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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祈祷 [打印本页]

作者: 卫康    时间: 2015-7-24 00:21
标题: 祈祷
本帖最后由 卫康 于 2015-7-24 17:28 编辑




我们坐在桌边等着爷爷回来。
我的腿蛇一样缠绕在凳子上,手指点着湿漉漉的饭桌,饭桌上什么都没有,原本应该放在这的几样素菜都搁在菜橱的纱窗后面,菜橱的一支脚略微陷在厨房的泥地里,泥土散发出潮湿的腥味。
我望向屋檐外,雨淅淅沥沥地从墨黑的天空下来,堂弟坐在屋檐下削竹棍,他喜欢把削的光溜溜的竹棍放在被窝里,捂得热热的。
“麻,落雨了,大怎么还没回家”
奶奶在眯着眼往塞进灶口的空心竹筒吹气,她把竹筒搁下,白气从锅盖上冒起来:“落雨了他就要回来了,肚子饿了吧,等下就有饭吃了。”
我把头别到另一边,脸贴在饭桌上看黝黑的烟囱延伸到瓦顶。
一股水气从大厅门洞那涌过来,有柴禾被卸下的声音,斗笠被放到桌上时,嘎嘎声绵软,竹篾和箬叶掺合着雨水往下垂。
“大!”,我往门洞那跑,爷爷慢慢走来,简单抚了一下我的头:“真感谢主!”
我们把桌子抬到厨房和大厅中间的储物间里,雨越下得大,直打进厨房里,在不平整的泥地上走出一条小溪。奶奶把几个素菜一一摆上来,笋干摆在最中间,切得细细的,堆起一盆子。我和堂弟帮奶奶把装饭的木桶从厨房抬过来,四碗米饭摆在桌上,冒着热气。
我们看着爷爷。
爷爷把双掌交握在一起,举到额头前,奶奶低垂着眼睛。爷爷把两眼闭上,头垂下,开始念念有词,奶奶也垂下眼皮,两只手背面朝上摊放在桌上。爷爷念起并不标准的,我多年后才在《圣经》上找到的祈祷词:“我们在厅(天)上的父,运(愿)人都尊你的名为信(圣)。运(愿)你的国降临。运(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厅(天)上……”在爷爷念祈祷词的过程中,奶奶也动着嘴唇,但我们看出她什么也没念。爷爷奶奶都不识字,奶奶没有爷爷的精力决心,去背下这么一长串毫无意义的音节。因为从中午开始就没有吃饭,我觉得这次祷告特别久,但可以确定的是,往常祷告结束之后,爷爷只喊一句阿门就睁开眼睛,但这一回他喊了三次。
礼拜天的下午总是寂静的,整个村子停止运转,符合安息日的主题。我们从午觉里醒来,各处都空无一人,骄阳把我们压在屋檐底下,在祈祷暴雨来之前,我们只得到小教堂去解闷。
早在上午我们就已经对教堂的内容感觉厌烦了,我们不喜欢那位翻山越岭过来的神父,他说话过于激动,飞沫四溅,讲台上放着一团他用来抹嘴的脏兮兮的手帕,这是他讲到忘情处丢在讲台上忘了塞回口袋里的。旁边的小黑板上写着今天要学习的赞美诗歌,讲解完经书之后,他开始教唱赞美诗歌,他的音色不好,唱的比上周的神父要差得远了。
下午是忏悔的时间。我们走进教堂时,教堂里黑压压跪倒了一片,我们在一排排长凳间的啜泣声里穿行。一些老奶奶,我怀疑老得都站不起来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从村子外来到教堂里,她们忏悔得特别伤心,眼泪搭着鼻涕已经在下巴指向的地面上凝起一摊半透明的东西。我们在前排找到了跪在地下的爷爷,他因为长得高,腰板直,在人群里很显眼。他把两个手蜷着握在胸前,眼睛紧闭,膝盖下面粗劣的蒲团被摩擦得闪闪发亮。
祈祷完之后,我们的晚饭开始,我夹了半根茄子,闷头咬进嘴里,茄子吸饱了油,最能满足我对肉的渴望,三天没吃肉对我从开始的好玩变成了如今的煎熬。茄子长长的纤维在我嘴里穿行,渗出来的油在满足了一瞬间的渴求之后汇入胃里,随之而上的寡淡滋味让我觉得更空虚,我赶紧往嘴里扒饭。米饭松软,挖开上面,下边米饭的热气冲进我喉咙里,我眼睛一热,喉咙倒吸一口气,差点呛了出来。
“宝啊,慢点吃。”奶奶拍拍我的背,看了爷爷一眼。爷爷把碗小心翼翼地用四个手指拢在掌中,右手夹起一块笋干。
饭后奶奶在洗碗,我蹲在地上削竹棍。我问:“叔叔他们家这两天怎么没来吃饭。”
奶奶洗碗,碗沿轻轻碰在锅底:“叔叔有事,就不来了。”
叔叔家虽然已经从奶奶家分出去,住在村子另一边,但叔叔在山里经营畜牧,忙得很,奶奶心疼叔叔,让他们家到家里来吃。
“雯雯会好吗?”我们在奶奶家里三天没有吃肉,每天只吃晚上一餐,是爷爷的决定。他从神父那里听说这种办法加上祈祷可以让病人恢复,凭借上帝的力量。
“不知道,应该会好起来。”奶奶把碗里的水沥干,往锅里添水。
雯雯是叔叔的大女儿,堂弟的亲姐姐,但我们并不叫她姐姐,我们就叫她雯雯,或者叫她雯辉,因为“辉”这个读音,在我们的方言里是傻子的意思。
她是个傻子。
她的傻可能是大脑的损伤,小时候一次严重发烧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使她落下毛病。她没法在教室里安静地坐上五分钟,她不知道站在讲台上的那个人有控制班级的权力,也无法领会父母说的“懂事”是什么意思,她在教室内外随意穿行,把外面摘来的树叶树枝随意丢到桌上或者讲台上,甚至可以随时撩起裙子,蹲下来撒尿。她没法继续上学,办了一张残疾人证,告别了小学教室。
我们这些在奶奶家过暑假的小孩们无法喜欢她。她会不分时候来缠你烦你,并不理会你的感受,你和她说明你的不满是没有用的,你也许只能用骂她或者打她的方式把她赶开。但是你得罪她了,她会用很多办法让你暴跳如雷,比如你刚刚把她赶走,她会从树下摘下一个难看的桃子,悄悄靠近你,把桃子啃成一块一块,带着口水,悉数吐到你的身上。你简直不敢相信发生了这样的事,当你把湿答答的桃肉从头发上抹下来,她会一边吐一边往后退,然后尖利地大笑着往外跑,你的愤怒找不到落脚处,当我们这些孩子因这个缘故找到奶奶或者婶婶哭诉的时候,她们只能对在不远处做鬼脸手舞足蹈的雯雯吼上两句,然后无奈地对我们说:“不要理她,她是傻子。”
她成为村庄里的穿行者,她从来没闯出什么无法收拾的祸事,她做的事情总是让人感觉可笑、厌恶或恶心。每次假期动身去奶奶家之前,妈妈总是要交待一句,说雯雯是个可怜人,不要欺负她。我们也试着加强忍耐,但事实证明我们很快对堂弟给予雯雯的拳打脚踢从吃惊不忍到感觉麻木乃至暗暗叫好。有几次她得意地跑来告诉我们说她到下村的村民家去看光碟机了,光碟机放的片子里面一个女的没穿衣服,把一个男的小便的地方拿到嘴巴里去亲。“恶心死了,快走开,变态!”大姑姑的女儿津津大叫一声,脸上做出嫌恶的表情。津津家住在城里,爸爸是做药材生意的,有钱,开一辆黑色奥迪,人和奥迪一样笨重自大,我们都叫他奥迪姑夫。听她这么一说,我们也做出恶心的表情,堂弟从后面绕过来,准备舞起手上的竹棍,见惯的雯雯拔腿往门那跑,堂弟把棍子掷过去,碰在门框,哐啷地掉在地上。

爷爷和他的两个哥哥的房子并排建在一起,后院临着水沟,沿着石阶梯走上去是马路,前面对着一个大院子,篱笆围着,里面都是青草。教堂正好建在爷爷哥哥家旁边,因为这个缘故,我们更多跑到大伯公家里去耍。大伯公早已去世了,大伯婆满头银发下面是布满密密麻麻的黑斑的脸。我们的堂叔和她住在一起,我们和堂叔的儿子卫琦混得精熟。大伯公家是三兄弟家里唯一铺了水泥地的,这在我们看来很稀罕,夏天的时候踩上去实在是凉极了,卫琦几次把我们引到他爸妈的房间里,拿出彩印的耶稣传道漫画,实在是得意洋洋。
三天的禁食以后,一切恢复正常,厨房对面的石墙上,一种类似爬山虎的藤蔓植物依然慢腾腾地往上长,长了这么多年了,它依然还是这么高。我和堂弟在外边转了一圈之后,决定到隔壁去找卫琦玩,等我们穿过大堂到他家停着风柜的厨房时,他家还是静悄悄的,大伯婆和堂叔他们肯定是在睡午觉。我们正准备转回去的时候,忽然卫琦一声嘹亮的嚎叫,从后院的小门奔向厨房里来。旁边房间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这死小鬼大中午叫什么鬼?!”堂叔光着膀子满是怨气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我和堂弟立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拿起右手揉了揉脸。接着我们一起看见卫琦从高高的小门跑下厨房,有血从他右侧脸颊流下来,他手捂着头,极力地叫。雯雯手里攥着一块石头跟在后面,脸色煞白,嘴唇在抖,叫着:“我今天就要你死。”
我们五个人一下呆住。卫琦先反应过来,哇地叫了一大声,扑到堂叔怀里,抽噎:“雯辉拿石头砸我”,堂叔小心地揭开卫琦捂着的手略看了看,恼怒地叫到:“雯辉你搞什么鸟”,怒气冲冲地向雯雯跑过去,雯雯“妈呀”惊叫一声,把石头一丢,夺路跑了,堂叔眼看追不到,顺手抄起水瓢砸过去,咣当地打高了,砸到围墙上,带落几片瓦。
我感觉胸口被人推了一下,堂弟拽着我:“快点跑,出事了。”我脚下一歪,差点摔在地上,又赶紧直起身子跟着堂弟往大门方向跑回去。身后是被吵醒的表婶和大伯婆陆续交杂的声音。“死小鬼,哪里又搞得头破血流回来……”“宝啊,你怎么搞成这样啊……”
顺着奶奶家后院的土坡,可以爬到奶奶家的房顶上,我们有时候会用这个方法去采土梨,但在屋顶跑来跑去踩裂的瓦片和抖落的灰尘总是让大人大发雷霆。我悄悄地爬上房顶,居高临下地看大伯婆家里现在进行的谈话。刚从山上赶下来的叔叔婶婶专程来赔礼道歉,牛奶和水果堆在地上,婶婶小心地向堂婶赔不是,堂婶嘴动得很快,手舞足蹈,堂叔坐在餐桌旁,不时用拳头擂桌子,叔叔坐在桌子另一侧默默抽烟,一言不发。卫琦头上包着一块小纱布,正在大伯婆怀里津津有味地吃一根冰棒,他看起来像个傻子一样。
身后的瓦动了,“快来看。”我往后招呼,本以为是堂弟,结果是雯雯。她蹲在我旁边,抻直了脑袋想往下看,我本来可以让一让她的,但我偏偏把两条腿往外扩得更夸张。她抻脑袋的动作实在蠢极了,我撇了撇嘴,摇了摇头。
“又不是我要打他的”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讲起话来,我不想理她,假装没听到。“我好好的在张力扬家门口吃黄瓜,他要来打我。”我瞪大了眼睛假装往下看,虽然什么也听不到,但是我想要过滤掉她喋喋不休的话,但脑袋里已经浮现出雯雯吃黄瓜时毫不雅观的蠢样子来:眼皮耷拉着,目光贴在地面上,一口一口地往里塞。“卫琦说我吃的黄瓜是从他奶奶菜园里偷的,我说他放狗屁,我是去张力扬菜地里摘的,我和张力扬妈妈讲过,她妈妈还叫我把菜地门关好来,不要让鸡跑进去偷菜吃”……“然后他就拿竹竿敲一下,把我手上的黄瓜敲下来,多少痛哦,打到人手背骨头上。”……“我就骂他是短命鬼,他拿竹子又敲来,敲到我嘴巴上,我嘴巴都出血咯”,她攥着我的胳膊拉了拉,我知道她想干嘛,把胳膊用力甩开了。“我跟他讲不要乱打,我会打他,他还拿竹竿捅到我太阳穴来,太阳穴会把人打死的类!喏,他还敢就这样用力捅过来,我到现在还痛得很”……“我多少气哦,我就拿石头去丢他,他跑,我追上去,想再丢准来,追到他家里,我怎么懂已经丢到他咯,我又不是故意去打他,是他想打我,我都叫他不要打我他还打,我又没办法……”说着她喉咙发颤,像要哭出来,我回头看了一眼。“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咯”她摇我的胳膊,我赶紧把胳膊收回来“是是是”,丢下她从屋顶下去了。
叔叔婶婶把雯雯带走了,让她以后不要到爷爷家来,如果在路上相隔十五米开外的边走边对骂算是带走的话。婶婶骂得喘不过气,雯雯在路的那一边大喊大叫,路边晒谷坪上有人吃完晚饭光着膀子聊天,并不朝这边看。堂弟见婶婶的叫骂占了下风,抄起马路上的石子朝雯雯甩过去,雯雯惊叫一声,绕过小路跑了。
晚饭时,爷爷一上桌就叫我们以后不要再到大伯公家去,不要再和卫琦在一起玩。我们本来想说些什么,因为我们是爷爷最宠爱的孙儿,他从来不向我们下命令,但看见爷爷脸色那么难看,也就不说话了。几天后我们和卫琦在大伯公家后门打弹珠,看见从山上下来的爷爷挑着担子怒气冲冲地朝我们走过来,卫琦赶紧一道烟溜了。我和堂弟杵在那里,爷爷走近,把担子丢在一边,抓起扁担就朝堂弟脚下扫过去。我吓了一跳,躲在一边。堂弟没料到有此一着,急得痛得脸上拧成一团,牙咬咬得发狠,手上捏着竹棍,又不敢打过去,急得一跺脚,把竹棍砸在地上,往村口跑了。
我在村头的小桥上找到脸上挂着泪珠的堂弟,他说晚上要回自己家,再也不去爷爷家了,他咬着牙狠狠地说:“他死了我也不给他送葬。”


