄着那颖禹和马。张早双手叉腰看着那颖禹和马。Green也过来抚摸马,但她不
及那颖禹那么自然,那么投入,Green的动作显得小心、局促。Green看着那颖
禹抚摸着马。
  那颖禹抚摸着马,他的抚摸有板有眼,看上去很合理,让人觉得马会很舒服
(仿佛我们就是那马),好像抚摸马就应该像他那样抚摸。他有一些和马交流的
小动作,这些小动作表明了他和马这种动物相知。在这件事上,人们看到他这样
子就会被他吸引,信任他,模仿他。
  比利珍和张早也过来摸了摸那两匹马。马毛滑滑的,手掌透过滑滑的马毛感
觉着马暖暖、肉实的身体和这身体上的呼吸起伏。人的手在这高大而温驯的活动
物皮毛上触摸的感觉很特别,踏实。
  他们离开这两匹马,继续向北走着。比利珍边走边从显示屏里调出相片看。
她停了下来,看着后面的那颖禹。那颖禹注意到比利珍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就加
快脚步,走到她身边。比利珍把相机递到他眼下,让他看一张相片。相片中,扮
着鬼脸的那颖禹抓着黄色马的下腭,看着那马,马伸直马头,也在看着他。那颖
禹看着比利珍,点点头说,Good。比利珍要那颖禹看的就是这个了,而在他和两
匹马的后面,是湿地,是地平线尽头的山群。那是五座山,第一座起始于相片中
间偏右的位置,逐渐往相片的左边升高,快到达相片边缘时有所下降。第二座,
它的起始部分被第一座的起始部分挡住,即它在第一座的后面一点,这两部分仿
佛相交的地方就位于这张相片的中间,这一座向相片的右边起伏伸展,它最高的
地方也是在快到达相片边缘时。第三座差不多就在这张相片的中间,也就是在第
一座和第二座仿佛相交的地方的后面,因而,它的左边部分在第一座的后面,右
边部分在第二座的后面。这是第三座。它后面第四座的起始部分几乎完全和第三
座的起始部分重合了,它向右边逐渐升高,很快就高出了前面的第二座和第三座,
它也是在快到达相片边缘时开始有下降。而最后面的那一座是一个山头,崛起在
第一座和第三、第四座的后面中间偏左的位置,下降的两边随即分别被第一座和
第三、第四座挡住,在视觉上它和第一座一边,左边,第二、第三、第四座又是
另一边,不同于线条柔和的前面四座,这最后一座在远处尖尖的矗立。
  它们的前后次序明显从它们颜色的深淡上可以分辨。第一座山最绿,最清楚,
看得到山脊上稀稀拉拉立着的一些树木,树冠张开,躯干细细的。第二座相当于
第一座,它的郁郁葱葱也一目了然。第三座就模糊了,已经看不到具体的树木,
显示不出树木、草、岩石这些物体的颜色的差别。第四座和最后面的那座山头一
样是黛色而不是竹青色了,只不过这最后面那座更加朦胧。它那剪影般的轮廓加
上它尖尖的样子,以及它差不多又位于这一画面的中心位置,使得它在这几座山
里最显眼。而在这五座山的上方,天空(好像天空不在湿地的上方)是灰白色的,
带着一些蓝色。
  我也要看。Green说。
  厉害吧。那颖禹说。
  厉害。
  厉害,厉害。比利珍用中文学说着。
  什么什么。张早问。
  四个人的头凑在了一起,八条腿靠得如此之近,然后就分了开来,头和腿都
分了开来,各自的头带着腿、腿带着头。
  沿途的马有两三只在一起的,也有单独活动的。无论是在动的,还是站着不
动的,这些马的四只脚表现出了种种形态,有些形态人是想像不出来的,无法想
像这些脚居然可以这样分布。对于只有两只脚的人来说,看到它们这样,大概都
会有点摸不着头脑,要为它们感到别扭。
  还有它们的头和它们的脖子,它们的脖子很长,长长的脖子带动着头扭来甩
去(有时候好像能够甩到身体的中部),很是方便,也有点不可思议。
  一匹正低头吃着青草的马的臀部拉出了一坨粪便,高高地砸落在地。
  这马好漂亮。
  哪里?
  这里,这里这里这里。
  他们走到那匹漂亮马身边。从不远处跑过来了一匹马,跑到他们的附近,“吭
