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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特朗斯特罗姆(李笠) [打印本页]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0 16:30
标题: 特朗斯特罗姆(李笠)
本帖最后由 夜跑跑 于 2013-4-12 15:00 编辑


开个帖录他的诗吧。



(仅用于学习交流,不可用于商业目的。)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0 16:48

水手长的故事

没有雪的冬天,海是披着灰色羽毛
蹲着的山的亲戚
短瞬发蓝,长时间色如山猫的波浪
在沙滩上徒劳地寻找栖处。

沉船在这样的天气会浮出海面,寻找
城市警报里静坐的船主。沉没的水手
被吹向比烟斗的烟更细的陆地。

(北方有长着锋爪和梦游眼睛的
真正的山猫。北方,那里
岁月昼夜居住在矿里。

那里,唯一的幸存者必须坐在
北极光的炉旁,倾听
冻死者的音乐)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0 16:48

石头

我听见我们扔出的石头
跌落,玻璃船般透明地穿过岁月。山谷里
瞬息迷惘的举动
叫喊着从树梢
飞往树梢,在
比现在更稀薄的空气里
静哑,如燕子从山顶
飞向山顶,直到它们
沿着生存边界
抵达极限的高原,那里我们
所有作为
玻璃般透明地跌向
仅只是我们
自身的深底。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0 16:49

静息是溅起浪花的船头

一个冬天早晨察觉地球如何
向前滚动。一阵来自幽处的风
呼啸着撞击
房屋的墙壁。

被运动围抱:宁静的帐篷。
候鸟阵里那把深藏的舵。
一阵颤音
从冬天的昏暗

溢出隐秘的乐器。仿佛站在
夏日高大的椴树下,千万张
昆虫翅膀
嗡嗡掠过头顶。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0 16:59

孤单的瑞典房屋

一座森林迷宫,
几束冒烟的月光。
农屋深陷于此,
好像早已死去。

直到晨露喧响
老人用抖颤的手
打开关着的窗子
把猫头鹰放走。

而在另一个角落
新盖的木屋
和扑扇的床单蝴蝶
一起蒸发水汽

在这垂死的林中
腐烂带着树脂的
眼镜,阅读着
蛀虫写下的记录

夏天带着细雨
或一朵雷云
停在犬吠的上空。
种子在地里蹬腿。

激愤的声音,脸
从电话线里
用抽缩的快翼
飞越辽阔的沼泽。

江心岛上的房屋
在哺乳自己的基石。
一缕青烟——有人
烧着森林密件。

雨在空中翻转。
光在江上蜿蜒。
悬崖上的房屋
守着瀑布的白牛。

秋天用一群欧掠鸟
监控着黎明。
人在灯光剧场里
僵硬地走动。

让他们去平静地认识
那乔装的翅膀,
以及龟缩黑暗的
上帝的能量。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0 17:10

四种脾性


审视的眼睛把阳光变成一根根警棍。
晚上:底楼晚会的喧嚣
如梦幻的花朵在地板上绽开。

开往原野。黑暗。车好像被死死卡住。
一只非鸟在星星的空虚里叫喊。
患白化病的太阳站在翻滚的黑暗湖上。


有人像一棵拔起的树拍打叶子。
一道立正的闪电看见散发兽味的太阳
从翅膀沙沙的人世礁石岛

上升,随泡沫的旗帜穿行昼夜,
和甲板上叫喊的水鸟以及
持有去骚乱之乡船票的人们破浪前进。


闭上眼睛就能清楚地听到
海鸥敲响大海广阔牧区的星期天。
一只吉他在灌木里拨弄,白云悠悠

就像飘过暮春的绿色雪橇
——用拴着的嘶鸣之光——
自冰上滑行而来。


同女友梦中咚咚作响的鞋跟一道醒来。
窗外,两堆积雪像冬天遗忘的手套。
太阳的传单翻转着撒向城市。

路没有尽头。地平线向前疾走。
鸟在树上晃动。尘土围着车轮打转。
所有滚动的轮子都在抗议着死亡!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0 17:17

午睡

石头的五旬节。用蹬腿的舌头……
下午时分宇宙失重的城市。
喧嚣光里的埋葬。鼓声压倒
被囚的永恒那挥舞的拳头。

鹰上升,上升,超越睡者。
风车轮像雷翻转的睡眠。
马蒙上眼睛时的拼命踩踏
被囚的永恒那挥舞的拳头。

睡者如钟舌垂在暴君的钟里。
鹰随太阳白色的急流飘浮。
在时间里回响——像拉撒路的棺材。
被囚的永恒那挥舞的拳头。


作者: 陶北    时间: 2013-3-30 23:17
译者?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0 23:18
陶北 发表于 2013-3-30 23:17
译者?

李笠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01:10

悲歌


出发点。像一条战死的巨龙
躺在烟雾的沼泽,躺在
穿着松林的海岸,远处:
两只汽轮在迷雾的梦中

呼唤。这是底层世界。
平静的森林,平静的水域
兰花的手从松土中举起。
在远离这一航道的另一头

但挂在同一倒影之中:船
像云朵浮在自己的空中。
围着它头部的水静止
不动,但风暴在那里席卷!

烟囱里的烟波浪般翻滚
太阳在风暴的手中舞动——风
狠狠地抽打上船的人。
哦,朝死亡的左舷攀登。

一阵突起的对流风,窗帘舞动。
寂静如闹钟振响。
一阵突起的对流风,窗帘舞动
直到听见远处的门被关上。

在遥远的年月。


啊,地面灰如帕克斯登男尸①的大衣!
岛在昏暗的水烟中飘浮。
宁静,像找不到目标的雷达
一圈又一圈地不停转动。

有一条转瞬即逝的十字路。
距离的音乐彼此交杂。
万物汇成一棵茂盛的树。
消失的城市在枝上闪烁。

如八月夜晚的蟋蟀,这里
处处都在演奏,就像
深陷的甲虫,被泥苔包围的
游子在此酣睡。树脂

把他的思想运往星辰。山
深处:一只蝙蝠的洞穴。
这里密集地挂着岁月和动作。
这里它们收起翅膀酣眠。

有一天它们会飞出去。这密集的一群!
(从远处看像冒出洞口的黑烟)
但这里弥漫着夏天的冬眠。
远处是潺潺的水声。黑暗的树上

一片翻动的叶子。


夏天的清晨,农民的耙
触到死者的骨头和衣服——他
在人们清理泥炭的时候
起身,踏上被照亮的道路。

每个区都有围着旧债旋转的
金黄的种子。田野有
石化的头颅。漫游者走着,
群山用目光追踪他脚步。

每个区都有射手的箭
在翅膀展开的午夜喧响。
往昔在坠落时生长,
比心脏的陨石更黑。

精灵的逃遁使文章贪婪。
旗猎猎作响,翅膀
围着猎物扑扇。这自豪的征程!
信天翁在这里衰败成

时间嘴里的云朵。文化
是捕鲸站,那里,陌生人
在白墙和游戏的孩子中散步。
但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

被杀巨人的气息。


天上的松鸡来去轻盈。
音乐,影子里的纯真
如喷泉水柱在群兽间上升,
在水柱上石化成舞蹈。

带着森林风采的琴弦。
带着暴雨中帆影的琴弦——
船在暴雨的马蹄下颠簸——
但内部,万向节处,欢乐。

黄昏,无人拨弄的弦丝
奏出万籁俱寂的世界。
森林在雾中默默站立,
水的苔原倒映着自己。

音乐暗哑的一半出现,像
松香缠绕雷霆击倒的松树。
深处的夏天在众人的怀里。
路口处,影子脱身而去,

向巴赫小号的方向奔跑。
宽慰在恩赐中降临。把自我
的外衣扔在此岸。波浪
冲撞着,退回到一边,冲撞着

退回到一边。


①指在瑞典伯克斯登称发掘的14世纪的保存完好的一具男尸。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02:02
本帖最后由 夜跑跑 于 2013-3-31 02:07 编辑


尾声

十二月。瑞典是一艘被拖起的
毁坏的战舰。他的桅杆
斜向傍晚的天空。傍晚比白天
更长——通往这里的路充满石块:
光在中午时分才到来,
冬天的竞技场拔地而起,
被梦幻的云朵照亮。这时,
突然,白烟从乡村
晕眩地上升。而云朵高高地挂着。
海在天树的根旁挖掘,
走神地,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一只看不见的鸟穿越灵魂
黑暗背转的半边,用叫声
唤醒睡者。于是折射器
旋转,捕捉另一个时辰,
这是夏:山哞哞地叫喊,饱食
光和溪流的阳光被透明的手
举起……然后一切消失
如黑暗里断裂的电影胶片)
此刻,金星焚烧云朵
树、花园、房屋在膨胀,在
黑暗无声的雪崩中变大。
星光下,靠夜的X光底片
过轮廓生活的隐秘风景
变得越来越清晰。
一个阴影拖着雪橇穿过房屋
它们在等待。

          傍晚六点,风
像一队骑兵,轰响着踏过
黑暗中的村庄小路。哦,黑色的
焦虑在怎样地喧嚣,平息!
房屋站着,被绑在静止之舞
之中,绑在睡梦的喧嚣里。风
一阵接着一阵地飘过海湾,
飘向甩动身体的开阔水面。
星星绝望地舞动着旌旗,
在飞云中时隐时现。飞云
只有遮住光,才能获得
自己的生存,就像缠绕灵魂的
旧日的云朵。我
路过马厩,听见轰响中
病马在那里不停跺脚。
这是风暴中的起程,始于一扇
拼命甩动的破门,始于
手里摆动的马灯,山上
一头惊叫的野兽。起程,雷霆的声音
越过马棚的屋顶,在电话线里
嗡嗡咆哮,在夜的屋顶上
尖利地吹着口哨,树
无奈地向大地抛扔枝条。

一支曲子从风笛中飘出!
一支风笛曲子在前进,
轻松。一支浩荡的队伍。一座进军的森林!
船头波涛汹涌,黑暗移动,
陆地,水并肩行进。死者
已步入船舱,他们和我们结伴
同行:一次海上游行,一次
不是追猎而是平安的漫游。

世界在不停地拆除自己的
营帐。风在夏天攥住橡树的
船帆,把地球扔向前去。
小湖黝黑的怀中,睡莲
划动隐秘的四肢,像在逃亡。
一块巨石滚入宇宙的大厅。
群岛在夏日黄昏的光中
从地平线上升起。古老的村庄
正走在途中,骑着季节喜鹊
尖叫的轮子,向森林深处挺进。
当岁月蹬掉脚上的靴子
当太阳向天顶攀登,树便披上绿荫
用饱满的风自在地扬帆远航。
山脚下,针叶林微波荡漾,
但夏日巨大温暖的波涛涌来
缓缓漫过树梢,作短时间的
休息,然后再一次退回——
光秃的岸仍在。最后:
上帝的精气像尼罗河,按
不同年代文献统计的节奏
涨潮,退潮。
但上帝也是万古不变的
所以很少受到关注。
他从边沿横穿过进军的队伍。

像船穿越沉沉迷雾
而不被雾所发现。寂静。
信号是灯笼幽暗的光芒。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11:32

途中的秘密

白天的光落在一个沉睡者脸上。
他的梦变得更加活泼。
但没有醒。

黑暗落在一个行人脸上。
他和众人
走在太阳急躁强烈的光里。

世界突然像被暴雨弄黑。
我站在一间容纳所有瞬间的屋里——
一座蝴蝶博物馆。

但阳光又像以前那样强烈。
它急切的笔涂抹着世界。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11:35

