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在荡漾

堇暮

忽然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纯粹地写过文章了，确实很久了。念我还是极有倾吐欲望的，可愈想逃避生活的琐事，愈是会因琐事搁置，何况，自己也一直耽于没有勇气，没有勇气直面自己那颗，正小心翼翼地悬于我胸腔中的心。
    恐怕我是得小心地护着她了，以免她在一阵又一阵肆无忌惮的搏动后，突然，逃了开去，到那时我怕是怎样追也追不上了的。因此，我要守着她，安抚她，给她唱摇篮曲，让她安静地蜷睡在月辉之下，和我的拳头一般大，只有那浅浅的、一呼一吸的低吟，而我要用我的眸子为她摘下最明亮的一颗星。
    呵，最明亮的那颗星，她要它来做甚么呢？莫不是当作小书桌上的台灯了吧，只有在她看书的时候，才是最温和的，她总会一不留神跟着铅字沉到纸页的海域里去了，我喜欢她那投入的样子，只是希望那光线不至于太刺眼，否则她又要因眼痛而焦躁地跺脚了。对她那每日起伏不定的律动，我着实还没寻出什么规律，我能做的，除了小心，还是小心呐。
    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何不敢面对她了吧，而我又不能失去她，没有了她，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啊。现在想来，唯一忠诚的还是这个精怪呀，至少，在我开心的时候有她陪着，在我沮丧的时候也有她陪着，只有她能对我讲的故事感兴趣，还不会厌倦的啊。这不，她又在听完故事之后，甜甜地进入梦乡了，而唯独在此刻，我才得以空闲下来，静静地望着她，开始提笔写下一些文字了。
    是啊，是该留下点什么了。昨日，昨日的昨日，总有些什么是沉淀下来的，细细拣来，该是有碎沙、石砾，甚至还有金子也未尝可知，想毕它们都是经过风的洗涤，逃离了时间的禁锢，才得以在我的记忆里寻着个港湾，陪着我，继续我的旅途。
    我的旅途，算是开始了的吧，我想是的，我已不知不觉走了很多路了。想我出发的时候，那些信誓旦旦的豪言壮语，全然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前方是什么，不知道方向也就无所谓畏惧，只要迈步前行就可以了。可是现在，当我蓦然回首时，才发现一切都已离我远去，我的家乡，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二十年光阴，而我却未能离尽头更近一步，此般，世界正呈发散状地驰骋而去，退得一望无际；又或许，或许我根本无法衡量我与尽头的距离，因为，我不知道，它在哪里。
    尽头，我不喜欢去问尽头在何地，我不愿知道，即便知道又如何呢？我喜欢行走，最好是漫无目的地走，那种感觉才好。更喜欢的是边走边思考，胡思乱想，然后自顾自嘿嘿地傻笑几声，连别人跟自己打招呼也不知道。如果，如果真能背个包，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该会多好——我可以在地中海的咖啡屋喝一下午的茶，可以站在在北欧的岩礁上听涛声直到日落，可以在广场上看着画家把所有的鸽子都捕捉到画布的色块中，可以走在喧闹的街道上吃着各种新奇的食物，可以见证一朵樱花即开即落的短暂过程，可以舀起枫树液制作的糖浆狠狠地吮上一口。
    而我现在，走着，走着，竟已走到了南方。
    南方，一个名副其实的南方。在这里，昼夜模糊了四季，而天空和海洋却是那样的明晰，一切都显得如此直截，无论是风景、人，还是刺眼的太阳。持久褪不去的，是这片绿色。如当地人一般温吞的天气，仿佛将每个时间点都搓成了长线，使秋季成为夏的延续，冬日无凉。树上的紫荆，不知已正襟危坐了多少时日，直到此刻，她们依旧虔诚地在梢头等待着，等待神圣的北风的洗礼，好似只有当寒风将她们吹落之时，信徒们才算找到了归宿。而之于我，这一切就像是悬挂于窗台的风景画，静态的，永远定格在这张不变的画面。
    只有，只有当夕阳西下后，这副画才变得可爱起来，白光渐渐消融，夜色缓缓渗入。最喜欢的还是那轮，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的——月亮呵，似乎没有什么能比她更安详、更美好了，况且，想到千里之外的你们与我见到的是同一个月亮，心里便有了些许慰藉。
我从月亮中看到了你们的影子，那你们，看到了我么？
    倚靠在阳台一隅，任月光轻抚我的肩膀，我拨通了电话，许久，一个略带疲惫的声音爬进了我的耳朵，眼眶一热，又很快被晚风吹灭了。乡音呵，我发觉自己竟已咬不准它的发音，吐出的每个字都显得如此艰难，可它毕竟伴了我二十年呐，如今的生疏真让自己觉得惭愧。匆匆挂了电话，赶紧跑进房间，关上门，不让冷风侵入我温暖的被窝。
    夜晚的风的确是有些冷的，像是在舞台上热火朝天地表演后，下台卸妆时般的冷清清、空落落。免疫防线彻底崩溃，就这样，一群无家可归的微生物们都找到了我。
    自然，接下来便是凶猛而至的高烧了，它疯狂地撕咬着我的喉咙，我想反抗，可是喊不出一点声响，眼前的物体模糊得无论我的泪腺怎么分泌都无法准确地投射在我的视网膜上。从未如此仓促地应战过，而这次我怕是真的打不败它了，我僵直地躺在床上，不断地翻动那块敷在脸上的冰毛巾，我想快点入睡，睡着了就不会怕了，可是辗转许久，总也摆脱不了这种如藤蔓缠身的痛苦。
    想到如果自己在家，该有多好。
    会有人给我端水递药，会有人撩起我的刘海拿手背触碰我的额头，会有人时不时进屋问候一句来解我的无聊，会有人帮我关灯还叫我好好睡觉。那样，即便是生病，也是幸福的。
    还有，还有。
    记得那时，总有人会陪我来咳嗽几重唱，总有人会在我趴着的时候不安地问我状况，总有人会拿我一抽屉的餐巾纸作笑料，总有人会为我灌水提醒我吃药。那时，即便病着，每天都会有无穷的能量。
    那些时光，温暖而美好的小时光，有滋有味的小时光，现在尝来都觉得甜呢。
回不去了吧，是的，回不去了。不过，这样也挺好，葡萄酒不也是要用时间来酿造的？愈久弥香。
    夜已深了，该驻笔了。好似听见窗外有鸽子扑打翅膀的声响，莫不是衔着远方的落叶来的？明晰的脉络或许还会留有秋天的味道。
    此刻，故乡的人儿，怕都已在温暖的被褥中酣睡了，窗格里昏黄的亮光，也都一盏一盏地，隐匿在漆色的寒风里，独留下那扇浸满了墨色的玻璃，还有那重得快要淌下来的雾珠——真的是很重了——仿佛只要呵一口气，便会流下泪来。

201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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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拾得去年的随笔。

陈皮

前面几段有点民国小清新的感觉

reims

陈皮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民国的味道。

2# 陈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