发生了挺大的变化。
堂弟去外面上初中了,卫琦一家搬到城里,我成了高中生,暑假的时候虽然还会聚在一起,但时间都显得交错。我们也开始学着用大人的眼光来观察世界,观察到的第一件事是雯雯的“物尽其用”——她发展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爱好:带小孩儿,并且为之入迷。开始大家都不放心,但是看见她巴巴地望着小孩,有些心软的妇女就把怀中的孩子暂时给她抱抱。想不到她带得极好,小孩到了她怀里好像黏住了,不哭不闹。她抱着小孩有使不完的力气,十来斤的孩子能安稳地抱着一整天,把屎把尿也麻利娴熟。村里的妇女开始还有些不放心,之后完全任由雯雯去抱,自己则乐得在一旁打麻将或者聊天。雯雯因为带孩子的事儿居然开始收获了一些赞誉,也由此获得了在别人家拿东西吃的豁免权和优先权。她吃东西时又显出那好吃懒做令人嫌弃的样子来:右臂弯着,把孩子牢牢箍在怀中,左手迅捷地伸下来,在一盘葡萄中挑挑拣拣,迅速拈出四五个最大的,握在手心,再依次送到嘴里。她吃东西的时候眼神呆滞望着某个点,嘴巴夸张地做圆周运动,让人非常想把她吃的东西给打下来。
我听见婶婶得以几次在公开场合说雯雯的好,说她虽然不会读书,没文化,但是带小孩带得好,以后会成为一个好媳妇。她的眉毛随着语句,时而扬起,时而下坠。
雯雯已经是大姑娘了,只是在村里晃悠给村里妇女带孩子换点零嘴吃是不行的,她长得高,可以是一个不错的劳动力了。叔叔婶婶把她发派到乡里的纱厂去做工,两条烟两瓶酒替他们说服了纱厂工头。因为纱厂离得远,雯雯要早出晚归,我们见到她的次数越发少了。
某天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她恋爱了。
雯雯初到纱厂去的时候,总是受人作弄和欺负,因为她自身的情况,这简直是无法避免的。有一个同在厂里的邹姓青年,挺身而出喝止了几次欺负的发生。雯雯之后学乖了,一到纱厂里就跟在他后面,她叫他小邹。虽然从没见过,但我们是知道有小邹这个人存在的,也喜欢拿小邹来取笑雯雯,比如看见雯雯自己从乡里的公路上走回来,就说:“小邹怎么没来?”她咧着嘴笑说小邹到乡里去做晚工了,说小邹要赚钱,娶她做老婆,我们听了都不可遏止地笑了起来。
小邹的哥哥上门来提亲的时候,我们惊呆了,了解到这件事情竟不是假的。我们越发想见小邹一面,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想娶雯辉。在爷爷家安排的饭席上,我第一次看见了小邹。他身形矮小,皮肤炭黑,任喝了多少酒也看不出来脸色,年纪是轻的,眼角皱纹却堆叠在一起,他的嘴像闭不上一样,我们总能看见他咧开的嘴里面参差不齐的黄色牙齿。他吃饭时紧挨着雯雯坐,总是把眼睛看在雯雯身上。雯雯一眼也没有看他,忙着频频举筷吃桌上平时不易得的酒菜。小邹是外省迁来的,太腼腆内向,口音也很重,说的话大家听得也吃力。叔叔是喜欢说话的,但是跳跃的话语到小邹那里只有简单一二声回应迅即沉没了。叔叔从不停地说话到不停地吃菜接着不停地吃酒,继而放下酒杯,不停地抽烟。婶婶搓着手在席间忙来忙去,小邹长小邹短的叫,不时把菜端到桌上来,看看小邹,又看看叔叔,在小邹不断站起点头的节奏下往他杯里碗里不停地添酒添菜。
婚礼还是预备起来了,雯雯也不用去工厂做工了,婶婶给她做了红色的新衣服,但是雯雯很快把新衣服的袖口磨破,裤腿趿烂。婶婶只好把已经做好的衣服收起来,预备临近婚礼时再拿出来。在爸妈的议论当中我听见叔叔向小邹收取了不低的彩礼,按照村里人的看法,雯雯会有人愿意娶,是撞上的好运气,但是叔叔并没当回事,收的数额和其它人家嫁女儿几乎毫无差别。
女方的婚礼摆在奶奶家的大厅里,因为好久没办过喜事,我们一起收拾屋子。我借着高梯子爬到大厅的顶上去打扫,从大厅梁上的燕子窝里掏出两枚热乎乎的鸟蛋。婚礼当天,来了许多奇奇怪怪从未见过的亲戚,其中有一位老妇女,和爷爷同辈,好像是他的姐妹,似乎精神也有点不正常,手总是一直在抖动,她似乎特别喜欢男孩子,抓住我和堂弟就把湿漉漉的嘴贴到我们脸上,吓得我们哇哇大叫,上窜下跳。因为大厅里大呼小叫的人实在太多,我也不知道男方来的亲戚在哪里,也许坐在大厅边上一桌默默喝酒抽烟的那些就是,因为那桌子人,我确信一个都不认识。
雯雯穿了一身红,脸涂得白白的,如果不说不动的话,或许让人以为是一个娴静美丽的新娘子,但是她一说话一走动起来就露馅了,她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完全不知道处在自己的婚礼上,婶婶和奶奶只好形影不离地陪着他,好歹让她在闹出乱子来之前把婚礼进行完。小邹很快就浑身酒气地躺在厢房里睡着了,他酒量不好,又笨嘴拙舌,简直不知道怎么接酒席上那些乡间酒棍的敬酒和调侃,只好闷头喝酒。看见他醉的不省人事,我松了一口气,因为妈妈一直让我去给姐夫敬酒,不同意我叫他小邹,虽然大家都这么叫。我从来没觉得他像一个姐夫,他没钱没样貌没胆色,而且要娶雯辉,我觉得姐夫这个词叫出口是多么的尴尬呀,但是我知道妈妈说的是对的,我无从反驳。现在他醉倒了,我的尴尬可以免去了。
结完婚之后他们搬去了市区,因为什么东西可以携带,他们的离开迅捷轻盈。小邹表示他有的是力气,在哪里都可以做工养活一家人。雯雯的结婚就像一场旋风,村庄旋起一阵尘土之后马上安安静静,空空荡荡。但这旋风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结婚之后的剩菜我和爷爷奶奶吃了一个多星期才吃完。

我们决定去雯雯家看看。
雯雯和小邹搬到城里之后,地鼠一般地换了好几个住处,拿着锅碗瓢盆到处走。最近安顿下来了,原因有二,一是小邹最近在工地受伤了,不能折腾,我走进他们乱糟糟的住处的时候,小邹正在包扎伤口,肋下到腰际裹着厚厚的纱布;二是他们的孩子出生了,必须要安定下来。
我们好些亲戚结伴同行,在城区东边的菜市场街道里行进,四周飘荡着鸭毛和刺鼻的沥青味道,黑色的沥青像血渍一样洒在墙上和地上,许多穿着灰扑扑的工人蹲在道路两侧抽烟谈话。在这条令人鼻子不舒服的路上向右转,是两座筒子楼,摆在楼下的花草上面都是灰尘。
我们站进楼道的时候,奥迪姑夫吆喝了一声,第四层传来雯雯嘹亮的回响:“在哦哦哦哦……”从她自信满意的声调来听,她似乎已经完全是这块区域的主人。我从楼洞往上看,有些楼层有吱呀开门的声音,接着又是门关上的声音。
我们来的人太多了,雯雯租的一个小单间里站满了人,把新生儿和母亲团团围住,我倚在走廊上无聊地看着这一切。为了能够安排下饭桌,我和小姑父把桌子凳子搬到了上一层的天台上,幸好没下雨,天气也凉快,在这里吃饭居然有了一些快意。
桌子还是太小了,远远地看,我们这群人人密密围着一张小小的八仙桌仿佛是想把它咽下去。菜大多是街上直接买的,鸡肉鸭肉拌着蒜葱辣椒码在盘子里,切口平整,其它的菜大多是婶婶借来临时的厨房里煮的,不够精细也就顾不得了。一盘盘菜端上来,虽然地方已经不够了雯雯还是不依不饶地往桌上塞,奶奶巧妙地把各盘菜遵循力学规律搭放在一起,使它们稳固地在小桌子上立住,像一个建筑奇观。
小邹因为受了大伤,不能喝酒,这对于他来说是难熬的,喝酒是他免除在酒桌上说话的重要依靠,现在他只能不断地说“多吃菜”来尽主人的义务,我们每个人碗里都堆了很多东西。奥迪姑夫坐在小邹正对面,问一些小邹工作上的事情。奥迪姑夫问了几句,小邹所答的无非也是从这个工地到那个工地,大家都觉得乏味了,奥迪姑夫也就不问了。
“外婆抱,外婆抱……”婶婶抱着雯雯的儿子出现打破了僵局,我们把目光都转向了这个小孩。“起名字了没有?”“起了,叫英杰,邹英杰。”“好好,英雄豪杰,英雄豪杰!”姑姑们拍着掌,没来由地高兴。
桌上忽然不说话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忽然不说话了,虽然他们还是像刚才一样,吃饭的吃饭,夹菜的夹菜,把满天台乱跑的小孩拽回来,但是我觉得他们好像和我一样,都在仔仔细细地偷偷看英杰,偷看。小邹似乎觉得有点尴尬,饭快吃完了,也不好招呼多吃菜了,他站起来,从婶婶手里接过英杰,娴熟地抱住,然后端端正正地在凳子上坐下来,似乎在等人给他们父子拍一张照片,他露出招牌式的咧嘴笑容。
我觉得无趣极了,菜也不好吃,或许我就不该过来。在我低头看桌子的时候,我看见有一个灰色的东西飘到我鼻尖下,我小心地用两个手指把它捏住,手势带起了一阵微风——那是一根细小的鸭毛。

