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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被雪覆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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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驱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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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6 01:22:08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陈鱼 于 2011-1-26 01:39 编辑



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就像窗外白了起来。

被雪覆盖的事情很多,那两个漂亮到堪称伟大的结尾——
詹姆斯•乔伊斯《死者》:
是的,报纸说得对:整个爱尔兰都在下雪。它落在阴郁的中部平原的每一片土地上,落在光秃秃的小山上,轻轻地落进艾伦沼泽,再往西,又轻轻地落在香农河黑沉沉的、奔腾澎湃的浪潮中。它也落在山坡上安葬着迈克尔•富里的孤独的教堂墓地的每一块泥土上。它纷纷飘落,厚厚积压在歪歪斜斜的十字架上和墓石上,落在一扇扇小墓门的尖顶上,落在荒芜的荆棘丛中。他的灵魂缓缓地昏睡了,当他听着雪花微微地穿过宇宙在飘落,微微地,如同他们最终的结局那样,飘落到所有的生者和死者身上。
欧内斯特•海明威《乞力马扎罗山的雪》:
接着他们爬高,似乎他们是往东方飞,接着天色晦暗,他们碰上了一场暴风雨,大雨如注,仿佛象穿过一道瀑布似的,接着他们穿出水帘,康普顿转过头来,咧嘴笑着,一面用手指着,于是在前方,极目所见,他看到,象整个世界那样宽广无垠,在阳光中显得那么高耸、宏大,而且白得令人不可置信,那是乞力马扎罗山的方形的山巅。于是他明白,那儿就是他现在要飞去的地方。
还有,那一首连同无数首溶进我血肉的男人的诗歌:

冬天的早晨你干什么
冬天的早晨你看见了什么
你说说看
永恒的马车从天上走过
歌声带走天上的雪
我们是否要去关紧门窗
去林子里走一趟
乔   这不是设想
马车从天上经过的时候
你削土豆的手特别漂亮
音乐
把你脚边的雪一点一点带走
一直带到很远
现在   土豆皮在铁盆里
小刀在你手上
此刻你在想什么   乔
我在远离你500公尺的阳光下
修补水管
靴子踩在冻土上
从我这里到你剥土豆的地方
中间隔着一小块牧场
乔   倘若我正在思想
从这里到你身边
应该说相去不远
事物在空旷的地方特别明亮
这样的距离
使我看清你背后的小房子
你身体的整体
和力量
你坐在门口的雪地里
一动不动
风吹起你的发
马车还没有来
我知道
今天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会是什么样的邮件呢
如今   我们身处逆境
你要坚强   乔

我能记起的灵魂惊醒的长夜、影碟、饮品和食料、清冷的黎明和下楼时尚带着暖气的裤管、坐在江水边午后的阳光铺满键盘、是啊是啊诗人热的早点和铺下的床垫,还有,那首在紫桂花园凌晨写的短诗,忘记了题目,只记得纸页铺在一张黄木餐桌上,书架在书房,阁楼上是成捆的布料和安静的机器,炉火熄灭,诗人在午夜酣睡,大概在两个小时后他将再次戴上眼镜恢复他狮子的语态——在一个夜里的另一个夜晚,写完我走到小露台,侧身倚着铝合金的门框,露台上积着新鲜的雪。
我们必将要接受一些事物成为过去,接受,青草转眼被大雪覆没印上新的鞋印。

作为一个总认为自己将会写作的人,在你的记忆里,被雪覆盖的,K深夜抵达的小镇,张岱天水一白的湖心亭,白茫茫的红楼结尾。
那个独钓寒江雪的蓑笠翁,那个身份如谜携带着《雪台》(中文又译《白葵花》)四处游荡的作家C•Mirror,那首散发着黄色光晕的《取暖》。
她隐没在台灯斜切的黄色光线另一边的黯淡处的侧脸。
还有,送老马上山的莽莽雪岭,你的父亲和姑母,她给他撑伞,他抱着盒子从厚厚的积雪里拔出穿单鞋的脚——踩落,你,作为长孙和唯一的孙子紧跟其后,还有比你壮实的表妹,你们组成一个与他人无异的被称作“家族”的行进的队列,这与其说是一次送别、更像一次演绎,人世间有太多这样浩大的演绎,你知道它们仅仅是演绎本身的需要,而,对于一些莫须有的敬畏,也像林立的白幡和被风吹走的花圈,终将停歇下来,被大雪覆盖。
请盖好被子,我曾经亲爱的爷爷。
我能记住村庄的青山被雪染白,我在顶楼远眺,底下是尚未散去的亲眷,天空一碧如洗,群山静穆,寒冷让景物的边缘清晰、单薄,那些绿得发蓝的树冠,结冰的水塘,霜色浓重的稻田,鼓膜里嗡嗡的风,我置身在那个空间里,第一次感受到事实上我仅是孤身一人,我并不是谁的父兄子嗣,我和楼下的所有声音都仅仅是偶尔的交会,在深邃的无法预知的命运里,我们前后脚上车,在无数列火车的某一节车厢我们相视而坐,点头交谈。
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完整地携带着他的每一日每一时,他是那样的完整而看起来却陈旧。
他并不因垂暮而未曾纯真。