哧吭哧”地吃着青草。
  它这是怎么了?
  它是来保护它的。
  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
  有的吧。
  这马也很漂亮。
  嗯。
  比利珍抚摸着那匹漂亮马,另外那匹漂亮马不时抬起头来瞅瞅她。张早向它
走去,它的前腿踢踢草地,闪开了。
  它不喜欢我们。那颖禹说。用英语和比利珍又说了一遍。
  唉,那走吧。张早说。
  马和人也挺像的。比利珍用英语说。
  动物嘛。那颖禹在前头用英语说。
  比利珍在说什么。张早问。
  马跟你挺像的。Green回答他。
  这地方真的是很大哦。
  Big,big。张早回过头去对比利珍说。
  Big?比利珍左右张望着。
  坏蛋。Green说。
  坏蛋坏蛋坏坏蛋,坏蛋坏蛋坏蛋蛋。
  啦啦啦啦,啦啦啦。比利珍模仿张早的调子摇头晃脑地唱着,快步走过了张
早和Green。
  比利珍很滑稽。张早说
  对啊,她挺感性的呀。
  比利珍回过身来,朝他们唱,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张早接上。
  这是什么歌,我想不起来了?张早问Green。
  好像是——想不起来。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张早停下来,歪着头唱了唱,接着摇摇头说,想不起
来。
  二三十米外,走在最前面的那颖禹已经来到了一块菜地的边上。
  那颖禹这是要去哪里?张早说。
  不知道,Green说。
  Green轻轻地哼唱起了刚才那调子。
  这些菜可以吃了。在菜地边上的小路里走着时,那颖禹自言自语着。
  他捡起一根树枝,把它扔得远远的。
  当他走过菜地,张早和Green才到达菜地。在他和他们之间,也就是在他刚
走过的小路的中间,走着高高的比利珍。
  在菜地北边的一条土路上,比利珍赶上那颖禹。他们交谈着,一高一矮地向
东走着。
  天色起了变化,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变化,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在暗下来,天
上往来着灰乌的云阵。
  在这正暗下来的天空下面,前方,一头公牛卧在土路的中央,头朝着他们,
一动不动。
  他们,比利珍和那颖禹,应该早就看到了它,但要感觉到它的威胁(感觉它
有威胁),似乎要来到一个特定的距离,似乎在这一距离之外这威胁就不可感,
只有当他们进入这一威胁的辐射范围,它才会像一股气味般被他们闻到、像一个
声音传入耳中——那颖禹的脚步慢了下来,慢的结果是他离开大路,拐向了一旁
泥泞的庄稼地。比利珍跟着他(是那颖禹的慢提醒了她吗?而那颖禹也知道这一
点,就没有再和比利珍说什么——以说的方式提醒她,还是,她和那颖禹是同时
感受到的,这一范围不只适用于那颖禹,也适用于比利珍,有可能也适用其他人、
虽然不会是每一个)。等到张早和Green就快走到那颖禹他们进入庄稼地的点时,
他们看看走在庄稼地里的这两人,又看看那牛。那颖禹回过头来对他们说,牛很
危险的。张早挽着Green也进入了庄稼地。
  中途,Green弯下腰去,把沾满了泥的拖鞋拿上来,提在手上。她又赤足走
着。
  一行四人默默走着,注意着土路上的公牛。
  走过它将近二十米的距离后,那颖禹率先返回了土路。在土路边上,他回头
去看,就要来到土路上的比利珍在她的位置上也回过头去。有那么一会,两人静
止在了这一姿势之中。在他们的后面,张早和Green正低着头双双从两垄地之间
的土沟上跨过。而那头依然背朝着他们的牛,一直保持着卧着的姿势,在他们绕
行的过程中,它也没有动过一下。
  