雯雯和小邹离婚了。
或许要这么说,在我们的定义和认识中,他们离婚了。我不清楚雯雯是否了解离婚意味着什么。雯雯离婚的原因我没有得到正面的答复,这个话题慢慢变成常见的、每个家族都会有一两个的禁忌话题。我只能从我细心搜寻的一些只言片语中组合得到答案。不过话说回来,离婚本就是一个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事情,尤其对雯雯来说,这不代表什么东西的建立和解除,或许只意味着——换一个地方生活。
小邹总在工地忙活的时候,雯雯一个人呆在家里,好吃懒散无所事事充斥在那个位于市场街尽头的灰扑扑小房间里,她能做什么呢?
雯雯的邻居们开始发现有不是本栋居民楼的男人进出,雯雯的房间里有时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叫声和笑声。直到有一天,房东找到小邹,说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这是一个有讲究的居民楼。小邹才知道,雯雯在房间里,和一些男人进行性交,这些男人会像哄小孩一样买一些东西给她吃,或者给她留下一些零花钱。我偷听家里的亲戚在议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想,这些男人是什么样的男人呢?带着臭味的鸭毛又在我脑子里飘荡了,纷纷落下的鸭毛下面是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的脏兮兮的男人们。
雯雯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吗?小邹的绿帽似乎戴得冤枉,雯雯并不知道所谓的道德禁律和社会规则,她只是这样做了,或许是喜欢那些吃的东西和零花钱,甚至可能她本身对性交这件事有兴趣。对性交有兴趣的人一点儿也不少,只是不是傻子都知道不应该在人前表明这点以及,深味它背后隐藏着的社会意义。
听闻消息的叔叔婶婶觉得这真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离婚之后雯雯不可能再嫁得出去,他们也会成为整个村庄的笑柄,而且邹英杰——第一个外孙,将被毫不留情地带走,更不用提本来就不认同这门婚事的男方父母,原先从小邹那里得到的彩礼钱现在看起来真是令人汗流浃背……可能还有更可怕的灾难是一时无法想到的,但是现在丑事已经结结实实地发生了,他们只能接受随之而来的狂风暴雨。
小邹流着眼泪说他不想和雯雯离婚,他知道雯雯是不懂事,并非存心做出了这些事情,他还是想和雯雯一起过,好好地把邹英杰带大。
叔叔婶婶马上行动起来,婶婶搬到雯雯的住处,帮他们做饭洗衣服,小邹终于有了较为可口的饭菜和平整洁净的衣服。外交工作是艰难的,婶婶提着礼物去敲邻居和房东的门,把这些难以启齿的话题以含蓄而准确的语句加以解释。但婶婶和雯雯相处得并不好,雯雯指责婶婶让她没法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总是教训她,她一点都不爱听,毫不顾忌地大叫大嚷之前发生的那些可怕事情。每到这个时候,婶婶总是连忙把房间的门给关住,送给四处邻居的礼物在各个屋子里发着光,阻止更尴尬场面的发生。相处得磕磕碰碰令人头昏脑胀,婶婶在切菜时魂不守舍切伤了好几次手指,手上歪歪斜斜包裹着好几个创可贴。但这一切辛苦付出并没有阻止事情的发生。
在卷了几件衣服和屋里的零食之后,雯雯抛下邹英杰,一走了之。不出叔叔婶婶所料,一番寻找之下,他们在离城区30公里的一个镇上发现了她的行踪。但雯雯表示她不可能再回去,她已经有了新的男人,她拒绝和叔叔婶婶以及小邹见面。
民政局因为地方狭小,离婚和结婚的手续都放在一个办事大厅里。大厅的台子上,一堆儿一堆儿都是前来领证的男女们送给工作人员的糖果,在来往穿梭喜气洋洋的人群中,婶婶和小邹红着眼睛坐在桌边。雯雯坐在另一边,歪侧着身子,双腿骑跨在长凳上,往嘴里不断塞着从台子上捧来的新人们的糖果,斜着头不看他们。他们都在等着工作人员把协议拿过来,完成今天的重要任务,婶婶忽然用双手捂住脸,把身子埋了下去。
小邹也走了,他到外省去打工,以便能寄回更多的钱来给判给他的儿子。叔叔婶婶从乡下搬到了城里,为了能给邹英杰一个更好的环境。但大家预料之中的事情渐渐发生,邹英杰似乎不太正常,上幼儿园之后老师总是有意无意地问询为什么他不能和其它孩子一样安静地坐到下课。叔叔婶婶对外宣称他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不爱念书而已,但是我们都看到他奇怪的神情和步态,尤其是他的眼睛,看起人来歪斜、呆滞,这是一双原来属于雯雯的眼睛。当我们去他家做客的时候,邹英杰无处不在,长手长脚而瘦骨嶙峋的他像个蜘蛛一样在卧室、客厅、厨房跑来跑去,把他脏兮兮的脚放在茶几上搓泥。他喜欢和人说话,但是我并不能听清他满含口水和飞快语速之下所说的是什么。他有一只毛绒玩具熊,已经黑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听婶婶说那是雯雯买给他的,他把它称为“儿子”,没事的时候,他就把玩具熊抱在怀里,“儿子儿子”地叫,流出来的口水不间断地滴到玩具熊黑乎乎的毛发上。
堂弟与其说像是邹英杰的舅舅,不如说像他的哥哥,从高中辍学之后,他健壮如牛的体格一时也没有找到适合的事情做,便帮忙在家里照顾邹英杰。我们原先以为他会弄得一团糟,想不到他带得非常用心细致,在一起生活的几年培养出了他和邹英杰的深厚感情,我不知道他现在对雯雯的态度是怎么样的,但是他对邹英杰非常的顾惜,他的强健体格使得邹英杰不曾受到过任何同龄小孩的欺侮,堂弟对邹英杰的保护是过分的,这在使邹英杰免除麻烦的同时也失去了同年龄的可能玩伴。
爷爷现在是村里教会的一个长老,做起他最喜欢的讲经工作,因为他毫不识字,他只能一遍遍地讲他想象中的上帝。在上次祈祷过去将近十年的时间里,他对这些发生的事情沉默。但现在他忽然提出要给邹英杰也做一次祈祷,同样信奉耶稣的叔叔婶婶没有像十年前那样不予响应,他们商量了一下,带着邹英杰回到了乡下老家。
在烈日的暴晒下,白天叔叔和爷爷穿着短裤,拖着没吃饭的身体,用柴刀清理竹山上的杂草和灌木,呼呼的刀风声中,汗水成条贯注到地里;婶婶带着邹英杰把小教堂仔仔细细地擦了好几遍,做好每天一餐的饭食。晚上入睡前,叔叔跪在房间的床上,双手交握祈祷,他的祷语含糊难辨,又像雷声一样响亮,惊得梁上的老鼠四处逃窜。
祈祷的最后一天是安息日,来小教堂祈祷的人比十年前少了一半,爷爷、叔叔、婶婶带着邹英杰跪倒在第一排,婶婶死死按住想要挣扎起身的邹英杰,祈祷开始了,很快他们的声音和邹英杰的喊叫就淹没在排山倒海的忏悔声和哭声里。
祈祷过去半个月,亲戚们都说邹英杰好得多了,我在叔叔家坐下时,看见邹英杰就坐在我对面的长椅上,抱着玩具熊,他怯生生地,不怎么说话,比起以前确实是安静多了。
我进厨房和婶婶谈些乡下老家的事情,已经有段时间没回去了,村庄人少了很多,因为种田已经不赚钱了,老房子也有些破损,大家都商量下次爸爸的几个兄弟一起回去修缮一下。
絮絮叨叨谈了一阵,饭也做熟了,婶婶叫邹英杰进来吃饭,叫了几声没人,厅里玩具熊丢在地上,屋前屋后看了也没有,婶婶急得汗都出来了,我让她不要慌,我们分头找,我往前面的街道上找,她往屋后的田野去。
我在街道上问了好几家坐在门口的老婆子,她们看我指了指叔叔的房子说是那家的小孩,脸上做出怪相,摆摆手说没有看到,我在第一条街问下来一无所获准备进第二条街的时候,忽然听见婶婶的叫喊,赶紧往那跑过去。
叔叔家屋后是一片大芦苇荡,苇花掩映里到处是浮着绿萍的宽阔水面,整齐的田间小路纵横其间。原来是鱼塘,现在都废弃了,水下浅浅的都是烂泥。东边的一个旧鱼塘边上临水架着一个木头搭成的厕所,没法吃的苦李树在上面长得遮天蔽日,下面混合着排泄物的泥水里都是掉落下来鲜红的苦李。邹英杰趴在泥水里边,半只脚陷进泥里,翻出里面陈年的旧屎尿,臭气熏天,几个孩子在岸上居高临下地喊:“死要吃,死要吃!”,听见婶婶喊了一声,纷纷走了。我和婶婶赶过去,婶婶“杰杰、杰杰”地哭叫,我们到了水边,看见邹英杰陷着的地方都是屎尿,考虑着怎么下去,邹英杰听见婶婶叫他,挣扎一下,把腿从泥里拔出来,靠着岸边爬了上来。
我们赶紧上前,邹英杰半身都被屎尿浸湿了,臭气熏天,呛得我头都晕了。他还愣愣地站在那里,手里攥着两个捡来的苦李不动,见我们盯着他看,顺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苦李,就要往嘴里送。
婶婶啊地叫了一声,挥手把他手上的苦李打下来,这一下是发了狠,把他的手背打得通红,苦李滚到草丛里去了。邹英杰怔了一下,放声大哭起来,婶婶也哭了,边哭边骂
“你真是要死哦,我真是苦命哦,你怎么会跌到茅坑里去!你怎么不知道臭?一点臭都不知道?还站着这里要吃那么脏的东西?你是傻咯,你是彻底傻掉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婶婶哭得厉害,邹英杰就哭得更狠了,两个人对着哭,太阳厌厌地下到竹林那边去了。

大伯婆死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浮出脑海的是“她之前居然还活着”,自从卫琦一家搬到城里去之后,我至少有十几年没有见过她了。从老家不断传来各种老人去世的消息,我以为她也在那串我不曾清晰辨明的名单里,“大伯婆”已经是一个古老的名词,它隐藏着我对于过去的一种态度。
我已长大成人,爸妈把参加葬礼的任务递到我的手上,大伯婆去世的时候八十多岁,这在乡下是喜丧。
我们跟着卫琦和堂叔一起打开大伯婆家的大门,锁有点锈了,我们想去隔壁借点油,跑了半个村才借到,一排排立着的都是空泥屋。
踏进大厅,大厅的水泥地以前是稀罕物,现在已经四处开裂,有些地方长出了野草,大厅的地上到处都是光斑,墙角一堆儿燕子屎,燕子在梁上唧唧叫着。他们开始擦洗大厅的上房桌,然后把大伯婆的照片规规矩矩地和大伯公的照片摆在一起,因为是基督徒,所以并不需要香炉这些东西。在此过程中,我和卫琦到厨房里转了转,当初卫琦被雯雯追打着的后院门,被塌下来的屋檐给掩住,走不通了。卫琦搬到城里之后,父母之间摩擦增加,顾不上他,堂婶外遇之后离婚了,他渐渐和一些混混走在一起,学上不下去,四处闹事,被劳教了两年,现在刚刚放出来。我们这两个刚成年的人试着用大人的方式讲话,却觉得尴尬至极,讲不下去,他四处看看,走到厨房里结满蜘蛛网的风柜前,转了转外面的铁柄,风柜里轰隆一响,窜出一只大老鼠,吓了我们一跳。
从大伯婆家里出来,我们坐在爷爷老屋的酒席上,各个亲戚多有长年没见的,都没有什么变化,无非是胖了,或者多添了些皱纹,胡子。我坐下才发现我和小邹也在同一个桌子上,他还是一语不发,皮肤更黑得发狠了,他看见我,咧嘴笑了,把烟递过来,我摆摆手表示不抽,问,回来玩几天?他点点头。我问,邹英杰没来?他说和他外公在家里,我点点头。
正上菜,忽然后院一个声音慢慢下来,“宝啊,慢点走,慢慢走”,雯雯带着一个小孩从后院的小门那里转了出来。
“死人诶,你又来这里干什么!”婶婶觉得脸上挂不住了,站起来怒骂。
“要你管啊,又不是你请客,我爱来。”雯雯毫不在乎地回应,眼睛都看在牵着慢慢往下走的一个小孩身上,小孩留了一个金钱鼠尾,眼睛很大,大概四五岁。我偷偷看了一眼小邹,他在大口抽烟,烟雾把他的脸全部笼罩了。
她牵着小孩跨过水沟从院子里走进厨房的时候,爷爷忽然站起来,推着她往外走:“你不要进来,你出去,出去。”雯雯被推着往后跌了两步,小孩子躲在她身后,嘴巴扁了起来。“你干什么哇,放手哦,放手!又不是你请客!”雯雯拿手敲打爷爷,爷爷说着“不要讲!什么都不要讲”依旧往外推,小孩子眼见要哭了。堂叔赶紧从大厅赶过来,支开两个人,跟爷爷说:“叔叔,不要气坏了,小孩子不懂事,别管她。”雯雯从爷爷手里挣出来,把小孩抱到怀里,朝爷爷梗着脖子:“关你什么事,我就来,我爱来,爱来。”堂叔赶紧回过头去喝止:“不要吵死,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来。”
第一次见到雯雯的这个孩子大概是三四年前的正月,她临近中午忽然抱着小小的孩子到家里来,妈妈吃了一惊,往院子里看时,后面还跟着一个30多岁的男人。妈赶紧招呼他们进来,但那男人只是走到院子里就不再往里走。雯雯去把那男人提在手里的东西拿过来,是一包桂圆和一瓶劣质的白酒,妈妈说来玩就可以,拿东西干嘛,不要拿东西,你坐一下,我去买点新鲜菜,中午在这里吃。雯雯说不要了,我马上要去市区,妈妈说那你等一下,转身进了卧室,然后叫了我一声。我进去,妈妈问我有没有新钱,说她没有准备这个红包,我掏出之前收到的压岁包递过去,妈妈说别人正月正头来一趟不能让人空手走,给多少呢,要和给其它小孩的一样多,不然雯雯那张嘴要说得人尽皆知。一会又感叹,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有没有领结婚证,小孩有没有上户口,也是可怜人啊。妈妈把压岁钱给出去,雯雯简单地推挡了一会就收下了,妈妈又拿了一捧糖果塞在她口袋里,她走到远远站在院子里的男人那里,一齐走了,我至始至终没看清他的样子。以后我们才听说她一天里就跑了好多家亲戚,收了压岁钱就赶往下一家。
自此之后正月雯雯经常在亲戚家里转,只要有亲戚正月请客或者平时有办酒席,虽然大家都不愿意她来,但是她总能得到消息,适时赶到。津津表姐说她还打过电话问她怎么化妆,怎么网上购物,但是雯雯的这个孩子一点都不惹人喜欢,名字也许叫什么玉什么聪,我记不下来,总是欺负别的小孩然后把主人家搞得一团糟。正月里奥迪姑夫请客吃饭,她又带着孩子及时赶到,几个小孩在一起玩遥控车,雯雯的小孩上去就要抢,其它的孩子和他不熟,不想给他,他劈头盖脸就要打,津津表姐赶紧上去把遥控器抢下来。一会儿小姑姑的外孙过来表示要玩车,津津表姐刚想给他遥控器,雯雯就跳出来:我儿子要玩你们就不肯,现在就给他们玩,你们是不是欺负人!小姑姑的女儿说,那你也自己把你儿子看好来,他乱弄乱弄,你让他玩车,这厅里这么多贵重东西,打破了谁来赔?雯雯气得眼发直,直着手指着大厅里的人说,你们不要得意,现在是没有人来收你们,你们等住,等着天来收你们。虽然知道是傻人傻话,但正月里还是要讨个吉利,小姑姑站起来说,雯辉啊,你真是傻得苦,你要来玩就好好玩,不要嘴那么碎,惹得不高兴我要收拾你。雯雯气鼓鼓地不说话了,抱着小孩去大厅一角里把桌上的水果和零嘴吃了大半。
雯雯在酒席上坐下了,小孩脚一沾地就到处飞跑,东摸摸西摸摸,雯雯把他拽回来,领着他一一对着桌上的人“叔公、伯公”地叫,那小孩也乖觉,“叔公伯公”叫得震天响,那些被叫的亲戚们也四周看看,呵呵地笑着,摸摸这孩子的头。
雯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折叠好的袋子,挽在胳膊上,指着桌上放着的两包烟问,有人抽吗?桌上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雯雯看没人回答,麻利地把两包烟拿起来,放进袋子里,向下一个桌子走过去。另一个桌子上大家已经开始散烟,只剩一包在桌上,雯雯走过去说没人要我就拿走了,没等回答就揣进了袋子里。奶奶端菜走过来,看见这场景,无可奈何,只能沉着脸骂了一句。雯雯赶紧说她是给叔叔拿的,叔叔喜欢抽烟,我们听见这话都笑了起来,因为雯雯最怕见到叔叔。奥迪姑夫在另一个桌上说:“两包烟怕什么,知道心疼自己的男人也是乖,我这里的烟你拿过去。”奶奶无可奈何地走过,说:“这样的傻货真是有的苦。”雯雯一边跨过凳子去拿奥迪姑夫递来的烟,一边应声:“什么我是傻货,就是你们卫家有这样的种。”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我看见她要朝我们这桌走过来,想到小邹在我身后,有点不忍心,赶忙散了一包烟,把另一包揣到兜里,她过来问时,我摆摆手说没有了,都分掉了。雯雯讪讪地走掉之后,我碰了碰小邹,把烟塞到他口袋里。

