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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大雾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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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0 21:18:11 |显示全部楼层
大雾弥漫

十二月,正是寒冷的时候,一天夜晚,在长江边有一个被笼罩在厚重夜色里的村子。这里大部分人家的姓氏为王,所以就叫做王家村。很晚了,村民们大都入睡了,村道上行人寥寥。王家村的村民们都喜欢早睡,尤其在寒冬腊月,天黑得早,白天时间短,不远处的庄稼田地也早就蒙上了一层霜降,洁白如雪,想必过不了多久,气温再降低一点,这里就会下雪了。王家村的人很早前就掐算着下雪的日子呢,有村民说,还有五天,有的说十天,还有的说就在今夜,这冷得人脚跟都透心凉的天气,这冷得耳朵都要冻掉的日子。
就算是白天,村子也很寂寥,一入冬,连续好多天,天一直阴着,空气仿佛冻住了,刺骨的冷。白天,村庄的马路上没见几个人,大多数的村民都缩在家里,烤着火,吃着炒蚕豆,一边逗着围绕在身边的孩子,一边埋怨着这操蛋的天气。白天,村民们的哀怨声在村子里此起彼伏,可是一到傍晚,在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夕阳还挂着,他们就忍不住这寒冷了,纷纷地洗脚冲凉,穿着灯笼裤就跑到了床上,瑟瑟发抖地蒙着厚棉被睡觉了。王家村的村民们都是喜欢早睡的,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是如此。村子刚刚蒙上了一层夜色,他们的鼾声就从被窝里传了出来,透过窗户到了大路上,呼呼呼........。尽管如此,仍然盖不住突然而起的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还没有沉睡的村民顿时被这一阵啼哭声吵醒,猜测它到底源自何方,是刚刚成家的那户小夫妻,还是已经生了个女儿,但一直想生个儿子,给家族传宗接代的人家。婴儿的啼哭声很响亮,绵延不绝,很快更多的村民们都被吵醒了,无法入睡下去,只能无奈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等待着这一阵阵啼哭声自动消失。
很多人都知道王家村的村民们都睡得很早,也早早就熄灭烛火开始入睡了,但从天黑开始,到现在,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天才会亮。在这三更半夜里,却传出婴儿的啼哭声,的确令人费解。在这广袤的村庄,也只有一户人家有一丝灯光,在寒夜中向外不断地散发星星亮光,将这个只有两间土墙小屋给照得若隐若现。
小屋的左边是一个茅厕,右边是两棵柿子树,门前是一个池塘,小屋在一个土包上面,像个高高崛起的碉堡。灯光不是特别明亮,透过纸糊的窗户,可以看见里面有一两个人影在晃动。若是再凑近窗户往里面看一下,还可以看见简陋的小屋中,靠窗户的是一张挂着蚊帐的床。床边放着一张木板凳,上面摆着一个盛着水的脸盆,水的颜色有点奇怪,是红色的,若有点经验的人看去,一定以为是血迹了。
那两个靠在床前的一个是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穿着土灰色的中山装,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不断地搓着手。在他旁边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村妇女,从她的年龄和有点苍白的头发看来,得知她的年龄应该不小了,估计五六十岁了,也许更老一点,她的穿着和打扮,和一般的农村妇女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从她面对眼前有点乱糟糟的房间,那一幅若无其事的表情,还有她那熟练的动作来看,就知道她并不是一个生手,她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接生婆,是男人大半夜从很远的地方请过来的。此刻,她正捧着一个刚出生的女婴。现在,我们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放在她手上的那个婴儿了,她被紧紧地裹在一件厚厚的大人的棉衣里,严严实实,但仍然可以看得见她的肌肤,小小的脸蛋是紫色的,如果再仔细看下去,还能看得出她额头上有几丝还没有干的血丝,几簇头发耷拉在光光的脑袋上,眼睛紧闭着,小手攥得紧紧的。我们离开婴儿,再往床上看,便可以发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正躺在床上,她刚刚经历过生产,此刻她有点筋疲力尽了,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有点难看,但是还能说话。
“男孩,还是女孩?”她刚刚生产完,看起来很虚弱,似乎来不及休息,就急切地看着一旁的男人问.