足迹

夜里两点:月光。火车停在
平原中心。远处,城市之光
在地平线上冷冷地闪动。

如同一个人深入梦境
返回房间时
无法记起曾到过的地方。

如同某人生命垂危
往事化作几粒光点,视平线上
一抹冰冷的小旋涡。

火车完全静止。
两点:明亮的月光,两三颗星星。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12:04

劫后

生病的孩子。
被凝视锁住
舌头硬得像一只牛角。

他坐着,背对一副麦田风景画。
下巴的绷带让人想到防腐裹布。
他的眼镜厚得像潜水镜。一切都缺少解答,
凶猛就像黑暗里突然响起的电话。

但背后的画面。那是一片怡人的景色
尽管麦穗在掀动金色风暴。
牛舌草蓝的天空,浮云。金色波浪里
几件白衬衫在扬帆:收割者——他们没投下影子。

田野远处站着一个人,似乎在看这里。
宽边帽遮住了他的脸。
他似乎在打量屋里这黑色人影,想给予援助。

风景画在病人和凝视者背后悄悄扩展,
喷冒火星,锤击。所有麦穗都被点燃,为唤醒他!
第二个人——麦田里的——给了个手势

他已走近。
无人看见。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12:15

旅行程式
(写于1955年,巴尔干半岛)


耕者留下一串喧响。
他没有环视。空荡的田野。
耕者留下一串喧响。
影子摆脱物体
坠入夏天天空的深渊。


四条公牛从天上走来。
毫无傲气。尘土多似
牛毛。虫子的笔在沙沙划动。

一大片拥挤的马,瘦如
灰色瘟疫寓言里的马。
没有温情。太阳在转。


马栅味的村庄。瘦狗。
党干部在集市上采购。
马栅味的村庄。白房

他的天空跟着他:像清真寺
尖塔里狭窄的内部。
山坡上,村庄拖着翅膀。


一幢旧房朝脑门开了枪。
两个男孩在暮色中踢球。
一片疾速的回声——星空出现。


漫长黑暗的途中。手表
和时间捕获的虫子在固执地闪耀。

坐满的车厢拥挤着宁静。
原野在黑暗中汹涌而过。

但诗人已在自己世界
行走了一半,他是鼹鼠,也是鹰。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12:22

夫妇

他们关掉灯。白色灯罩
在溶化前跳闪了一下,
像一粒沉入黑暗之杯的药片。然后上升。
旅馆的墙插进天空的黑暗。

爱的运动平息。他们睡去。
但他们最隐秘的思想
像小男生潮湿的画纸上
两种颜色相遇,交杂在一起。

黑暗。静寂。城市从夜色里
逼近。和熄灭的窗口。房屋走来。
它们紧挨着站在挤压的
期待中。一群面无表情的人。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12:34
本帖最后由 夜跑跑 于 2013-3-31 21:50 编辑


脸对着脸

二月,活着的静立不动。
鸟懒得飞翔,灵魂
磨着风景,像船
磨着自己停靠的渡口。

树站着,背对这里。
雪深被枯草丈量。
脚印在冻土上衰老。
语言在防水布下枯竭。

有一天某个东西走向窗口。
工作中断。我抬头
色彩燃烧。一切转过了身。
大地和我对着彼此一跃。



音响

乌鸫用自己的歌声吹奏死人的骨头。
我们站在树下,感到时间在下沉,下沉。
教堂和校园相遇,汇聚扩散如海上两股潮水。

教堂的钟声张着滑翔机柔软的翅膀飞入天空。
它们给大地留下更大的宁寂
以及一棵树平静的脚步,一棵树平静的脚步。

(PS:“乌鸫(学名:Turdus merula)是鸫科鸫属的鸟类,分布于欧洲、非洲、亚洲,常栖于林区外围、小镇和乡村边缘、甚至瓜地、亦见于平野、园圃、乔木上以及有时在垃圾堆和厕所附近觅食。是杂食性鸟类,食物包括昆虫、蚯蚓、种子和浆果。雄性的乌鸫除了黄色的眼圏和喙外,全身都是黑色。雌性和初生的乌鸫没有黄色的眼圏,但有一身褐色的羽毛和喙。乌鸫是瑞典国鸟。”)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12:47

穿越森林

一个名叫雅伯的沼泽
是夏日时辰的地窖。
光在那里酸化成老年
和贫民窟滋味的饮料。

虚弱的巨人紧贴一起
为了不让东西跌落。
断折的白桦腐烂
像一个挺立的教义。

我走出森林底部。
林隙开始发亮。
雨在我屋顶洒落
我是采集印象的檐沟。

森林边空气温和——
被转身的大黑松树
它把嘴深深埋入
地里,喝着雨水的阴影。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12:55

旅行

在地铁车站。
在惨白光线盯住下的
广告牌中间,一群拥挤的人。

火车来了,带走
脸和公文包。

接着是黑暗。我们像雕像
坐在车厢里
在山洞里滑行。
强迫,梦想,强迫。

海平线下的车站
有人在出售黑色新闻
钟盘下,人忧伤地
默默走动。

火车开动
带走外衣和灵魂。

穿越山洞的途中
目光射向四面八方。
仍没有变化。

但靠近地面时
自由的黄蜂开始嗡嗡歌唱。
我们走出地面。

乡村扑扇了一下翅膀
然后躺在我们脚下,
辽阔,苍翠。

麦穗被风
吹过月台。

终点站!我跟着
走出终点站。

有多少人跟随?四个,
五个,就这些。

房屋,马路,云朵
蓝色海湾,山峦
一齐打开它们的窗子。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13:10

冰雪消融

早晨的空气送来邮票火烫的信件。
雪在闪烁,负担减轻——一斤只有三两。

太阳离冰很远,在冷暖交界处飞舞。
风像推着童车在慢慢走着。

全家倾巢而出,看久违的蓝天。
我们置身在传奇故事的第一章里。

衣帽上阳光如野蜂身上的花粉。
阳光在“冬天”的名字上坐着,直到冬天离去。

雪中的圆木静物画让我深省,我问:
“你们愿和我一起去童年吗?”它们说:“去!”

灌木中词在用新型的语言呢喃:
元音是蓝天,辅音是黑色枝杈,它们在雪中漫谈。

但穿轰鸣之裙鞠躬的喷气式飞机
让大地的宁寂成倍地增长。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19:46

当我们重见岛屿的时候

船接近岛屿的时候
暴雨打来,船失明。
水银在海面上颤动。
蓝色烟飞云散。

大海在所有的屋里。
门厅的黑暗有一丝波光。
脚步沉重地在楼上挪动。
旅行箱露出熨好的微笑。
一支铜船的印度乐队。
一个在波涛里睁眼的婴儿。

(雨消散
烟迈着踉跄的步履
从屋顶上走过)

跟在后面的
比梦更为伟大。

桤木小屋的岸。
写着“电缆”的牌子。
古老的石楠
为飞奔而到的人闪烁。

礁石后斑驳的田野
我们的前哨——稻草人
在召集色彩。

一个明亮如故的惊讶:
岛伸来一只手
把我从哀伤中捞起。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20:36

在尼罗河三角洲

少妇在城里转了一天返回旅馆。
吃饭时眼泪滴到盘里。
她看见爬着躺着的病人
以及那些注定死于苦难的孩子。

她和丈夫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里为了防止灰尘扬起已浇了水。
他们交谈了几句,然后躺在各自的床上。
她沉沉睡去。他无法入眠。

巨大的警笛在外面黑暗里流过。
嘈杂,脚步,喊声,车辆,歌声。
苦难在蔓延。苦难不会终结。
他在一个“不”字里蜷缩着睡去。

一个梦走来。他在海上旅行。
灰色的水面出现一个运动。
一个声音说:“有一个人是好的,
有一个人可以毫无怨恨地看着这一切。”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21:16
本帖最后由 夜跑跑 于 2013-3-31 22:53 编辑


带解释的肖像

这里是我认识的一个男人的肖像
他坐在桌旁,拿着份报纸。
眼镜背后的目光朝下。
他身上的西服被针叶的光泽洗过。

这是一张只完成一半的惨白的脸——
它始终给人以信赖。所以
大家对它避而远之,
怕万一遭来横祸。

他父亲挣钱多似晨露。
但全家仍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怕陌生的思想
在夜间会闯入他们的别墅。

肮脏的大蝴蝶——报纸
椅子,桌子,脸在休息。
生活停在巨大的水晶吊灯里。
那就让生活休息吧!

他身上的自我在休息。
自我存在。他不去感受
所以自我活着,存在。

自我是什么?以前,有时
我在几秒钟里完全接近
自我是什么,自我是什么。

但是,当我看见自我
自我已经消失,一个洞出现,
我像阿丽丝那样坠落其间。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21:44

选自非洲日记(1963)

刚果街头画家的画上
人物丧失了精神,如干瘪的虫子蠕动。
这是两种不同生活方式之间的艰难通道。
抵达者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个年轻人发现草棚间迷途的老外。
他不知道把他当做朋友还是敲诈对象。
犹豫使他恼怒。最后他们在困惑中分手。

欧洲人要不然就守着小汽车,好像它是母亲。
蝉声响似电动剃须刀。车向家里开去。
温馨的黑暗很快将照料弄脏的衣服。睡吧。
抵达者有很长的路要走。

也许候鸟般飞翔的握手能解决问题。
也许把真理放出书本能解决问题。
继续行走是必要的。

大学生在夜间阅读,阅读,阅读,为了自由
为了考试后出人头地。
一条艰难通道。
抵达者有很长的路要走。

(PS:这貌似应该是亚洲日记啊~)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22:15

冬天的程式


我在床上睡去
在船头波浪里醒来。

这是凌晨四点
生活刮干的骨头
在作冰冷的交际。

我在燕子中睡去
我在老鹰中醒来。


灯光下街面的冰
油脂般发亮。

不是非洲。
不是欧洲。
而恰恰是“这里”。

那所谓的“自我”
无非是十二月
黑暗嘴上的一个词。


黑暗里展示的
机构的凉亭
如电视屏幕闪耀。

一个隐秘的音叉
在巨大的寒冷里
播放自己的音乐。

我站在星空下
感到世界在爬,
出入我的大衣,
如出入一只蚁窝。


雪中的三棵橡树。
粗糙,但灵巧。
它们巨大的瓶身
春天时会喷溅绿色泡沫。


公共汽车爬着穿行冬夜。
它像船在松林中闪耀。
路是深窄的死运河。

稀落的乘客:有的年老,有的非常年轻。
汽车只要停下,熄灯
世界就立刻崩溃。

(PS:好喜欢这首!)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3-31 22:52

在劳动边缘


在上班的时候
我们突然渴望起狂野的绿荫,
渴望只有电话线单薄的文明
才能穿过的荒野本身。


月亮假期带着石头和重量
围着工作行星旋转——他们要的就是这种生活。
回家的路上大地支起耳朵。
深渊用草茎聆听我们。


甚至这个工作日也有私人的安宁。
就像运河穿过的烟雾笼罩的内陆:
船在公路上骤现
或在厂房后滑行,一个白色流浪者。


一个星期天我路过灰色水边
一栋还没有上漆的木房。
它完成了一半。木料
和游泳者的皮有着相同的颜色。


灯光外九月的夜漆黑一片。
眼睛习惯时地面才发亮。
大蜗牛在地上滑行。
蘑菇多如天上的星星。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 23:12

夏天的原野

已目睹了很多。
现实损耗着身心,
但夏天总算来了:

大型机场——调度员
从天空中卸下
冻僵的人群。

草和鲜花——我们着陆。
草有一个绿色领导。
我向它申请。



在压力下

蓝天的马达是强大的。
我们置身一个抖颤的工地,
那里海底会突然显现——
海螺和电话嗡嗡作响。

美只来得及从一旁观望。
稠密的麦粒,黄色激流里缤纷的色彩。
我大脑焦虑的影子飞向那里。
它们想钻入麦穗,变成黄金。

黑暗降临。半夜我才上床。
大船上的小船被推入海中。
人在水上孤单地漂浮。
社会的黑船越开越远。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 23:45

在野外


晚秋的迷宫。
森林入口有一只被扔掉的空瓶。
走入。森林此时是宁静被弃的租用场所。
只有两三种声音:仿佛有人在用夹子小心拣着树杈
或一只铰链在粗壮的树身里吱吱作响。
蘑菇遭受了霜打,抽缩着
像失而复得的器件和衣物。
黄昏降临。必须走出去
重见自己的路标:田野生锈的工具,
湖对岸,一栋鸡精般强壮的四方形棕红色房屋。


一封美国来信令我心潮起伏,走出房屋。
六月明亮的夜站在城郊空荒的街上
站在没有记忆、冷似图纸的新建的街区。
信在口袋里。阴郁疯狂地散步,这是一种祈祷。
善恶在你们那里确实长着面孔。
而在我们这里基本上是根,数据,亮和暗之间的斗争。
为死亡奔波的人不会惧怕天光。
为玻璃房指挥,在阳光下拥挤的人。
把身子伸到柜台后左顾右盼的人。

我在远处一个新建的楼前停步。
众多的窗子叠成一扇窗子。
夜空的光亮和树冠的漫游被囚禁在那里。
这是一个没有波浪的湖泊,悬挂在夏天的夜晚。

一时间
暴力如梦如幻。


太阳燃烧着。飞机低低地飞行。
投下一个影子,一个在地上奔跑的十字架。
有人坐在地里挖掘。
影子到来。
他在刹那间处于十字架中心。

我见过教堂冰凉穹顶上挂着的十字架。
它有时像某个东西
在剧烈运动时的瞬息面目。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3 23:02

几分钟

矮个子松树在沼泽里昂头:一块黑暗的破布。
但你看到的根本无法与树根
相比,那些向四面扩展,悄悄爬动,不朽或半死的
根部。

我你她他也像树杈一样伸展。
在心愿之外。
在都市之外。

雨从乳白色夏日的天空飘落。
我的感官仿佛与另一个生命连在一起。

它倔强地活动着
像黑暗坠泻的体育场上那些披光的赛跑者。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3 23:16

七月,喘息空间

谁在高大的树下仰卧
谁也在树上。跟着千百条枝杈舒展,
来回不停地摆动,
坐在慢镜头跳出机舱的救生椅上。

谁在渡口眯眼打量流水……
渡口比人老得更快。
它们腹中有银灰色的木块和石头。
而灼热的光照样穿透。

谁坐在敞开的船上
在海湾里周游一天,
当岛屿像飞蛾在玻璃上爬行
他也在蓝色的灯里安寝。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3 23:26

夜值


今夜我和压舱物待在一起。
我是一堆防止翻船
暗哑无声的重量!
黑暗里,模糊的脸像石头。
它们只会叫:“别碰我!”


其他声音闯入。倾听者
像一个弱小的影子
在收音机闪光的频道上移动。
语言和刽子手并肩在走。
我们必须使用新的语言。


狼在这里,光阴的朋友。
它用舌头舔弄窗子。
山谷到处是爬行的斧头。
夜班机的轰鸣流过天空,
慢慢地,像来自轮椅的铁轮。


人挖着城市。但现已安静。
教堂公墓的榆树下:一台
空着的挖土机。翻斗朝下——
趴在桌上,紧握拳头
沉睡者的姿势——敲钟。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3 23:44

书柜

    它是从死者的屋里弄来的。在我放入沉重的新书前——精装本——空了几天,空着。我因此把深渊放了进来。某种东西从底下到来,缓慢但不可阻挡地上升,像一根大水银柱里的水银。你无法转身离去。

    黑暗的书卷,紧闭的面孔。他们像站在分界线弗里德里希大街上的阿尔及利亚人,等待人民警察检查护照。我的护照很久以前已放入一只玻璃柜子。柏林那天的雾也在柜子里面。这里有一种年迈的绝望,带有帕生达尔大战和凡尔赛条约的滋味。比这滋味更老。黑色、沉重的书籍——等一会儿再说它们——它们其实是一种护照,厚得足以在数百年内收集如此多的图章。人当然不会携带这些沉重的行李,在他人路前,在他终于……

    旧历史学家也在那里,他们得站起身,窥视我的家庭。没有声音,但嘴唇在玻璃背后不停挪动(“帕斯尚尔战役”……),你会想到一个老掉牙的官僚机构(现在已被一个鬼故事盯上),一幢大楼,金框玻璃后挂着很久以前死去的人的肖像,某个早晨玻璃内侧结满了哈气。肖像在夜间开始呼吸起来。

    但玻璃柜更让人震撼。目光横跨过分界线!一层闪光的薄膜,一条房间必须映照的黑河表层的发光的薄膜。你无法转身离去。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5 00:32

深入

巨大的城市入口。
太阳低垂着。
车辆密集,爬行。
一条迟钝闪光的龙。
我是龙的一片鳞甲。
殷红的太阳
突然在挡风玻璃上出现
汹涌而入。
我被照透。
一篇文章
在我体内露脸,
无色之墨写成的文字
在纸放在火上时
显现!
我知道我必须远离
横穿城市,然后
继续,直到走出汽车
在森林长时间漫步。
沿着穿山甲足迹前进。
天黑了下来,
很难看清什么。
那里,青苔上,石头躺着。
有一块昂贵至极。
它能改变一切。
它能让黑暗发光。
它是整个国家的断流器。
一切都系在它身上。
看它!摸它……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5 00:49

地面透视

白色太阳滚入烟雾。
光滴落,向下摸索

进入我最底部的眼睛。
它们在城市下面栖息,

仰视:大街,房基——
像空拍的战争市容。

或相反:一张鼹鼠照:
色彩聋哑的方块。

决策在那里制定
死者的骨头无法与活人分开。

阳光渐渐增强
涌入所有的机舱和豌豆。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5 01:08

七二年十二月晚

我来了,那隐形人,也许受雇于一个
伟大的记忆,为活在现在。我驶过

紧闭的白色教堂——一个木制的圣人
站在里面,无奈地微笑,好像有人摘掉了他的眼镜。

他是孤独的。其他都是现在,现在,现在。重量定律
白天压着我们工作,夜里压着我们睡觉。战争。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5 01:15

五月暮

绽放的苹果树樱桃树帮助这里在甜美龌龊的
五月之夜飘浮,白色救生衣,思绪飞扬。
草和杂草固执无声地拍打翅膀。
信筒平静地闪烁,投入的文字无法收回。

清爽的微风进入衬衫,搜索心脏。
苹果树樱桃树,它们在静静地嘲笑所罗门。
它们在我的隧道里开花。我需要它们。
不是为了忘记,而是为了追忆。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5 20:45

悲歌

我打开第一扇门。
这是一间充满阳光的大房间。
一辆沉重的卡车从街上驶过
把瓷器震得抖晃。

我打开二号房门。
朋友!你们喝着黑暗
暴露于天光之下。

三号门。一间窄小的旅馆房间。
窗对着偏僻的马路。
一盏路灯在柏油上跳闪。
经验美丽的熔渣。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5 21:32

自1947年冬

白天学校那聋哑拥挤的城堡。
傍晚我回到路牌下的家。
没有嘴唇的低语走来:“梦游者,醒来!”
所有的东西都指向空间。

五楼,朝向庭院的房屋。灯
夜夜都在惊恐的环里燃烧。
我睁眼坐在床上,看见
精神病者思想的图像,图像。

好像应该如此……
好像最后的童年已被捣碎
为了能穿越栅栏
好像应该如此……

我读玻璃之书,看到的却是别的:
穿过墙纸的污点
那是活着的死人
他们想要自己的肖像!

直到黎明垃圾车开来
和楼底垃圾箱一起砰砰作响
这后院安静的灰色之钟
把我敲入睡眠。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5 22:45

舒伯特


纽约夜色中郊外的一个地方,一个一眼能望尽八百万人家的景点。
远处,巨城像一条闪光的长长飘带,一条螺旋形边缘银河。
那里,咖啡杯飞过吧台,橱窗向行人乞讨,一群不会留下印痕的鞋子,
攀爬的防火梯,慢慢关上的电梯门,装警锁的门后汹涌起伏的人声。
半睡的躯体蜷缩在地铁车厢,一座奔驰的僵尸陈列馆。
而且我也知道——无须统计——那里有一间屋子此刻正在弹奏舒伯特,
对于某人,音乐比世上的任何东西都要现实。


人脑无垠的天地收缩成拳头大的尺寸。
燕子四月返回同一社区同一谷仓屋檐下去年的巢穴。
她从特兰斯瓦尔起飞,越过赤道,六星期跨越两个大陆,直奔隐没在陆地的黑点。
从五根弦普通和声里捕捉一生信号的他,
让河流穿过针眼的他
是一个来自维也纳,被朋友称为“蘑菇”的年轻胖子。
每天早晨他准时坐在写字台前
五线谱奇妙的蜈蚣在那里跟着蠕动起来。


五根弦在拨弄。我穿过地面富有弹性温暖的森林回家。
卷曲成胎儿,睡去,轻轻滚入未来,突然感到植物会思考。


我们必须相信许多东西,生活才不至于突然坠入深渊!
相信村上紧贴山坡的积雪。
相信无声的许诺,默契的微笑,相信噩耗与我们无关,刀光不会在心野闪现。
相信车轴能在放大三百倍的钢铁蜂群嗡嗡作响的公路上带我们向前。
事实上,这些东西并不值得我们相信。
五根弦说我们可以相信别的。
相信什么?相信别的,它们伴我们朝那里走了一段。
就像楼梯的灯光熄灭,手跟随——用信赖——黑暗中那识途的盲瞎的扶手。


我们挤在钢琴前,用四只手弹奏f小调,两个车夫坐在同一架座上,显得有些滑稽。
手来回搬弄发声的重量,仿佛我们在触摸轻重,
试图打破秤杆可怕的平衡:痛苦与欢乐正好半斤八两。
安妮说:“这音乐气壮山河!”她说得对。
但那些用羡慕的目光斜视行为者的人,那些因自己不是凶手而蔑视自己的人,
他们在这里会感到迷惘。
那些买卖人命、认为什么都可以用钱买的人,他们在这里会感到迷惘。
不是他们的音乐。
长长的旋律不停地变化,时而明丽轻柔,时而粗糙强悍。蜗牛的足迹与钢丝。
固执的哼吟此刻陪伴着我们
向深处
走去。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5 22:50

船——村庄

一条葡萄牙渔船,蓝,船底的波浪卷起大西洋一角。
远处,一个蓝点,我在那里——船上六人没发觉我们是七个。

我见过这种船的建造,它躺着,像一把无弦的竖琴
躺在荒谷:人疯狂地洗刷的村庄,洗刷,忍耐,忧伤。

岸被人群弄黑。聚会在解散,高音喇叭被端走
士兵领着演讲人的奔驰车穿越人群,敲打铁皮的词。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6 00:30

画廊

我躺在欧洲3号公路的汽车旅馆里。
这里有一种我先前在一座
收藏亚洲文物的博物馆闻到的气息:

中国西藏、日本的面具挂在明亮的墙上。

但此刻不是面具而是面孔

它们从遗忘的白墙挤出
为了呼吸,为了追问。
我醒着,看着它们拼搏
消失,重来

在遗忘和记忆做交易的
我的内心深处
有的在互相借用特征,互相交换面孔。

它们从遗忘涂过的表层的
白墙里挤出
它们消失,归来。
这里有一种不把自己叫做痛苦的痛苦。
欢迎到这些真实的画廊里来!
欢迎到这些真实的花园中来!
这些真实的铁栏!

