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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拉尼克:恶搞集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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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3 22:48:52 |显示全部楼层
肠子
4909个读者  foxbok @ yeeyan.com 01/23/2009

《肠子》(Guts)是恰克‧帕拉尼克(Chuck Palahniuk)的短篇小说集《恶搞研习营》(Haunted)中最著名的故事,有不少人在作者的朗读会上因为听了这个故事而晕倒。

吸气。
尽可能多的吸气。
这个故事大概能持续闭一口气的时间,可能再稍微长那么一点儿。所以,尽快听完。
我的一个朋友,13岁的时候听说了"打桩"(译注:pegging,俚语,指女人穿上捆束式假阳具为男人肛交)这个词。就是说在一个家伙屁股上插上根假鸡鸡,这样可以充分的刺激前列腺,据说不用动手就能带来爆炸性高潮体验。在他那个年纪,这位朋友可以说是一个小小性欲狂。他总是极度渴望找到一种更爽地发射打飞机炮弹的方式(译注:get sb's rocks off,俚语,指射精、获得性高潮)。于是他出去买了一根胡萝卜和一些润滑剂,准备来个秘密小实验。但是他设想了一下站在超市收银台前的画面,一根孤零零的萝卜和润滑剂在传送带上移向超市收银员。在所有排队顾客的注视下,每个人都看能穿他晚上的大计。
因此,我的这位朋友,他买了牛奶、鸡蛋、糖和一根胡萝卜等所有做萝卜糕的原料,以及一些凡士林。
就像他回家要往屁股上戳的是一块萝卜糕。
回到家,他把萝卜削成一把钝器,厚厚地涂上一层润滑油,使劲塞进屁眼。然后,啥也没有。没有性高潮。
啥也没有,除了,很痛。
接着,这个孩子的妈妈喊说晚饭时间到了,叫他马上下楼。
他连忙把萝卜弄出来,然后把这个油油滑滑的脏东西藏在床底的脏衣服里。
晚饭后,他回来找他的萝卜,萝卜却不见了。所有的脏衣服,在他吃饭的时候,他妈妈都拿去洗衣服了。她绝对不可能没发现那根萝卜,那根用她厨房里的水果刀精心雕琢过的,仍然闪着油渍发着恶臭的萝卜。
我的这位朋友,乌云盖顶地等了几个月,等着家人怎么来对付他。但是他们根本没来。从来没有,直到现在。
他现在长大了,那根看不见的萝卜高悬在每一次圣诞大餐、每一次生日派对之上。每年复活节他和自己的孩子,他父母的孙儿们,一起寻找彩蛋的时候,这根胡萝卜的幽灵还一直徘徊在他们周围。
这玩意说出来太可怕了。
法国人有句话叫:"楼梯上的马后炮"。用法语说就是:Esprit de l'escalier。意思是当你想到怎样答复回应的时候,却为时已晚。比如说在一个派对上有人骂了你。你必须有所回应,重重压力之下,众目睽睽之下,你只是很弱地说了些蹩脚的话。但在你离开的时候。。。
就像你开始走下楼梯,突然--灵光一闪。你想到了当时最该说的话,那种最完美最伤人的回击。
这就是所谓的"楼梯上的马后炮"。
问题是即便法国人也没有一个词能形容那些你情急之下干的蠢事。那些你所想所作的愚蠢而绝望的事。
有些事,过于鄙贱无以名之。更甚者,则过于低俗无从谈及。
回顾过去,儿童心理专家,学校心理辅导员宣称上次青少年自杀的高峰大多数人是在自慰的时候窒息而死的。家人发现的时候,一条毛巾缠在孩子的脖子上,毛巾另一端绑在卧室衣橱的架衣杆上,人已经死了。精液到处都是。当然,家人们会清理现场。他们给孩子穿好裤子,弄得。。。体面些,至少让它看起来如此,弄成那种普通的失意少年自杀的样子。
另一位我的朋友,还在他上学的时候,他的在海军服役的大哥写信说起中东男人打飞机的方式和我们这边如何不一样。这个大哥驻扎的某个骆驼国家,那里的集市上卖一种像是用来拆信的新奇玩意。这个新奇玩意是一根铜制或银制的抛光细棒,可能有你的手那么长,一头连着个大金属球,或者某种你会在一把剑上看到的那种华丽雕花手柄。这位海军大哥还描述了那些阿拉伯人怎么把他们的鸡鸡弄硬然后把这根金属棒整个插进去。里面带着这根棍子打飞机,能更好的达到高潮,更强烈的高潮。
就是这位周游世界的大哥,传回些法国词儿,或者些俄国词儿,或者些有用的打飞机的建议。
这之后,这位小兄弟有天没来上学。当晚,他打电话问我能否在未来几个星期帮他拿作业,因为他住院了。他得跟一些肠子有毛病的老年人同住一房。他说他不得不跟他们看同一部电视。所有的隐私只能靠一块帘子布。他的家人也不来探望。在电话上,他说他的父母多么想立即干掉他的海军大哥。
在电话上,他说起前一天他只是有点晕乎乎的。在家中自己卧室里,无所事事地躺的床上。点着蜡烛,翻着些旧色情杂志,他正准备打个飞机。而这是在他收到了那位海军大哥的来信之后,知道了那个关于阿拉伯人打飞机的有用的提示之后。这个孩子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圆珠笔太粗了。铅笔也太粗而且很糙。但是,蜡烛滴着油的那一侧,隆起来一长条又细又滑的蜡,这应该能行。于是他用指尖把那一长条隆起的蜡抠了下来。然后用手掌搓一搓,搓得又长又滑又细。
晕晕乎乎色色眯眯的他,把这条蜡从尿道口深深地送进小鸡鸡。在外面还露出一长段蜡,他就干开了。
即使现在,他还是认为那些阿拉伯人真他妈聪明。他们完全重新创造了打飞机的方式。平躺在床上,感觉越来越爽,他已经顾不上那根蜡条。再那么来一下就要把精液挤出来的时候,那条蜡已经没有伸出来了。
这条细细的蜡棒已经滑了进去,完完全全的进去了。进得太深以致尿道里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他妈妈在楼下喊他吃晚饭,叫他马上下楼。这个蜡棒仔和那个萝卜仔虽然是不同的人,但是都过着差不多的日子。
这个孩子是从晚饭后开始肚子疼的。他觉得蜡会在体内溶化,然后尿出来。但是,接着他的腰又开始疼起来,是他的肾。他甚至都站不直了。
这个孩子在医院病床上讲着电话,背景里可以听到铃声响了起来,人们开始尖叫,好戏开演了。
X光片显示出问题的真相,有个又长又细的东西,对折弯在他的膀胱里。他体内的这个又长又细的V型物体,正在从他尿中积聚着各种矿物质。它正变得又大又粗,外面覆着一层钙质结晶,在里面撞来撞去快要把膀胱的内膜戳破了,还阻塞了他的小便。他的肾只能使劲憋住。勉强从小鸡鸡里滴出来几滴,还红红的渗着血。
这个小孩和他的父母,一家子人,看着这张黑色的X光片,医生和护士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发着白光的大大的V字型蜡条。他只好从实招来,那个阿拉伯人打飞机的方式,那封他在海军服役的大哥写给他的信。
在电话的那头,此刻,他哭了起来。
他们用他读大学的钱支付了膀胱手术的费用。一个愚蠢的错误,现在他再也成不了律师了。
把什么东西插进自己体内,或者把你自己插进什么东西。一根小鸡鸡里的蜡烛,或者一根绞索里的脑袋,我们都知道会有大麻烦。
让我惹上大麻烦的那件事,我称其为珍珠潜水。是指在水下打飞机,坐在我家游泳池深水那边的底部。深吸一口气,我潜到底部,脱掉泳裤。我可以在下面坐个两三分钟、甚至四分钟。
仅仅是为了打飞机,我练就了巨大的肺活量。如果我有自己的房子,我会整个下午一直不停地做。直到最终炮弹发射,我的精液,悬浮在水里,形成一坨坨又大又肥乳白色的块块儿。
然后再潜入水,把它们都抓起来,集拢来,一把一把用毛巾擦掉。这就是为什么它叫作珍珠潜水。不过,即便池水有氯消毒,我还是很替妹妹担心。或者,天哪,还有我妈妈。
那曾经是世界上我最恐惧的事:我那尚保有童贞尚未成年的妹妹,觉得自己长得越来越胖,然后生下一个长着两个脑袋的脑残婴儿。两个脑袋都跟我长得一样。我,既是爸爸又是叔叔。
往往,发生在你身上的绝不是你最担心的事情。
珍珠潜水最棒的部分在于泳池有个接通过滤网和循环泵的进水口,可以光着屁股坐上去。
正如法国人所说:谁不爱吸屁屁的感觉?
同样,一分钟前你不过是个自爽的小孩,一分钟后你将永远做不成律师了。
这一分钟,我坐在池底,透过头顶八英尺(译注:2米44)的池水,淡蓝色的天空波浪起伏。世界一片寂静,只听到自己的心跳。我的黄纹泳裤绕在我的脖子上以保证安全,以防有朋友或邻居或什么人忽然出现问我为什么跷了橄榄球训练。这个泳池进水孔一直吸着,我还把自己瘦瘦白白的屁股在那周围蹭来蹭去。
这一分钟,我还氧气充足,手里握着鸡鸡。父母上班去了,妹妹学芭蕾去了。几个小时内都不会有人回家。
我的手让我又爽了一把。停一停,我游上来大吸一口气,再下潜沉到池底。
一遍又一遍。
这肯定是为什么女孩喜欢坐在你的脸上,那种抽吸的感觉就像在大一场永远大不完的便。鸡鸡硬着屁屁吸着,我才不需要什么呼吸。耳里响着自己的心跳,我一直呆到开始眼冒金星。双腿伸直,膝盖后面一直贴着混凝土的池底都有点擦伤了。脚尖开始变得瘀青,脚趾手指也长时间泡水皱了起来。
然后,就让它来吧。一团又大又白的,喷薄而出的,珍珠。
然后,我需要些空气。但是当我想起来的时候,却不行,我站不起来了。我的屁股被吸住了。
急护人员会告诉你,每年大约有150人会这样被卡住,被一个循环水泵吸住。可能吸进去的是你的头发,也可能是你的屁股,然后你就会淹死。每年都有一堆人这样。他们大多数在佛罗里达。
只不过人们不会去谈论。即使是法国人也不是什么都说。
抬起膝盖,收起一只脚,我可以半站起来了,但是我发现什么东西用力拽着我的屁股。再把另一只脚收过来,蹬一下池底。然后我什么也踢不到了,既碰不到混凝土池底,也没有浮出水面。
我只能踢着水,两手乱扒,可能还差一半就出水面了,但不能再高了。心跳在我脑袋里越来越响越来越快。
只觉得眼前白光乱窜,我回头一看。。。但一切太不合理:一条粗绳,像是一条蛇,青白色的表面交错缠绕着血管,从排水口连上来咬着我的屁股。那些血管有的还在往外冒血,红色的血液在水里显得发黑,从这条蛇苍白的表皮上的小裂口漂散出来。血迹渐渐晕开,消失在水中。透过这条蛇薄薄的青白色的表皮,可以看见里面是一坨坨半消化的食物。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是个恐怖的海怪,一条海蛇怪,某种从不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东西。它一直潜伏在池底的排水口里,伺机要吃掉我。
所以。。。我踢它,踢它滑腻的富有弹性的鼓着疙瘩的表面和血管,然而似乎把更多东西从排水口拉了出来。现在大概有我的腿那么长了,但还是紧紧连着我的屁眼。再踢一下,我又离呼吸到空气更近了一寸。仍然能感觉到蛇在拖着我的屁股,但是我离脱险又近了一寸。
从蛇身上纠结的肿块里,还能看到玉米粒和花生粒。能看到一个长条的亮橙色的小球。就像是那种我爸逼我吃的维他命大药丸,那种为了帮我增重,帮我拿到橄榄球队奖学金,那种富含铁和Ω -3不饱和脂肪酸的大药丸。
正是看到了那颗维他命丸救了我的命。
原来这不是一条蛇。这是我的大肠,是我的结肠从里面翻了出来。也就是医生所说的,脱垂。原来是我的肠子被吸进了排水口。
救护人员会告诉你,一个游泳池的水泵每分钟抽八十加仑(译注:约300升)的水,那大约有400磅(译注:约180公斤)的压力。大问题是我们的内脏是连通在一起的,屁眼只是嘴巴的另一端。如果我放任不管,让水泵持续运转--把我的内脏都扯出来--最后会抽到我的舌头。试想一下屙一陀400磅的屎,你就能明白这为什么会把你从里到外翻过来了。
我能告诉你的是,肠子感觉不到疼,不像皮肤那样有痛觉。那些正在消化的东西,医生称之为排泄物的东西。在高一点的地方,到处是这些半流体的半消化物,包着一层薄薄的黏黏的脏东西,上面还点缀着些玉米、花生和圆圆的青豆。
就是这混杂着血和玉米,屎和精液以及花生的汤水浮在我的周围。即便是我的肠子正被从屁股里扯出来,也不知里面还剩下多少,即便是这样,我最想要的还是穿回我的泳裤。
上帝保佑我的家人不会看到我的小鸡鸡。
我一手抱著屁股,另一只手把我的黄纹泳裤从脖子上拉下来。尽管,穿上是不可能的。
如果你想体验摸到肠子的感觉,可以去买一包羊皮避孕套。拿一个出来,展开,包上花生酱,涂上润滑油,抓住放进水里。然后,试着撕扯,试着把它撕成两半。但是它太韧太有弹性,滑腻腻的让你抓不住。
一个羊皮套套,就是一条肠子。
你现在明白我要对付的是什么了吧。
你松手一秒钟,然后,内脏就会被掏空。
你为了一口空气,游向水面,然后,内脏就会被掏空。
你不游,然后,就会淹死。
这是一个抉择,现在就死,还是过一分钟再死。
我的父母下班回来将发现一个赤裸着的巨大胎儿,蜷缩成一团,漂浮在后院泳池混浊的水里,臀部栓着一根由血管和肠子纠结成的粗绳。与那些自慰的时候上吊的孩子不一样。这个可是他们十三年前从医院抱回来的宝贝,这个可是他们寄予了厚望,要拿橄榄球队奖学金拿MBA学位的孩子,是老了会照顾他们的孩子。这可是他们全部的希望与梦想。现在浮在这里,光着身子,死了。而在他周围,全是大颗大颗乳白色的珍珠般的精液。
要么,我的父母将发现我裹着血染的毛巾,摔倒在从泳池走到厨房电话的途中,那破破烂烂被撕碎的肠子还从我的黄纹泳裤的裤腿垂下来。
这就是那些法国人也不愿谈起的事情。
那个在海军的大哥,他还教给我们一个好词儿,一句俄国话。我们说"恨不得要头上长个洞一样需要。。。"俄国人则说"恨不得要屁眼里长牙齿一样需要。。。"
Mne eto nado kak zuby v zadnitse
听过那些关于落入陷阱的动物如何咬断自己的腿求生的故事,其实,任何一只土狼都会告诉你,只要狠狠心咬下去就可以死里逃生了。
见鬼。。。即便你是俄国人,某天你也恨不得能长那些牙齿。
否则的话,你要做的只能是--把身子转过来。用手肘勾住膝盖,把大腿拉近你的脸。然后,咬自己的屁股。你快没气儿了,你会愿意咬任何能让你呼吸到下一口空气的东西。
这不是你在第一次约会想要告诉一个女孩的东西,如果你还想跟她亲亲晚安的话。
如果我告诉你它尝起来像什么,你将永远永远不会再想吃鱿鱼。
很难说哪一样让我的父母觉得更恶心:是我惹上麻烦的方式,还是我是自救的方式。出院后,我妈妈说:"你不知道你都干了些啥,亲爱的。你晕过去了。"然后她学会了怎么做水煮蛋。
所有那些人都为我觉得恶心,或者为我感到遗憾。。。
我也恨不得屁眼里能长牙齿。
现在人们总说我看起来太瘦了。在宴会上人们会静下来,为我不吃他们煮的炖肉而生气。炖肉会要了我的命,烤火腿也会。任何吃的东西在我肠子里转悠几个小时出来还是食物。家常煮蚕豆或是大块的金枪鱼,我站起来发现它们还是原样躺在马桶里。
经过深度肠切除的手术后,你对肉不会消化得很好。大多数人有五英尺(译注:1米5)长的大肠。我幸运地还剩六英寸(译注:15厘米)。因此,我再也不可能拿到橄榄球队奖学金了,也不可能去读MBA了。我的那两个朋友,蜡棒仔和萝卜仔,他们都长大,长得又高又壮,但是我再也没能比13岁那天的我再重上一磅。
另一个大问题是我的父母为了那个游泳池花了不少钱。最后我爸只是告诉那个修理工,那是一条狗,是家里的狗掉进去淹死了,尸体被吸进了水泵。即便是在那个修理工打开过滤箱,从中扯出一段橡胶管,一卷里面还有颗橙色维他命丸的水水的肠子的时候,即便是这样,我爸还是在说"这狗真他妈混蛋"。
即使是从我楼上的窗子里,也可以听到我爸爸说话的声音,"让那狗单独呆一秒钟都不行。。。"
然后,我的妹妹月经没来。
即使在他们换了池水之后,在他们卖了房子全家搬到另一个州之后,在我的妹妹堕胎之后,即使那样,我的家人也再没提起过这件事。
从来没有。
那就是我们的看不见的萝卜。
好了。你现在可以好好的深深的吸一口气了。
我还是不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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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3 22:49:29 |显示全部楼层
足底按摩
3133个读者  foxbok @ yeeyan.com 01/30/2009
简介