  
  在土路尽头的小山坡上,他们看到了湖。当他们沿着小山坡向上走去,还没
走到小山坡的上面——在他们的头探出山坡时,他们就在树丛中看到了水光。视
野被树干与树叶阻挡分隔,湖显现在它们之间的空白处,湖面破碎零乱,但是人
的经验会去补充它们,在脑海里将它们形成一个整体。
  Lake。
  Lake,Lake。
  仿佛她们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见湖。
  随着他们身体的上升,大片湖光展开在他们眼前。可能会有这样的错觉,好
像树梢处这树叶掩映间的白光来自一片天空。但这当然是湖。现在,他们站在了
小山坡上。透过林间,在一片湿地的外面,湖静静地。
  游泳英语怎么说?张早问。
  Swimming。Green说。
  Swim?比利珍问。
  Swimming,swimming。张早指着湖,对比利珍说。
  Ok,ok,go?
  NO,no。那颖禹从她身后走过。南面不远处有一个小棚屋。
  Green背包里的手机在响。另有两人也拿出各自的手机看了看。
  喂。Green说。
  嗯。
  嗯。
  哦。
  小棚屋铺着防雨的油布。里面有一些被子、毯子和破旧的衣服。
  嗯嗯嗯。
  他们三个的头在棚屋里,身体余下部分却在棚屋外,就像是头不见了,等头
退出来,这一具具身体才又重归了完整。
  这是干什么的?张早问。
  是放牧人用的吧。那颖禹说。
  可以来这里野合。Green插话。
  好主意。
  不是和你说。Green对手机里的人说。
  我说,我刚才那句话不是和你说。Green又说。
  比利珍、那颖禹把相机、背包放入棚屋。那颖禹从裤袋里掏出手机、钱包,
和相机放在一起。
  嗯,嗯。Green还在通话。
  Green看着比利珍脱去T恤和长裤。
  好。Green点点头。
  好。
  Goodbye。
  你们怎么不脱啊?Green按了手机。
  穿着也可以游。
  天要下雨。张早看了看天空说,语气里带着一定的疑问,似乎是在征询身边
的人们的意见,或是在寻求支持。
  要下。那颖禹说。
  比利珍有带伞吗?张早说。
  Green问比利珍有没有带伞,比利珍说她没有。
  比利珍、张早、那颖禹把鞋子脱了。四人赤足走下山坡。
  我也好想游。Green说。
  下次教你吧。
  哦。
  他们走进树林,迎着湖光走去。
  树林里的湿地平整、结实。脚下传来脚踏在这平整、结实的水草地面上的声
音。这声音一路响着,但很快就不再被他们听到。他们会听到小鸟的啾啾鸣叫,
其中一只叫得特别响亮,单调重复、不间断,吸引人去寻找。还有风从林间“呜
呜”吹过。在一片树林中,人们能更清楚地感受到外面光线瞬息、微妙的变化,
大概一片乌云正经过林子的上方,四周突然暗了下来。树林里又变得悄无声息地
安静了,脚步声又回到他们耳中。
  路遇一只没有了盖板的座便器,座圈也没了,坐在幽暗树林和水草地中的白
色座便器很醒目。
  它怎么会在这里?张早说。
  谁知道呢,呵呵。那颖禹说。
  等一下,等一下。Green叫住他们,她要比利珍坐到座便器上去。
  Good!
  那颖禹拔了把水草,擦了擦座便器的座沿。
  比利珍坐了上去,Green给她拍了一张。然后是那颖禹,然后张早。Green
让张早给她也拍一张。
  张早把相机交还给她。
  怎么样?
  还行吧。
  他们嘻嘻哈哈地向着林子外走去了——他们向着树林口的一片白光走来,在
朦胧的光影中逐渐移近,他们就像是几只小动物,身着五颜六色的衣裤,有红的
绿的黑的白的蓝的,他们的周围是绿色和褐色的水杉,他们行走的姿态时时变动
又大同小异,当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走出树林,他们就像是从一副画面中走出来。
在高高、挺拔的水杉树下,他们一字排开,朝着前方灰白色庞大的湖面。
  好大的湖。
  要不然怎么会叫海呢。
  这里的人估计没见过海。
  哈哈哈,有可能。
  不过它确实很大。
  离真正的湖面还有一片三四十米的湿地,但路况和小树林里不同,也和第一
片湿地不同,这里的水草茂盛,越往外走,水位越高,在这样的水草丛中跋涉,
很快就深一脚浅一脚了。
  张早从Green身后拉开Green背着的双肩包,从裤袋里掏出手机、钱包,放入包里。
  水位漫过了Green的裙摆,这是一条过膝的棉褶裙,Green站住了,低下头,
用双手把腰圈部分往外翻卷,湿了的裙子贴着大腿上升,到达大腿根部后,Green
把裙摆前前后后拧了一遍。
  你不要走了。
  张早把脱下的衬衫扔给她。
  我也好想游。
  雷声轰隆。张早走向前去。最前面的那颖禹的西装短裤以下已经完全没入了
水草丛。他身后的比利珍右脚在前,左脚在后,正拔起后面的左脚。他们趟过后
在草丛中留下一条水道的痕迹,张早沿着这一条水道走着。他回头,看到Green
脸上的眼眶部分被她一手举着的相机挡住了。Green按下快门。张早转过身去。
远处的那颖禹已经在湖面上了,比利珍潜入湖中。张早偏离了他们的路线,进入
旁边水草丛中的水潭,在水潭里游着,双手一下一下前伸。他只有肩部以上露出
在了水面上。他正移过最后的那片水草丛。
  Green拿起相机,对着天空。厚重乌黑的云阵在天上快速来去,低低地聚压
在湖面上。水草在风中东倒西歪,空气湿湿的。眼看就要下雨了。
  湖面上突然比刚才亮了。Green拍着湖水中此起彼伏的三人。三人都小小的,
但还是能分辨得出谁是谁。中间的比利珍在向她招手,她向他们招招手。
  Green摊开手掌,一颗雨点落在了她的手心里。Green用左手拇指把背包的
左边肩带抬起,让背包带移出左肩,拇指沿着带子下滑到底部,左手顺势从松了
的背包带里抽出来,右手向后托住背包底部将它送到身前,用左手拉着背包将它
固定在身前,右手把拉链拉开,把搭在右肩的张早的衬衫拿到右手,塞进包内,
放开了的双手拿住挂在胸前的相机带,举起来,同时低下头,把相机带举过头顶
,举到面前,头抬了起来,Green一手提着相机,一手把包拉到胸前,把相机也放
入包中。大雨落了下来,在湖面上激起一阵水汽。Green背好包,回头看了一下树
林。雨齐刷刷地落着。Green的T恤、裙子很快贴住了肉。
  雨点在湖面上三个人的头边不断下落、跳跃。他们正在返回。游到了水草丛,
都站起来。在他们身后,湖面仿佛在微微地晃荡。Green看着他们向她走来。在
回荡的水波中、在水草丛中,他们逐渐升起、变大,抱着双臂,和她之间的距离
逐渐缩短。他们一开始没有来注意她,他们忙于开拓出一条路来。后来,当他们
从变得踏实的行走中抬起头,几乎就是同时地看到了她。他们看着湿透了的
Green站在水草的中央,正低头检视自己的裙子,她的裙子高高束起,裙子下面
露出白白的大腿。
  