小镇围着小山,房屋们呈扇形打开,散在山脚下,又像潮水和蚁群,慢慢地把道路和房屋朝山顶推去,让它们四处散落在山坡上,最后因为气力不济,只有一两幢房屋被推上了小山顶。公路围着山脚一圈又在山的高处勉力连上,形成一个环形,好像古代的公子系了一条抹额。我和爷爷现在就在抹额的底部慢慢走着。
小镇的山坡上有一个道观,供奉的主神是道教神仙葛洪,道观口小肚子大,像个瓮子,因为大家爱去这纳凉求神,又在偏殿上修了三世佛和观音殿,扩大了饭堂。往下走不过三五十步,就是一个基督教堂,刷得雪白的墙身,尖尖的塔楼,红色的格子窗,正面上四个大字“以马内利”。我和爷爷穿过污水横流的菜市场,准备去这里祷告。
爷爷到我家所在的镇上来住有一阵子了,随着年纪增大,他的身体愈发不好,已经渐渐不能承担农活。眼耳昏聩的同时我们和他的交流也变得困难,他喜欢穿一件大衣,口袋里满满装着许多的瓜子花生,边吃边从镇上一头闲逛到另一头,遇到人就坐下来谈基督降世、世界末日这些话题,非此不能排解他年事已高之后从教会卸任的倾诉欲。听众开始还觉得新鲜,但渐渐乏味,然后是躲避。爷爷就转而向我们布道,我们从耐着性子到不胜其扰,只好期盼他每天在街上多走走,叔叔是没有这么好脾气的,他耐不住,总要拍桌子叫骂,这是爷爷从叔叔家到我们家来的一个原因。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邹英杰丢了。
先是问了四里八乡的人,然后贴了寻人启事,电视台上也播了,都没有下落。小邹急急忙忙从外省赶回来,没白天黑夜地找,但还是没有音讯。他哭了好几回,认定是被拐走了,带上邹英杰的照片,到外省沿路去找去了。但邹英杰也差不多十岁了,他的不正常也是一眼可望的,何至于有人拐走呢?这是个让人想不通的地方。
爷爷说要去祷告,让耶稣把邹英杰找回来,他说这次要三天不吃饭,天天跪在主面前。但他老了,在家里说话没有份量,奶奶也嫌弃他的糊涂,叔叔不让他提这个,提起来就要拍着桌子骂。在外当兵的堂弟有时候会打电话过来,他很关心爷爷的健康和邹英杰的成长。爷爷本来就是不爱讲电话的,现在叔叔就更不让他接了,怕他胡说八道,把邹英杰走丢了的事情说出来。
我也隐隐约约听到有亲戚议论说,当初雯雯高烧没得到及时的救治以至于烧坏脑子,是爷爷耽误了,但到底是怎么耽误了,因为年代久远,也就不甚了然,我想旁敲侧击地向叔叔婶婶了解这个问题,但是他们一提到和雯雯有关的话题便不发一语。我也听妈妈说爷爷不是一开始就信仰基督的,他以前甚至信过佛教,还往楼上藏了许多佛像。藏佛像就一定是信仰吗?我对这个问题是有兴趣的,问过爷爷,但他很激动,提到佛教和寺庙,脸上做出许多怪相。我问:“大,你是什么时候信耶稣的,以前你是不是也信佛”“要信主!主创造这个世界!你就是主的宝血换回来的……真感谢主!我跟你讲!那些地方(寺庙)不敢去,都是魔鬼!都是偶像崇拜!”
转过小巷,往上走几步,就到了教堂,我右手扶着爷爷往上走,左手提着两个烧饼。爷爷到镇上来不久就要发动我们去教堂祈祷,但不属于基督徒的我们无法接受这个要求。爷爷准备自己禁食三天进行祷告,妈妈吓坏了,劝他不要这么不顾惜身体,但他开始不吃饭,坐在门口默默流眼泪。我们知道他已经糊涂了,拗不过,知道不让他把这个事做下来他心里总归是勾着挂着,就想了个办法。我正好有闲工夫,禁食就不必了,但可以陪爷爷去教堂,手里拿些吃的东西,免得爷爷饿了要吃,和爷爷说要去医院治他的高血压,每天挂瓶的时候给他把葡萄糖之类的营养液输进去。现在是禁食第二天了,虽然爷爷脸色称不上好看,但总体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我们慢慢走到了第二层的礼拜堂,一排排漆红的长凳静默,巨大的十字两侧,玻璃窗投出光线。我扶着爷爷走到了第一排,那是他做礼拜固定的位置,我到讲坛上找出一个蒲团,放在地上,扶着爷爷慢慢跪下去。在爷爷双手紧握,嘴唇翕动的时候,我帮他把一个绿色的,已经磨得十分光滑的单肩包从他身上取下来,拿出里面的《新旧约全书》和《赞美诗歌》,分放在他身子的两侧。
我走回到最后一排的长椅上坐下,拿出手机划拉,过了将近半个小时,爷爷的哭声越来越大,完全把他眼泪鼻涕滴到地上的声音盖住了,我向爷爷的方向望了一眼,看见他身子越发弓得厉害,抖抖索索的,我再看向礼拜堂外面,天渐渐黑下去,一些蝙蝠在屋檐间飞越,大概要下雨了吧。我觉得和昨天一样,爷爷是不会吃这两块烧饼了,我把已经冰冷的烧饼打开,在爷爷的哭声里,将它们慢慢吃完了。


作者: 卫康    时间: 2015-7-24 00:32
本来要丢了,一点兴趣也没有,可能连写作也丢了。
然后美工兄告诉我,不要这么想,小津安二郎贵为电影大师,也每次都是嫁女儿。
还真是这么回事。然后我写完了,不管多差劲,写完是一个胜利。
谢谢美工兄。
作者: 猪皮    时间: 2015-7-25 18:05
我的天还写呢,厉害。
作者: 猪皮    时间: 2015-7-25 18:08
柏仙妮说塞林格只能写逆少,好像不是这样吧。九故事里要说写的是逆少那也太小看塞林格了。
作者: 卫康    时间: 2015-7-30 21:33
本帖最后由 卫康 于 2015-7-30 22:42 编辑

统一在这回大家:
西维:谢谢,让写作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我还差得很远,甚至连阅读都没有成为一种生活方式,脑袋里杂音太多
仙妮:你是我佩服的人,不停地写,心平气和,你说的一个作者只能写一种内容,也许是吧,但这也许是最大的褒奖,因为一种内容成为了风格,作者也就成了大师,那种什么题材都玩得转的恐怕不会成为大师
猪皮:我还在写,大家也都还在写吧,只要想着这回事就是在写,但希望自己别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胡色:不知道你是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说我的话你说得很准确,我还需要更尖锐的方法寻求进步,如果是你的话,我觉得你不要过分担心,因为在这个时候,失败和成功都没有什么区别,也不会带来什么。
作者: 不有    时间: 2015-8-7 10:53
本帖最后由 不有 于 2015-8-7 10:54 编辑