《足底按摩》选自恰克·帕拉尼克的短篇小说集Haunted,讲述了足底按摩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先别笑,做芳香疗法时,他们警告你千万不要在点着丁香蜡烛和雪松-肉豆蔻蜡烛的同时点上柠檬-肉桂蜡烛。只是他们不告诉你为什么。。。

在风水学里,他们绝不透露秘密,但是只要把床放在错误的方位,你就能集中足够的气来杀人。你可以通过针灸来晚期流产。你可以用水晶或者灵气疗法(译注:Aura,超心理学中通过人的气场和用精神力量进行的疗法)让人患上皮肤癌。

先别笑,有些隐秘的方法能把任何新时代运动(译注:New Age,新时代运动指1980年以来兴起的一种开发心灵崇尚精神觉醒的文化思潮与社会现象)有关的东西变成杀人工具。

你上周在按摩学校,他们教你绝不要给脚后跟的横向松弛区域按摩。绝不要碰左脚背的弓形区域,还有特别是左边最外侧那块儿。但是他们不会告诉你为何如此。这就是干这行的治疗师在光明中和相对黑暗中的区别所在。

你去学校学习反射疗法(译注:Reflexology,反射疗法,用指压和足底按摩缓解精神紧张的疗法)。这是一门通过操纵人的脚来治疗或刺激人体某些部位的学问。它基于的理论是人体可以划分为10个不同的能量经络。比如说,你的大拇趾直接对应你的脑袋。要治疗头皮屑,你可以通过按摩大拇趾趾甲背后的一小点区域。要治喉咙痛,你就按摩大拇趾关节的中间。这不是什么医疗保险里会涵盖的健康护理。这就像是做一个没收入的医生。那些想靠按摩脚趾头间的空隙来治好脑癌的人,通常都不会很有钱。先别笑,即使有多年按摩脚掌的经验,你发现自己仍然一贫如洗,而且还在给那些从不把赚钱当成头等大事的人按脚。

先别笑,有天你碰见一个曾和你一起上过按摩学校的姑娘。这个姑娘和你差不多年纪。你们曾一起带过念珠链子。你们一起把晒干的鼠尾草编织在一起然后点燃来清理能量场。那时你们两个都穿着扎染的衣服,赤着足,还很年轻,年轻到还觉得给那些来学校参加免费实习治疗的流浪汉按摩臭脚是一件高尚的事。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了。

而你,你现在依旧很穷。你开始掉头发。由于饮食不良或者是重力作用,人们以为你总是皱着眉头,即便你没有。

这个曾和你一起培训的姑娘,你看见她从一家市中心的豪华酒店走出来。门卫开着门,她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身上穿的皮草摆来摆去,脚上的高跟鞋绝不会有哪个足疗师会把她的脚穿进去。

当门卫在帮她招的士的时候,你凑上去喊她,“兰缇?”

这位女士转过身来,果然是她。真钻项链在她脖子上闪闪发光。一头浓密闪亮的秀发卷起层层红棕色的波浪。她周围的空气闻起来有一种红玫瑰和紫丁香的柔柔香气。她的皮草外套。她的真皮手套,皮质又滑又白,比你自己脸上的肤质还好。她转身把墨镜抬起放在头顶,看着我说,“我认识你吗?”