“是一个女孩!”男人说。
女人一听,不知道为什么,顿时就晕了过去。
“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一旁的接生婆说,说完又无比熟练地将怀里的婴儿交给了一旁的男人。
“这就是你的孩子,你看一看她吧!她太小了,依我看,她一定是我今年我看见的最小的婴儿了。”
男人被接生婆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哆嗦地接过女婴,双手像是捧一朵花一样地将女婴捧在手掌之中。尽管他已经拥有了五个女孩了,在面对这个不断哭泣的女婴后,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你拍拍她,就像哄小孩睡觉一样,一会儿功夫后,她就不哭了。”接生婆看到男人这笨拙的样子,忍不住地轻轻地拍了几下婴儿。
“就是这样做,不能太重了,要轻一点就好了。”男人听了她的话,试着轻轻地拍了几下,果然,女婴渐渐地不哭了。
“好了,事情做完了,我也该回去了,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要是还有什么事,就来我家找我吧!”
接生婆要走了,男人临走前塞给了她五十元钱,之后将她送出了阴暗的屋子,直到看到她渐渐地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走进家门,把大门给关了起来。大门发出嘶哑的一声长啸,再一次地划破了寂静的夜晚。男人一惊,哆嗦着又将门栓给栓上了,好像还不满意似的,又搬来了一张板凳抵住了大门,直到这时,他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只有幽幽的烛光的房间里。在幽暗的烛光下,他再次仔细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好像不相信之前的判断,想再一次地确定一下这个婴儿就是他老婆刚刚生下的,是他期待了大半年的孩子。
婴儿不再哭泣了,安静无比地在他的怀抱里熟睡着,若不是偶尔眨巴的眼睛还有一张一合的小小的,还有一点绒毛的鼻孔,男人还以在婴儿身上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了。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男人又再次地将婴儿抱到了一旁的烛光旁边,借着烛光跳跃的光辉再次审视怀里的孩子。的确,就是他的孩子,眼睛和鼻子都像他,嘴巴则像他的老婆,出生这么一会儿了,到现在还没有吃上一点奶水呢,一会儿醒过来后,一定会闹腾的,男人想。孩子好像和他心有灵犀一样,果然醒了过来,突然大声地哭了起来,在寂静的夜色里,啼哭声再次响彻整个房间,就在这时候,床上的女人苏醒了过来。
“你把她抱过来给我看看吧!”
女人显得特别虚弱,虽然烛光很灰暗,依然可以看出她苍白的脸色,还有虚脱后苏醒的紫色的嘴唇。沉浸在刚刚生儿育女喜悦之情的男人听到了老婆的叫声,便抱着婴儿来到了老婆的窗前,轻轻地将婴儿凑到她的面前,为了好让女人看得更加清楚一点,他又把裹住婴儿的棉衣掀开了一点点,之后,婴儿还有点潮湿的头发便展现在了灯光之下。
突然,女婴哭泣得更加厉害了。
“这个小可怜,一定是饿了,我给她喂一下奶吧!”