故事线挺清晰的,再少点景色描写可能读起来更轻快。雯雯给人感觉有时候是痴呆的那种傻,但她几次说话又都挺有条理,“我好好的在张力扬家门口吃黄瓜,他要来打我。”这说得多明白啊,又感觉不是那种智力上的傻。可能更像是精神性的疾病,这样一理解,就不会觉得有问题了。要不还以为是描写的前后标准不一样…
作者: 西维    时间: 2015-8-11 17:24
你是写到哪一部分开始想要放弃掉它的,没有兴趣没了欲望之类的感觉,应该又持续了一些,之后到哪一部分开始决定要完成它(走到终点)。不是因为好奇。我想知道。
写这事太微妙。不过有时也像自己做任何事。有些人开始做一件事要做完是个习惯,有些是觉得有必要有意义有兴趣才会做完。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3 10:24
呃,我也胡说下下,看的很不认真,不只都没看完,很多地方一目两行,所以我说的完全可以忽视。实际上我把三篇都看了,用渣手机翻到八十页,才看到白雨那篇,也不知道渣机按字能不能顺利发上来,嗯,从白雨开始说吧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3 10:31
稳健等大家都说了,说了很多,我也这样认为的,非常稳,然而,有个异常突出的问题,一到场面,描写,就会跳出来,结构别扭,那些场面的,描写的,确实很精确的起到结构分割的功能,但是,非常生硬,粗暴,其实它们破坏了结构,一次次,正因如此,全篇有各种优点,却只是一篇习作,类似小品文,而这问题,也就是表面是场面和描写,实际是结构的问题,一直像转头挂在你笔上,让你可能从白雨至今,始终没有走进写作的门。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3 10:38
嗯,你可以随便找小说,无论是公认好的,还是有些网文小说,或者在形式,或者在内容,当不同组织转换,过渡,都要比你好,这句话绝不是否定你,而是这正是问题所在,随便推荐几篇显而易见的,能够明显看出,比如 乙一的刺青狗(篇名可能有误) 等而下的网文吞噬星空开头(内容结构) 三国演义  厄普代克任何短篇,依次看,是按显而易见排列。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3 10:48
对比到位这一环节,不是好坏,也许能让你觉察,嗯,这仍然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也就是结构,结构又是最麻烦的,懂的就懂,不懂的就入不了,无论哪种文学,古典,现代的,后现代的,法国新小说,还是通俗小说,故事会,yy网文,都存在,都是迈向专业的那道门槛,过去了,一大段坦途,过不去,望门兴叹,不要只看好的作品,大多数情况下,写得越是精致的,痕迹越少,不容易看出,而结构正好需要大量的样本,集成库存数据,仅仅纯文学,只是写作结构的一个片区,能入眼,看下去的就精读,未必要全篇,其实几段反复看,几十上百遍更管用,一个局部结构内就行。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3 11:00
我举个例子,伊豆的舞女,译文当中有叶老先生的,还有林少华的,两者区别在哪呢,结构造成的全体不同,非常明显:叶版第一段话,第二句开头''这时,''划分出一段话多个细节结构,而且,在第二段开始:那年我二十岁,也是时间,第二段中后,我''现在''登山,''终于''看到舞女了,也是时间,而且它有效的划出了长度,空间(地理的,精神的,阅读的),以及不同的层面写作,包括叙述,描写等复杂丰富微妙的,第二段完成,第三段正式切入了小说主体,一篇好小说的结构就这样打下基础,完全是立体,甚至做到动态,林少华译文取消了时间,尽管更现代文学,更适合现代读者习惯,更风格化,但那是另一篇小说了,无论结构,精神,还是语言翻译保留那点原著的追求都完全没有了,作者不再是川端康成。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3 11:15
你另一篇,登山有僧人的,我也乱说一下。我喜欢汉语,嗯,所以正是那篇第一眼的好感,有点兴趣,最后用渣机翻你的。但是,问题也是语言,很明清,而且是散文,嗯,明清也就三种东西,散文小品,小说,戏曲,你那个是散文的语言。明清的散文独具自己的系统,很不错,特色是精致,富有形式,形式创作也积极,但是,过于侧重表面化,过于精致,在精短的时候非常出色,一旦写长,超过一千四百字,那就是两难,要么继续精致得像景泰蓝,要么取拙通文气,其实只有后一种选择,包括张岱的陶梦庵,都只好把瓷器换成大理石,才得以完篇,其实这是古代散文通病,写不长,即便苏东坡,杨雄,曹植也各种藏怯,只有明小说和魏晋前诗歌能写长,而散文里面,只有庄子能正面突破,哪怕柳宗元,绝大多数文章也勉力而晦涩,和陆机一样的结果。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3 11:24
语言的另一个问题,就是陈腐,见到上一句,就知道下一句了,语言好不好,在于每一句都独立而彼此连贯融洽,而你每一句都不独立,联络依靠结构,结构刻板,两者互为因果。就像我上面说,明清散文语言写不长,何况你要写的篇幅,语言和结构最明显的例子,正好是你们谈的那句,中间那句完全不需要,而且那句前面两个字造成逻辑病,如果是现代白话文还好,偏偏是精致的汉语,为了连接前后句结构和音韵装饰硬写,而实际当中,不是那样的情景,如果你精通摄影,或者是导演,创作绘画你就知道了,镜头和构图不成立,是夹生饭,中间那句很坑。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3 11:35
陈鱼说你偏散文,小说语言要有设计感,是问题所在了,和我说明清和所有古代散文写不长是同一个事儿,为什么写不长呢,不是汉语的精炼只需用较短篇幅就足以完成,所以没必要写长,不是,而是,散文是用公共语言写的,无论语言怎么去创新,都还是公共语言,是一个时代语言的分支,文人集体那么写,系统内的,但是,小说的语言要立足小说本身,小说不是抄现实,而是作者心中的映象,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公共语言不再适用了,必须贴,自发产生,实际上,这也是纯文学和通俗文学各走两头的语言,通俗小说保留了公共语言的来通,来风,来俗,适应人们的习惯,纯文学要求纯,但只要是小说,还有戏剧以及剧本类,语言就要独立化,像陈鱼说的,有设计感,一定程度一个小说(非短篇)专有。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3 11:58
最后,就是这篇了,结构还有场面,描写的问题依然存在,嗯,我不想用搞文学的人的思维说,你换个方式来找结构,用我农民式的眼光,是搞新结构,用新的分段,然而,分段只是表面而已,本质还是结构的细节。嗯,要说的是,一直以来,看你的东西,都存在刻意,为创作而创作,比较明显的是,这篇一开头,就出现了各种好的描写,语言,富有诗意,诸如此类,但是,我用个没恶意的比方,你或是很多人写出很有文学性的形式,修辞,就像是周芷若拿倚天剑,宋青书使降龙十八掌,粗暴地说,和自己不相符,其实即使是文学大家,很多文写得也压根不像大家,平易得很,从技术上说,低起点更有利建立作品,生铁某篇回复过,开头放松一点,软一点,包括很多杰出作家也是这样做的,极少求佳,不仅是为控制力,又或者水平高了不在意,更主要是,除了极少几种结构,比如类似赋格的,以及诗体语言,可以从头强到尾,没有最强,只有更强,大多数结构和形式都不支持那样完成。嗯,最后吧,很抱歉,我看的不细,乱说的,压根不必当真,看的那么粗放,绝非觉得不值得看,只是习惯,你瞧,我这些回复,连语文都各种不合格,所以不用当真,一笑就好。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3 12:02
最后,就是这篇了,结构还有场面,描写的问题依然存在,嗯,我不想用搞文学的人的思维说,你换个方式来找结构,用我农民式的眼光,是搞新结构,用新的分段,然而,分段只是表面而已,本质还是结构的细节。嗯,要说的是,一直以来,看你的东西,都存在刻意,为创作而创作,比较明显的是,这篇一开头,就出现了各种好的描写,语言,富有诗意,诸如此类,但是,我用个没恶意的比方,你或是很多人写出很有文学性的形式,修辞,就像是周芷若拿倚天剑,宋青书使降龙十八掌,粗暴地说,和自己不相符,其实即使是文学大家,很多文写得也压根不像大家,平易得很,从技术上说,低起点更有利建立作品,生铁某篇回复过,开头放松一点,软一点,包括很多杰出作家也是这样做的,极少求佳,不仅是为控制力,又或者水平高了不在意,更主要是,除了极少几种结构,比如类似赋格的,以及诗体语言,可以从头强到尾,没有最强,只有更强,大多数结构和形式都不支持那样完成。嗯,最后吧,很抱歉,我看的不细,乱说的,压根不必当真,看的那么粗放,绝非觉得不值得看,只是习惯,你瞧,我这些回复,连语文都各种不合格,所以不用当真,一笑就好。
作者: 卫康    时间: 2015-8-13 13:07
我的妈呀,依兄你别走,我们决战到天亮,我先睡个午觉,起来想想怎么和你请教。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3 15:02
小津只嫁女,那是他本人的原因,心理,也就是精神分析那套,小说家路子不广,杰克伦敦已经是较为广泛的了,但是,戏剧作家和剧作家这群体就疯狂了,比如桥本忍,也就是罗生门编剧,他可以讲人类历史以来任何题材,包括现在一击男,或霓訇的卖肉卖盟,题材不亚于莎,基础结构犹胜莎,大师不论,三十年前的荒木晴彦水平不到大师,但是题材和创新能力足以单挑现在半个好莱坞或者半个日本全创作界(文学动漫影视全体),就算是比较正常人类的野泽尚,精通题材也达到六个以上大项,不是讲故事那么简单,他们题材多元,依然是创作,以昆汀为准,他大致和野泽尚n项平手,类似五公里长跑八秒内差距,而荒木任意剧作都能暴打昆汀,哪怕是创新,现在是匮乏的时代了,荒木在过去也仅仅算是当代一流。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3 15:26
荒木晴彦声名不传,因为他上了日本文化界,电影界,资本的黑名单,很多年前他有个电影,绑架金大中,好像最近就有仿作,嗯,黑名单的原因不是他有什么恶行,no,只是倾扎,对这个日本末代编剧王甚至动用了国家机器,至于桥本忍,那是传说,大家充其量只听过他罗生门电影的传说,至于他本人,十几年几乎是个禁忌,不能谈论,不能写,手稿等被破坏,为了避免提及他,日本各种电影著作,直接删掉编剧这一项。历史上只有莎士比亚有幸享受这待遇。桥本忍的基础结构比莎式还稍强,题材,各方面在伯仲之间,他的语言也叹为观止,没有文学性,但是有非常持久的生命力,凡是新作品,必是新语体,新故事语体,新电影语言,有一个定律,拍他的剧本不故意反着来,不是笨蛋,就成大师,就出经典,二十多个日本导演验证了这个定律。他的结构,也必定是新,金庸抄老莎很多,抄桥本也很多,老莎的都抄得挺成功,桥本全失败,因为无论情节,结构,只适用那个作品,不能复制。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3 15:32
不过上帝还是公平的,桥本大神没有故事原始题材的创作能力,也没有机会证明自己执行导演的能力,他唯一一次自己当导演的时候,嗯,已经智力衰退了,年纪很大了。
作者: Juneau    时间: 2015-8-13 16:15
这是到哪儿了,依君?
作者: 卫康    时间: 2015-8-13 17:10
依泯然兄,我回来了。
刚才睡完午觉以后和家人一起去外面看地板木准备把老家的地板再换一下,所以现在才有时间坐下来回复你,我之所以要把这个无关痛痒的细节说出来,是因为我要表明,写作这个东西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必须要协调它和生活其它部分的关系,它看起来并不高,虽然有难以言说的感情。
先回西维,我感觉不想写就是在写完一二节之后,觉得自己又在做一样没有意义的事情,这是我自己的虚弱,我常常觉得世上的事情百分之九十都是毫无意义的,尤其是人主观创造出来的文学艺术作品,所以我自己写的东西也无法避免,甚至我会以更严苛的标准来看待它,于是我觉得没有意义,重复,乏味,但是不写作的日子,又像没有真实的活过,于是矛盾。
依兄给我提了很多意见,我非常感动。实际上最感动的是依兄看了我三篇小说,我觉得自己的小说可读性是不强的,虽然渴望有读者但是一直都接受没人读的现实,不管依兄怎么说,阅读就是肯定。下面就依兄列出的意见进行一一回复
1、提到场面的描写和整个小说不融洽,破坏了结构,使得小说呈现出习作的风貌,写作几年依旧不得其门而入。
我的场面描写确实存在这样的问题,一是我自我反省的,缺乏文本的流动性,太依赖于利用场景转换的形式来写作,我自我反省是太受电影电视这些镜头叙事的影响,我正在增加对经典文学的阅读来加强文学叙事,二是我的写作大多是面向自己的,可能是自知没法成为大众欢迎的东西,所以在写作的过程中,遇到感觉比较好的场景,我会自觉地加强一些,也就妨害到了整体。
(朋友打电话叫我吃饭了,我晚上回来再接着回……)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3 21:29
貌似不能单独回复22楼啊,咳,这里还是黑蓝,我装深处扯几句:只是跟十年前天天文学武斗的黑蓝不一样了,黑天才卖得一脸好萌,旧人几乎唯二了,如果是以前,来黑蓝我敢说无关文学,嗯,更确切的说,和元叙事无关的,就等着排队挨揍了,所以几乎不来黑蓝,来,也只是和万语的哥们挂游客,看美国摔角,世界杯...呃,你的id很像十年前张佳玮的qq名...不讲了,离开文学小世界太久,习惯群众语言,我已经无法想象,像大家那样的语言组织讨论写作了。
作者: Juneau    时间: 2015-8-14 15:09
原谅我脑子不够用,努力想要理解你依君说的话,但似乎无果,直到看到了“元叙事”才眼睛一亮,但其实还是什么都没明白,上百度搜了一下,看到这么句话:”元叙事的创作方法在中国当代先锋派小说中,特别是马原的作品中得到了鲜活的体现。代表性的作品有《虚构》《冈底斯的诱惑》《枣树的故事》等等。“嗯嗯……
作者: Juneau    时间: 2015-8-14 15:10
其实关于这篇小说,我有点看法,但精神不佳,改天再说吧。
作者: 卫康    时间: 2015-8-14 21:08
本帖最后由 卫康 于 2015-8-15 10:22 编辑