你们曾经一起参加培训班。那时你们还年轻——更年轻。

门卫扶着的士的车门。

然后这位女士说,她当然记得。她看了看腕表,上面的镶钻在午后阳光中夺目闪亮,说她要在20分钟内穿过市区。她问,你能否一起坐车去?

你们两个坐上出租车后座,这位女士给了门卫一张20美元的钞票。他触了下帽子致意,说总是很高兴见到她光临。

这女士告诉的士司机下一个要去的地址,在城郊有点远的一个地方,然后的士发动并入车流。

先别笑,这位女士——兰缇,你的老朋友——她把毛皮大衣里的手臂从钱包带子中抽出来,把钱包打开,里面塞满的全是钱。一叠叠的50块100块大钞。她用带着手套的手在里面挖来挖去,找出来一个手机。

她跟你说,“这用不了一分钟。”

在她旁边,你的印度风棉布裹裙,你的拖板鞋和铜铃项链不再看起来别致和富有异族风味。你眼眶周围的黑色眼影,和手背上的褪色指甲花图案,都让你看起来像是从来没洗过澡一样。在她的镶钻耳钉旁边,你最喜爱的银耳坠看起来就像便价店里卖的圣诞树挂饰。

她在手机里说,“我在路上了。”她说,“我可以做3点钟的,但只能做半个小时。”她说再见然后挂断电话。

她用软滑的手套摸着你的手,说你看起来不错。她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噢,还是老样子,你告诉她。捏脚。你已经有了一长串名单的熟客。

兰缇咬着下唇,看着你,说道,“所以说——你还是个足疗师?”

你说,是啊。你不觉得你会有什么理由不干了,毕竟还能靠它赚点钱。

的士穿过一整个街区,她一直看着你一言不发。然后她问你下个小时有没有空。她问你有没有兴趣赚些钱,不用上税,为她下一个顾客做一个四手足底按摩。你所有要做的只是按摩一只脚。

你从来没和人搭档做过足底按摩,你告诉她。

“一个小时,”她说,“我们能拿到两千美金。”

你问,这合法吗?

她说,“是一人两千。”

你问,只是足底按摩?

“还有,”她说。“别叫我兰缇。”她说,“我们到那儿的时候,我的名字是安吉丽。”

先别笑,这可是真的。足底按摩界的黑暗面。我们当然会了解一些。我们知道按摩大拇趾底部可以让人便秘。按摩脚踝可以让人腹泻。按摩脚后跟内侧可以让人浑身无力或者偏头痛。但是这些都不会让你赚钱,所以何必费事儿呢?

的士停在一个雕花石桩旁,是某个中东石油经济体的大使馆。一个穿制服的警卫打开车门,兰缇下车,你也下车。大厅里,另一个警卫用金属探测棒检查你们,看看有没有枪、刀之类的东西。另一个警卫从一张平滑的白石板桌面上拿起座机打了个电话。另一个警卫检查兰缇的提包,把里面的钱推到一边,除了手机什么也没找到。

电梯的门开了,另一个警卫示意你们俩进去。兰缇说,“只要跟着我做就行。”她说,“这将是你赚过最好赚的钱。”

先别笑,在学校里你就听过传言。关于一个好的足疗师可能被诱惑到黑暗的一面。只是按摩脚底某几个快感中心。做一些人们只敢私下偷偷谈论的事情。那些窃笑的人们所谓的“足底活儿”。

电梯门开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只通向一道双扇门。墙是磨光的白石。地板,也是石头的。门是磨砂玻璃的,通向一个房间,里面一个男人坐在一张白色写字台后面。他和兰缇互吻脸颊致意。

这个桌子后面的男人,他望着你,但只是对兰缇讲话。他叫她安吉丽。他身后又是一道双扇门,打开是一卧室。这个男的示意你们俩进去,但是他还留在后面,锁上门。他把你们锁在了里面。

卧室里,一个男的趴在一张铺着白色丝绸床单的巨大圆床上。他穿着丝织睡衣,面料是闪亮的蓝色绸布,他的光脚从床边伸出来。安吉丽用力扯下一只手套,然后脱下另一只手套,你们在厚厚的地毯上跪下来,各拿起一只脚。

你所能看到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一头梳得油光蹭亮的黑发,他的大耳朵被头发遮着看起来毛绒绒的。他脑袋别的部分都沉进了白色的丝布枕头里。

先别笑,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按压那些安吉丽按压的地方,按摩脚踵底部对应生殖器的区域,她让这个俯卧在枕头上的男人呻吟起来。你的手还没累,这个男的就吼了起来,全身汗湿,蓝色绸布睡衣糊在背上腿上。当他静下来,当你也说不准他是否还在呼吸的时候,安吉丽低声说是时候走了。

桌子后面的男人给了你们一人两千美金,现金。

出来外面,一个警卫为安吉丽在街上招了一辆的士。

坐上后座,安吉丽递给你一张名片。上面有一家自然疗法(译注:holistic-healing,一种将人的身体和精神视为整体,进行自然的精神上的治疗)诊所的电话。号码下面有手写的字,写着“找莱尼”。

她手上的软皮手套,她香水里的玫瑰香味,她说话的声音,这一切都在说,“给我电话。”

这些做足底活儿的人有一大堆的理由。你可以让家人过得更好。你可以让你的爸妈过得舒服些有安全感。可能是一辆车。可能是一幢佛罗里达海边的公寓。

你把那公寓的钥匙交给家人的那天,是你一生最快乐的一天。那天他们哭着承认,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宝贝女儿有朝一日能靠捏别人的臭脚谋生。那是你愿意用余生为之付出的一天。

先别笑,这可不是非法的。你只是做一个简简单单的足底按摩。没有发生任何性行为,除了你的顾客享受了一次性高潮,让他们未来几天都腿软走不了路。男或女,都没关系。你只要在他们脚底按对了地方,他们都会像痉挛一样来高潮。过于猛烈以至于让你闻到他们失禁的味道。过于猛烈以至于大多数客人只能看着你,嘴角流着口水,颤颤悠悠地打手势让你拿走梳妆台或是咖啡桌上的那叠百元大钞。

莱尼从诊所给你一个电话,然后你就坐上包机飞向伦敦。有客人打电话,于是你又飞到香港。诊所只是莱尼一个人,一个住在汉普顿公园酒店一个套间的带俄国口音的家伙,一个你要给他上缴一半收入的家伙。电话里是莱尼的声音,他告诉你要赶哪班飞机,告诉你哪家酒店或着私人岛屿上有客人在等着。

先别笑,缺点就是你永远没有时间购物。钱就这么堆起来。你的制服是毛皮大衣。为了适应这个新世界,你要买上等的黄金和白金珠宝。你要保持一头光洁完美的发型。坐在丽丝卡尔顿酒店的大堂,你可能会看见几个以前和你一起上过足疗学校的小子,现在穿的是阿玛尼套装,香奈儿礼服。一帮曾经只骑自行车上下班的小子,现在你看到他们进出的都是加长豪华轿车。你看见他们在酒店餐厅里的小桌子上独自用餐。在私人飞机场的吧台上喝着鸡尾酒,等着下一班包机。

这些以前的理想主义者,现在都经不起诱惑成了专业足疗师。

这些曾经的梳着嬉皮士穗辫的大地之母(译注:earth mother,指崇尚自然的生活方式的女权主义者)和留着山羊胡的滑板朋克,现在你听见他们打电话都是给股票经纪卖盘的指令,往海外账户和瑞士银行保险箱藏匿财产,为未加工的钻石和克鲁格金币(译注:Krugerrand,南非金币,多在黄金投资市场流通)讨价还价

以前叫鱼仔和马仔,阿蜴和阿蠔的小伙子,现在都改名叫德克。以前叫毛毛的小姑娘现在都叫多明妮可。

从事足疗的人潮汹涌,使得价钱不断下跌。很快,你不再为软件业亿万富翁和石油业阿拉伯酋长服务,而是开始在酒店酒吧里游荡,穿着去年款的普拉达,做20美元一次的捏脚。你开始钻到桌子底下给饭店包间里的来开大会的人捏脚。你开始从假的生日蛋糕里面突然冲出来,为一整个橄榄球队或者单身派对的人捏脚,只是为了能还上你父母退休房子的贷款。

你的法式漆丝美甲染上治不好的趾甲癣将是迟早的事。

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给你从莱尼和他的俄罗斯黑帮借的钱偿还利息。钱借来买股票,股价大跌。还是莱尼推荐的股票。或者用来买珠宝和鞋子,莱尼说你需要这些来配合工作。

你在汉普顿公园酒店的大堂酒吧里,试图说服一个生意人在男厕做一次10块钱的足底按摩。就在那时你见到了她,安吉丽,正穿过大堂,走向电梯。她秀发闪亮。她高跟鞋后皮草大衣在地毯上拖行。安吉丽仍然看起来光鲜亮丽。你注视着她,她用一只戴手套的手示意你过去。

电梯来了,她说她要上去莱尼的楼顶套间。那个诊所。

她看着你磨损的高跟鞋,你豁了口的指甲,说道,“来见识见识下一个成长中的产业吧。。。”

电梯停在50楼,整个顶楼都租给了莱尼,那里有两个穿着细纹套装的肌肉男守着门。就是这些打手,你要把莱尼的那份钱交给他们,所有你赚的钱的一半。一个守卫用别在领子上的麦克风通报了你们的名字,然后门吱的一声打开。

现在里面只有你,安吉丽和莱尼。

先别笑,与你孤独隔绝的按摩脚底生涯相比,莱尼的生活看起来更糟。关在顶楼,整天穿着毛巾布浴袍,数钱,打电话。唯一的家具是一把办公椅,还污迹斑斑的。一张床垫扔在玻璃墙边,透过玻璃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电脑屏幕上,股票价格不停滚动。

莱尼走到你们面前,他的浴袍敞开,可以看见里面穿着皱巴巴的条纹四角短裤,脚上的白袜已经泛黄。莱尼两手伸向安吉丽的脸,说道,“我的天使,我的最爱。”他捧着她的脸说,“你近况如何?”

安吉丽穿着高跟鞋肯定比莱尼高出一个头。她笑着答到,“莱尼。。。”

然后莱尼狠狠的扇了她一个耳光,他说,“你在骗我,这就是你的近况。”他举起一只手,手张开准备再打她,莱尼说,“你在接外面的活儿,是不是?”