一个把人打瘫痪的空手道青年
仍在做着一夜变富的美梦。

那个女人买了又买
为了填饱跟在她身后
张嘴的空虚。

X先生不敢离家半步。
一道人心难以估测的黑色栅栏
横在他
和不断滚动消失的地平线之间。

她从卡累利阿逃来
她笑容可掬……
她出现了
但暗哑,呆滞,一尊来自苏美尔的雕像。

就像我十岁时夜里回家。
楼梯的灯已关灭
但电梯亮着,像
从黑色海底升起的潜水钟
一层接一层,虚幻的面孔
紧贴着铁栏……

但此刻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面孔

我趟成一条交叉的马路。

许多人从白雾中走来。
我们曾擦肩而过!

一条散发石灰酸的明亮的长廊
轮椅。车祸后
学习说话的十岁女孩。

他试图在水底叫喊
世界冰冷的液体
涌入他的鼻子和嘴。

麦克风里的声音说:速度就是权力!
速度就是权力!
表演吧,表演决不能中断!

事业上,我们僵硬地一步步移动
就像日本的能戏
戴着面具,咆哮着歌唱:我,这是我!
一条卷起的毯子
代表被击垮的人。

一位艺术家说:以前我是行星
有自己浓密的大气层。
外来的射线在那里碎成彩虹。
雷雨在里面,不倦地冲撞。
而今我已熄灭,枯竭,洞开。
我失去了天真的能量。
我有火的一面,也有冰的一面。

没有彩虹。

我躺在敏锐的屋里。
许多人想穿墙而入
但大多数人被挡在了外面:

他们被遗忘的白色喧嚣吞没。

匿名的歌声没入墙壁。
没人想听的羞怯的敲门声
长长的哀叹
我那爬行的无家可归的台词。

听见社会在机械地自责
大电扇的声音
像人造风
在六百米深的矿井里喧响。

我们的眼睛在绷带后圆睁。

假如我能让他们知道
脚下的晃动
意味着我们正站立在桥上……

我必须经常站着不动。
我是马戏团里飞刀者的搭伴。
我愤怒时扔出的问题
呼啸着飞回。

没有击中,但死死钉住
我粗糙的轮廓,
在我离开时仍留在那里。

我必须经常沉默。自愿地!
因此“最后一句话”一次次地重复。
因此“你好”“再见”……
因此那天就像今天……

因此空白处最后
越过自己的边界
淹没文本。

我躺在梦游者的汽车旅馆里。
这里,许多脸已经绝望
另一些脸
在经历遗忘的朝圣后丢失了特征。

它们呼吸消失拼搏着归来
它们目光跨过我。
它们想触及公正的圣像。

有过,但很少
我们中的某人确实看到了对方:

某人如从照片上突然出现
但比照片清楚
背景处
有个东西比他的影子更大。

他站在一座山前。
山像一只蜗牛的躯壳。
蜗牛躯壳像一幢房屋。
不是房屋,但有许多房间。
它模糊,但令人折服。
他从它那里生长,它从他。
这是他的生活,这是他的迷宫。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6 00:49

零度以下

    我们参加了一个并不爱我们的晚会。晚会最后拉下面具,露出真相:一个调车场。冰冷的巨人站在迷雾的铁轨上。一支粉笔涂完了车厢大门。

    这是不能指出的,然而这里有许多受压的暴力。所以细节无比沉重。而且很难看到其他在场的东西:反射光在墙上移动,滑行着穿越一座脸在跳闪麻木的森林,一句从未写下的圣经:“到我这里来吧,因为我和你一样自相矛盾。”

    明天我将在另一座城市工作,我像一根墨蓝色大滚轴穿过晨雾呼啸着飞向那里。猎户座挂在冻土上空,一群等待校车的孩子静静站着,一群无人向他们乞求的孩子。光像我们的头发在缓慢地生长。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6 00:58

回家

电话交谈流入黑夜,在乡村与城郊的上空闪烁。
随后我在旅馆的床上不安地睡去。
我像指南针的指针被心脏狂跳的奔跑者带着穿越森林。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6 16:01

久旱后

奇异的傍晚夏日变灰。
雨走下天空
悄悄停在地上
像是为了捕获一个睡者。

涟漪在港湾的表层荡漾。
这是唯一的表层——
其他都是高处,深底
上升和下沉。

两棵松树
腾空跃起,继续敲打空荡的信号长鼓。
城市和太阳消失。
雷霆在长长的草中

你可以和海市岛通话
你可以聆听灰色的声音
铁矿是雷霆的蜜
你可以和自己的密码共处。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6 16:15


局部森林

    去那里的路沙沙响着一对受惊的翅膀,这是一切。你独自走向那里。这是缝隙组成的高楼,一幢总在摇晃但不会倒塌的楼房。上千个太阳从缝隙飞入。颠覆的重量定律主宰着光的游戏:房子根植天空。东西坠落时,朝上飘坠。那里你必须转身。那里你可以哀叹。那里你敢正视一些包好的旧真理。我深处的角色,它们在那里浮出,像美拉尼西亚岛祭祖台上干枯的头颅挂着。一个天真的光环笼罩着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战利品。森林是多么的温和。


作者: 陶北    时间: 2013-4-6 16:22
这位诺奖得主诗作仅百余首,盼跑跑坚持下去以成完璧。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6 17:23

冬天的目光

我像一把梯子倾斜着,
把脸伸进樱桃树的二楼。
我在太阳敲响的色彩的钟里。
我比四只喜鹊更快地消灭暗红的果子。

突然我被一阵远方的寒冷击中。
瞬息发黑
坐成树躯上的斧痕。

一切都已太晚。我们在遮蔽我们的黑暗里
慢跑,下去,进入古代下水道。
隧道。我们在里面走了好几个月。
半是工作,半是遁逃。

开口打开时的短促祈祷。
惨淡的光滴落。
我们往上看:星空穿过阴沟的盖子。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6 22:12

车站

一列火车驶入。一节节车厢停立在这里。
但门没有打开,没人下车,也没人上车。
到底有没有门?车厢里,被囚禁的人
拥挤着不停地来回走动。
他们从坚实的窗子往外张望。
外面,一个拎锤子的人沿车走动。
他敲击轮子,轮子轻微作响。就在这里!
这里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一阵雷霆,
一阵大教堂的钟声,一阵周游世界的船声
将整列火车和地上潮湿的石头托起。
一切在歌唱。你们将记住这些。继续旅行吧!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6 23:11

对一封信的回答

    在书桌底层抽屉我找到一封二十六年前收到的信。一封惶恐的信,我拿起它时它仍在喘息。

    房屋有五扇窗子:明亮安静的白天在其中四扇窗上闪烁。第五扇窗对着黑色天空、雷电和风暴。我站在第五扇窗前。信。

    有时,深渊在星期二与星期三之间扩展,但二十六年会转瞬消逝。时间不是直线,而是迷宫,如果你在适当的位置贴着墙,你会听到匆忙的脚步和话音,听到自己从墙的另一头走过。

    这封信回答了吗?我记不得了,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海无数门槛继续漂游。心脏一秒一秒地继续奔跳,如八月的夜晚潮湿草丛里的蟾蜍。

    那些未回复的信高聚在一起,像预示暴雨的卷层云。它们遮暗了阳光。有一天我将回答。那时我已死去,终于能集中思绪。或至少远离这里,从而重新发现自己。那时我刚抵达那座都市。走入125号大街,一条风中垃圾飞舞的大街。我,一个喜爱在人群中闲逛,消隐,沉入文本海洋的T。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8 20:32

冰岛飓风

    不是地震,是天震,被绑的特纳或许能画出它。一只孤单的手套刚飞旋而过,离它的手好几公里。我将在逆风中走向田野对面的房屋。我在风中飘荡。我照了透视,骨骼递交了辞职申请。恐惧在我前进时增长,我在下沉,我在下沉,沉到干燥的陆地。多么沉重,我突然拖起的一切,多么沉重,对一只拖着货船的蝴蝶!终于到了。最后与门搏斗。现在到了里面,现在到了里面。在巨大的玻璃窗背后。玻璃岂不是奇特而又伟大的发明——贴近而不受伤害……外面一群透明的巨人赛跑者在岩浆的平原上奔跑。但我不再飘荡。我坐在玻璃的背后,平静,我自己的肖像。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8 20:44

蓝银莲花

    走火入魔——没有比它更容易的了。这是大地和春天最古老的圈套:蓝银莲花。它们有些出人意料。它们在目光一般忽略的地方从去年褐色的落叶中探出身子。它们在燃烧,飘荡,是的,飘荡,这取决于色彩。这冲动的紫色眼下毫无重量。这里充满了陶醉,但屋顶很低。“功名”——与之无关!“权力”,“发表”——滑稽可笑!它们甚至在尼尼微安排了一场声势浩大盛况空前的欢迎仪式。屋顶很高——水晶吊灯像玻璃的兀鹰挂在所有的脑袋上。为取代这一富丽堂皇、喧嚣热闹的死胡同,银莲花开辟了一条通往真正宴席的死寂的暗道。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8 21:31

蓝房子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夜晚。我站在稠密的森林,打量远处那间烟蓝色墙壁的房屋。好像我刚死去,用新的角度看它。

    房子已站立了八十多个夏天。它的木头用四分的欢乐和三分的痛苦进行过防水处理。住在里面的人一死,房子便漆刷一次。死去的人自己漆,不用刷子,从里面。

    另一边是开阔的坡地。过去是花园,现在已荒芜。静立的杂草波浪,杂草宝塔,汹涌的文章,杂草的《奥义书》,杂草的海盗船队,龙头,长毛,一个杂草帝国!