  





作者: shep    时间: 2012-6-3 02:00
很有点诗意——新晴也有杨梅吧,记得是《世界》里讲的
作者: 司屠    时间: 2012-6-3 11:05
shep 发表于 2012-6-3 02:00
很有点诗意——新晴也有杨梅吧,记得是《世界》里讲的

是新睛。睛,晴。欢迎来余姚玩,有杨梅。
作者: 魏虻    时间: 2012-6-4 08:58
本帖最后由 魏虻 于 2012-6-4 10:15 编辑

陌生化的叙述,(我对谁的作品都说好好好,好像我没有判断一样,我自己心理上对没有原则懦弱的愧疚使我面对这篇时无法直接说好,悲剧!以后我会谨慎。),这篇手法新奇,视角也极其巧,因为把普通的对话场面,景物突然拿出来,有一种表面上看起来鲁莽大胆的气质,然而叙述非常精致——我觉得这种放大是简洁的、孤立、互相不支援,所以仔细观察会很使人觉得疼痛,文章提供的感受和一般的事件感受太不同了,很割裂。又要将它和正常的事件流程合并,还原,(或者作者没让读者还原,但这可能是读者的任务),重新在一条线路上进行。这些不像是正常的感受,是一种彻底对读者的冷落,也是对自己的冷落,可是具体细节却很高超,因为它准确生动。有些生动是正常的生动,而有些则是作者心里邪恶(应该可以用其他词,可是我觉得您的内心非常邪恶)意愿自发生出的生动,(这种生动意味着个性化的关注)。这个补足的过程很尖刻,显得作者很刻薄一样,在那冷笑。中间的景物叙述虽然精致,却一点也不讨好,而且如果出现讨好,读者会对叙述反而丧失期望。真是被迫地主动受虐。而且所有单个句子意象全都很完整独立。
先通读读了一遍,最后一群人下水和描写马匹的一节经典——无论如何,形式高明地给出之后,正是在细节才能使人觉得品质踏实。马匹粪便那点能使人想起布鲁姆和史蒂芬在都柏林的晚上从酒馆回家的路上看到的马匹那节,这一点是自然引起的,和作品的对比无关,《尤利西斯》那一节是传统叙述,具象,而这里完全是新的,很奇特,很抽象,显然不是被用烂了的卡夫卡那类抽象。我想这种形式会发展下去,形式上应该是什么都有了,可是还能延伸出很多东西,更多的好的可能还要在后面,在给予理论和认识的不断完善时,出现。
您的文章给人的感觉的首先就是看完,然后感觉很不对劲,就好像在哪里被这篇文给捅了一刀,低头仔细找好像找到了被捅的地方,可是居然疼痛又不在那里!实在让人痛苦而且痛苦!又还得拐回头去茫然防备。您对读者貌似充满了愿望征服和蔑视的敌意!(我的感觉常常极其偏差)等待有能使我心服口服的评论出现。