我们就像扣子;
我们和枯枝败叶亲如兄弟。

作为一个总认为自己将会写作的人,你为你的姑娘有新的乐子而窃喜,虽然你认为那有点浪费她的才华,但你也期盼那小巧的对话框和发送键像炭火把她煨暖,像一双羊绒靴,喝热咖啡的细腰杆姑娘,你并没有为她购置过一双好靴子。

毫无意外的,雪的消融总是被人忽略。
来的时候总是街头巷尾、欢呼雀跃、浪漫满屋,那些美妙的词语,走的时候却各人各梦,混着泥尘,被铁铲和笤帚驱逐,就算建筑尖顶的积雪,像银装素裹形容的那样圣洁,也终将沿着水泥墙壁消融、消失在城市下水管道的细枝末节。
街道总是深色调,人们讨厌走着走着突然打滑,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手脚利索,寒冷远没有温暖那么富有好感。

姑娘们低头走过雪地
像走过无知的年龄
她们的心思
都藏着一面镜子
她们懂事
阳光轻佻地照亮背影
屋檐和屋檐之间总有空隙
沉默的青苔
熟睡的水
街的拐角并非世界之外
而 你偶尔驻足的窗沿或许就是家门
牢记外婆的唠叨
不要和楼道搭话
不要和冷风赛跑
不要沿着枝杈迷路
不要爱上墙垛刚覆盖的白雪
她们小心翼翼
比水果铺里的果实还安静
比呵欠还轻盈
她们走过一个冬季就能成熟一点
进屋之前要跺一跺脚
她们并非不喜欢出门
你没看见?
姑娘们走过雪地
留下的素颜

被雪覆盖的,那些年纪、情怀、理想,那些我们尚未看见的视角,尚未表达的方式,尚未经历的情感和人,我们的此时此刻,来不及刮去的胡渣、带绒的衣服、冻红的手指——都是我们以后再也无法触摸只能怀念和想象的素材,我们将在以后不无平静地谈论我们的从前,像谈论一场你我都目睹过的雪,只是,你还能记起它的辽阔、缓慢、你呵出的肺叶里的热气最终在消散之前变成了怎样的面目?
如果,按照《圣经》所说,弄脏了一片雪,就是玷污了所有的雪,作为一个希望自己能写出小说的人,噢——
这真是恶俗的结尾。
就这样吧,尽量活得明亮、清洁,像摩根•弗里曼在《The Bucket List》说的——一个登上喜马拉雅山的登顶者在书中写道:
“他站在世界之巅,感受到深邃的寂静,就像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一样,就在那时,他听见了……山的声音,他说那感觉,就像聆听上帝的话语。”


最后,这原本是要给这几天的雪景和H小姐的短文,晚上获悉胡勇那个尚未被命名的女儿来到了人世,也就一并给她,我尚未见面的小姑娘,祝你健康快乐。


                                                                    陈鱼   2011-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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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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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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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6 07:34:39 |显示全部楼层
我像热爱妇女一样热爱《都柏林人》。
欢迎光临我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1981wuxue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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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Super Team

发表于 2011-1-26 19:59:53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啊。两首诗也好看,个人更喜欢第一首一些。整篇的气息也像新雪一样清冽。虽然觉得送葬那里稍稍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又被雪意覆盖掉了。C•Mirror,这个作家国内有翻译吗?他她写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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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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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发表于 2011-1-26 21:13:27 |显示全部楼层
随笔版最近很给力啊
新杂志,新希望,时空流。
http://read.douban.com/ebook/52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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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驱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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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6 22:44:26 |显示全部楼层
不好意思 扁头君
C•Mirror 我杜撰的(当然取这个名字也是有原因的 mirror是我喜欢的一个意象 又谐音麋鹿 麋鹿也是我喜欢的神秘之物。。。) 《白葵花》是一个以前的小说 自己写的。。。
要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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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驱魔人

Rank: 7Rank: 7Rank: 7

发表于 2011-1-26 22:45:21 |显示全部楼层
两首诗 前一首是我提及的男人写的 后一首我自己凑的。。他的诗歌我个人觉得真的很给力
要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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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艾丽莎摘头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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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Super Team

发表于 2011-4-3 22:09:15 |显示全部楼层
忍不住提上来再看一遍
男人变态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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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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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3 22:22:41 |显示全部楼层
要不是你提起来我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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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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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4 00:21:47 |显示全部楼层
对啊,喜欢这篇的气息,很舒服。
文能读书写字,武能炒菜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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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梦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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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5 21:43:15 |显示全部楼层
前几天看一本乔伊斯简传,提到《死者》这个著名的结尾,是剽窃爱尔兰作家乔治-莫尔的《虚幻的命运》。
有茶清待客,无事乱翻书。http://blog.sina.com.cn/u/147114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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