    荒芜的花园上空,一支飞去来的阴影在不停飞舞。这与很久以前住在这房里的一个人有关。几乎是个孩子。一股冲动,一个思想,一个意念从他那里激发:“创造……画画……以便摆脱自己的命运。"

    房子像一幅儿童画。由于某人过早推托了当孩子的任务,一种起替代作用的幼稚出现了。把门打开,进来!屋子里面,天花板焦虑,墙壁安闲。床上挂着一幅业余画家画的一艘十七张帆的帆船,镀金的框子无法阻挡咆哮的海浪和风。

    这里总是清晨,在岔路前,在绝对的选择前。谢谢这次生命!但我依然思念选择。所有蓝图都想变成现实。

    一艘汽艇在远处拓宽夏夜的地平线。欢乐与痛苦在露珠的放大镜里膨胀。我们其实并不知道这一点,只是感觉到:我们的生活有一条姐妹船,在一条截然不同的航道上行驶。当太阳在群岛的背后燃烧。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8 21:34

人造卫星的眼睛

地面粗糙,没有镜子。
只有最粗糙的精灵
能在那里照见自己:月亮
和冰川时期。

请在龙雾中靠拢!
沉重的云,纵横的街巷。
一阵呼啸的灵魂之雨。
一座座兵营。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8 21:42

一九八〇年

他的目光在展开的报纸上跳跃着移动。
冰冷的感情被当做了思想。
只有深度催眠才能使他成为另一个我——
他隐身的妹妹,一个和上万人游行
高喊“绞死国王!”的女人——虽然国王已死。
一顶虔诚,充满仇恨,行进的黑帐篷。
圣战!两个不会相遇的人在料理着世界。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8 21:46

黑色明信片


台历已被写满,未来难测。
电缆哼着没有祖国的民歌。
雪落在铅静的海上。阴影
               在码头上格斗。


生活中,死亡有时会登门
丈量人体。拜访被遗忘。
生活仍在继续。但尸衣
               在无声中做成。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8 21:51

火的涂写

阴郁的日子和你做爱,我的生命就喷溅火花。
如同萤火虫点燃,熄灭,点燃,熄灭。
——你只能隐约追随
它穿越夜色中橄榄树的踪影。

阴郁的日子灵魂蜷缩一团,苍白无力。
但躯体向你径直走去。
夜空哞哞叫喊。
我们偷挤着宇宙的奶苟活。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8 21:55

许多脚步

圣像埋在地里,脸朝上。
大地被鞋践踏,
被车轮,被千万个脚步,
被千百万怀疑者沉重的脚步。

梦中我走入地下一个闪光的池塘,
一次壮阔的礼拜!
多么强烈的渴望!多么愚蠢的期待!
我头上是数百万怀疑者的践踏。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8 21:58

尾声

我像一只抓钩在世界底部拖滑
抓住的都不是我要的。
疲惫的愤怒,炙热的退让。
刽子手抓起石头,上帝在沙上书写。

宁寂的房间。
月光下家具站立欲飞。
穿过一座没装备的森林
我慢慢走入我自己。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2 10:44

梦的讲座

地球上七十亿人。
人人都睡着,人人都在做梦。
每个梦都拥挤着脸和躯体——
梦中的人比现实中的要多
但他们不占据位置……
有时,你在剧场里睡去。
在戏演到一半时耷下眼皮。
瞬息的双重曝光:舞台
它的前方被梦簇拥。
舞台随后消失,它
变成你,坦诚深处的戏剧!
这费尽心机的
戏剧导演的神秘!
那些无休止的角色研究……
一间卧室。这是夜。
黑暗的天空飞穿过卧室。
睡者扔下的书
依旧翻开着。
带着枪伤躺在床边。
熟睡者的眼睛在动。
它们追踪另一本书里
被照亮,没有文字的
古老文本——
一本印在眼皮城堡墙上
惊心动魄的喜剧
只有一本。现在才有!
明天将被全部抹去。
这巨大浪费的神秘!
毁灭……就像游客
被穿制服的人拦住——
他们打开他的相机,挖出胶卷
让阳光绞杀底片:
梦就这样被天光弄暗。
毁灭?或仅只是消隐?
有一种持续不断
视线以外的梦。
照亮其他眼睛的光。
一个爬行思想学步的领域。
脸和身体重新分组,
我们走在街上,走在
烈日下的人群中。
但站在街两旁的
黑暗的建筑物里
有我们看不到的
同样多或者更多的脸。
有时,他们中的一个
走向窗口,向我们投来目光。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2 11:18

手迹

注脚而不是标题人物。我置身那道长长的走廊。
假如我右手不是像电筒那样照着
走廊将漆黑一片。
光落在写在墙上的文字上
我大量它们
像潜水员打量流动的深处跳闪的沉船名字:
ADAM ILEBORGH,1448。谁?
他让管风琴张开笨拙的翅膀,上升——
它飘了约一分钟。
多成功的实验!
MAYONE,DAUTHENDEY,KAMINSKI……①
光落在一个又一个名字上。
墙已被写满。
这是消失殆尽的艺术家的名字,
注脚处人物,不再被演奏,被忘了一半,不死的无名之辈。
刹那间他们仿佛同时在嘟哝自己的名字——
嘟哝推着嘟哝,推助成波涛,推着走廊向前
但并不把人撞到。
并且,这不再是一条走廊。
既不是墓地也不是集市,而是两者兼之。
这甚至是一间暖房。
这里有充足的氧分。
注脚处的死者可以大口呼吸,他们重归了循环系统。
但他们省去了许多!
他们不用吞食权力道德,
他们不用玩弄腐臭是唯一不朽的黑白格里的游戏。
他们在疗养。
这些无法索取的人
他们依旧在付出。
他们展开一小块辉煌而忧郁的挂毯
然后松手。
有的默默无闻,他们是我的朋友
但我并不认识他们。
他们像刻在旧教堂墓碑上的石人。
那些我们摸过的温蔼或严厉的浮雕,地板上
消失的形象和名字。
但那些真正想让自己从名单上划去的人……
他们并不待在注脚的领地
他们走入止于遗忘和安静的下滑事业。
彻底的遗忘。这是一种
静寂中完成的考试:跨越界线,而无人看见……

①Ileborgh和Mayone,18世纪的管风琴大师。Dauthendey,德国作家,死于1918年。Kaminski,20世纪德国的作曲家。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2 12:57


卡丽隆

女主人蔑视自己的顾客因为他们想住她破旧的旅馆。
我房间在二层拐角处:一张硬床,天花板呆着只灯泡。
奇怪,沉重的窗帘上,三十万只隐形的螨虫在浩浩荡荡地行军。

步行街从窗外走过
和缓慢的游客,敏捷的学生,一个推着旧自行车穿工装的男人。
那些自以为让地球转动的人和那些相信在地球爪子里无奈打转的人。
一条我们大家在走的街。它的尽头在哪里?

房间唯一的窗子朝着另外的东西:野蛮的广场。
一块发酵的地面,一个巨大的抖颤的表层,有时拥挤,有时空寂。

我内心的东西在那里物化,一切恐惧,一切希望。
那些最后还是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的岸很低,死亡只要上涨两厘米,我就会被淹没。

我是马克西米连②。时值1488年,我被关在布鲁格。
因为我的敌人已无计可施——
他们是邪恶的理想主义者,我无法讲述
他们在恐怖后院所干的勾当,无法把血点化成墨。

我也是那个穿工装推着自行车在街上走动的男人。

我也是那个被注视的人,一个走走停停
打量旧画上脸被月光烤白,画布松弛的游客。

没人规定我去哪里,至少我自己,但每一步都必然所趋。
在石化的战争中游逛,那里个个刀枪不入,个个都早已死去!

积满尘垢的落叶,带开口的城墙,石化的泪珠在鞋跟下沙沙作响的花园小径……
突然,我像踩到了报警线,钟在匿名的塔楼里敲响。
卡丽隆!布袋的缝口崩裂,钟声在弗朗登上空震响。
卡丽隆!钟那鸽子般嘀咕的铁,圣歌,流行调,一切的一切,空中战栗的书写。
手指抖颤的医生开了个药方,没人能看懂,但字体依稀可辨……

钟声飞过屋顶和广场,绿草和绿苗
敲打活人和死人。
无法把基督和反基督分开!
钟声最后飞着送我们回家。
他们已经安宁。

我回到旅馆:床,灯,窗帘。我听见奇怪的响声,地下室拖着身子在上楼。

我躺在床上,舒展双臂。
我是一只牢牢抓住底部,拴住浮在上面巨影的铁锚,
那个我从属但显然比我更重要的巨大的匿名物。

步行街从窗外走过,街,那里我的脚步在消亡
以及那些写出的文字,我给沉寂的序言,我那反转的圣诗。

①卡丽隆(法语,carillon),教堂的乐钟。
②马克西米连(Maximllian,1458-1519),德国皇帝。1488年囚禁在布鲁格。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2 15:55
本帖最后由 夜跑跑 于 2013-4-12 17:09 编辑


莫洛卡夷

我们站在悬崖上,麻风病人的住地在我们脚下闪烁。
我们能够下去,但黑暗到来前无法返回。
于是我们转身穿越森林,走在长长的蓝针叶之间。
这里很静。这是鹰到来之前的宁静。
这是一座宽恕一切,却不会忘记任何东西的森林。
达米扬用爱选择了生活和遗忘。他得到了死和赞美。
但我们从错误角度看着这些历史:把司芬克斯的脸当成了石堆。

①莫洛卡夷,夏威夷群岛的一个岛屿。因麻风病人而出名。达米扬(Damien)一百多年前曾在此工作,献身。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2 17:08

被遗忘的船长

我们有许多影子。我走在九月夜晚
回家的路上,Y
从躺了四十年的坟墓里爬出
同我结伴而行。

起初他很空,只是一个名字
但他的思想
比世间游得快
并追上了我们。

我把他的眼睛放在我眼里,看到
战争的海洋。
他最后驾驶的船
在我们脚下生长。

大西洋排着长长的护航船
有的将幸存下去
有的被打上了记号
(看不见的记号)。

失眠的昼夜竞相交替
但与他无关——
救生衣穿在油布大衣下
他没有回家。

内心深处的哭
让他的血在加的夫的一家医院流尽。
他终于躺下
变成了地平线。

再见,时速十一迈的船队!再见1940!
世界史在此结束。
轰炸机挂在空中。
石楠的荒野开花。

一张世纪初的照片展现一道海岸。
六个穿盛装的男孩站在那里。
他们怀揣帆船。
多么严肃的表情!

船对他们有些人变成了生和死。
而描述这些死者
也只是游戏,因未来
而变得沉重。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5 10:05

六个冬天


黑色旅馆里睡着一个孩子。
外面:冬夜。
眼睛睁大的骰子在滚。


一群死了的精英
在卡特丽娜公墓里石化。
风摇动自己斯瓦尔堡的盔甲。


战争的冬天。我病倒在床。
窗外长着巨大的冰挂,
邻居和鱼叉。不可解释的记忆。


冰从屋檐垂落。
冰挂:倒置的哥特式建筑。
抽象的家畜,玻璃的乳房。


边侧轨道:一节无人的车厢。
寂静。像盾徽一样。
爪子紧抓住旅行。


今夜雪雾。月光。月光水母
在眼前飘浮。笑声
在回家的路上。销魂的林荫路。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5 10:05

巴特隆达的夜莺

    夜莺北侧的绿色午夜。沉重的树叶痴迷地挂着。耳聋的汽车朝霓虹灯飞奔。夜莺的歌声并没有躲开,它和雄鸡的鸣啼一样富有穿透力,美而不做作。我在监狱里,它拜访我。我生病,它来看我。当时我没留意,但现在,时间从太阳和月亮那里奔流而下,进入所有滴答作响的同样的钟表。但这里没有时间。只有夜莺的歌声,那朴素悠扬的音色磨着夜空明丽的镰刀。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5 10:06

四行体

一座五月森林。我一生在此着魔:
        无形的搬迁。鸟鸣。
                宁静水塘里蚊卵
                        疯舞狂蹈的问号。

我逃往同样的地方,同样的词语。
        阳光,冰冷的海风,   
                冰龙舔着我的后脑。
                        搬迁的火焰清凉。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5 10:06

摇篮曲

我,一具木乃伊,静静躺在森林蓝色的棺材,
躺在喧嚣不息的马达、橡胶和柏油里。

白天发生的事下沉,教训比生活沉重。

手推车靠单轮滚动,我靠旋转的精神漫游。
而现在思想停止了转动,手推车获得了翅膀。

天色变黑很久之后,有架飞机会到来。
乘客将看到下面的城市如哥特人的黄金闪烁。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5 15:27


上海的街


公园里的白蝴蝶被许多人读过
我爱这只菜粉蝶,仿佛它是真理扑扇的一角!

黎明时人群奔醒我们沉寂的地球。
公园到处是人。人人都长着八张玲珑的脸,为应付各种情况,以避免各种过失。
人人都长着一张含有某种“不可告人”东西的无形的脸,
某种疲惫时就会出现,像蝰蛇酒一样苦涩腥臭,余味绵长的东西!