好嘛,我回来了,现在接着说,因为这两天论坛不稳定所以会不时地打不开,我写一段就保存一下,都回在这一楼了。
昨天被朋友叫去,喝到凌晨两点,今天正午起来,下午去医院看望一个翻车受伤的朋友,现在坐到电脑前,期间经历了两次论坛打不开。
2、提到我可以去看乙一、网文吞噬星空、三国演义、厄普代克任何短篇小说加强对结构转换的理解。
乙一的作品,我看过几篇,没有读完过,我看不下去,包括福尔摩斯探案集,推理女王克里斯蒂的推理小说,我都试着去看,也看不下去,我本身不被悬疑吸引,但是悬疑确实是一个说圆故事最强大的类型小说。我有个坏毛病,就是不太喜欢看小说,挑挑拣拣,胃口一点都不好,所以我现在怀疑我写小说本身就是个错误,因为我可能写不到大家期望中的那种小说,如你所说,入不了写作的门,因为我对门里的东西不理解乐趣所在。刚开始写作的时候,我想靠写作赚钱,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写推理短篇的写作者,他的东西我看过两篇,我觉得不能说是小说,只能说是故事,但是比较吸引我的是他能够稳定地每个月向各种杂志(主要是青春杂志为主)输送稿件,收入虽然不高但是能靠卖文养活自己,我非常向往,和他交流了几次。他说最关键的就是,他喜欢看这些推理小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云云,于是我在他的介绍下开始读有名的推理小说——结果都读不下去,他们精巧的结构,悬疑不仅不让我感觉有趣,反而让我感觉很累。于是我放弃了。
话说回来,非常感谢依兄的建议,我会认真地去读你所列的书目(但吞噬星空我怕我读不下去),但是我读书是目的性很强的,我不把它当作一种休息,我读书的时候是想获得些什么的,所以如果是有意思这一类的东西,我怕我自己看不到,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类似钱钟书、王小波风格的作品,我觉得贫,不真诚,我也许就是那种别人认为开不起玩笑的人,但我觉得很多玩笑没意思,文学也不该是一个玩笑。
(有一点需要说明一下,我并非在逃避问题,只是我想在回答依兄的同时也分析一点自己的问题,所以会说的散一些),但是结构确实是我的弱项,弱到根本就发现不了它的存在,或许一点不敏感,所以希望依兄可以给我推荐一些除了结构什么都没有的小说(集成库里的典型),否则我还是注意不到结构上去。

3、以《伊豆的舞女》的两种译文为例子说明结构对一篇小说的重要性。
恕我愚钝,我觉得您举的几个句子是传统小说写作的常见写法,我没有觉得它对于结构的关键作用,希望您可以说得更清晰些。

4、以我的《凯风快晴》为例子指出我的小说在语言、结构和描写的问题
依兄说我的语言是明清散文的,我觉得过奖了,而且施我影响的是《水浒传》,我喜欢它那种语言,舒服,但是可能模仿的不伦不类的。明清散文,我只读过一些张岱、桐城派的,喜欢那种清气,但没有想特别地用到小说上去。依兄那个景泰蓝的比喻我觉得很好,因为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最明显是在《儒林外史》上,《儒林外史》整个像是小品文的合集,最多是短篇小说的集合,他的人物接驳也很有意思,a接到b,就完全接过去,开始另一个故事,a的痕迹几乎就消失了,和《红楼梦》那种处处勾连不可同日而语,连《史记》的互见都没有达到,《儒林》一写到坊间人物,一写到江湖气,一写到金戈铁马,就拙得不得了,文气无法接续。许多明清小说都有这个毛病,比如《老残游记》等,这也就是为什么《儒林外史》无法忝列四大名著的原因,完整性太差,在细节上,我认为许多地方它比《三国演义》强很多,《三国》在我眼中是四大里面最弱的那个,不太够档次。
我在写作上也往往有这样的窘况,有时写到一半就写不下去了,无法完成一个完整的作品,形式上完整的,大多都是凑上去的,内在是不完整的,因为我没有想去展示一个完整的东西,我的每篇小说几乎都有这个毛病,这和我写小说的目的是直接相关的,也许很多写作者开始提笔写作,想到的是要分享一个故事,但是我想要还原一个场景,一种味道,一种情绪,如果传达出来了,可能其它的我就不大考虑了。但我现在明显感到完整性缺失对我的阻碍,我也想要去解决这个问题。
对景色的描写的缺点,依兄提到了我对摄影、绘画了解的不足,这是确实的,我也准备在这方面加强。

(老婆回来了,陪看电视,待续……)
好的,我回来了,昨天陪家人看电视,今天起来吃完早饭,在干活之前再写一些。

5、依兄提到我的语言没有设计感,不是小说的语言
依兄对于小说语言的看法我是大致认同的,但是我不大用设计这个词,我认为一种题材配一种语言,语言要附着题材而生长,就好比茶水倒在陶瓷杯,红酒倒在水晶杯一样,这也算是共识了,只是我做得还不到位。有一个问题,我还无法很好的区别散文和小说,难以在两种文体之间自由来去,但是我觉得这个问题也非致命,不知道依兄怎么看鲁迅的小说,鲁迅的语言,在我看来,小说和散文的差别并不很大。当然,诗有诗的语言,短篇小说有短篇小说的语言,长篇小说有长篇小说的语言,短篇小说靠近诗,紧致细密,用这样的语言去写长篇小说是难的,一般人做不下来。我目力所及内有美国大诗人沃伦的长篇小说《国王的人马》,可以说全篇是用接近诗的语言写下来的,很不容易。为什么中国的散文写不长,依兄提到汉语的凝练性,但我觉得并非关键问题,如果体量大了,凝练的汉语也会出长的作品,比如《项羽本纪》等。之所以在明清之前没有发展出长篇我认为是文人的观念,主要是佛教的传入和禅宗的影响,禅宗讲究顿悟、刹那、明心见性,长和多反而成了赘疣甚至愚蠢的代名词,中国也没有欧洲史诗的传统,汉诗源头《诗经》就已经具备短小精炼的写实特征,使得长篇叙事诗转为长篇叙事小说时有先天不足。这种风格也传到了日本,依兄如此了解日本文学,想必也认同川端康成这些日本作家的长篇小说其实有短篇小说富集的特征。

6、依兄指出我有为创作而创作,小说开头僵硬的弊端
这个问题一定程度存在,我有想写出经典作品的愿望,所以会导致用力,我不随意写,如果写小说是为了分享一个故事或者写些好玩的东西,我可能根本不会下笔,我写小说的目的和动机很传统——就是生活中的发现。至于这个发现,要浸透在小说的每行每句,我不喜欢被概括的小说,我希望别人谈到我的小说的时候,说,去读,去读才知道他所要呈现和表达的。依兄提到有些大家写的文根本不像大家,这里我的认识可能与依兄有分歧,我认为不存在什么大家,只有好作品,没有好作家,只有在好作品之上,好的作家才存在,但是一个作家无法成为一个商标甚至是免检产品,如果认为大家写出来的东西就篇篇是精品,那就难免让人失望了。长篇小说确实需要慢慢进入,但我觉得短篇小说的开头强一些,是可以的,必要的。