女人稍微地抬起了一下脑袋,凑近看着和小狗一样大的婴儿,顿时脸上露出了母爱的表情说,说完,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被子底下是她那刚刚生产过的身体,上衣脱掉了一半,肚子底下还垫了一些毛巾,毛巾上面沾染了一些血迹,还有一些水渍,和黄色的污渍,说不清是什么。男人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到了,虽然之前女人已经生了五个女孩了,男人也见过五次这样的场景了,但当他看到女人生产过的痕迹后,还是很吃惊和害怕,忍不住地哆嗦着将婴儿给轻轻地放在了老婆的怀里。
孩子一接触到母亲的身体和气息,立即就不哭泣了。女人掀开衣服露出饱满的乳房,将乳头塞到了婴儿嘴里,很快婴儿就含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吸吮着乳汁,顿时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就在婴儿在母亲怀里吃奶的时候,男人就站在一边,他一直看着没出生多久的婴儿,似乎连一步都不想离她而去,好像只要他一转身,或者去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婴儿就会从从这个房间里消失掉,他就再也找不到了。自从这个婴儿出生后,他脸上没有露出过一点喜悦之情,倒是布满了一片乌云,显得心事重重。他一直盯着那个婴儿,有的时候忍不住地将手伸到婴儿的身上,摸摸她的脑袋。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男人一靠近婴儿,或者一接触到她,她就会停止吸吮母亲的乳房,小手攥得更紧了。男人感觉婴儿的脸色很烫,像一团火,看起来像是发烧了或者生病了。
男人远离婴儿后,她就继续吃着母亲的乳房,舍不得放下奶头,一直含着,好像一放下,就再也吃不到了一样。
不知不觉,屋外的夜色更加浓厚了,到了下半夜,雾气渐渐起来了,空气里蒙上了一层雾气,越来越厚重。在雾气的包围下,村子里所有的房屋,树木,还有刚刚收割掉的庄稼地都被雾气包裹着。雾气飘荡在上方周围,弥久不散。除了雾气,霜降也沾染在马路边的青草上了,一切暴露在外界的物体上面都无一例外地沾上了霜降和雾气,让这个原本就特别寒冷的冬天增添了更多的凛冽的气氛。在雾气和霜降的包围下,此刻,那个像是堡垒一样的屋子里面却安静极了,屋外发生了什么,是一点都没有影响里面的。小屋里面照样闪烁着一丝丝烛光,只不过比之前的更加微弱了一点罢了。在寂静的包围下,小屋只听得见婴儿吮吸乳房的声音,还有女人和男人呼吸的声音。烛光倒影在窗户纸上面,不断地跳跃着,显示着房间里的人的身影,窗户外边的那棵柳树的枝干的影子也倒映在窗户纸上面,它们并不是静止的,而是被风吹拂摇晃着,好像随时都会戳破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样。
此刻正是深夜,寒冬的气息透过窗户下面的缝隙,不断地渗透到狭窄的屋子里面来,很快,屋子里便像是冰窟一样寒冷。男人的脚早就被冻僵了,为了缓解冻僵的身体,他时不时地在房间里不断地来回地走动着,有时候还会来到被窗户纸包裹的窗户前面,将底下的窗户纸给掀开一条缝隙,好像害怕有人偷偷地来到他家,正在窗外偷看里面的情形呢。他不时地看着着窗外,透过透明的玻璃发现外边什么都没有,才放下心来,转身回到房间里,继续打量着正在吃奶的孩子。
孩子吸吮了好一会儿乳汁后,小小的肚皮已经吃饱了,脸色也露出了一丝红晕,虽然只出生不到一个小时,但此刻的她好像突然长大了许多,想必再过不久,她的睫毛就会由灰色变成黑色,眼睛也会慢慢地睁开,之后,脸色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看了,会变得更加红润饱满起来的。
尽管如此,孩子的嘴巴依然喊着女人的乳房,没有一点放开的意思。
“这孩子看来是饿坏了,你看她砸吧着嘴巴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吃奶的小羊羔。”女人安详地看着怀里的婴儿,笑着说,说完就瞥了一眼一旁的男人,这简单的一瞥让女人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你不会还想着之前说的那件事吧!”
男人被女人突如其来的一问吓到了,好像之前一直忽略了忘记了什么,直到女人这一问,他才记了起来。婴儿吃奶的声音此起彼伏,男人被这婴儿吃奶满足的表情和声音迷住了,直到女人再次地说了一句让他胆战心惊,也是一直都不想提起的话。
“这也是你的女儿啊!你可不能那么做。”女人好像很害怕,顿时提高了声音。
夜色已经深了,寒冷的房间里顿时间充斥着紧张的气氛,冷气直往房间里钻。在烛光的包围下,面对眼前责问自己的女人,还有她那不舍的表情,男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从之前的懵懂的神情中恢复过来,原本柔和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了,嘴角颤动了一下,俯下身体,离床上的女人更近了,他那巨大的身影顿时笼罩在了床上,将女人和婴儿包裹了起来。在阴影的包围下,女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婴儿吃饱了奶水,已经在母亲的怀抱里睡着了,显得十分的安详和宁静,小小的脸蛋也更加好看了。
“你要做什么啊!”