安吉丽用戴手套的一只手扶着脸,遮住上面莱尼的手留下的红印,说道,“宝贝,别这样。。。”

莱尼放下手,背过身去。莱尼望向窗外,城市正从他的床垫旁边延伸出去。

“宝贝,”安吉丽说。“让我给你展示些新招式。”

安吉丽看了我一下。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旁,从后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吉丽说道,“让妈咪告诉你,她还是多么爱她的宝贝。。。”

她引莱尼坐到床上,躺下来,把他泛黄的袜子一只一只脱下来。

“来吧,宝贝,”她说。脱下手套,她说,“你知道我捏脚的手艺非常好。。。”

接下来安吉丽做的事你以前从未见过。她跪下来,张开嘴,嘴唇撑得又宽又薄,舌头在他的脚底来回游走。安吉丽用嘴罩住莱尼的脚后跟,莱尼呻吟起来。

先别笑,有的工作比你想象中最糟的还要糟。一个没有高血压病史的传媒巨头,被发现在四季酒店的房间里死于中风。一个身体健康的摇滚巨星在夏特蒙特酒店接受过足底按摩后死于肾衰竭。

我们碰过的脚,来自总统和苏丹,公司总裁和电影明星,国王和王后。我们知道怎样把一次收了钱的谋杀弄得像自然死亡。

这些是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安吉丽告诉你的。莱尼呻吟完崩溃后。安吉丽含着他的脚直到他坐起来,双手抓着胸,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还在吮吸着他的脚后跟。他心跳停止之后,安吉丽把被单拉上来盖到他的下巴。把他脚上的口红抹掉,又给自己涂了点口红。她拔掉电话线,然后告诉守卫莱尼要大睡一觉。

在大堂的酒吧里,你们两个点了一杯鸡尾酒,她要把嘴里莱尼的脚的味道去掉。这是最后的道别酒。然后安吉丽叫你环顾酒店大堂。那些穿西装的男人,穿毛皮大衣的女人。他们都是些罗夫按摩(译注:Rolfing,一种按摩方法)杀手,她说。灵气按摩杀手。灌肠疗法(译注:Colonic-irrigation,一种把药水灌入结肠清洗肠子的疗法)刺客。

安吉丽说,宝石疗法(译注:gem theropy,一种认为用不同的矿石作用身体不同部位可以达到治疗效果的治疗方法)中只要放一块石英在人的心脏,然后紫水晶在他的肝部,绿松石在他的前额,你就能让他昏迷致死。只要潜入人家,改变卧室家具的摆位,一个风水师父就能引发你的肾病。

“艾灸,”她说,一门在人的针灸穴位处燃香治病的学问,“可以杀人。指压按摩也可以。”

她喝完最后一口鸡尾酒,脱下脖子上的珍珠项链。

所有那些疗法和药品都声称是百分百天然成分,所以百分百安全,安吉丽笑道。她说,氰化物也是天然的。砒霜亦然。

她把那串珍珠递给你,说,“从今以后,我又做回‘兰缇’了。”

那才是你要记住安吉丽的样子,而不是她隔天登上报纸的样子,穿着湿漉漉的貂皮大衣被人从河里捞出来。她的耳环和钻表都被拿走了,让这看起来像一次抢劫。不是因为脚被爱抚至死,而是那老式的死法,在她后脑勺精致的法式辫上有一个子弹孔。这是对所有可能跳槽的德克和多明妮可的一个警告。

诊所打来电话,但不是莱尼,而是另一个俄国口音,想派你去见客人,但是你不再信任他们。警卫看见了你和兰缇一起,上到顶楼。他们肯定也给你的后脑勺准备了另一个子弹孔。

你的家人从佛罗里达打来电话,说有辆黑色大车一直跟踪他们,还有人打电话问哪里能找到你。现在,你已经在逃命了,从一家小旅馆换到另一家,偷偷做脚底按摩赚钱为生。

你告诉家人:保重。你告诉他们别让不认识的人按摩。通过公共电话,你告诉他们永远别碰什么芳香疗法,灵气疗法,指压按摩。先别笑,你将要出去旅行很长时间,可能是下半辈子。

你没法解释。现在,你的两毛五钢蹦儿打完了,所以你得跟家人说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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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3 22:50:00 |显示全部楼层
置入式行销
1272个读者  foxbok @ yeeyan.com 02/09/2009  

《置入式行销》选自恰克·帕拉尼克短篇小说集“Haunted”。
一封厨师写给刀具公司的信,一个产品忠实粉丝的营销建议。



        切波克刀具制品有限公司公关部经理
        肯尼斯·麦克阿瑟 先生

亲爱的麦克阿瑟先生,

如你所知,贵公司生产的刀是一把好刀,一把品质卓越的刀。

即使不必忍受使用劣质刀带来的不便,从事专业的厨房工作也是很费力的。你要把土豆切成标准的火柴棍(译注:allumette,法语烹饪术语中指把食材切成火柴棍的粗细,尺寸为1/8×1/8×2英寸),那可得切得比铅笔还细。而完美的发丝刀工(译注:cheveau,法语里头发的意思,烹饪术语中指切得像发丝一样细,尺寸为1/32×1/32×2英寸),则要切出来细如一根头发,薄得只有薯片厚度的一半。 如果你也是靠做菜下厨为生,这边切着萝卜细丁(译注:brunoisette,烹饪术语中指切成尺寸为1/16×1/16×1/16英寸的小块),那边煎锅烧热牛油化开已经等上了,外面还有人嚷着要上土豆烩汁(译注:minunette,某种用蔬菜烩制的酱汁,常用以配生蚝),那你就能很快明白劣质刀和切波克刀的区别。

我可以跟你讲很多这样故事,关于你们生产的刀是怎样一次又一次的救我于水火之中。你只要试试不停地给比利时莴苣切丝(译注:chiffonade,烹饪术语指将菜叶切成细长条状)切上八个小时,就能大致了解我的生活是怎样的了。

而且你可以整天都用它来把小胡萝卜切成橄榄块儿(译注:tourne,烹饪术语中指把蔬果切成橄榄核形状的七面体),它也能完全胜任。但是一旦你搞砸了一个,而那块萝卜正好摆上了某道没做好的菜的碟子上,被某个在社区大学拿了餐旅服务专业学位的无名小卒碰上了,他不过是有一纸文凭,就觉得自己是个饭店批评家,其实只是个吃东西不懂嚼和咽的鸟人,他就要在下周的报纸上写说切兹酒店的大厨切的萝卜是如何如何糟透了。

还有一个八婆,不会有哪个宴会承办人肯雇她这种人来给蘑菇雕花(译注,flute mushrooms,烹饪术语指给蘑菇上雕花纹,且一语双关,fluted mushroom也是一家在匹兹堡的承办宴会的公司),居然发表文章说我切的欧洲萝卜条(译注:batonnet,烹饪术语切成条状,尺寸为1/4×1/4×2英寸)太粗。

这些没原则的败类。毕竟,挑三拣四比实际下厨做饭总是要容易得多。

每当有人点奶油焗土豆(dauphinoise)或是意式生牛肉(beef carpaccio)的时候,要知道,厨房里就会有人小小地祈祷感谢切波克刀,那完美均衡的设计和牢固的刀柄。

当然,运气好的话,我们都希望能多赚钱少干活。但是违背原则,转过来指手画脚,假装自己无事不通,那些美食评论家坐在干干净净的办公室里用干干净净的手指打文章发牢骚,使阴招攻讦那些还要靠给小牛舌去老皮、给腰子除臊子、给肝脏去筋膜来谋生的人——这太不公道了。

当然,这只是他们自己的观点。但是却登出来,和饥荒、连环杀手、地震这些货真价实的新闻登在一起,还用同样大小的字体,抱怨说他们吃的意大利面不够筋道(译注:al dente,指口感好,有嚼头),好象他们的意见是天意一样。

一份负面的保证,能起到相反的广告作用。

依我看,能者,劳力,无能者,牢骚。

既非写实,也不客观,亦非新闻报道,有的只是指指点点。

这些批评家,如果要靠此营生,他们根本做不出一顿好的饭菜。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不管你手艺多好,做厨师就是一个缓慢死亡的过程,经受一百万个刀割小伤口,一万次的轻微灼伤,烫伤。在水泥地上站一个晚上,或者在油腻湿滑的地上走来走去。腕关节,由于搅拌、剁砍、舀盛而神经受损。给冰水里漂着的海一样多的虾挑虾线。膝盖酸痛,腿上静脉曲张。手腕和肩膀造成重复性运动损伤。以做好酿鱿鱼筒(calamares rellenos)为事业简直就是终身殉难受苦。而把终身花在烹煮完美的米兰炖牛膝(ossobuco alla milanese)上也是一个漫长的折磨致死的过程

而且,不管你的脸多厚,也受不了公开地被一些报纸或者网上写手指摘错误。

那些网上所谓的批评家,不值钱到一毛钱就能买一打。现在每个人都有嘴有电脑。

这是我的所有目标的共同点。谢天谢地警察没有更进一步的调查。他们可能会发现一个西雅图的自由撰稿人,一个迈阿密的学生评论家,一个把自己的感想发在某个旅游网站上的中西部游客。。。到现在为止,我选的这十六个目标是有一套模式的。没错,这就是我郁积多年的动机。

给一只兔子剔骨和给一个尖酸刻薄的博客写手剔骨没太大区别,他居然说我做的意式茴香猪排(costatine al finocchio)还要多放点马沙拉白葡萄酒(Marsala)。

多亏了切波克刀的帮助,你们锻造的剔骨刀能漂亮的完成这两种工作,而且不会像使一把冲模压制的廉价削皮刀那样,手和手腕容易感到疲劳。

同样,清理裙带牛排(译注:skirt steak,牛肋上横切下来的长条牛排)和给一个发表文章说我放太多鹅肝酱把威灵顿牛肉饼(beef Wellington)给糟蹋了的小滑头剥皮,有了你们柔韧的八英寸片肉刀,这两样工作都可以毫不费力的迅速完成。

磨刀容易,清理简单,你们的刀真乃厨师之福。

不管你把期望放得多低,你当面见到他们的时候,结果是这些目标们让人失望。

只消美言奉承两句就能安排一次会面。或者假装他们想要的性伴侣暗示暗示。更好的方法就是暗示自己是一个国际杂志的编辑,要让他们扬声国际。极力吹捧他们,将应得的荣耀归给他们,凸显他们的杰出地位。所有那些让他们觉得得到重视的鬼扯,给他们提个一点半点的,他们就会在任何一个你提出来的漆黑小巷里和你见面。