我再读读,等待更多鲜明认识。

作者: 江冬    时间: 2012-6-4 18:36
这是一个照片式的小说。文中人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拍照,而叙述者也始终将镜头对准他们。于是在描述照片中的山峰那一部分的时候,给人以十分奇妙的感觉。作者似乎一直在告诉我们,在小说里对人物、动作、场景等予以照片式的呈现是完全可以自足的,“这样单纯的观看有其乐趣,这种单纯的运动也不乏看头”。正如小说里的人物在悠然自得地拍照、欣赏出现在身边的任何事物一样,读者也完全可以像他们一样,快乐地欣赏作者通过文字呈现出来的场景。读完之后我想,如果自己正是小说中的人物之一,在度过了一段如此纯粹、快乐的时光之后,该以何种方式将之留存以供怀念,那么唯一的方式就是将之写下来。作者显然是做了文中人物也许做不到也不会去做的事情。
就像我们拍照时会选取镜头一样,作者的描述镜头也是有选择性的。他倾向于那些没有意义的缺少暗示性的动作、场景,从而使得文章的气质始终纯净而“健康”,即使偶尔出现阴茎、野合、白白的大腿等字眼也无法激起人在这方面的联想。我相信作者是故意的,使人面对这样的词汇而依然心无杂念。这个小说显然远远超出照片式的简单,如魏虻所说,确实能感到作者对读者的考验甚至揶揄。

作者: 江冬    时间: 2012-6-4 18:36
本帖最后由 江冬 于 2012-6-4 18:43 编辑

这样的小说才是真正给人快乐甚至可以说陶冶心灵的艺术品啊。

作者: 彦叙寒    时间: 2012-6-4 19:37
魏虻 发表于 2012-6-4 08:58
陌生化的叙述,(我对谁的作品都说好好好,好像我没有判断一样,我自己心理上对没有原则懦弱的愧疚使我面对 ...

对谁的作品都说是你现在还没形成自己的判断标准。
作者: 司屠    时间: 2012-6-4 19:48
江冬 发表于 2012-6-4 18:36
这是一个照片式的小说。文中人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拍照,而叙述者也始终将镜头对准他们。于是在描述照片中的 ...

江冬说得好,我的基本意图就是你说的那样,这是个简单、单纯、纯净的小说,是像小说那样的诗,是像诗那样的小说,我希望写出的是某种青春梦幻的感觉(气质始终纯净而“健康”,大概就是这样)。至于对读者的考验揶揄,我相信对于你、魏虻这样的读者,是没有这会事的,你们清楚我在做些什么。所以,看到这样的读后感是很让人欣慰的。
作者: 司屠    时间: 2012-6-4 19:52
魏虻 发表于 2012-6-4 08:58
陌生化的叙述,(我对谁的作品都说好好好,好像我没有判断一样,我自己心理上对没有原则懦弱的愧疚使我面对 ...