女人被男人吓得差点要哭起来了,声音也颤抖了。
男人离女人越来越近了,摸到了正在熟睡的婴儿,女人却推开了男人,愤怒地看着他。
“你不能这么做!”男人被女人的举动给吓到了,缩回了自己的双手。
“我必须得这么做!”
“你要是这么做,还不如杀了我啊!”
“你要知道我们已经养不起这么多了,也再也没有钱被罚了,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个女婴。我们不能再要女婴了啊!”
男人声音有点嘶哑地说,连续几个夜晚他都没有睡好觉了,他的脸色有点难看,加上嘴上那些僵硬直立黑色的胡茬,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岁一样,尽管他才三十出头,是一个正当壮年的汉子。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要是留下她,其他孩子怎么办,还有我们未来的生活。”男人像个无助的小孩,突然蹲了下来,抱着脑袋呜呜地哭了起来。
女人从来都没有看见丈夫这般模样,一下子懵了,镇静了下来,不再哭泣了。此刻闪耀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产后的她显得更加虚弱和苍白了。她一会儿看着床边的丈夫,一边看着怀里熟睡的婴儿。此刻的婴儿显得特别的乖巧和可爱,她十分不舍地看了婴儿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奈地松开了婴儿的身体。
“好了,你带走她吧!”女人缓缓地松开了抱住女婴的手。
男人慢慢地松开抱住头的双手,止住了哭泣,抬头看着床上的女人将女婴给举过了头顶,他伸手接了过来,将女婴紧紧地抱在了胸口,之后又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一句话没说,迅速地离开了像是冰窟一样冰冷的房间。
男人抱着还熟睡的女儿走到了屋外,才发现外边比屋内冷多了,刚刚入冬没多久,寒冷的气息一下子就包围住了他。
“真他妈的冷啊!这鬼天气。”男人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
男人好像在和谁说话一样,朝着漆黑的夜色里自言自语了起来,可他的前方是一片片厚重的雾气,灰蒙蒙的遮住了他的视线。
“长江边应该怎么走呢,是左边,还是右边呢?”男人自言自语地说。
男人站在门外,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男人刚走出屋外就想起了之前他和女人说的话。
“我们不能留下这个女婴,必须把她送走。”
“不行,那个地方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一走到外边,女人的呼喊声变得越来越弱了,当男人继续朝前走了几步后,什么都听不见了,这时,男人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随后还是忍不住地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婴。女婴已经熟睡了,脸色显得很温馨,在夜色下,一片阴影蒙在了她的脸色,她均匀地呼吸着,安静地睡在男人的怀抱里。女婴被红色的棉袄卷了起来,只有一张小脸露在外边,突然一丝雾气漂浮到了女婴的身上,粘在了棉袄上面,不一会儿棉袄上面就沾染了一层雾气,洁白的小水蒸气,也粘在了她的眉毛和眼睫毛上面了。女婴忍不住地抽动了一下,眼皮抖动了一下,似乎马上就要苏醒过来了,可只是轻微地抖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静止了。男人看到这一幕,紧张兮兮地注视着女婴,直到肯定她不会醒过来,才放下心来,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右边的那条雾蒙蒙的马路走去。
  “村长,你们不能这么做啊!”
  一年前,女人刚生下她的第五个女孩的第二天,她家门前就聚集了很多人,吵吵闹闹的,她抱着刚刚出生的女儿,看着她的男人拉住村长的手,在苦苦哀求着,很快周围就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村民们,他们一个个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
其他四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一个六岁,一个三岁,一个个穿着邋遢的衣服,脸上挂着泪水和鼻涕,哇哇大哭地呼喊着哭爸爸,爸爸,爸爸,女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了也在哭泣,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
“村长,你心心好,留下我的老公吧,我们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都行啊。”
突然间,女人从被隔离的人群中冲了出来,一下子拉住了村长的胳膊。
突然,她怀里的孩子也哭了起来。
“快来人把她给拉开啊!”