他们本人的眼睛通常都很小,每个眼睛就像是嵌在一个胖子肚脐里的黑珠子。一部分要归功于切波克刀,经过清洗清理,他们的样子看上去好多了。肉,也准备好了发挥些作用。

当你给上百只珍珠鸡(guinea hen)掏过内脏之后,给一个在地区娱乐指南上写说你做的羊奶酪莴苣(escarole-feta)嚼起来太老的自由写手开肠破肚其实算不得什么。不,应该说有了切波克的十英寸法式厨刀,这项任务简单得就像给鳟鱼、三文鱼或者任何一种圆体鱼清理内脏。

脑子里冒出些人体部位的感觉很古怪。看着一个瘦小白皙的脚踝,你仿佛能看见她在学校读书时是怎样一个女孩,在她学会靠抨击食物谋生之前。或者看着另一个评论家,他穿着的棕色皮鞋油光蹭亮,就像奶油布丁(creme brulee)表面上的那层焦糖。

这份专注,与你们倾注于每一把刀细节之中的专注是同样的。

这也是我曾对厨房工作倾注的那种谨慎与专注。

然而,不管我再怎么小心,警察抓到我都是迟早的事。顾及这一点,我现在唯一的忧虑就是公众会误将切波克刀和这一连串谋杀案联系在一起。

会有太多人把我的这种偏好看成一种背书担保,就像开膛手杰克(译注:Jack the Ripper,十九世纪著名的伦敦妓女连环杀手)去做电视广告。

泰德·邦迪(译注:Ted Bundy,美国著名连环杀手,将人勒死是其常用杀人手法)代言某某牌绳套。

李·哈维·奥斯瓦尔德(译注:Lee Harvey Oswald,被认为是刺杀肯尼迪的主凶)促销某某牌来福枪。

这诚然是一种负面效果的背书。可能这还会损害你们的市场份额和净销售额,特别是影响到即将来临的圣诞节销售季。

每当有大型空难发生——空中撞机,武力劫机,跑道坠机之类的——各大报纸听到这个消息,处理的标准程序就是撤下当天报纸的大型广告位上刊登的航空公司广告。因为,很快,每家航空公司都会打电话进来取消他们的广告,即使这意味着要给那个他们没用上的广告位付上全价。那个位置最后将给美国癌症协会或者肌肉萎缩协会登上免费的宣传广告。因为没有一家航空公司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和那天可怕的新闻联系起来,在公众心目中和数百人的死亡联系起来。

你应该很容易记得所谓的泰诺感冒药谋杀案(译注:Tylenol Murders,1982年强生公司出产的泰诺感冒药被人蓄意投毒,致使芝加哥地区有7名患者死亡,此案至今未破)给那个产品库存带来的影响。有7人死亡,仅仅是1982年的产品召回就花去了强生公司1亿2千5百万美元。

那样的负面的背书,会起到相反的广告作用。就像那些评论家写的恶毒评论,他们发表只是为了显示自己是多么的机灵和刻薄。

每个目标人物的细节,包括我用过的刀,这些仍在我的脑海里栩栩如生。但愿运气常在,同行们应该也会赞同我在这件事上的做法。我,一个没人认识的草根英雄。

你只要做一个小小的投资,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你给我逃避追捕提供的资源越多,这件不幸的事实被普通的刀具消费者所知晓的可能性就越低。只要很少的五百万美元就能供我移居外国隐姓埋名,远离你们的营销市场。那笔钱将保证贵公司稳步上升前途一片光明。于我而言,那笔钱将让我开拓新领域的工作,开展新的事业。

或者,只要很少的一百万美元,我将转而使用新沙破公司的刀——如果被捕,我会保证供说我在整个计划里只使用了他们公司的不合格产品。。。

一百万美元。你觉得这样的品牌忠诚度怎么样?

如果同意出钱的话,请于接下来这个星期日在你们的本地日报刊登一则产品展示广告。见广告后,我将联系你们关于资助我的办法。在那之前,我必须继续我的工作。否则,你们就等着看下一个目标吧。

感谢你们考虑我的请求。我希望能尽早收到你们的答复。

在这个世界,已经很少有人能全身心地投入做好一件品质持久的产品了,我对你们衷心赞赏。

我将继续,且永远,是你们最忠实的粉丝,
理查·塔尔波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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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3 22:50:31 |显示全部楼层
淘汰
819个读者  foxbok @ yeeyan.com 02/17/2009  双语对照  简介

选自恰克·帕拉尼克短篇小说集“Haunted”。
如果有一天人类找到了天堂,灵魂不朽得到了证实。如果有一天自杀成了时尚,去死成了主流。如果人类开始忙着自我灭绝,“如果每个人都从桥上跳下去,你会不会也跟着?”


最后一次全家度假,伊芙(译注:Eve,也是《圣经》中夏娃的名字)的爸爸让大家全坐进汽车,叫大家放轻松。这次旅行可能要几个小时,也可能更久一点。



他们带了些零食,有芝士爆米花,几罐汽水和烧烤味的薯片。伊芙的哥哥,拉里,和她坐在后座,带着他们的波士顿梗犬,锐奇。她的爸爸在前座转动车钥匙打着引 擎。他把车内通风开到高档,打开所有的电动车窗。坐在他旁边的,是伊芙未来的前任继母,翠西,她说,“嘿,孩子们,听听这个。。。”


翠西手里挥着的是一本政府宣传册,叫《移民真棒》。她把书翻开,书脊压折,开始高声读了起来。“你的血液利用血红蛋白,”她读道,“把氧分子从肺部输送给心脏和大脑的细胞。”


大约是六个月前,每个人都收到了卫生局局长寄来的这本宣传册。翠西把脚从凉鞋里抽出来,脚趾朝上翘在仪表盘上。她继续大声朗读,“血红蛋白实际上更容易与 一氧化碳结合。”她说话的方式,就像含着大舌头,据说这能让她听起来像个小女孩。翠西读道,“当你吸入汽车尾气,越来越多的血红蛋白将与一氧化碳结合,形 成所谓的一氧化碳血红素。”


拉里在给锐奇喂芝士爆米花,弄得他和伊芙的车座之间到处都是鲜橙色的芝士粉末。


她的爸爸打开收音机,说:“谁想来点音乐?”他透过后视镜望着拉里说,“你这样会把狗狗弄生病的。”


“那太好了,”拉里说道,又给锐奇喂了一块鲜橙色的爆米花。“我最后看到的将是车库里的东西,我最后听到的将是卡朋特(the Carpenters)唱的歌。”


但是,什么也听不到。电台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播出了。


可怜的拉里,可怜的哥特摇滚客拉里,脸上打了白色的粉底抹着黑色的化妆,指甲涂成黑色,一头长直发染成黑色。比起那些眼睛真的被鸟啄出来的人,那些嘴唇翻起来露出死牙的真正尸体,比起真正的死亡,拉里只算得上是一个苦着脸的小丑。

可怜的拉里,看了最后一期《新闻周刊》的封面报导之后在房间里闷了好几天。那头条用粗大的字体写着:“去死成新潮!”

这么多年以来,拉里和他的摇滚乐队穿着黒色的丝绒衫披着脏兮兮的裹尸布扮成僵尸或吸血鬼的样子,戴着念珠和斗篷整夜在墓地里游荡,现在所有这些努 力都白费了。现在连足球妈妈们(译注:soccer mom,指陪着孩子去踢球的妈妈,用于指代美国这一类中产阶级家庭妇女)都在“移民”了。教会的老太太们也在“移民”。连穿着西装的律师们也“移民”。

最后一期《时代》杂志,封面故事是:“死亡即新生”。

现在可怜的拉里,他只能跟伊芙和爸爸和翠西呆在一起,呆在这辆停在一栋郊外错层平房的车库里的四门别克车里,全家人一起“移民”。他们全部呼吸着一氧化碳,和他们的狗一起吃着芝士爆米花。

翠西继续读道:“随着能够运输氧气的血红蛋白越来越少,你的细胞开始窒息死亡。”

现在还有几个台在播放电视节目,但是放的都是那次金星航天任务传回的录像。

所有这些都是这个愚蠢的太空计划搞起来的,这个探索金星的载人任务。航天员传回了行星表面的影像,金星的表面就像是天堂花园。之后的那场事故,不是因为隔 热板碎裂,O型圈破损或者飞行员操作失误引起的。那根本不算是一场事故。太空员们选择了不展开着陆伞。迅如流星坠落,太空船外壳燃起火焰。接收器一阵静电 杂音——一切结束了。

与二战给我们带来圆珠笔的发明一样,这次太空计划证明了人类灵魂的不朽。这个人们称之为地球的地方只是一个所有灵魂必须经过的处理站。某种提炼工序的一道步骤,就像裂解塔用来把原油炼成汽油或煤油。人类的灵魂在地球上一经提纯,接着我们就能在金星上转世化身。

这个改造人类灵魂的大工厂,地球就像是一个滚筒,和那种人们用来给岩石抛光的工具一样。所有的灵魂在这里面打磨掉彼此的棱角。我们所有人,我们生来就注定 要被各种冲突和痛苦磨得圆润,磨得光滑。这没有什么不好。这不是受苦受难,而是一种磨蚀。这只是另一种提炼工序中基本而重要的一步。

确实,这听起来很疯狂,但是有从那自愿坠毁的太空任务发回来的录像为证。

电视上播放的都是这段录像。随着那个登陆舱绕轨飞行越降越低,浸入覆盖行星表面的云层,宇航员传回了这组镜头,人们和动物友善共处,每个人都面带微笑,容 光焕发。在这宇航员传回的录像里,每个人都年轻活力。这个星球简直是一座伊甸园。森林海洋,鲜花绿草,峰峦叠嶂。政府声称,那里还四季常春。

之后,宇航员们拒绝打开降落伞。他们径直向下,一头栽入金星的花丛和湖泊。留下的只有那段传回来的几分钟的粗糙模糊的录像。里面的人们像时装模特一样穿着科幻未来里的亮丽的束腰长衫。男人和女人有着修长的腿和修长的秀发,闲躺在大理石神殿的台阶上吃着葡萄。