你还看过尤利西斯,厉害,什么版本好,我也去找一本来看看。你说得挺好,给人的感觉首先就是看完,这句话就很到位。让我也思考了一些东西。看到邪恶时,我也想了想,你有这样的感受是正常的。刚写完这个小说,一下子说不了很多,我也得想想,想暂时忘了它。
作者: 魏虻    时间: 2012-6-4 20:28
本帖最后由 魏虻 于 2012-6-4 20:32 编辑
司屠 发表于 2012-6-4 19:52
你还看过尤利西斯,厉害,什么版本好,我也去找一本来看看。你说得挺好,给人的感觉首先就是看完,这句话 ...


我看的是萧乾、文洁若版本。您不要在意我说邪恶,我老觉得别人邪恶,而且我现在对文章和人的认识都很不成熟也不稳定,我会想办法改变这个状况,而且我是很喜欢这篇,所以很想猜猜这种文字是怎么来的,结果就瞎猜了,恩。
作者: 司屠    时间: 2012-6-4 20:33
魏虻 发表于 2012-6-4 20:28
我看的是萧乾、文洁若版本。您不要在意我说邪恶,我老觉得别人邪恶,而且我对文章和人的认识都很不成熟也 ...

不在意.邪恶又不是贬义,更像是一种特别的褒扬.
作者: heilanlunΦ    时间: 2012-6-5 12:10
江冬 发表于 2012-6-4 18:36
这样的小说才是真正给人快乐甚至可以说陶冶心灵的艺术品啊。

难道小说就应该取消意义么? 还是没太懂。。。小说总是要表达什么的吧
作者: 江冬    时间: 2012-6-5 12:23
heilanlunΦ 发表于 2012-6-5 12:10
难道小说就应该取消意义么? 还是没太懂。。。小说总是要表达什么的吧

如同你听古典音乐一样,意义不在表面。而这样的音乐给人带来的快乐与享受是流行音乐无法比拟的。
作者: 不有    时间: 2012-6-5 13:49
确实好看啊~“红的绿的黑的白的蓝的”,单拿出来看肯定没什么,但一错落在小说里,色彩似乎也有了声响,而且不脏。挺妙的。使用语言的角度也跟以前的不太一样了
作者: 明天是昨天    时间: 2012-6-5 13:55
江冬 发表于 2012-6-5 12:23
如同你听古典音乐一样,意义不在表面。而这样的音乐给人带来的快乐与享受是流行音乐无法比拟的。

这样的小说形式,当然是先锋作家们早做过的,以文字和叙事本身消解小说的内容和故事。这种文字和叙事本身,冷静,自信,有条不紊,不厌其烦,汹涌澎湃。距离感。它具有一种推动的力量,让读者不由自主地前行,直至被淹没:不是惶恐的汗流浃背,就是愉悦的酣畅淋漓,跟着小说结尾的人物自身,从那片镜像般的湖中爬起来。

作者: 司屠    时间: 2012-6-5 14:19
哪样的小说形式是其他作家没有做过的,你们写的那种形式,你们的先辈传统作家没做过?你下面说得句子不错,但是这句很糊涂。先锋作家具体是谁?
作者: 明天是昨天    时间: 2012-6-5 14:28
司屠 发表于 2012-6-5 14:19
哪样的小说形式是其他作家没有做过的,你们写的那种形式,你们的先辈传统作家没做过?你下面说得句子不错, ...

呵呵,没其他意思哈,是针对前面的一个读者的疑问说的,就是说有时候形式、语言和叙事本身,会强大到凌驾于小说的内容和故事上。
作者: 明天是昨天    时间: 2012-6-5 14:32
这篇的文字和叙事本身都很强大。
作者: lostboy    时间: 2012-6-5 15:27
马匹和野泳那些片段写得真好。江东说得好,确实是一种享受,就像雨后初晴走在田野上的那种。
开头觉得有些僵硬,后面一些个别动作描写觉得有些呆板,像是木偶,不知;楼主是不是故意要达到这种效果?
新睛这个题目除了新的视角这个含义之外还有别的意思吗?总觉得楼主的题目挺有意思的。
作者: 司屠    时间: 2012-6-5 16:03
lostboy 发表于 2012-6-5 15:27
马匹和野泳那些片段写得真好。江东说得好,确实是一种享受,就像雨后初晴走在田野上的那种。
开头觉得有些 ...