村长喊,不一会儿来了几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跑了过来。
于是,女人也被带走了。
“妈妈,妈妈.........。”
漆黑的夜里,男人一想到他的几个孩子在马路上,奔跑着去追赶押他去派出所的警车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地伤心,眼角也开始湿润了,想哭。十个月了,当他得知女人又怀孕后,他想一死了之。有一次,他一个人来到了江边,看着滚滚流淌的江水,看了好长一会儿,他也是有骨气的人,只要他往前再走几步,一切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一切的一切的麻烦都会消失,可最一想到家里那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最后他还是站住了,直到傍晚时分,他的脚踝都被江水也淹没了,都快淹没到腰部,他的妻子带着五个蹒跚走路的孩子才找到他。
“你要干什么啊!”
女人奔跑着过来抱住了男人。
他一看到老婆和孩子,忍不住地嚎啕大哭,他的妻子也哭,孩子们也哭,一家人在江边的沙滩上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哭成一团。
现在,一想到那一幕,男人又忍不住地想大哭一场,就在这时候,他发现马路前面似乎有人,一个影子闪过面前,很快又消失在了雾气里。
“你是谁呢?”
男人十分紧张地喊了一声,那个身影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回应。男人停下了脚步,等待了好一会儿,把婴儿也抱得更紧了。也许弄疼了婴儿,女婴接下来轻声地嗫嚅了一声,声音很细微,不仔细听,是听不见的。男人忍不住一张手按在了女婴的嘴巴上,很快女婴就不再嗫嚅了,好像死了一样,男人又低头靠在女婴的脸上,还好还有呼吸,非常轻微的呼吸。
在被浓厚的雾气遮住的夜色里,男人胡乱地行走着,横冲直闯,一会儿踢到了一棵路边的树,一会儿又撞到了一堵墙上面。他好像故意要躲过漆黑的夜里面的什么东西,似乎夜色里也有敌人在等他。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行走着,绕过那些依然还亮着灯光的屋子,绕过那些在漆黑的夜色里打着手电筒的行人人。有时候迎面还会有人从雾气中走出来,不知道是人是鬼,清晰地站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地一直注视着他,等到他伸手朝前一摸,那个身影又不见了。
有时候,又会有一阵奇怪的声音,从雾气中传过来。
“嘿,这个人真是奇怪,喊他,他也没回应,真没礼貌,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这么晚会是谁呢?”
一个不满的男人的声音从雾气中传到男人的耳朵里。
“也许不是我们村的吧!”
又一个年轻的女人的声音。
“谁知道呢,我们还是赶快走吧,等一下你爸妈就要把大门给关起来了。”
“好吧,赶快走吧,这冷人的天气。”
男人抱着女婴,悄悄地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直到声音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在了远方,才走了出来,迅速地拐到了另外一条马路上去了。那条路离男人要去的地方更近一些,只不过路更窄一点,也更加难走一点,好在那里很僻静。路的两旁都是池塘,长满了一尺多长的杂草。这条路他很熟悉,哪怕没有灯光,没有月光,被雾气笼罩,他也能很轻松地走过去,很坚定地踏在杂草上面。男人的动作惊动了杂草里的蛐蛐还要池塘里的虫儿,于是,它们迅速地从杂草和池塘里面跳了出来,有的没有发出一点动静,有的重重地摔在了水面上,发出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就是这里了,再走一会儿就能到了。”男人庆幸地想。之前提起的那颗心现在终于落下了。
“你不能这么做,她毕竟是我们的女儿啊。”
女人的哭声又从遥远的家中传过来。
“我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呢,他们都在看着我们呢,一个个都凶神恶煞地等待着我向他们投降呢,可是我不能,不能让这个孩子坏了我的好事,这种事我都经历了三次了,我受不了了。”
男人无助地向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呼喊了起来,声音回荡了一会儿,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可她毕竟是我们的女儿啊。”
又是女人的声音。
男人受不了了, 为了不再听见女人的呐喊声,在漆黑的夜里,他用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加快脚步向着前方走去。很快被杂草覆盖的马路不见了,紧接着他又一鼓作气地翻过了一个小坡,来到了一片竹林,当他听到竹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之前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发紫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神经质的笑容。
“就是这里了。”男人一字一句清晰地朝着漆黑的夜色说。
就在男人准备穿过竹林,朝着那一片广袤无垠的江边走去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啼哭声,男人一惊,停下了脚步,还以为来自遥远的某个地方,可是声音就来自他怀里的孩子,一个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婴。漆黑的夜色里,男人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怀抱里那个女婴在不停地哭泣着,撕心裂肺地哭着,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很安静的她一下子变得吵闹起来了,这让男人感到十分吃惊。
“不要哭了,不要哭,我的小乖乖,你是不是饿了?”