那是天堂,但是有性爱与烈酒,和上帝的完全许可。

那是一个十诫上写着:狂欢,狂欢,狂欢的世界。

“开始是头痛和觉得恶心,”翠西从政府的小册子上读道,“症状包括脉搏加快,因为心脏尝试向垂死的大脑输氧。”

伊芙的哥哥,拉里,他从来没有真正适应永生的观念。

拉里过去有一支乐队,叫死亡批发厂。他有一个叫杰西卡的放荡女粉丝。他们曾经用缝衣针蘸黑墨水给对方纹身。他们曾是如此的前卫,拉里和杰西卡,边缘文化的 最边缘。然后,死亡变得主流起来。只是它不再叫自杀。现在它被称为“移民”。人的死亡,腐烂的躯体不再是尸体。这些堆在高层建筑底部的,中毒倒在巴士站长 椅上的,发臭浮肿的一堆堆东西,现在它们被称作“行囊”,被抛在身后的行囊。

如同人们把新年前夜的欢愉热闹看成画在流沙上的线一样过眼烟云。新生而无始,这就是人们看待“移民”的心境,但是除非能让所有人都“移民”。

这就是关于来生的实证。根据政府估计,已经有多达1,760,042个人类灵魂在金星上自由享受着狂欢式的生活。而剩下的人类必须经过一长系列的人生和苦难,才能提炼得足够完善而得以“移民”。

在大石头滚筒里不断轮回。

然后,政府想出了这个妙想天开的大计划:

如果所有人类都一起去死,那地球上将没有子宫没有条件能让灵魂再次投胎转世。

如果人类灭绝,那么我们所有人,不管有没有开悟得道,都能移民到金星。

但是。。。只要留下一对能生育后代的男女,他们生出一个小孩就将召回一个灵魂。只要留下一小撮人,就要让整个过程重新开始。

直到几天前,你还能在电视上看到移民运动是如何处理那些仍然不愿乖乖合作的人。你可以看到这些不愿合作的落后人口,是怎样被穿着一身白衣、拿着洁白的机枪 的移民协助队强制执行“移民”的。一座座村庄哭嚎着,遭受地毯式轰炸,被移送到下一道“工序”。没人愿意被这帮晃着圣经的乡巴佬拖后腿,留在这个又脏又旧 的地球,这颗老土的行星,让我们不能赶快跃进到我们精神进化的伟大的下一步。所以这些乡巴佬要被毒死来得到拯救。非洲的圡人被施放神经毒气。中国的游牧部 落被投下核武器。

我们曾经向他们推广氟化物和文化,现在我们也能推广“移民”运动。

只消有一对乡下夫妇留下,那你就有可能投胎成为他们粗鄙愚昧的孩子。要是有个第三世界国家的种田土著部落没有被“移民”,那你宝贵的灵魂可能又要被召回人世——挥打着苍蝇,就着棕黄的老鼠屎,吃着面糊糊,汗流浃背地晒着亚洲的太阳。

同时,没错,把每个人一起送上金星,是一场赌博。不过现在死亡已经死了,人类确实也没有什么好损失的了。

这也是《纽约时报》最后一期的头条:“死亡已死”。

《美国今日》称其为“死亡之死”。

死亡的真相已经被戳穿,就像圣诞老人或者牙仙(译注:Tooth fairy,西方传说,小朋友掉牙后会有小仙子在晚上送来礼物作为补偿)的传说一样。

现在生命成了唯一的选择。。。只是现在它感觉像是一个无尽的。。。永恒的。。。无休止的。。。陷阱。

拉里和他的摇滚荡妇,杰西卡,一直计划要私奔,躲起来。而如今去死已经被鼓吹成了社会主流,拉里和杰西卡则要活下来作为反抗。他们要生一窝孩子。他们要他妈的搞砸整个人类的精神进化。但是之后杰西卡的家人给她的早餐麦片的牛奶里掺了灭蚁药。一切结束了。

那以后,拉里开始每天都去城里的废弃药房里搜寻止痛药。吃维可丁(译注:Vicodin,某种会上瘾的止痛药),砸窗户,拉里说,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开悟。一整天,他偷车,然后开车穿过废弃的瓷器店,回家的时候吃茫了药,全身扑满了从爆开的安全气囊里喷出的白色滑石粉。

拉里说他要在进入下一个世界前,要确保这个世界是 美好的和完全 被他耗尽用光。

作为他的妹妹,伊芙告诉他说,长大吧。她告诉他,杰西卡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放荡的哥特摇滚妞。

而拉里只是看着她,晕乎乎地以慢动作眨巴着眼睛,然后说道:“是啊不是啊,伊芙。杰西基本上是。。。”

可怜的拉里。

这就是为什么当他们的爸爸叫大家挤上车的时候,拉里只是耸了耸肩就爬了进去。他坐上后座,带着锐奇,他们的波士顿梗犬。他没有再费事扣上安全带。他们哪里也不去,物质意义上的哪里也不去。

这等价于新时代运动(New Age)中所谓的能解决一切问题的理念,从公制单位到欧元货币,到小儿麻痹症疫苗。。。基督教。。。反射疗法。。。世界语。

而且现在是历史上最好不过的时机。污染,人口过剩,疫病,战争,政治腐败,性变态,谋杀,和毒品上瘾。。。可能它们也没有比过去的情况更严重,但是现在电 视上老是在唠叨这些事,不断的提醒。这是一种抱怨的文化,叨逼叨,叨逼叨。。。大多数人不承认这一点,但是他们出生以来就一直在唧唧歪歪。从他们的脑袋在 产房明亮的灯光下冒出来以后,就觉得什么都不对路,没有什么东西是舒服或者感觉良好的。

光是给你那笨拙的肉体维持生命,找东西吃,煮饭做菜和洗碗刷碟,保暖,洗澡和睡觉,走路,排便和长头发,光是费这些劲就觉得要做的事太多太多。

坐在车里,通风口对着脸吹着废气,翠西读道,“当你的心跳越来越快,你的眼睛闭上,你失去知觉不省人事。。。”

伊芙的爸爸和翠西,他们是在健身房相遇的,然后开始做双人健美。他们赢了一场比赛,一起摆造型展示肌肉,然后结了婚来庆祝。我们一家没有在数月前“移民” 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们当时还处在竞技巅峰状态。他们从来没有看起来这么健美,感觉这么强壮。而当他们意识到拥有一副身体——即使是只含百分之二体脂的轮廓 分明的肌肉强健的身体——就像是骑着骡子,而旁人都乘着利尔喷气式飞机(Lear jets)呼啸而过,这种感觉太让他们心碎了。这是烽火传信对比手机通讯的差距。

大 多数日子,翠西还是会去健身房,在空荡荡的有氧运动室里,踩着健身脚踏车,随着迪斯科音乐的节拍,朝着已经不复存在的自行车健身班喊着激励口号。在举重 室,伊芙的爸爸练习举重,但是遵守机器的限制,举一些较轻的负重器材,因为现在也没人在旁边 指指点点了协助了 。更糟的是,再没有人可以跟爸爸和翠西竞赛。没有人 看他们摆造型,没有人供他们击败胜出。

伊芙的爸爸以前常讲这样一个笑话:

问:上一个灯泡需要多少个健美选手?

答:需要四个。一个健美选手上灯泡,另外三个边看边评论说,“真的,伙计,你看上去块头真大!”


对她爸爸和翠西来说,需要几百人鼓掌欢呼,看着他们在台上,屈伸肌肉摆出造型。然而,你无法否认,无论怎样用维他命、胶原蛋白和硅胶改造完善形体,人类的身体还是被淘汰了。

有趣的是,另一句伊芙爸爸常说的话是:“如果每个人都从桥上跳下去,你会不会也跟着?”

专家说现在是历史上唯一的时间点能让我们完成大规模的“移民”成为可能。我们需要太空计划来证明来生的存在。我们需要大众传媒将这个证据传遍世界。我们需要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来保证所有人的服从。

如果还有什么后代,他们将不可能了解我们知道的事。他们不会有我们的工具来完成这件事。他们只能活在可怕而可悲的凡尘俗世,吃着老鼠屎,不知道我们可以全部在金星过上幸福的日子。

当然,有很多人支持推动了向那些不合作的人使用核子炸弹,但是让每个南太平洋的部落小岛人间蒸发,清空了我们的导弹发射井。而辐射污染并没有像我们希望的 那样迁移。只消几个月,核冬天就搞定了澳大利亚。雨水落下来,大片的鱼类死亡,而天气和潮水则用一种操蛋的方式来为我们留下的毒物收拾残局。所有这些“移 民”潜力都浪费了,澳大利亚在头六个月就达成了百分百的服从度。

我们所有的神经毒气和致命病毒,所有的核武器和常规炸弹,它们都让人失望。我们离清除所有人类的目标还差得远。有人猫在洞穴之中。有人骑着骆驼漫游在广袤 空旷的沙漠。这些愚昧落后的人,随便一个都能日。一只精子碰上一颗卵子,然后你的灵魂就要被吸回来过另一次冗长的人生,吃饭,睡觉,被太阳晒伤。在地球 上:受伤,冲突,疼痛。

移民协助队用白色的机枪进行清洗,他们的A级优先目标是那些年龄介乎十四至三十五之间的不合作的女性。而所有其他女性则是需要协助的B级优先目标。所有的 不肯顺从的男性则是C级优先。如果子弹打完了,白衣部队可能会给整个村子的男人和年老妇女留下活口,让他们变老然后自然“移民”。

翠西一直担心作为A级优先目标,会在去健身房的路上被机枪扫射。不过大部分的协助队都在荒山野外,在那些落后的生儿育女的人们可能躲藏的地方。

这些最最愚蠢的人可能完全拖后人类精神进化的进程。这太不公平了。

其他人,上百万的灵魂,他们已经在派对狂欢了。在那段金星录像上,你可以认出很多名人,他们在地球上受苦受够了,不用再回来转世过另一生。你可以看见格蕾 丝·凯莉(译注:Grace Kelly,好莱坞明星,摩纳哥王妃)和吉姆·莫里森(译注:Jim Morrison,摇滚明星,成立了大门乐队),杰姬·肯尼迪(译注:Jackie Kennedy,美国肯尼迪总统的妻子)和约翰·列侬(译注:John Lennon,披头四成员),还有科特·柯本(译注:Kurt Cobain,摇滚明星,涅磐乐队成员) 。那些是伊芙能认出来的人。他们都在,看起来年轻而快乐,永远永远。