7、依兄提到日本许多文化名人,剧作家。
这些文化名人、剧作家,我并不了解,不敢乱发言,需要了解之后再请教。

8、28楼之后的,恕我愚钝,没看太明白,只看出依兄认为我的作品较为中国化,以及小说结构至上。
比较东西方文化和审美品味,我确实认为东方是要高出一筹的,我也偏爱东方文化,这是无疑义的。我的阅读来源是中国古典文学和外国文学,中国近现代文学十年前看,现在基本不看了,周氏兄弟的会不时拿出来翻翻,当代作家的,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之后让我感觉心里很沉重,感觉厌世,觉得写作是特没意思的一个事情,也就不看了。不过我西方文学的阅读大多都是短篇小说,过去两年读一套柳鸣九主编的世界短篇小说文库,一套13本好像,还做了两个笔记本的笔记(我不是什么聪明的作者,用笨办法学)长篇小说读的不多,所以现在还无法理解长篇小说,更不用说读。
小说结构至上,我不认同,就像我不喜欢卡尔维诺和博尔赫斯,说实话我看不下去,看下去的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我对精巧的结构不激动,对想象力更不激动,打动我的都是很传统很笨拙的东西,比如契诃夫、鲁迅、乔伊斯(短篇)、特雷弗等等。我认为小说最重要的一是审美,二是情感,审美低下,全盘皆输;情感不真实,令人乏味甚至感觉受骗,具备此两者,我对小说就基本满意了。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4 21:26
是感觉黑蓝和多年前有很大变化,唠叨了下,元叙事我也不懂,至今不懂什么意思,嗯,理念化的,大家最多有不同意见,概念化的,咳,解释权在提出的人那里,只不过,还真不好去问,听过也不一定明白。我纯文学功底浅,仅仅学过博尔赫斯和战前的,能看懂点卡夫卡,托马斯(很久不接触了,忘名,德国那位,魔山),而战后,尤其是纯文学提倡的先锋,就隔了,更倾向于叙事方向,所以以我浅薄的素养,我说的大可忽视。嗯,愉快。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4 21:45
不看也无所谓,嗯,你不习惯那些,甚至不习惯看小说,我胡乱想下,嗯,你和大多数写做的,确实兴趣点不一样,几篇小说,我多少有体会,就是你很中国,非常中国,你的语言,感受,等。小说,或者大多数小说,不是我们中国源流下来的,语境,观察方法都格格不入,嗯,西方或者现代小说是很精细的,视角或者说它的组织是单行道,一篇小说一条道通向结局和作者的目的,这其实和中国习惯不一样,我们习惯全体的,大体,有整体性的,很直观的,嗯,我不愿意用术语,嗯,我不知道三国演义你能不能看下去。即使是中国源流的小说,也存在视角等,比散文更现场的观察方式,就是把整体分解得更多局部,没办法,这是小说的性质,故事就不追求这个。至于投稿,推理,你说那些事儿,或者现象,那是交易,肯买肯卖,什么也不能说明,悬疑也未必是讲故事最好,容易用力更猛,或者在小说里,悬疑通常粗暴,其实只是特定读者爱看,数量少得和纯文学读者半斤八两,不过,电影的悬疑你应该能看,嗯,福尔摩斯我也只看得下一篇,讲一个警察逃亡,因为他执法,出于义愤,杀了一个黑帮分子,故事是从逃亡到一个镇上开始讲,他勤劳,聪明,终于在陌生地方站住脚,而且认识了当地少数民族的姑娘,奔向新生活,好像是五年后,杀手来了,命运或将结束幸福...重心是命运,幸福,以及大西部的荒凉等,很感染,其余小说都是给专爱推理侦破的人看的。<与画中人同行>,这篇也不错,写作很有风格,坚实,故事好。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4 22:24
嗯,你说的没错,伊豆舞女我举的那个例子,是传统文学的结构,问题是,结构这个东西本身就是传统的,其实它是自然里总结的规律,在知识里面,几何和代数集合是最系统的,是过去的,所以可以说是传统的,但是,事实不是这样,只是过去我们用它来组织成整体,侧重于建设,就像盖房子,但是,世界规律不完全是这样,无数分散,平行的事物构成一个整体,一个整体也可以分解出无数组成,重新排列,现代注重这样去运用规律,而在文艺里,现代越是倾向这样,重新排列集合,就像化学,可以结晶,结晶本身是一个结构,完成的,但是,何尝不是对原材料解构呢,总之都是这样一回事,你掌握多少,偏向怎么运用的问题,伊豆舞女那个例子,是,这时,一个时间,类似一个定位点,当我们把那几段解构,还原成原始材料,它们分别是 时间的,地理的(空间的,位置的),物的(景,有时候人也是,山,水,等一切有形的客观事物),事,大致是这四种,其中,事是唯一无形无质,运动,要贯彻事物的,事必然与时间同行,于是,几个时间,都伴生事态,和现实世界的规律一样,这是最核心的一个结构,运动中,时间推移,甚至哪怕静止的,只要存在这世界上,先有一个位置点,空间就会不断扩大呈现,又是另一个结构,其实取哪个都能成立来开始伊豆这个小说,它就是这样把材料组织在一起,而这时,所处的位置,恰好分割组织了这些,同时多个实际是时间的词句,比如很快,很久,那年,彼此呼应,又组织出了文本。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4 22:33
当中,文本是文学一大特征,文学尤其纯文学更注重文本的结构,也就是结构的方式在语言,以及语言背后,而非川端这样外观或者面面俱到,纯文学寻求的是向内,嗯,准确的说,川端正好是传统和后现代决裂的年代的,只是说他是那个时期的,而他或者悲惨世界,会被我们当是传统,但实际上,川端是现代的,只不过他个人又古典。属于那种集成古典,现代,部分后现代的。另外,他非文本那种观察方法,不仅是传统,还是传统中古典白描,和我们中国同属一脉,白描本身就是古典系统的手法,是观察,是归纳结构,也是语言,是古典的基础。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4 22:44
实际上,不管哪种,哪怕黑蓝马牛的妻子嫉妒女仆的美貌,依然要具备我刚才说的两种结构,材料(客观的,从文以外的自然和社会拿来的,时间,空间,对象,也就是人物,还有事物),以及文本,组织文本的结构,也许是声音,同一频率或者不同却规律的频率,这经常被简单为语感,也许直接变化时间,或者给时间,空间做概念,或者是意识流动,或者是...一切都可以,只要文本达成规律。而前面材料依然要结构,也许你不出现时间,空间,和有关的字句,但是,随着文本增加,有长度,这仍然是一个时间,作家叫时间长度还是什么来着,无论你用线性或结构主义(非线),纯解构(中间故意粉碎穿插),不管哪种,依然要解决,即使一个动词,前后依然产生世界,空间也是一样,除非不出现物和人,同样要处理,区别是在于,你倾向材料结构,那么你是传统的,你以文本为主体,那么你是后现代的.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4 22:52
只要是能在作品中出现的,有形,无形,抽象,具体,概念,词汇,一切都可以成为结构的内核,或者落点,只是无论文本,还是结构解构,两者都需要大量长久的熟习,又要配合磨合,单一一项足以穷尽人生了,何况如此,当中,一切可以结构的,就像一种化学元素,选择哪个,多个,先后顺序,配比,和元素表几乎一样,而创作中的元素远比化学元素数量要多,所以,所有的创作,都只能是人力早穷,全都像炼金术士。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4 23:02
我说的那几个作品,就是有结构,其它不明显,甚至没有的,比如乙一的文本不明显,其实他是解构了文本,分解再排列,让文本时有时无,他强调的,或者这样做,是为了加强材料,时空,主客观心理感受,是介于传统的叙事,后现代的表达和观察,吞噬星空更是没有文本,只剩下结构,其余基本取消掉,不但消解掉中文,也消解他模仿的日本动漫,一切消解,只剩情节,这种,恰恰是我们这时代才会产生的写作。厄普代客挺现代,也比较平衡,不偏向哪一种。三国演义的结构更丰富全面,虽然偏结构,但它在局部的解,依然叹为观止,以上,我说的只是写作的规律,无论理念,是共通的,不管去实验文学,还是写yy网文,传统,都是一个根基,无非掌握者的功力,用去做什么。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5 00:07
由于是手机,必须拨屏幕看,而且渣机不能复制网页的文本搞上电脑,我只能一次看几段,然后这里讲一次,嗯,这篇,第一段,我们等爷爷,这句话的内容,和第二段没有必然联系,没有建立联系,不是总分,或者归纳分解,也没有观察塑造客观的结构,即使以文本而言,第一段是陈述,第二段是描写,本来有关,但是,你的文本缺乏变化,也就是通过文本来建立形式结构也没做到,你说的流动性不够,就是这问题,第二段更明显,开头几句,我坐凳子腿,然后转到手指,之间也不是必然的,没有逻辑,同样没有在文本上做成形式结构,也没有把整个现场,或者空间建立起观察呈现的结构,正因为你缺乏结构,所以你的小说缺乏必然成立的各种,没有小说那种独特实实在在的感觉和内涵,会怎么写都感到障碍。第一段和第二段是突兀的,第四段也是突兀的,同样的原因,唯独第三段很合理,一点问题也没有。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5 00:15
其实有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你不懂观察,嗯,对现实,实际发生的事物,缺乏写实再现能力,这是最严重的,结构不是凭空来,一切知识源于宇宙,其它作者,或者说,自从八十年代那个法国作家,开创新小说的以来,作家,差不多都已经失去写实再现的能力,只能形式上完成作品了,不然就是笨拙缺乏艺术性的自然写实。你在这看到的大多数小说,或者说,纯文学就是侧重形式的,我说你不懂绘画和电影,也是这原因,绘画和电影必须建立在写实上,只不过,电影只要拍的是现实出现的,无论是电脑做成的,还是画的,搭的,都是写实,绘画也是一样,对作者内心完成的,艺术合理,艺术存在的写实。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5 00:32
嗯,你说的勾连,就是结构,只不过只是结构很多大式下的中等规模模型,方式和形式,假如我见过的结构是300,这数值,那么红楼涉及的可能只是1.1,我不想对比三国,这里,补充,你说的伊豆看不出,我说的,不正是你说的勾连么,比勾连更复杂,更牢固,勾连好比传统房屋的栋梁,架构似乎明了,其实脆弱,而一定以上的结构,是坚实微妙,至少是建筑体以上,更好的接近自然的山体,河川。情节,可以勾连,结构,文本就是对文字的结构,伊豆的文字也是结构好的,但不单纯是文本,也是语言,原著语言和文本就实现了完美容器,译文成色差了太多,只能呈现大致结构轮廓,也许当中的杂质会让你感到不明析,这是没办法的,况且,汉语并非最好的语言,至少在写作上,恐怕远不如日语如水可为溪雨冰气,也不如日语好掌握,恐怕六至十数倍的成本,也就是说,中国出一个一流作者,日本能出十个了,只有在终点,庄子,或者曹植以上,汉语具有优势,这是题外话了。我继续看,刚才管猫去了,喂。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5 00:48
接下来第六七段,就对了嘛,之后就好多了,先前说的轻微很多,不再是主要的结构问题,主要的结构问题就成了整体的,也就是,由于你没有深加工完整的构思,作品各个局部就缺乏联系,联系之间缺乏紧松缓窄快慢等,先前说你没有建立必然联系,根源不是局部的技术,而是整体,完整整体的结构构思出来,就会分散,贯穿任何一处,局部也就活了,至少在构思中活了,只看执行了,是否满足了执行所需的认识,知识,感受,经验,技巧,这些能力执行下来,就打下开头:最重要的结构,开头的结构有两大作用,一是,为全篇建立必将出现的,之后要用的,语言,文本,信息,内容(情节),材料集合,乃至抽象的距离,速度,力度,力量,等无形的,这些建立,基本解决一半写作的问题,另一个是,建立结构的模型,是一来进入作品大门,不见外观,还是外观,等,以及全局的,大,小,纵深,等形式结构,还有若干更上层的,任何作品出问题,都是结构出问题,而结构首先是整体可能错了,其次,开头第一个和第一个系列结构可能不对,其余小环节,小节,哪怕连续几次七段出问题,只要不是特别突兀,都不会破坏整体和写作,基本能顺利写完,途中如果卡了,多半是知识,技巧,体力,状态,心生理的问题了。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5 00:54
你抽空,把林少华版挪威森林开篇十段看看,尤其第一段,这个也相对明显,算是入门级。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他一个短篇,六木什么的,那个很标准的解构,通过文本形式统一,也是很明朗的范本。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5 01:05
另一个大问题,语言,这是一个被任意打扮的事物,只有战前的诗人能有效把握,作家都隔,和结构一样,同样是个大系统,偏偏语言不能像结构那样什么事物都可以观察,收集样品便利,语言只能从语言中去攒模型,也只有结构有火候,对本国,民族,时代,等呈现的语言,有深入认识,并且真正认识自己,才能逐渐找到自己的语言,唯一的,别人没有的。就算是退而求其次的语言,应用来完成一个或多个具体作品的语言,也是要对要创作的作品有极大把握,能把握本质,才可能自然呈现,追求语言和摘天上的云差不多,所以大部分作家采取文本和语言结合,或者倾向文本的方式完成作品,只有诗人,以及雕塑,还有极少数杰出画家和作曲家是使用语言本身。嗯,不一一分析全篇了,其实我能说的也就这些了。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5 01:33
最后,三国我不想说,儒林我要说点,那种完全消失,正好有极强的现实写实,高度一致,其实这种结构,以我的经验,比红楼难,未必是不能做到多层次的勾连,而是作者的意图,本来就是再现现实,至于短篇形式,未必不是目的,这个题材,如果是浑然长篇,恐怕不够快餐,不够碎片,不能在文人集体快速流传,说直一点,这种形式更容易畅销,嗯,我之所以为它说话,前一条是我经验,后一条,唉,我想说,我知道不止一个,能够控制差,什么差,差到什么程度,以及能洞察什么策略能实现目的,获奖,或者畅销,或者其他,嗯,有,这样的作者,就在我们的时代,收入最高中的某几个,岛国更多,全部是版税大户。他们有相当能力,志不在创作而已。另外,儒林仍然不如红楼,缺乏形式,形式的结构,语言,造成了审美,主题层次,文化,以及各种承载能力的差距,其实就是,儒林作者很圆满达到了目的,把愤怒等宣泄出,又印书发了巨财,但是,丧失了写本名著的可能,曹反过来,如果论技术,甚至于境界,儒林作者未必不如曹,但是他目的仅仅是那样,而曹付出巨大努力一一这是我最后要说的,哪怕一个人,是创作之神,作一个作品,他要拿出的努力,一点不会比一个普通作者少,哪怕强曹十倍,去写红楼,同样要付出那个力气,一点没机巧,仅仅是,积累比曹强,他踩动的轮子带动红楼更轻松更完善,更效率,使的力气却省不得,所以,全tm是拿汗水,生命换,只有努力是真的,就是爱因思坦那句话。
作者: 卫康    时间: 2015-8-15 09:06
本帖最后由 卫康 于 2015-8-15 10:24 编辑