男人不断地哄着怀里的孩子,但是女婴还是继续哭,泪水打湿了她的眼眶,也打湿在了男人的手里,冰凉的,仿佛冷水一般。
“难道连你也作弄我吗?”男人苦笑着说,不知道是对怀里的婴儿,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女婴哇哇的哭声差点将男人的耳朵都给震聋了,男人哄了一会儿后,觉得没什么用处,便不再继续哄下去了,而是惊慌失措地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此刻除了女婴的哭声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无形的力量在空气中,在厚重的雾气里,在这僻静的江边的竹林中,在漆黑的夜色里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竹子依旧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像很多人在男人的周围窃窃私语,这里面有他熟悉的村长的声音,还有计生办的人的声音,以及那些劝告他不要再生了的人的声音,“哎呀,你这么还敢生这么多啊,为什么你一定要生一个男孩呢,这下好了,一个男孩都没生下来,倒是生下了一窝女孩子,”“你逃不了了,明天一大早,你家门口就会有很多人又来抓你了,把你抓到派出所去关起来,让你继续尝一尝坐牢的滋味,你已经是坐过好几次牢的人了,难道现在还想继续做下去吗?”哎呀,你不要把我的女儿带走,她是我的心肝宝贝,就算家里什么都没有了,也不能没有她啊!你要是把她带走,回去了,我就和你拼命,你这个杀人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她可是你的血肉啊,你这么忍心呢。”是女人的声音,当男人想象到他做完了那件事之后,一个人回到家里,迎面就碰到了正在等待他的女人,还有那五个孩子,一个个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让他浑身都不自在,等到女人发现他空手一个人出现了的时候,她便疯了一样猛扑过来,哭泣着撕咬男人,像老虎一样让人害怕,紧接着那五个孩子,也都跟着母亲扑过来,咬他的大腿小腿,还有他的胳膊,最小的那个女孩竟然拿着一把锃亮的菜刀,向他冲过来,菜刀在灯光下发出凌冽的寒光,孩子用菜刀砍向男人,并且大吼道:“你还我的妹妹,你这个凶手啊。”男人用手一档开,依然免不了被菜刀砍到了。哎呀一声,男人惨叫了一声,便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好像要死了。男人想到这一幕,额头上不知不觉地冒出了一些冷汗,同时手心中也全都是汗水,浑身上下也都不自在,好像真的被女人还要孩子们给打倒了一样。好在怀里婴儿的啼哭声将他从梦幻中带离了出来。
“不用怕,这一切都是做梦,只要我穿过竹林,看见长江后,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的,”男人自我安慰地说,说完便继续往前走去。
竹林不大,离长江直线距离只有十几米长,男人却感觉走了好久好久。他抱着女婴穿梭在里面,凭感觉一直往前走,可一直都走不到头。竹林里的竹叶不停地刮在他的脸上,还有身上,让他浑身发痒不自在,同时也刮在怀里的女婴身上,女婴哭得更加厉害了。为了让女婴能够躲避竹子和竹叶的刮擦,男人埋着头,弯下了身体往前走,于是他的脑袋最先撞到前面的竹子了,好在他还剩下一只手能够拨开它们。他一边拨开挡住道路密密仄仄的竹子,一遍不停地往前走,直到发现耳边竹叶的响声慢慢地没了,开始能够听到江面上一些汽轮的鸣笛声后,直到发现他的脚下的土地变得越来越松软,才发现终于走出了竹林,来到了江边的沙滩上了,这时候他的视线突然一下子变好了许多。之前在他眼前漂浮的迷雾一下子都不见了,一切都变得十分清晰自然,月亮正在天空漂浮,无数的星星在闪闪烁烁,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和之前迷雾重重的村庄完全不同。男人吃惊地看着这一切,就在男人的前方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江面,上面正行驶着来来往往的汽轮,汽轮上挂着五彩的灯光,要是再仔细看下去,似乎还能发现一些人站在汽轮的甲板上来回走动呢。