在这些死去的社会名流间游走着一些地球上灭绝的动物:旅鸽(passenger pigeon),鸭嘴兽(duck-billed platypus),巨型渡渡鸟(dodo)等等。


电视新闻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名流们“移民”的时候得到了高度的赞扬。如果连这些人,电影明星和摇滚乐队,都能为了全人类更大的利益而“移民 ”,这些有钱有才又有名的人,他们拥有一切留下来的理由,但是如果他们可以“移民”,那每个人都可以。


最后一期《人物》杂志的专题报道是“驶向未知的名人们”。成百上千名穿得最漂亮长得最好看的人们,时尚设计师和超级名模,软件业巨鳄和专业运动员,他们乘着玛丽女皇二号出航,饮酒跳舞,向北穿越大西洋,全速前进,要找寻一座能撞上去的冰山。


包机撞向山巅。


旅游巴翻下海岸悬崖。


在美国这里,大多数人去沃尔玛(Wal-Mart)超市或来德爱(Rite Aid)药房购买离世包。第一代的离世包是一个人头大小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巴比妥酸盐(译注:barbiturate,镇静剂)和一根上吊用的绳子可以套住脖子拉紧的绳套。下一代的产品则是樱桃口味的氰化物咀嚼片。有太多人在商店货架过道上就开始“移民”——没付钱就“移民”——以至于沃尔玛把离世包都挪到顾客服务柜台后面,和那 些香烟摆在一起,让你先交钱他们再交货。每隔几分钟,公共广播喇叭里就会呼吁顾客们要讲文明礼貌,请勿在本店物业内“移民”。。。谢谢合作。


早期,有些人推行过一种所谓的法国方法。他们的主张是给所有人绝育。先是通过手术,但是这样耗时太长。然后是通过把人的生殖器暴露在聚焦辐射下。然而,那时 所有的医生都已经“移民”了。医生们是第一批弃职离开的。对医生来说,诚然,死亡是他们的敌人,现在敌人没有了他们也失落了,心冷意灰了。没有了医生,给 大家照射射线的任务落在了清洁工的身上。结果人们被灼伤了。后来输电网停运了。一切结束了。


那时,所有靓的酷的人都“移民”了,他们在华丽的“一路顺风联欢会”上喝了带氰化物的香槟。他们手拉着手从摩天大楼的阁楼派对上跳下来。人们都开始有点厌世了,所有那些电影明星,运动明星和摇滚明星,超级名模和软件公司亿万富翁们,他们在第一个星期就都走了。


每天,伊芙的爸爸回家都会说起办公室又有谁不在了。哪个邻居“移民”了,这很容易判断。他们家门前的草坪会长得很长。邮件和报纸会在门前台阶上堆积起来。他们的窗帘不再拉开,灯不再打开,当你经过会闻到一丝甜腥味,某种水果或肉类在屋里腐烂的味道。空气中嗡嗡地飞着苍蝇。


隔壁的房子,弗林克家,就像那样。街对面的房子也是。


开头的几个星期,还感觉挺好玩的:拉里到城里市民剧院的大礼堂,在台上独自猛弹电吉他。伊芙把整个购物中心当成自己的私家衣橱。学校也关了门,而且永远永远不会再开。


而 他们的爸爸,你可以看出来他已经厌烦了翠西。他们的爸爸从来对浪漫开端之后的部分不甚善长。通常情况下,这就是他开始偷情的时候。他会在办公室物色新欢。 而现在,他却看着电视上的金星录像,全神贯注地,鼻子几乎要贴上那些还能从录像里辨认出来的人了,贴上那些惹人胡搞鬼混的身体部位,一群群名模般的美女,赤身裸体挤在一起,连着花环,正从彼此身上舔吸着红酒,做爱而不必担心怀孕,染病,和遭受天谴。


翠西,她在为自己一家抵达后想结为好友的名人列一张名单。她的名单上排头一位的德蕾莎修女。


现在即便是烦人的妈妈也把孩子们聚拢来,尖声催促他们赶快喝下毒牛奶,赶紧滚他妈的蛋,进入精神进化的下一阶段。现在即便是生与死也成了要赶着通过的阶段,和老师们赶着孩子们读书升班毕业一样——也不管他们有没有学到知识。一场浩大的奔向开悟的盲目的老鼠赛跑。


现在在车里,声音因为呼吸着废气而变得低沉沙哑,翠西读道:“随着你的心脏瓣膜细胞开始死亡,名为心室的心脏两半,跳动开始紊乱,向身体泵入的血液将越来越少。。。”


她边咳嗽边读,“你的大脑因缺血而停止运转。几分钟内你将得到‘移民’。”然后翠西合上宣传册。一切结束了。


伊芙的爸爸说,“再见了,地球。”


那只波士顿梗犬,锐奇,开始呕吐芝士爆米花,吐得后座到处都是。


狗的呕吐物的味道,加上锐奇咂巴嘴的声音,那简直比一氧化碳还糟糕。


拉里看着他妹妹,眼睛上一圈的黑色化妆已经糊开了,他以慢动作眨着眼睛,说:“伊芙,把你的狗带到外面去吐。”


以免在她回来时一家人已经去了,她爸爸提醒说厨房柜台上还有一个离世包。他告诉伊芙不要在外面呆太久。他们会在那个大派对上等她。


伊芙的未来前任继母说,“别让门开得太久,放走了废气。”翠西说,“我要的是移民,不是脑残。”


“太迟了,”伊芙说着,把狗牵出来到了后院。那里阳光依然明媚。鸟儿们在筑巢,懵懂不知这个星球已经过时了。蜜蜂们在绽放的玫瑰里爬来爬去,不知道整个现实世界已经被淘汰了。


厨房里,水槽旁的台子上,放的是一包离世包,一板吸塑包装的氰化物药片。这是新口味的,柠檬味,家庭装。吸塑板背后印着小卡通画。上面画的是一个空的胃部,一个计时三分钟的钟面,然后你的卡通形象的灵魂将在一个欢乐舒适的世界醒来,在下一个星球上,得到进化。

伊芙按出一粒鲜黄色的药片,上面还印了个红色的笑脸。这红色涂料是不是有毒,现在已经不再重要了。伊芙把所有的药片都按出来。全部八个,她拿进厕所,冲下马桶。

汽车还在车库里跑着。站在草坪的躺椅上,透过窗户,伊芙可以看到车里,她的爸爸,她的未来前任继母和她的哥哥,脑袋都耸拉下来。

在后院,锐奇嗅着车库门下的裂缝,吸着里面的废气味。伊芙叫他别这么做。她把他从房子边上唤回来,来到阳光下。那里,邻里间一片寂静,只有鸟唱蜂鸣,后院已经杂草丛生需要剪草了。没有了剪草机、飞机、摩托机车的轰鸣,鸟儿高声鸣唱的声音就和以前来往的车辆一样的响。

伊芙躺在草上,把衬衫下半部拉起来,让阳光给她暖胃。她闭着眼睛,一只手指慢慢地在肚脐眼上划着圈。

锐奇叫了起来,一声,两声。

一个声音说到,“嗨。”

从隔壁后院的围栏上露出一张脸。金黄的头发,粉红的青春痘,这是学校里那个叫亚当的小孩,那时学校还没有全部关门。亚当手指扒在木栅栏的上边,把自己往上拉,直到两个手肘都攀了上来。下巴勾着两只手,亚当说:“你听说了你哥女朋友的事了吗?”

伊芙闭着眼睛说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怪,但我真的很怀念死亡。。。”

亚当一只脚蹬了上围栏,他说:“你家人‘移民’了没?”

车库里,汽车的引擎吭哧吭哧的,有个气缸的拍子不对。一个“心室”快要跳不动了。透过窗户玻璃,车库里弥漫着灰色的烟雾。引擎又卡了一下,死火了。里面没有了动静。伊芙的一家人,现在他们成了自己留下的行囊。

沐浴在阳光中,感觉着自己的皮肤变紧变红,伊芙叹道,“可怜的拉里。”手还在肚脐上画圈。

锐奇跑到栅栏边上,仰头望着亚当,他把一只脚拽上来,然后是另一只,跳进院子里。亚当弯腰拍拍小狗,挠挠小狗的下巴。亚当说,“你跟他们说我们怀孕了吗?”


而伊芙一言不发,还是闭着眼睛。

亚当说:“如果我们让整个人类重新开始,我们的家人肯定会气疯的。。。”

太阳几乎移到头顶正上方。现在只有附近空空荡荡街区上刮过的风听起来像是汽车的响声。

物质财产被抛弃了,金钱无用了,社会地位也没了意义。

还有三个月的夏天,还有一整个世界的罐头食品可以吃。前提是移民协助队没有把她作为不合作分子用机枪给突突了。她可是A级优先目标。那样一切就完了。

伊芙张开眼,看着蓝色天边上的小白点,那颗启明星,金星。“如果能生下这个小孩,”伊芙说,“我希望它会是。。。翠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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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13 22:51:07 |显示全部楼层
肠子效应
2013个读者  foxbok @ yeeyan.com 01/27/2009  简介

恰克·帕拉尼克介绍他的短篇小说《肠子》造成的反响,详细历数了人们听了这个故事而晕倒造成的事故,然后谈了谈他的写作动机。


我第一次读《肠子》这个短篇故事的时候没人晕倒。那是在一个周二的晚上,在一个创作研讨会,1991年以来我和朋友们通过它来分享我们的作品。每个星期,我都会朗读一篇我计划收录在一本叫做《恶搞研习营》(Haunted)的小说里的短篇故事。我的目标是用普普通通的东西创造恐惧感:胡萝卜,蜡烛,游泳池,微波炉爆米花,保龄球等等。

没人晕过去,实际上我的朋友们还笑了起来。某些时刻,房间会因为他们全神贯注而静下来。这时,没有人在复印稿的空白处草草地记笔记,也没有人伸手拿杯子喝酒。

其实情况比上周二要好得多,那次我的那篇《出埃及记》(Exodus)把一个朋友弄得进了洗手间,她锁上门在里面哭了一整夜。后来,她的心理医生还要了一份这个故事的复印件,以助心理分析。

这一周没有出什么状况,我的作家朋友们只是笑了起来。我告诉他们《肠子》里的三幕故事是源自三件真人真事。其中两件发生在朋友身上,而最后一件是发生在我参加一个性瘾者互助小组时碰见的一个男人身上,那时我在为我的第四本小说(译注:恰克·帕拉尼克的第四本小说是《窒息》Choke)收集素材。这是三个有趣但会让你慢慢开始发毛的真实故事,关于手淫出了一些岔子的经历。一些出了非常可怕的岔子,噩梦般的岔子。