新睛就是新睛,它也不只是含义,它还传达着别的。还有,“新睛”这一题目和小说下面的部分我觉得符合,没法想出更合适的题目了,呵呵。
其实每一部分都是故意的,以便形成一个梦幻、单纯而自由的小说。比如说,你说的僵硬呆板,可能是动静、快慢结合的必须。
作者: 西维    时间: 2012-6-7 10:47
很喜欢结尾,像幅画,但不是这个年代的画家的作品。很美好。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作者: 陈鱼    时间: 2012-6-7 12:12
我觉得把“清新”放在这个小说上都不合适 它是一个“本真”的小说 甚至连清新的味道都没有 无色无味
作者在这个小说里呈现了“关系”,人、局部的人、物、空间,极少量的“感受”让这种关系的呈现更为真实和稳定、活、流动,世界的面貌在“关系”里彰显出亘古、开放、肃穆、远,它纵容所有的关系的发生,也从不珍视任何一种关系,相比于某一个“人”、“事”、“情”、“理”,“关系”是远远更为本质的基础的构成,另一种视角;很多作者写“关系”是为了叙述的另一个目的和承载物——比如写“分离”是为了凸显一个人的悲怆的境遇、或者影射某种人类的处境、哲思,等;但在这个小说里,“关系”成为它自给自足的唯一——这里有一种“说出一切”的野心,在这一点上,可以回应一下“昨天是明天”的观点——我认为这个小说根本没有“消解”什么,因为对所谓先锋作家那个时段来说需要消解的命题在司屠的眼里,早就是不存在的了,他在做的,只是自娱自乐地呈现他眼里的世界,读这个小说真舒服。
作者: 司屠    时间: 2012-6-7 17:50
陈鱼 发表于 2012-6-7 12:12
我觉得把“清新”放在这个小说上都不合适 它是一个“本真”的小说 甚至连清新的味道都没有 无色无味
作者在 ...

陈鱼说得好。很开心。有空来余姚玩玩。
作者: 亢蒙    时间: 2012-6-7 18:04
对树林中出现废弃马桶的情节过目不忘,这几乎让人亢奋。司屠的这篇小说证明了文字描绘一件事物和感受,其张力是极其饱满的。在落雨时,司屠有个详细的动作描写,稍稍觉得这段对于小说整体来说,显得硌手
作者: 司屠    时间: 2012-6-7 18:39
本帖最后由 司屠 于 2012-6-7 19:07 编辑
亢蒙 发表于 2012-6-7 18:04
对树林中出现废弃马桶的情节过目不忘,这几乎让人亢奋。司屠的这篇小说证明了文字描绘一件事物和感受,其张 ...


亢蒙好,雨前的这一详细的动作,可以拿出来探讨.它也正是我一写再写的部分(包括有无必要这样写).不仅你有硌感,我自己也有硌感.但我们的硌感可能不是同一种硌感.我自己的感觉是这种硌感是有其必要的,小说写到了这里,该这样硌一下.为什么,很多时候这就是一个直觉,它可能会让某些读者至少是让作者我把这一动作做了出来.跟随这一动作。并且和后面回头看了一下树林这一动作产生一种联系。当然作者的说法并不一定是正确的.可以听听其他人的看法.
作者: 司屠    时间: 2012-6-7 18:48
西维 发表于 2012-6-7 10:47
很喜欢结尾,像幅画,但不是这个年代的画家的作品。很美好。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我邪恶,所以美好。
作者: 林思南    时间: 2012-6-10 14:02
仔细看了下,从最初的叙述中一直试图寻找一个进入的口,但直到很后面才真正抓住我,喜欢后部分树林与湖的出现,原谅我最近迷上故事性强的小说,然而凭语言营造的意境依旧让我望尘莫及。
作者: 镇州大萝卜    时间: 2012-6-10 14:41
我喜欢无情节小说多过喜欢情节小说,除了纳博科夫那样,根本不把情节当情节本身,而是作为形式的材料。如果想获得思考,有生活就够了,任何艺术品我都容易偏于喜爱形式。我的感受是,我可以脱离思考地阅读这篇,在完全的表面化之下,审美是细节性的感官享受。
作者: 镇州大萝卜    时间: 2012-6-10 15:46
本帖最后由 镇州大萝卜 于 2012-6-10 15:47 编辑