我已将剩下的内容编辑到前面楼层
另外,论坛有搜索作者发帖的功能,依兄用手机不方便,我就把我在小说版发帖子的结果贴在下面
http://www.heilan.com/forum/search.php?mod=forum&searchid=1&orderby=lastpost&ascdesc=desc&searchsubmit=yes&kw=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5 10:33
我依次来,散文和小说两回事,昨晚上简书,有个热贴提出现在的中文怎么会出现,噢,对了...啊,对了..这样不符合语法的语言呢,嗯,中文是我们以前的语言总括,但是,我们这时代也要说话,并没有归纳进去,语言特质是语境,也就是,具体的时间,具体的场合,它是依附这个,比如你第一次回我,战到天亮,这肯定是中文,但又是从前总括的中文没有的,特定的人,或个体的人,也是语境的,小说,就是语境化的,不需要也不可能去处处标准语法,语序语法等不见得要按语文课本来,而散文,运用文等,则是使用公共的语言,也就是被归纳的中文,这是巨大的差别,就造成了写小说主要依赖自身语言,文学素养等只是起到辅助等作用,不是核心,而作家,普遍意义的作家是指具有较高或者文学素养的人,现实中作家大多数时候是专栏作家,文学素养并不能取代个人对语言,也就是写作和书本之外的融入,所以,往往没受过教育,文学素养不高的人可以写小说,这个小说史上很多了,而受过专业训练作家很少能写好小说,但是他们能写好散文,有充分的技巧和知识。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5 10:44
所以,大多数时候,作为作家,肯定要写写小说的,没写过,你就只是个专栏作家,要把专栏这帽子拿去,就得写小说,但是所写出的,还是散文,这占据了小说总产量的万分之九千九,理所当然会让很多人觉得模糊,混淆了,而小说本身也暧昧,小说家要有一定的语言,但是,又很少小说家能有完整的语言,他们也要引入文本等,所以小说语言本身就不纯,使用纯语言的,比如战前的诗歌,萧伯纳以前的戏剧剧本,你见过几个作家敢混进去,去写诗和戏剧的,本身就是诗领域出身,然后跑来写小说,王尔德啊,雨果啊,甚至大仲马,爱伦坡等都是这情况,反过来,伏尔泰作为典型散文作家去写诗,说好听点是黑点,难听一点,造成了上百年的笑话,福楼拜也不会去写诗或者戏剧,最近的,日本大家,呃,忽然忘名了,川端和横光利一的老师跑去写剧作,就是个很尴尬的事件,更近是莫言。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5 11:02
至于汉语,这就复杂了,不只是凝练,或者说凝练只是很低层的,它在声音上就很广大,你可以用声的,气的,音的,韵的,变化不一而足,又是象型字,有字体,字体有繁简,端正,斜逸,以及之间各种程度的,再加上汉语可能的排序,外观的,内在的,导致汉语就像是一座塔,底部无比庞大,要一个个房间的迷宫都走过,打到经验,才能通向上一层,每上一层又要回炉,结果就是,过去那种苦读,十年寒窗苦,也不过能够写一篇工作报告的水平,这还是建立在比如八股,或某代某派散文样式,以及模仿的基础下的,能把汉语运用较为出色,较为聪明的人,要六到八十年,其实不可能,生活和青春支撑不了消耗,绝顶天才也要十五年才勉强小鸟试飞,三十多年,比如少数如苏东坡,天赋,努力,还有生活条件都够他坚持,那么到中年,四十岁左右可以入门,也止步于此了,原因就是汉语太庞大,整体强,细分无数小系统,不见汉儒只授编辑考据和识文学,而小学等几个基本汉字运用小学科就牢牢占据清代几百年的血统么。非常明显的一点是,诗歌发达,高峰的时代,汉语牛,散文类,或者词类开始,从词开始,汉语就开始衰落了,因为词,就是把纯语言加入文本,然后到散文,就以文本为主,根本的变化,就是语言衰落了,反正造成了这结果。越是好的小说,或者说,天才小说家和从前的诗人,还有黄金时代的剧作家,是同一种起点,然后个人的经历条件不同,各自走向。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5 11:14
当中,鲁迅算是最后一代或者几代受过严格汉语训练的,学习成绩未必好,但有些功底打下了,过去说他的汉语好,其实就是他有一定的语言能力,这能力不算多好,但总归有一定程度,于是效果就显示出来了,语言有什么作用呢?独创性。他写的小说,不一定多好,技术在今天也不怎么了不起(故事新编还是很强的,当代作家优势怕是不大),但是有独创,独创不是提出什么主义,建立出什么新模式,甚至可能他也是模仿,但是,他写出的小说,是独一无二的,不是你用同样模式,文风,主题,就能再现,就能复制。这就是语言的作用,也是为什么小说家要有语言这个核。鲁迅没有写出什么巨著,因为他只是有一定的语言,并不是多高,更完善的小说,就需要更完善的语言去支撑了,他挺清醒,力所能及的写,这恰恰很难得。而且,鲁迅一向反感小说的做法,直接讲,要怎么写就怎么写,就是语言为技术核心的意思,他只强调,要观察现实,要典型,这两条从古希腊和我们诗经到现在没变,就是最核心的,不过往往被文学主义抛掉,因为它们好像太简单了,太没内涵了。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5 11:28
然后,我不是说结构至上,之前说,它是基础,另外它真正的作用不是拿来用,它其实是自然规律的理解,比如红楼的勾连,其实是人生际遇的诗意情形,儒林的断开,写实的再现了现实社会大舞台,所以结构是技巧,更是理解。而且,它仅仅是技术的基础,至于你说的情感等,越是集中于人,人本身,人心,人延伸出去的,还有自然无法捉摸,嗯,更微妙,类似庄子的体悟,这些在上层。可以说,结构是器,是形而下,但是,它是一切的基础,有器才能承载,而人,对人的一切则是术,最终到自然才是道。庄子是写作最顶层,之所以他到达目前的最顶,就在于,结构啊,语言啊,人啊,自然啊,都有很深的把握,他已经开始能触摸自然了。一样的,索福克勒斯,巴赫,也处于这层面,更高点,莎氏大致和庄子伯仲,也就是说,其实就是境界问题,境界不是凭空来,是一步步,从散的碎片材料,迷茫的现实小生活,可能只是家,学校等,走向全局很迷茫,一点点认识,有了牢固的人生观,价值观,器,也就是基础技术就水到渠成,而其它则更上上无穷。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5 11:41
最后,诗不是诗歌,也不是诗性,诗化,诗意的一眼。而是人,最初衷,自然人,最好是什么思想文化知识通通不能干扰,这样,对事物的话语。这才是语言,也才是诗。只有这样,才能承载人类这个整体,还有个体的表达。嗯,博尔赫斯等作家我不想说,对文学作家我浅薄没什么想法。我不懂文学。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5 12:36
嗯,我再唠叨下,结构,嗯,得走出"我",这种自私的我,才能开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你发在生活区的帖子,你写了你妻子,姐姐,饭馆老板,最后滑倒的老板娘还有那位食客。就是说,如果不走出自己,不去在乎别人,关注别人,写出的小说,我,她,对话啊,事件,所有一切,都是水上的油烟。不明晰,模糊,什么时候就没了。在意别人,才能真心实意,结构才会存在于最初的想法里面,然后开始写,用结构保留想法最真实的面貌,作品,故事,反正它就能完成出来,其实结构就是理解,保存还原的方式。你那篇就写得不错。
作者: 卫康    时间: 2015-8-17 11:26
依兄,这两天有点忙,非常感谢你对我的关注,我天性愚钝,非具体的东西不能理解,你说到苏轼四十岁才能汉语写作入门,我想在一定的标准上应该是这样的,但是这样的标准太高了。苏轼的才气我是佩服的,他四十岁入门,我活到200岁定也无法入门,但是诚如契诃夫所言:大狗叫,要让小狗也叫。所以草芥的我,也要持续努力,但看到这样的高标准总不免头晕目眩,又如兄言“最后,诗不是诗歌,也不是诗性,诗化,诗意的一眼。而是人,最初衷,自然人”说实话,以我的思想修养并不能理解如此抽象的东西,可能还需要进一步的思考。你提到《快餐》那篇写得不错,我很高兴,但是那篇我是纯然发泄式的写作,并没有文体结构意识。综上,结构依旧是我的弱项,我会继续改进,语言我也继续加强修炼,共勉!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7 12:02
就是说,结构等等,最核心的功夫,不在于写,而是实际的内容,对生活,人的捕捉,就像你那个快餐,文本或者写作时的结构,是加工,而且这种加工不是添加,是剔除,剔除会造成事实不真实的成分,尽量追求真实,最后达成的样子,就是作品。语言之所以难,是文化发达造成的,语言这个东西很原始,社会积累的文化成果,总是有概念,有观念的,会掩饰掉语言的本来面貌,好比诗经和北朝民歌,很干净,是纯语言,但是,到了李白杜甫,就加入了概念,各种艺术包装,而后人的语言,又是以李杜等的语言为范本开始知识和教育,到苏东坡的时代,你可以想象了,那一点点真的语言已经在庞大的包装下面了,导致学习掌握真实语言的困难一直增加,反而是明清小说干净,因为他们用老百姓的话,老百姓不会对自己的语言那样历代包装,所以明清小说比较纯朴。同样例子是日本,日本在现代化以前,除了徘句是专门发展的,其他主要的文学样品,大多保留我们诗经的样子,直指本来,所以昭和以前的作家,比较容易掌握语言。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7 12:19
人也是聪明,越是有文化,说话就越是会潜意识包装,通过说话的质感,不自觉包装自己的假想形象。文人和作家更是这样了,作品更是要刻意包装,有些是必要的,包装的效果是为了体现本质,那是风格,但更多时候,是为了炫耀,或者以宏大艺术把自己推上民族甚至人类导师,这样的目的,导致各国文化生产越久,产量越大,越是面目全非。结构和所有的技巧,只有你面对白纸,去处理,执行,它才是技巧,而在这之前,它是真实的观察或者什么,当你在意你妻子,她才会在你那个随笔里面,占据出现的比例(原始结构),和随笔里的你呼应(结构),出现你妻子时用笔的力量(结构,也是你对她在乎的程度),你瞥一眼别人,店老板娘,有同情,试图理解,这种人和人之间的东西,才会在文末,描述她滑倒,写出点她们生活不容易,以及她平和忍耐,也磨光了,这种外在的生活观察,和你们夫妻的内在小精神意识世界,一内一外,也是现实世界的一定样子,写出来了,就让文有了一个雏形的结构核,其实我们用结构,技巧,就是为了再现生活与世界这些,只是文不是简单再现或复制,写出以后,会对文加工,尽量让文里的东西活生生,这样,又显得不现实,不真实,同时文里的人不再是你和你妻子,变成独立,只存在文中的,越是有生命力,它就越是作品,一切知识用来这样干,就是创作。
作者: 依泯然    时间: 2015-8-17 12:50
语言也很简单,就是事物是什么样,就写出是什么样,局部要准确,整体要统一。一只狗就写一只狗,就像正在跑,亲眼看到,之所以大多数人写不好语言,往往是,一只狗,却想,那些好的文学作品是不是写一只狗,然后,学了写 罗拉一岁了,耳朵格外清秀,像两个黑黝黝小峰,毛绒绒一身黄,臀部雪白,一见人就滚雪球撞怀里。 哪一句没错,问题是,整个儿是为写而写,加了各种装饰,协调音律,等等,或者刻意讨好读者,加可爱等,这样,和要写的,见到的,就不一样了,违背了初衷,但凡带入文学思维,阅读经验写出的,往往不真实,而且,大多数字句和它造成的文本结构是不必要的,对要写的整体是杂质。换言之,语言难,就是总是模仿的,经验的,一个最明显特征就是,写上一句,有经验的读者,已经知道你下一句的范围了,这说明,写的不是事实,只是文学。另外,人是社会上混的,总带有一些东西,一开口,表现社会优越性,自己文化水平,档次,性格强弱(强人欺人,弱被人骑),等,这些一出来,语言死了,只有忘了这些,真的难过,喜欢,嗯,或者你能感觉贴着自己那颗心,或者看到大自然或者一辆地铁火车,忘了自己,以及和信得过的人,没有心计,这些时候讲出的话,才是语言。
作者: Juneau    时间: 2015-8-17 13:40
我想提个不情之请,依君,可否请你把你写的作品贴出来看看,让我等也学一二?领略下皮毛?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作品才是硬道理。一个作品凝结了所谓的”理论大成“,如果真有这么个”大成“的话,在具体中去学习好过空对空,理论终究还是要运用到实际中去的,或者说,不能为理论所概括涵盖的作品才是好的作品?
作者: Juneau    时间: 2015-8-17 13:42
我只希望你千万不要说你没写过,如果是那样,你以上说的话几近于废话,这话不太客气,但是是事实。
作者: 西维    时间: 2015-8-18 12:37
哈哈。好玩~~~
首先,卫康,有个人这么关心你可是很不容易啊。
然后,他不喜欢你的作品。
可以代表了不喜欢你作品的一类人的观点和意见。你听听也无妨。
艺术是没有标准可言的。你所鄙视的,在别人眼里可能是个宝。对于创作者来说,你可以很重视那些约定俗成的标准,也可以当它什么都不是。比如我要画画,我也可以当美院那一套几百年来积累的规矩什么都不是,去他的什么透视理论色彩理论。人类繁衍这么久,你都用上智能手机了,最不缺的就是标准和规矩。
你怎么写着爽就怎么写吧!要是你非得觉得有意义才能继续下去,就把它当成寻求自由的一个突破口。
作者: 西维    时间: 2015-8-18 12:50
本帖最后由 西维 于 2015-8-18 13:44 编辑

你不自在。可能干很多事都不自在。不自在会让你变得更苛刻,然后更不自在,然后连一个字都不想继续了。没意思,无意义。要干点什么,兜了一圈又回来,可仍旧无法继续。可又没有别的选择,于是又继续下去。
所以,不仅是别人建议的道道,包括你自己的规矩,如果扔掉可以更自在,那就扔掉吧。我愿意看到一个全新的卫康
作者: X    时间: 2015-8-18 16:22
上次看完和卫康私下简单聊了一小会儿,我还是觉得有些出其不意看似完全没有必要出现的细节能够说明一些新的、好的东西开始在卫康的小说中出现,这种细节可能是在很放松的时候才会被写出来的,所以我想并不是写得很不放松。感到的问题可能是大的框架在力求完整有序,但各部分要相互深入联系其实还蛮难的。这种难,可能是由于吸引力不足导致的,因为做得再好,这个框架也难出新意,这一点提前削弱了创作的乐趣。这可能导致了各部分求稳但又显得含糊,因信息太多而分散了注意力。还有“我”的状态也比较怪,有时比较聪明,有时又比较木讷,这种变化似乎不是因为文中年龄的增长而发生的变化,有点像“在场”和“回忆”的混淆。这些原因综合起来,我感到可能是我们在写人物的时候,其实是希望他们有所魅力的,但又忍不住地去消解掉他们的魅力,以便看起来更“客观”。写疯女的时候让人感到“嫌弃”,写祖父的时候,也让人感到“不认同”。换一个角度写,我不知道,只能猜测:如果作者很“爱”这两个人物,那么会更注重去写他们的形象,而不是由那么多信息去连串和说明,这样可能效果会更好。
作者: emondsu    时间: 2015-10-14 23:49
他喜欢把削的光溜溜的竹棍放在被窝里,捂得热热的。   ----削的光溜溜的,应该是削得光溜溜的
斗笠被放到桌上时,嘎嘎声绵软,竹篾和箬叶掺合着雨水往下垂。----竹篾和箬叶掺合着雨水往下垂。这句难理解,是竹篾和箬叶垂下来?还是单就雨水从斗笠四面滴落?

看了那么多,零叙事啦原写作啦,新小说什么的,都不过一个形式问题。科塔萨尔《跳房子》能比《百年孤独》好吗?虽然人家恭维他大师,但那《跳房子》搞了些虚头巴脑的新方式,徒费心血而已。看看胡安鲁尔福,人家都是有料,不能指望光搞什么形式。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传统的架子都立不起来,你指望他能搞创新?我看辛格说得好:乔伊斯有一个也就够了。卡夫卡也一样。这话并不错。

你这篇我真看完了,你还是有生活的,不能跟那些几百字散文家耍飞刀的相比,呵呵。
作者: 卫康    时间: 2015-10-15 16:11
本帖最后由 卫康 于 2015-10-15 16:13 编辑

发重了

作者: 卫康    时间: 2015-10-15 16:13
得字有误,谢谢指出,因为竹篾和箬叶沾了水变重,所以往下垂,我在想象那种感觉。

谢谢你能读完,最近我想,老实并不代表诚恳,我还要艰苦地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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