男人站在江边,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直到看到江面的那些汽轮一只只地从他眼前晃过,最后一只都没有的时候,才开始打量着怀里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女婴已经不哭了,又睡着了,轻柔的呼吸声弥漫在空中,茭白的月光洒在婴儿的小脸蛋上,使得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蛋一下子变得晶莹剔透起来,仿佛一块透明的水晶。那弯弯的眉毛,还有大大的眼睛完全像他,那双小手紧紧地握住,已经从棉袄里面脱落了下来,男人看见了,赶紧又将她的小手给塞了回去。江边的风有点大,男人害怕女婴被吹感冒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怀里的婴儿,一动也不动,尽管江上的波浪一阵阵地吹打着脚下的沙滩,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为什么我要来这里,为什么呢?”
男人沉醉在了怀里婴儿的可爱模样之中了,等到苏醒过来后,便无缘无故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啊,她多可爱啊,就像个小精灵。”男人继续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他们这些人算什么,我不怕他们,就算我一个人,也能对付得了他们所有人。”
男人突然握捏紧了手,同时也把怀里的婴儿抱得更紧了。
“宝贝啊,宝贝,你不要怕,只要有爸爸在,他们就不敢动你,要是敢,我就和他们拼命,这些披着人皮的狼,一个个都没有人性,我是绝对不会怕他们的,就算死,我也要和他们斗到底。”
突然间,男人眼睛里渐渐地充满了杀气,同时眼睛也红了,好像哭过似的。
江面的波浪不停地拍打在男人脚下的沙滩上,一阵又一阵,不一会儿又开始淹没到了他的脚踝上了,这时候,他便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宝贝,你冷不冷?要是冷的话,我们就赶紧回家吧,这里我是不应该来的,也不应该带你来。”男人怜惜地看着怀里的婴儿,好像她能听得懂他的话似的。
就在男人不断地自言自语的时候,婴儿已经睁开了惺忪的眼睛,眼皮眨也不眨地看着男人,嘴巴里不断发出呢喃声,嗯嗯嗯嗯嗯.......。
“我知道,你一定是饿了,现在我就带你回家去。”
江面的风渐渐地大了起来,将男人的头发吹乱了,他将深陷在泥沙里的脚拔了出来,转身准备再次进入竹林里去,就在他转身后,发现一束灯光从竹林里散发出来了,并且越来越亮了,向着他不断地移动着,并且越来越近了,我不怕,就算他们来找我,把我带走再关个几十天,关一辈子,我也不怕,男人站在原地,等待着那束灯光从竹林中走出来,等待着它照向自己,到时候,他就能将怀里的孩子举起来,并且正义凛然地对它说:“你来吧,你告我吧,这就是我的孩子,我要把她养大成人,我不怕你们,不怕!”男人眼睛通红地看着前方,渐渐地,灯光越来越亮,完全地照射到了他的全身,沐浴着他怀里的孩子。为了躲避这刺眼的灯光,男人突然闭上了眼睛,这时候,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把孩子怎么样了,她还在你的怀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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