但是我不觉得本篇象照片,虽然细节刻画非常有画面感,但是整体读完之后留下的感受不是画面,也不是所谓“营造的意境”,我也不能说是流动的画面组成的电影之类的东西。我不爱评价他人作品,我只表达我的阅读感受。题外地说,看完魏氓的《鸽子楼和黑衣妇女》(抱歉我总是会记得内容比记得题目清楚,如果我记得不准确,见谅),我的印象是画面的,切割得相当好的画面以及对比。这一篇我只能说,读完之后,有的就是轻松感,包括插入的几处离开表面的内容,因为摆放得当,就象文中所说的,造成的是表演和真实的混淆。
作者: 司屠    时间: 2012-6-10 19:05
镇州大萝卜 发表于 2012-6-10 14:41
我喜欢无情节小说多过喜欢情节小说,除了纳博科夫那样,根本不把情节当情节本身,而是作为形式的材料。如果 ...

说的对。内容只有成为形式,才不是多余。表面,还有江冬说的没有暗示,可以说是这个小说的关键词。
作者: 陈树泳    时间: 2012-6-10 19:48
值得读!
作者: 镇州大萝卜    时间: 2012-6-10 20:15
关于小说的意义,我想我完全不会反对仍然以情节为载体,表现情感和人性的作品,此类作品中,也不乏佳作。马尔克斯到七十多岁写的爱情小说,我仍然会看得笑起来。

然而形式并非无意义。我自己最早理解形式的意义,不是从艺术品,而是从禅宗和尚的机锋里。因为他们要表述的,是根本无法用概念性语言表述的“不可说”。虽则不可说,最终还是要说,说出来的时候,就完全表面化了。比如有人问巴陵和尚:如何是好言语。和尚答:银碗里盛雪。----或者可以有人把它多事再理解成清澈剔透什么的,然则何为清澈剔透?或者甚至并不是清澈剔透。

形式化的作品也是如此,不必在作品内部寻找任何意义,然而作品本身完整并且独一无二地,在审美享受之外,展示着它的意义。
作者: 司屠    时间: 2012-6-25 19:51
镇州大萝卜 发表于 2012-6-10 20:15
关于小说的意义,我想我完全不会反对仍然以情节为载体,表现情感和人性的作品,此类作品中,也不乏佳作。马 ...

你说得对。
作者: 酒童    时间: 2012-6-27 16:59
读了。
作者: zavert    时间: 2012-8-6 11:33
怎么样人物名字出现得更有代入感,又足够符合日常习惯?
这里的人名不太合称
作者: 李洁明    时间: 2012-8-25 20:43
世界一点也不荒谬,只是存在着。
作者: 一朵小馊玫瑰    时间: 2012-8-29 22:11
本帖最后由 一朵小馊玫瑰 于 2012-8-29 22:11 编辑

大词“大江”“大湖”,动词“产生”“气候”,这样拉力巨大的标题让一个月前的我本能的抗拒。但现在耐心读来顺畅无比。如果说这篇小说产生意义,那它必然不是从意义的意义角度去解释。很多作家最怕别人骂他无意识处理小说中的因素——还不如骂他们是商人是戏子——但司屠老师似乎面临了与其相反的局面。但在这样的文本面前,被驯服的读者和跳起质疑的读者本质是一种读者。见识、感情、目的统统不见,消除的作者自我以一种能动力的方式表现在情节的推动叙述的进行上。所谓“凌驾和蔑视”在我看来,只是整个小宇宙转动的始推罢了。

动人的因子是小说最能让人铭记而不见得重要的部分,在司屠老师的文章里,它变得不可或缺,甚至能解释一些质疑(质疑存在吗?)。比如反复的嗫嚅英文单词“Lake”,类似这种的朴素屏蔽了一切卖弄的可能,反而产生了两种语言节奏上的碰撞。马的意向,下山坡,摸马的身躯,讨论它的阴茎,一个曲解语意的外国人。一切都显得天真。大家说的邪恶其实很准,天真与邪恶在原点上没有区分。比如恋童癖。故事的漫游感,甚至和我有些梦境是一模一样的。让大脑活动着干沉眠的事儿。多神奇。
作者: 司屠    时间: 2012-8-30 01:19
说得好。也欢迎你进入了我的小说世界。
作者: 蓝素    时间: 2012-9-19 11:21
这是啥玩意。。。
作者: 5月8月    时间: 2013-5-8 13:39
不止一位朋友推荐这篇文章了。
我在仔细阅读。一读,就想到他们。

作者: 陶北    时间: 2013-5-22 00:28
提上去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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