其实我知道这几个有趣而悲伤的故事已经好几年了。每次坐飞机的时候,我都默默祷告:“上帝求求你,别让这架飞机坠毁,因为我可是你唯一的子民,能同时知道这三个伟大的故事。。。”沉默中,我开始讨价还价,“至少让我有机会做点什么,可以保住这三个故事。。。”

于是,我写了《肠子》(Guts)。成为那本书二十来篇故事中的一篇,各篇用诗歌间隔起来,它们大多数都是真实故事。所有这些故事,都或多或少的有一点。。。令人不适。

在为我的小说《日记》(Diary)作推广活动的旅途中,我第一次公开朗读了《肠子》。那是在俄勒冈波特兰市的一间拥挤的书店,鲍威尔书城 (Powell's City of Books)。有一个荷兰来的摄制队正在那儿拍纪录片。八百多人把书店填满,快到了消防条例所允许的人数上限。读《肠子》的时候我热得头上直冒气儿,看着稿子也不太敢抬头。但当我抬头的时候,发现前排的人都有点面如死灰。之后是提问环节,接着是小说签售,然后活动就结束了。

并没有等我签完最后一本书,有个店员过来说有两个人晕了过去,是两个年轻人。两个人都是在听《肠子》的时候晕倒在水泥地上,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从站着听得好好的到躺着醒来发现周围都是人,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毫无印象。

那时正值九月,书店里又热又闷。看来这应该是场不用过于担心的意外。

下一个晚上,在一家博德(Borders)书店,冷气开得很足,另有一大群人在听我读《肠子》,又晕倒了两个人,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

第二天在西雅图,在午饭时间我为一家高科技公司的雇员们做朗读会,又多了两个男的晕倒,两个大个子。故事进行到某一时刻,两个人都椅子一翻啪的一声倒在抛光硬木地板上,摔得结结实实。整个公司的人都站了起来,踮着脚尖,想看看是谁摔了,是不是没事。读书活动只能中断,有人用纸杯给晕过去的人接来几杯水,他们慢慢缓过神来。征得他们的同意后,我还是读完了整个故事,但是现在看来这已成了一种固定模式。

第二天晚上,在三藩市——即便是读书过程被杂音社(译注:Cacophony Society,一个宗旨是追求无拘无束自由恶搞的非主流社团)的人打断,他们全穿成圣诞老人的样子朝我喷奶油泡沫,即便是有个宣传人员一拳打在其中一个圣诞老人的脸上,我花了五十块钱打发他们去别处发酒疯,即便在所有这一切之后——还是有三个人晕倒了。

那夜之后,在伯克利的朗读会,还有一位《出版家周刊》(Publishers Weekly)记者在场,又多了三个人晕倒。次日晚在圣克鲁斯,又晕了两个。

有个看了全部三场朗读会的宣传人员说人们是在我念到“玉米和花生”的时候晕倒的。就是这个细节让那些坐着的人发虚,先是手从大腿上滑落,接着肩膀耷拉下来,脑袋倒向一边,然后自身的重力把他们拉倒在地或者倒在邻座的腿上。

至于站着的人,根据我的作品的意大利语译者的说法,他们就这么倒下去,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在波洛尼亚(Bologna,意大利中北部城市),有个演员在意大利读这篇《肠子》,听故事的人群像个打满了孔的筛子,空着的位置都是人晕倒在石头地板上。“你知道吗,”那个译者说,“读这个可怕的故事的地方还是一座大教堂。”

在洛杉矶的比华利山图书馆的礼堂里,一个靠近大厅后方的女人不断尖叫,尖叫着要急救员和救护车,哭得太厉害以至于她那件红色衬衫像是浸了血一样,还好那只是眼泪。与此同时,她老公也倒在地上抽筋。男厕所里,另一个男的想躲在那里逃避这个故事,当他弯下腰往脸上扑凉水的时候,还是昏了过去,一头撞上了洗手池。

在堪萨斯城,另一个男的中途出去,想逃出去呼吸点空气,也晕倒了,磕行人道上把嘴唇撞破了。在拉斯维加斯,国家图书馆的两个礼堂里都填满了想听我读这个故事的人,我在的那个讲堂里有一个男的癫痫发作。而另一个厅里,也有两个人在看闭路电视直播的时候晕倒。在芝加哥,城市图书馆也是装了两个礼堂的人,也是有两个人通过屏幕观看的时候晕倒。其中一个还等到三个小时的签售结束来跟我打招呼,因为咬破了下嘴唇,他的脸上还有干了的红色血迹。一次记不得了的癫痫,一场永远难忘的朗读会。

在那次旅行之前,我只是听说过人们会在听故事的时候晕倒。这种情况大多发生在狄更斯读到《雾都孤儿》(Oliver Twist)里的谋杀情节的时候。那压抑窒息的场景会令穿着紧身束腰的维多利亚时代女子眩晕倒地。在近代,妇女们会晕倒则是因为听约翰·欧文读到《心尘往事》(The Cider House Rules)里在厨房的桌上堕胎的情节。

当我的行程来到纽约,之前的受害人基本上男女人数相等。全都是18岁到30岁的年轻人。通常,离那些晕倒的人倒下还有一页纸的时候,人们就已经直冒冷汗了。有几次朗读会上,读到第七页的时候,我抬头会看见有些半裸的人正在脱汗湿的毛衣和衬衫。

《花花公子》(Playboy)曾经拒绝刊登《肠子》,有些编辑嫌它过于极端。但是当他们的小说编辑,克里斯·纳波利塔诺(Chris Napolitano),参加过一次在联合广场的巴诺书店(Barnes & Noble)举行的朗读会,亲眼目睹几个半裸着的人晕倒后——当天晚上,他和我的经纪人就在W酒店对面的酒吧里签了合约。

《出版家周刊》的一个记者写了篇报道,题目是“搏击俱乐部作者无影拳击倒读者”。

第二天在哥伦比亚大学,倒了两个学生。其中第二个,坐在我的编辑和他妻子后面,这个小伙子畜牲般嚎叫着摔倒在地上,后来急救人员还得防止躺在地上的他吸进自己的呕吐物。

当他被那辆要花500美元跑一趟的救护车送去医院的时候,我的编辑走到舞台边上招手让我过去,他说:“我看你用这个故事造成的破坏已经够多的了。别把它读完了。直接跳到问答环节吧。。。”

从匹兹堡到兰辛,从麦迪逊到安阿伯,从波士顿到迈阿密再到斯波坎,越来越多次我是在救护车的警笛声中读完这个故事。如果那家书店有大的展示橱窗,我读完的时候会有红色的救护灯光不停扫过我的脸。如果书店有那种边角突出的硬木书架——即便我警告了人们这个故事可能造成的后果——有几个晚上的朗读会还是以书店员工清理地上血迹而告终,那是由于某个人摔倒时脑袋撞了一下而流下的。

在英国,有人在利兹的朗读会上晕倒。在伦敦,厕所里挤满了穿著讲究的人,他们是躺在冰冷的瓷砖地上逃过了这个故事,因为没听到多少才恢复苏醒过来。

在剑桥,伴随着一阵独特的呻吟声一个男的从椅子上滚了下来,后来有个医生解释说人晕倒前总是跟着这种含混的像喉咙里含了水发出的声音。医生说,当你昏厥时,颈部松弛脑袋一偏,会阻塞气管让你无法呼吸。为了保命,你的身体本能会不自觉地让脑袋往前一挺把喉咙打开。他还用了些诸如“软腭”这样的难懂的词儿。这猛的一挺把你的头往前带让你可以呼吸,但这股劲也会带着你失去知觉的身体,一团沉重的肉,倒向地面。

如果你还留在座位上,他说,你就窒息了。

在意大利,一位叫马西莫的演员朗读这个故事的翻译版,伴随着他雄浑有力训练有素的嗓音——人们纷纷如中弹搬倒下,就像嘉年华的射击游乐项目的靶子一样。

在迈阿密,一个男的醒来发现自己倒在地上周围都是人。他站起来,冲我挥着拳头喊道:你为什么要读这个故事?虽然还面色如灰满身是汗,他还是想知道:难道我的目标是让他当众出丑?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晕倒。。。?

合计有67个人在我读《肠子》的时候晕倒。在网上,我也听说了别人的故事,他们大声朗读这个故事使朋友晕倒。所以晕倒人数还在持续增加中。

对于一个只有九页纸的故事,有几次晚上我花了三十分钟才读完。前半段,你不得不因为听众的哄堂大笑而暂停。到了后半段,你停下来是为了等晕倒的听众醒来。

对演员来说,这个故事成了一个很受欢迎的在试镜时表演的独角戏。

但是我第一次读《肠子》的时候没人晕倒。我的目标是写一些形式新颖的惊悚故事,一些源于平凡世界的,没有超自然怪兽和魔法的故事。一本你绝不想放在枕边的读物。一扇下通黑暗之门。打开门,你只能能独自前行。

因为只有书本才有这样的力量。

电影,音乐,或者电视节目,必须保持一定程度的得体才能传播给大众。对于其它形式的大众传媒来说,如果作品只能被很少的人看到,甚至少到只有一个人,要冒着这样的风险,制作成本就太高了。但是书就不一样了。。。印刷和装订一本书很便宜。阅读和做爱一样是一种私密的和你情我愿的体验。读一本书需要时间和精力 ——这让读者随时有机会走开不读。实际上,现在太少人肯花精力读书,以至于很难还把书称为一种大众媒体。现在没人真正在乎书本。也没人会费事把一本书禁个几十年。

不过这种的漠视给了书本一种独享的自由。如果是要把故事写成小说而不是剧本,那才有自由供你发掘。不然的话,写一部电影,那只是用来赚大钱的。或是为电视节目写东西也一样。

但是,如果你想无拘无束无所不谈,那应该去写书。这就是为什么我写了《肠子》,一部真人真事改编的三幕短篇故事。

人们写信说这是他们听过最有趣的故事。

人们写信说这是他们听过最悲伤的故事。

然而《肠子》绝不是《恶搞研习营》中最黑暗最有趣最令你不舒服的故事,有些我还不敢当众朗读。

这就是书本独有的领域。

这就是书本仍保有的优势。这就是我写作的原因。

谢谢你们阅读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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