鲤鱼在池中嬉游,它们边游边睡。
它们是信仰者的楷模:运动不息。


这是中午。晾着的衣服随灰色海风
在鱼贯而至的自行车上空飘舞。请注意两侧迷宫!
我被无法读懂的文字包围,我是一个地道的文盲。
但我支付了该付的,每件东西都有发票。
我攒了这么多不可辨识的发票。
我是棵老树,身上挂满了不会飘落的叶子。

一阵海风让这些发票发出沙沙的响声。


黎明时人群踩醒我们沉寂的地球。
我们都在街上,像挤在一条渡船的甲板上。
我们去哪里?茶杯够吗?我们应该因踏上这条街而感到幸福!
这是在幽闭症诞生的一千年前。

走在这里的人背后都有一副十字架,它飞着追赶我们,
超越我们,和我们结合。
某个东西从背后悄悄上来,蒙住我的眼睛,低声说:“猜,我是谁?”

我们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快活,而血正从我们没察觉的伤口涌出。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5 16:10

欧洲深处

我,两闸门之间浮动的黑色船体
在城市醒来时泊在旅馆的床上。
无声的警笛随灰色光芒涌入
把我慢慢拾到另一个高度:早晨。

被窃听的地平线。他们想说什么,死者。
他们抽烟但不再饮食;呼吸但没有生息。
我将像他们中的一个匆匆穿过大街。
变黑的大教堂,重如制潮的月亮。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5 16:14

传单

无声的疯狂向墙内涂写。
果树开花。杜鹃鸣啼。
这是春天的麻醉。无声的疯狂
在车库倒写着自己的口号。

我们视而不见,笔直就像
胆怯的水手手中的潜望镜。
这是分秒之战。燃烧的太阳
站在痛苦寄存处医院的上空。

我们这些活钉子被钉入社会!
有一天我们将摆脱一切,
发现翅膀下死亡的空气
变得比现在更加温和,野蛮。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5 16:40

室内无边

1827年春。贝多芬
升起死亡面具远航。

欧洲的风车在转
大雁向北飞行。

这里是北方,斯德哥尔摩,
游动的宫殿和窝棚。

皇家壁炉的火堆
从立正坍塌为稍息。

这里有和平,疫苗,土豆,
但城里的井在喘息。

装有马桶的轿子
像国王被抬过夜晚的北桥。

女士,绅士,流浪汉
鹅卵石让他们颠簸。

摩尔人抽烟的广告
站着岿然不动。

如此多的岛,如此多
逆流而行的无形的浆!

航道打开,四月五月
蜂蜜滴淌的温馨的六月。

炎热向远处岛屿涌去。
村庄门户不开。但一扇例外。

蛇钟的指针舔着宁静。
礁石炫耀地质的耐心。

事情如此或几乎如此。
这是个朦胧的家史。

它记载着毁于魔弹
被子弹射伤灵魂的爱里克。

他开船来到城里,遇上一个敌人
心灰意懒地回家。

整个夏天他都躺在床上。
墙上的工具替他哀伤。

他醒着,听见灯蛾——
月光伙伴在扇动翅膀。

他心衰力竭,徒劳依偎
浑身戴铁的明天。

深处的上帝在深处呼喊:
“拯救我!拯救你自己!”

所有表面行为转为内省。
他被拆开,他被组合。

风吹起,玫瑰
抓住遁逝的光芒。

未来洞开,他看见
自动抖晃的万花筒。

看见未出生的亲戚的脸
在那里模糊地晃闪。

他目光歪打正着,
撞上华盛顿游逛的我。

这里只有一半的柱子
支撑着雄伟的建筑。

火葬场风格的白宫
让穷人的梦化为灰烬。

柔软的山坡开始塌陷
在不觉中突然化为深渊。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5 16:58
本帖最后由 夜跑跑 于 2013-4-15 16:59 编辑


维梅尔

没有庇护的世界……就在墙背后:警报拉响
笑声和争吵
从旅店响起,牙齿眼泪钟声
精神失常的小舅子,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灾星。

巨大的爆炸,迟到的援救脚步
港口趾高气扬的船只,钻蜡口袋的钞票
堆在要求上的要求
预感战争爆发而浑身冒汗张大嘴的花朵。

从那里横穿过墙,进入那间明亮的画室,
进入将活数百年的分秒。
那些把自己称作《音乐课》
或《读信的蓝衣女人》的油画。
她怀胎八个月,两颗心在她体内跳动。
她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张起皱的《未知世界》地图。

平静地呼吸……一种陌生的蓝材料被钉在椅上。
金铆飞速钉人
在那里停下
好像它们一直在静止之中。

深处和高度在耳朵呼啸。
这是来自墙另一头的压力。
它让既成的事实飘摇,
使画笔沉着稳健。

穿墙是一件痛苦的事,人会因此得病。
但这是必要的。
世界是一体的。但墙……
墙是你自身的一部分——
不管你知道与否,它对每个人都是这样。
除了幼儿。对他们墙并不存在。

清澈的天空向墙斜靠。
像对虚空祈祷。
虚空把脸转向我们
低语:
“我们不是虚空,我是开放。”

①维梅尔(Vermer van der Meer,1632-1675),荷兰画家。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7 10:56

罗曼式穹顶

巨大的罗曼式教堂游人在昏暗中拥挤。
穹窿连着穹窿,无法一眼望尽。
几支蜡烛扑闪。
一个无面天使抱住我
用低语穿透我身体:
“自豪些,不要因为你是人而感到羞耻!
你体内的穹窿在无限地打开。
你不会完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泪水蒙住我的眼睛。
我和尤纳斯夫妇,田中先生,莎芭蒂妮女士一起
被推入阳光沸腾的广场。
穹窿在他们的体内无限地打开。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7 11:01

短句

资本的建筑,杀人蜂的巢穴,为少数人而酿的蜜。
他在那里服务。没人看见时,他在黑暗的通道
                展翅飞翔。他必须重新生活。



女人肖像——十九世纪

声音窒息于长裙。目光
追随斗士。然后自己站在
斗兽场上。她自由吗?一个金框
          她咬住画面。



中世纪主题

在我们迷人的表情里,骷髅
那王牌脸始终在等待,而
太阳在天上慢慢滚过。
              对弈在继续。

灌木林传来一声理发的声音。
太阳在天上慢慢滚过。棋
在平局中停下。在那
              彩虹的静里。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7 11:07

航空信

为追猎一个信筒
我拿着信穿越城市。
这迷途的蝴蝶
在水泥森林里扑扇。

邮票飞行的地毯,
地址蹒跚的字母,
加上我封好的真理,
此刻正飞越海洋。

大西洋爬行的银子。
厚厚的云层。形似
橄榄核的渔船。
船头涌动的疮疤。

这里工作缓慢。
我常常斜视挂钟。
树影是贪婪
寂静里黑色数字。

真理就在地上
但没人敢去拾取。
真理就在街头
但无人化为己有。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7 12:56

牧歌

    我继承了一座黑暗森林,那里我很少去。但一天,死者和活人交换起位子,森林活动起来。我们并非没有希望。那些最棘手的案子警方虽做出了努力,但依旧悬而未了。同样,在我们生活的某个角落,也有一个悬而未了的爱情。我继承了一座黑暗森林,但今天我走入另一座:那明亮的森林。所有活着的都在歌唱蠕动摇摆爬行!这是春天,空气十分强大。我持有遗忘大学的毕业证书,并两袖清风,就像晾衣绳上挂着的衬衣。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7 13:14

金翅目

慢缺肢蜥,这没脚的蜥蜴沿门庭的楼梯流动,
宁穆威严,像美洲蛇,但只是大小不同。
天空浓云密布,但太阳破云而出。白天就是这样。

早上我妻子驱散了妖魔。
就像南屋黑暗贮藏室的门打开,光汹涌而至
蟑螂箭般地箭般地窜向墙角,在墙上
消失——你看见又似乎没看见——
我妻子就这样光着身赶走了妖魔。

好像它们从不存在。
但它们重返,
和把神经的老式电话线接错的千百只爪子。

这是七月五日。羽扇豆舒展身子,想看大海。
我们在乞讨的教堂,在没有文字的虔诚里。
仿佛死不宽恕的主教面孔,那错写在石上的上帝的名字并不存在。

我看见说话滴水不漏的电视布道者融集了大量的资金。
但此刻他十分虚弱,必须让保镖
一个笑容如嘴套、穿着精致的年轻人来支撑。
一个让叫喊窒息的微笑。
一个被父母弃在医院床上的孩子的哭喊。

神圣触碰某人,点燃火焰
但随后抽身离去。
为什么?
火焰招惹影子,影子沙沙飞人,与升腾发黑的火焰
融为一体。黑烟与呛人的气息向四处扩散。
于是最后只剩下黑烟,于是最后只剩下虔诚的刽子手。

虔诚的刽子手向广场和人群倾斜。
他在这面粗糙的镜子里能看到自己。
最大的狂热者也是最大的怀疑者。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是这两者的同盟——
一个想百分之百地夺人眼目,另一个想销声匿迹。
我厌恶“百分之百”这个词!

那些只能活在自己正面的人
那些从不走神的人
那些从不开错门,窥见“不可分辨者”的人——
离他们最好远点!

这是七月五日。天空浓云密布,但太阳破云而出
慢缺肢蜥沿着门庭的楼梯流动,宁穆威武,像美洲蛇。
慢缺肢蜥仿佛官场并不存在。
金翅目仿佛偶像并不存在。
羽扇豆仿佛“百分之百”并不存在。

我熟悉深处,那里人既是囚徒也是主宰,就像帕尔西弗①。
我常常躺在僵直的草丛里
看大地笼罩我。
大地的穹窿
常常,那是生活的一半。

但今天我的目光离开了我。
我的盲目踏上了征程。
那黑色蝙蝠弃下自己的面孔,在夏日明亮的天空里飞舞。

①帕尔西弗,希腊神话人物。每年一半时间生活在地狱里,一半时间生活在地上。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7 13:19

四月与沉寂

春天荒凉地躺着。
绒黑的沟
在我身边爬行,
没有镜影。

唯一闪烁的
是黄色花朵。

我被我的影子拎着
像一把提琴
被自己的黑盒拎着。

我唯一想说的
在无法触及的地方闪烁。
像当铺里的
银器。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7 14:49

危险的王国

部长弯着睡,打了个叉
她的耳环像利剑在闪晃。

如同娇嫩的蝴蝶隐向地面
妖魔与翻开的报纸融为一体。

无人佩戴的头盔夺揽了大权。
雌乌龟漂浮着在水底遁逃。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7 14:53

夜晚的书页

五月的一个夜晚
我在冰冷的月光里登陆
花草灰暗
但气息苍翠。

我沿着色盲的夜
朝山坡爬去
白色石头
向月亮传递信号。

一段几分钟长
五十八年宽的
时间。

我身后
铅色水面的远处
是另一个岸
和那些掌权的人。

那些用未来
取代面孔的人。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7 15:54

悲哀贡多拉(之二)


两个老头,丈人和女婿,李斯特和瓦格纳
和同弥达斯国王(一个把摸过的东西化成瓦格纳的人)结婚的
忧心忡忡的女人下榻在运河边上。
大海青色的寒冷穿过地板涌入宫殿。
瓦格纳在劫难逃,他那出名的高鼻子侧影比任何时候都显得疲惫不堪。
脸,一面白旗
贡多拉沉重地拖着他们的生命,两次来回,一次单程。


一扇宫殿的窗帘飞起,有人在突起的穿堂风里做了个鬼脸。
两个强盗坐单桨划的垃圾船在水上出现。
李斯特写下几个合弦。
它们重得应该寄给帕图瓦矿物研究所去研究。
陨石!
重得无法平息,它们下沉、下沉
穿越未来,直达穿棕色衬衣①的时代。
贡多拉沉重地拖着未来那龟缩的石头。


城墙的开口对着1990年。

3月25日。为立陶宛担忧。
梦见我参观一家医院
没有职工。所有的人都是病人

梦见一个刚出生的女孩
用完整的句子说话。


在时代骄子女婿旁边,李斯特不过是一个穷困潦倒的长者。
但这是件外衣。
那精心筛选面具的深处为他挑选了这一遮护——
那进入人群而不暴露真相的深处。


李斯特习惯在风雪和阳光里自己提行李。
他死的时候,没有人在车站迎他。
一次,一瓶才华横溢的白兰地在他执行任务时将他拐走。
他总有任务。
一年写两千封信!
小学生把写错的字写上百遍才能回家。
贡多拉沉重地拖着生命,它简单而黑。


回到1990年。

梦见我徒劳地开了200公里。
一切被放大。麻雀大如母鸡,
唱得我耳朵发聋。

梦见我把钢琴键盘
画在厨房的桌上。我弹奏它们,默默地。
邻居们纷纷前来倾听。


在帕西法尔演出时沉默(但在倾听)的钢琴终于开口。
叹息……sospiri②……
李斯特今晚演奏时,脚踩大海的踏板
大海青色的力量穿过地板上升,和建筑里的石头融成一体。
晚上好,美丽的深处!
贡多拉沉重地拖着生命,它简单而黑。③


梦见我上学迟到。
教室里人人都戴着白色面具。
无法指出老师是谁。

①指二战时期意大利法西斯分子所穿的衣服。
②sospiri,意大利语,叹息。
③1882年和1883年交替之际,李斯特拜访住在威尼斯的女儿科丝玛和其丈夫理查德·瓦格纳。几个月后瓦格纳去世。李斯特在这时期创作了两部题为《忧伤贡多拉船》的钢琴曲。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8 13:20

有太阳的风景

太阳从房屋背后露脸
停在街上
用红色的风
呼吸我们
因斯布鲁格,我必须离你而去
但明天
温暖的太阳
将在我们工作和生活的
半死的森林里露脸。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8 13:54

东德的十一月

万能的独眼巨人已隐入云中。
草在煤灰中摇曳。

饱尝夜梦的鞭打
我们登上那辆
每一站都停靠并
下蛋的火车。

这里很安静。
教堂取水的钟桶
在叮当作响。
某人坚定的咳嗽
在呵斥所有的东西。

一座石雕挪动嘴唇:
这是城市。
这里充满了铁硬的误解
在售货员、屠夫
铁匠和海军官员之间。
铁硬的误解,院士。
我眼睛疼痛得难受!
它们曾在萤火虫的灯光下阅读。

十一月用花岗石糖果请客
居心叵测!
就像世界史
嘲笑写错的地方。

但我们听见教堂
星期三打水的钟桶
——是星期三吗?
而在我们那里是星期天!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8 14:53

自1990年7月

这是次葬礼。
我感到死者
比我更好地
在阅读我的思想。

管风琴沉默。鸟歌唱。
烈日下的坑洼。
亲友的声音
停在分秒的背面。

我开车回家。
被夏天的光看透。
被雨和寂静
看透。被月光。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8 15:07

杜鹃

    一只杜鹃站在屋子北面的白桦树上鸣啼。它的声音很大,起初我以为是哪位歌剧演员在模仿杜鹃的歌唱。我惊奇地望着杜鹃。它歌唱时尾巴的羽毛就像水泵的手把上下晃动。杜鹃双脚同时奔跳,来回转身,朝不同的方向呼喊。然后起飞,咕咕哝哝地飞过屋顶,在西天消失……夏日衰老着,一切都汇成伤感的喧嚣。杜鹃返回了热带。它在瑞典的逗留已经结束。时间不长!杜鹃其实是扎伊尔的公民……我不再像从前那样热衷于旅行。但旅行却登门拜访。而今,当我龟缩于一个角落,当年轮不停扩散,当我需要戴上老花眼镜。周围发生的事比我们所能承受的要多!没有东西值得惊讶的。这些思想忠实地抬着我,就像苏西和楚马抬着利文斯顿①的僵尸横穿过非洲大陆。

①利文斯顿(David Livingstone,1813—1873),英国探险家。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8 15:24

短诗三首


骑士和他的妻子
在时间外的
飞舞的棺盖上躺着,
石化,但幸福。


耶稣举着一枚
带提庇留①像的硬币
一张无爱的脸。
权力在轮换。


流淌的宝剑
正消毁着记忆。
小号和佩带
在地底下生锈。

①提庇留(Tiberius),罗马帝国第二代皇帝,以残忍著称。



像做孩子

像做孩子,一个巨大的羞辱
像麻袋套住脑袋
袋子的眼孔闪着阳光
你听见樱桃树在轻声吟唱。

但无济于事,那巨大的羞辱
裹住你的脑袋,胸和膝盖
你在里面偶尔蠕动
但并不因为春天而欢愉。

闪光的帽子,就让它蒙住你的脸
并从里面向外张望。
海湾处涟漪无声地翻涌。
绿叶把大地弄暗。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8 15:32

两座城市

海峡两岸:两座城。
一座黑着,被敌人占领。
另一座灯火辉煌。
闪光的岸催眠着漆黑的岸。

我痴迷地游人
波光荡漾的昏暗水域。
低沉的圆号声涌来。
这是朋友的声音:走吧,带上你的墓。



光芒涌入

窗外是春天长长的动物,
阳光透明的巨龙
像一列郊外的火车
驶过——我们没看到它的头。

岸边的别墅朝两侧移动。
它们像傲慢的螃蟹。
阳光让雕像闪耀。

天上那疯狂的火海
被土化成一段轻轻的摸弄。
清算的时刻到了。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8 15:43

夜间旅行

我们的下面是拥挤。火车开动。
艾斯多旅馆抖颤。
一杯放在床边的水
在隧道里闪烁。

他梦见自己是斯瓦尔堡的囚犯。
地球轰响着转动。
明亮的眼睛越过坚冰。
奇迹的美永存。



俳句


电源的引线
被绷在冰冷王国,
在音乐北侧。


那白色太阳
朝着死亡的蓝山
孤单地奔跑。


我们应和草
和地下室的笑声
生活在一起。


太阳已低垂。
影子像巨人。很快
一切是影子。



摇曳的兰花。
一艘艘油轮驶过。
天上有明月。



陌生的城市
城堡。冷狮身人面。
空的竞技场。


树叶在低语:
野猪在弹管风琴。
钟声在回荡。


夜晚从东方
向西方涌来,带着
月亮的速度。



两只大蜻蜓
彼此紧紧地勾着
嗖地声飞过。


上帝在身边。
锁着的门在鸟声
隧道里打开。


橡树和月亮。
光和无声的星座。
冷冷的大海。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9 14:24

来自1860年的岛屿


一天,她在栈桥洗衣
海湾的寒流涌入她手臂,
涌入她生活。

泪水冻结成眼镜。
岛从草丛上升。
鲱鱼的旌旗在深处招展。


一群牛痘追上了他
在他的脸上落脚。
他躺着,凝望天花板。

如何把船划向沉寂的上游?
此刻永远流淌的斑点。
此刻永远出血的地点。



沉寂

走吧,他们已被埋葬……
一朵云遮挡住太阳。

饥饿是一栋黑夜里
自动搬迁的大楼,

卧室里,电梯的鼓
向内脏掏出黑棍。

沟中的花。鼓乐和沉寂
走吧,他们已被埋葬……

白银餐具靠大西洋
黑色深底而成群地活着。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9 14:35

仲冬

一道蓝光
从我衣服里流出。
仲冬。
叮当作响的冰铃鼓。
我闭上眼睛。
有一个无声的世界
有一道裂缝,
死者在那里
被偷运过边界。



一幅1844年的速写

威廉·特纳的脸被太阳晒黑。
他的画架支在飞溅的浪里。
我们跟随银绿色电缆走入深处。

他蹚水走出椭圆的地狱。
一列火车驶入。请向我靠近。
雨,雨在我们头顶上行走。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9 14:47

监狱

    题记:1959年,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拜访埃斯克斯提那附近的黑尔毕青少年教管所主任,心理学家,诗人奥克·努尔丁。同年,特朗斯特罗姆把前面八首俳句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了努尔丁和他的妻子欧拉。出于某种原因,第九首当时没被放在信里。

他们在踢球。
突来的困惑——球
飞出了高墙。


他们老喧闹。
为了把时间赶入
更快的奔跑。


错写的生活——
美用文身的方法
在苟延残喘。


越狱者被抓。
他身上的口袋里
装满了糖果。


车间在轰鸣。
看守的沉重脚步
让森林吃惊。


大门被打开。
我们和春天一起
在监狱逗留。


墙亮起了灯——
夜间越狱者看见
梦幻的光柱。


夜。一辆卡车
从街上驶过,犯人
在梦中战栗。


男孩喝牛奶
在牢房平安睡去。
石头的母亲。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9 14:59

鹰崖

玻璃池缸里
爬行动物
奇怪地一动不动。

一个女人
在沉寂中晾衣。
死亡风平浪静。

地面深处
我的灵魂
彗星般默然滑行。



表层


路尽头,我看到了强权。
它像一只洋葱,
粘在一起的脸
正一一剥落……


剧场空荡。这是午夜。
文字在墙上焚烧。
未回复的书信之谜
沉入冰冷的月光。



十一月

刽子手无聊就危险。
燃烧的天空卷缩成一团。

敲门声走过一间间牢房。
房屋从冻土涌现。

某些石头像圆月闪烁。



雪飘落

葬礼更加
密集地到来,
像接近城市时的
路标。

数千人的目光
在细长影子的世界里飘移。

桥把自己
慢慢
筑入天空。



签名

我必须跨过
那黑色门槛。
大厅。
白色文件在闪烁。
和许多移动的影子。
大家都想签名。

直到光追上我
把时间叠起。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19 15:33

俳句


一座喇嘛寺
托举着空中花园。
肉搏的画面。


无望的墙壁……
鸽子在降落,飞离
都没有面孔。


思想站立着
静如宫殿庭院的
镶嵌画石板。


伫立在阳台
阳光编织的笼里——
像一道彩虹。


在雾中哼唱。
远处的一条渔船——
水上战利品。


闪光的城市
音调,传奇和数学——
但彼此迥异。




阳光里的鹿。
苍蝇不停地缝着
地上的影子。




刺骨的冷风
昨夜从屋里穿过——
妖魔的名字。


蓬乱的松树
置身同一片沼泽。
啊,永远,永远!


被黑暗抬着。
我在一双眼睛里
遇上了阴影。


初冬的太阳……
我的影子在游动
变成了海市。


这些里程碑
已远走高飞。听见
斑鸠的叫声。


死神俯向我——
一盘尴尬的棋局。
找到了对策。




太阳在下沉。
用大头狗的表情
拖船在凝视。


在山顶一角
魔崖的裂缝显现。
梦是座冰山。


沿着阳光的
陡坡上的——一群羊
咀嚼着火焰。




牛舌草,牛草
从柏油路上站起。
像一个乞丐。


发黄的树叶
珍贵就像死海里
捞起的《圣经》。




疯人图书馆。
书架上摆着无人
翻阅的圣训。


走出沼泽吧!
松树敲了十二响。
蛾笑成抖颤。


欢愉在鼓胀
波美拉尼亚湿地
青蛙在歌唱。


他写着,写着……
胶水在运河流淌。
船争渡冥河。


学细雨走路,
拜会低语的树叶。
听教堂钟声!




费解的森林。
上帝身无分文地
住着。墙闪耀。


爬动的影子——
我们在蘑菇家的
森林里迷路。


黑白色喜鹊
固执地跳着Z字
横穿过田野。


看,我坐成了
一只岸上的小船。
我欢快无比。


林荫路戴着
阳光的脖套在走。
是谁在呼喊?




草站了起来——
他的面孔,为记忆
而竖的石碑。


看,这里风景
惨淡:粉饰的贫困
囚衣的花朵。




时辰到来时
盲目的风就会在
墙面上栖息。


我到过那里——
一道抹石灰的墙
聚集着苍蝇。


太阳在这里
燃烧……远古的桅杆
悬挂着黑帆。


坚持住,夜莺!
它将从深处露脸——
我们伪装着。




死神弯腰,在
海面上书写。教堂
呼吸着黄金。


事情已发生。
月亮把房间点亮。
上帝他知道。


屋顶裂开了。
死神可以窥探我——
这一张面孔。


听见雨滴。我
低声说了个秘密,
为抵达那里。


站台的风景。
多么古怪的安宁——
内心的声音。



十一
神灵已显现。
那古老的苹果树。
大海在眼前。


海是一堵墙。
我听见海鸥在叫——
向我们招手。


上帝的风在
背上:无声的子弹——
太长的梦境。


灰烬的沉寂。
蓝色的巨人走过。
海上的凉风。


缓慢的飓风
从大海图书馆来。
我可以休息。


鸟状的人群。
苹果花纷纷绽开。
这巨大的谜。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22 12:23

序曲

醒,是梦中往外跳伞。
摆脱令人窒息的旋涡
漫游者向早晨绿色的地带降落。
万物燃烧。他察觉——用云雀的
飞翔姿势——强大的树根
在地上甩动着灯盏。但地上
苍翠——以热带风姿——站着
高举手臂,聆听
无形抽水机的节奏。他
沉入夏天,慢慢沉向
夏天刺眼的坑洞,沉向
太阳涡轮下抖颤的
脉管湿绿的棋盘。于是停住
这穿越瞬息的直线旅程,翅膀张成
汹涌水面上鱼鹰的栖息。
青铜时代小号
被禁的音调
悬挂在深渊上空。

在一天最初时分,知觉把握世界
就像手抓住一块太阳热的石头。
漫游者站在树下。当
穿越死亡旋涡之后
是否有一片巨光会在他头顶上铺开?

(PS:书中上一帖俳句是最后一个,这首序曲是第一个)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22 15:07

风暴

突然,漫游者在这里遇到古老
高大的橡树,像一头石化的
长着巨角的驼鹿,面对九月大海
                墨绿的堡垒。

北方的风暴。正是花楸树果子
成熟的季节。在黑暗中醒着,
能听到橡树上空的星座在自己
                的厩中跺脚。



夜——晨

月的桅杆朽烂,帆皱成一团。
海鸥醉醺醺飞过水面。栈桥
沉重的四边形黑成木炭。灌木
              在黑暗里弯腰。

走向门梯。黎明敲打,敲打
大海花岗石大门,太阳噼啪
喷溅火星。半窒息的夏日诸神
              在烟雾里摸索。



复调

在鹫旋转的宁静点下,大海
在光中轰响着滚动,盲目咀嚼
海草的马勒,把泡沫的鼻息
                喷向海岸。

大地被蝙蝠测量的黑暗罩笼。
鹫停下,化作一颗星星。大海
轰响着滚动,把泡沫的鼻息
                喷向海岸。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22 15:31

致梭罗的五首诗


又有一个人离开沉重的城市
那贪婪的石环。水晶清澈的盐
是水,簇拥所有真正的
              难民的脑袋。


寂静随缓慢的旋涡从大地的
心脏上升,生根,疯长。用树冠
浓密的阴影遮住男人
              火烫的梯子。


脚无意地踢一只蘑菇,阴云
在天际蔓延。树弯曲的根
像铜号吹奏曲子,叶子
              慌乱地飞散。


秋天疯狂的逃亡是他的轻大衣
飘动,直到宁静的日子成群
结队地走出霜和灰烬
              在泉中洗脚。


见过间歇泉逃离枯井的人,
无人相信时,他便像梭罗那样
深深躲进内心的绿荫,
              狡猾,乐观。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22 16:09

果戈理

西服破碎成狼群。
脸像大理石碎片。
和信堆坐在响着过失和嘲笑的林中。
哦,心像一页纸飘过冷漠的过道。

此刻,夕阳像只狐狸悄悄穿过这国家,
转瞬点燃荒草。
天空布满角和蹄子,天空下
马车像阴影穿行我父亲点灯的庄园。

彼得堡和毁灭位于同一纬度。
(你可看到斜塔里的美人?)
这穿大衣的不幸者
仍像水母在冰冻的街区漂游。
这里,守斋的他,像过去一样被笑声的牲口围住,
但牲口早已迁往树线上方的区域。

人摇摆的桌子。
看,黑暗正烙着一条灵魂的银河。
那就登上你的烈火马车,离开这国家!



节与对节

最后的环是神话的。那里划手在闪光的
鱼背间笔直下沉。
离我们太远!当白天
陷入沉闷无风的焦虑——
像刚果的绿影将蒸气
笼住蓝皮肤男人——
当漂流的木块在心脏缓缓
蜿蜒的河里
腾空跃起。

骤然的变化:被拴住的船身滑入静息的
天体底下的水域。
黑色之梦的船尾
无可奈何地翘起,朝着
浅红的岸带。被弃的
岁月下沉,迅速
无声——像雪橇狗形的巨影
穿过雪地,
森林赶来。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22 16:43

激愤的冥思

风暴推着风车疯狂旋转,
在夜的黑暗里碾磨虚无——你
      因同样的法则失眠。
灰鲨的肚皮是你灰暗的灯。

朦胧的记忆沉入到海底,
在那里僵化成陌生雕像——你
      的拐杖被海草染绿。
从大海返回时你全身僵硬。



联系

看这棵灰色的树。天空
通过它的纤维流入大地——
大地狂饮后只留下一朵
干瘪的云。被盗的宇宙
拧入盘错的树根,拧成
苍翠。这短暂的自由瞬息
溢出我们躯体,旋转着
穿过命运女神的血液前进。



早晨与入口

海鸥,太阳船长,掌着自己的舵。
它身下是海水。
此刻世界仍在沉睡,像水底
色彩斑驳的石头。
不能破解的日子。日子——
就像阿兹特克族的文字!

音乐。我被绑在
它的挂毯上,举着
手臂——像民间艺术里的
形象。



昼变

森林蚂蚁静静地看守,盯着
虚空。但听见的是昏黑叶子
滴落的水珠,夏日山谷
                夜晚的喧嚣。

松树像钟盘的指针直立。浑身
长刺。蚂蚁在山影里燃烧。
鸟在叫!终于。云的货车
                缓慢地开动。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23 11:03



白色群块在扩展:海鸥沙鸥
穿着沉船的白帆,但帆
被禁闭海岸的烟雾熏染。

警报,警报向货船的垃圾
聚拢!飞成一面面传递信号的
旗帜:“这里有个猎物!”

海鸥在飞越辽阔水域的
泡沫间涌动的蓝色田野。
亮丽的粼光朝太阳横插过去。

但维纳姆伊恩①在远古时代
穿越闪着远古之光的海水
他骑着马。马蹄滴水不沾。

他背后:他歌声的森林。
一棵奔跑了千年的橡树。
鸟声碾着橡树巨大的磨子。

每棵树都是自己声音的囚徒。
海岸上,松树如灯塔点亮,
巨大的松果在月色里发光。

这时,另一个人张弓站起。
箭带着羽翼飕飕的响音
耀眼地飞来,像一队大雁。

猝死的一瞬:马骤然扬身
像闪电触须里的一朵青云,
一头栽进汹涌的海水。

维纳姆伊恩重重地跌进大海。
(一片风撑开的火焰船帆)
海鸥为他拉响一阵阵警报!

怀抱一捆沉甸甸的麦子
陶醉于丰收的幸福,没有
焦虑的人也同样如此。

慰藉灵魂的阿尔卑斯山峰
在三千米高的醚中哼吟。
云在那里互相追逐,肥胖的

姥鲨在海里无声地翻滚。
(新生与毁灭取决于波浪)
风骑着车悠然地穿行树叶。

这时,雷霆突然锤击起大地。
(如非洲的水牛扬尘而至)
一直拴在树上的影子拳头

把沉湎于欢乐的他击倒,
在焚烧的傍晚的天空下
在野猪一样狂奔的云彩下。

那个和他相似的人对他嫉妒
不已,暗暗和他的女人幽会。
影子汇成一股奔涌的潮水——

一股海鸥骑着的黑暗潮水。
舵台在巨浪中咯吱作响
(新生与毁灭取决于波浪)。

白色群队在扩展:海鸥沙鸥
穿着沉船的白帆,但帆
被禁闭海岸的烟灰熏染。

灰鸥:长着绒背的三叉戟
近看像白雪裹着的船体。
它有快速跳动的隐秘脉搏。

它平衡着飞行神经。它飘浮
它收起脚悬在空中,梦见
自己的嘴是一颗呼啸的子弹。

一而再地向水面俯冲,
像揪一只袜子掀起自己的
猎物。然后精灵般飞起。

(新生是力量的前提,
它比鳗鱼的漫游更为神秘。
无形的树开花,就像

深水里一头睡眠的海豹
浮出水面,吸一口气
然后——睡着——潜回水底。

我内心的睡者用同样的方式
与“它”结合,返回,当
我站着,盯视其他的事物)

汽艇轰响着——驶过
黑暗岛屿,鸟群的裂缝,
那里,饥饿绽开拉长的嘴巴。

夜幕降临时传来它们的
声音,一阵凌乱的音乐
像来自演出之前的乐池。

但维纳姆伊恩带着蟹湖手套
在远古的海面上颠簸,或
躺在被鸟放大的宁静的

镜中。从一粒飘落的种子,
从浪涛中升起远离内陆的
海岸,从一条宽厚的雾带

一棵躯干毛茸茸的树猛然
闪现,它透明的叶子背后:
太阳升起的遥远的白帆

在沉醉中滑行。鹰已飞起。

①诗中的人物取自于苏兰民族史诗《卡勒瓦拉》


作者: 夜跑跑    时间: 2013-4-24 15:56

他醒于飘过房顶的歌声

早晨,五月的雨。城市仍寂如
牧场。大街悄然无音。天上
飞机马达发出青绿色轰鸣——
              窗户敞开着。

沉睡者舒展四肢躺着,梦变得
透明。他活动起身子,开始
寻找让外界关注的工具——
              几乎在天上。



天气图

十月的海冷冷闪烁
和它那海市的背鳍。

不再有东西追忆
帆船赛白日的晕眩。

琥珀的光笼罩村庄。
所有声音都在缓缓流逝。

狗吠声的楔形文字
在果园上空闪现。

黄色果子智斗着
树,让自己纷纷跌落。



随想曲

埃尔瓦的天暗下来:龌龊的棕榈树
火车汽笛
飞跑的银白蝙蝠

街上挤满了人。
人堆里急走的女人
用眼睛小心地称量最后的天光。

办公室窗子开着。仍能听见
马在里面踩踏。
那匹使用图章蹄子的老马

大街到午夜才空。
办公室终于一一变蓝

天空里:
静静地奔跑,闪耀,漆黑,
无形,无羁,
并甩掉了骑手:
一个我把它称做“马”的新星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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