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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见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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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5 10:40:32 |显示全部楼层

1、红湾的女人

九十年代初，父母用来吓唬小孩的一句话是：别哭，别闹，红湾的女人来了。这个女的何许人也？是文化革命结束后县城枪毙的第二个人，犯了杀人罪，杀的是小孩，那几年她成了杀害小孩的代名词。杀人原因为妯娌之间关系不好，想让丈夫的哥哥家断了后代，她们之间的矛盾从何而起不得而知，显然，她把仇恨牢牢地刻在脑海中，但哥哥嫂子没当回事。某天，哥哥嫂子要去远处的亲戚家行礼，一对姐弟不敢在家里睡觉，让婶子一起来睡，就此酿成大祸。且说当天夜里，小男孩要尿尿，找不着尿盆，就喊婶子开灯，开灯之后，小男孩尿完，没想到却中了剪刀，迷糊之中没有觉得痛，摸了一下受伤之处，发现有血，大呼：姐姐，姐姐，我流鼻血了。此恶妇见小孩还没有死，遂再捅几刀，就此身亡，因其目的为断掉后代，小女孩自然逃脱了魔掌。杀人之后，竟与哥哥嫂子商量将自己的儿子过继，以延续香火未得逞。据红湾村的人说，恶妇被送上囚车的时候竟然满面笑容，不知道是故作此状，还是觉得自己杀人杀得很值，无人知晓。

2、存世

存世是村里那一辈唯一的光棍，全村人只有他家姓王，本来人丁还算兴旺，兄弟三人，母亲虽然早死，家里穷，但父亲在村里人缘不错，倒也不至于挨饿受冻。有一年，存世的哥哥发了疯，用菜刀砍死自己的父亲，存世的弟弟就此也疯癫了。存世多年无妻，没有人敢嫁给他，家里开赌场，一到夜里，好赌的男人都去他家，其中有我的一位伯父。存世的疯弟弟疯疯癫癫的和他一起生活，哥哥坐牢几年后在监狱里得了癌症，放出来后几个月就一命归西。家道败落，存世就靠着赌徒们得过且过。红湾的女人被枪毙的那一天很多人去看了，就在黄河边上，去的多是好事之人，据说，枪毙之后，第一枪并没有打死，村里人就和存世开玩笑，说他当时应该在现场，抢救过来还能当个老婆，存世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几年后，隔壁村有个寡妇招人入赘，看存世善良，也能干些农活，就招了去，后来还生个儿子，四十多岁得妻得子，可谓不错的结局，有一次回村里上坟还带儿子回来祭祖，那时候小孩已经五六岁。存世走后，没有带走疯疯癫癫的弟弟，后来弟弟在亲戚家生活，亲缘关系比较远，没几年就去了，不到四十岁。现在村里有一个小孩，十几岁了和存世很像，据说是存世的儿子，然而没人敢说，估计是邻居大妈红杏出墙的结果，未能确认。

3、伯父

伯父去世于一九九四年，堂兄弟姐妹放学回家后，伯母叫他们去喊伯父吃饭，然而伯父已经断气多时。父亲看到堂姐哭着说话已来不及细问，沿着一条水渠跑出去，母亲也跟去，我在最后面。到伯父家的时候，父亲一看已经知道结果，泪从脸落。我一脚跨进门的时候父亲正掩面出来，把我拖出去，当时只看到伯父的脚，没有穿袜子，穿着一双很亮的皮鞋，腿很直。伯父如何去世，当天下午才有人知道，乃自缢而死，但是为什么又躺在炕上呢？大家追问下，伯母终于承认，是她发觉伯父自缢后抱到炕上去的，怪哉！当天夜晚村里停电，点着小蜡烛，所有人陷入悲痛之中，父亲和堂兄弟们讨论这一切，如何料理，如何告知县城里的三爷爷（伯父的父亲）。三爷爷年轻时是县医院第一手术大夫，有名望，他万万没想到是儿子的葬礼要他来参加，因为侄子们告诉他是老寿星去世了，曾祖母活了九十多岁，四个孩子只剩三爷爷还在世，但年纪也大了。得知真相后三爷爷气的晕过去，要报官，捉拿伯母，因为这一切显得那么不可思议，众人拦阻，考虑到三个孩子以后的抚养事宜，三爷爷也就作罢。

自缢用的绳索最终在柜子下面找出来，沾满血迹。床边的圆桌上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塞不下后来放到了吃饭用的盘子里。伯父一生好赌，虽为长子却不得三爷爷宠爱，在世俗的标准下他算不上是好儿子，不算好丈夫，虽然有一份比较不错的工作，但往往要输个精光。他是慈祥的长辈，对待子女从不发脾气，和人交往也重义轻财，也因此造就了他日子总是紧巴巴的，伯母不满意，争吵在所难免。伯父在生活中处处失败，赶牛车都会把车赶到坡下，做生意做不成，说话结巴，下地劳动没那个身子骨。父亲在村里教书的时候，堂兄弟姐妹们往往要拖欠学杂费，父亲也不在意，先垫上再说，其实那时候家里经济条件都不好。父亲脾气坏，有次和伯父吵起来，但也就那一次，帮人家建房子的时候不小心把泥水溅到父亲身上，他们从小玩到大，一起到路上捡拾牛粪，一起给羊割草，一起下田，伯父去世后，父亲还为此唏嘘不已。伯父的坟是新找了一块地堆起来的，家族的坟已经太满，因为土葬要用掉很多土地。伯父去世几年后，那个屋子就没有人住了，有一次我和堂兄去那屋取东西，堂兄先出去，我并没有意识到屋里就我一个人，然而意识到的时候我就僵在那里难以动弹，仿佛伯父的灵魂笼罩在我周围，几秒钟之后，我的呼喊下堂兄进来，一切又恢复正常，奇！

4、贾燕青

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位同学叫贾燕青，因为名字好听，老师们喜欢叫她回答问题，人长的也甚为好看，说话温柔，学习成绩不算差。山里人口密度不大，相邻几个村子的人差不多都认识，贾燕青的父母老师们也都熟悉，父亲说她的父亲很善良，母亲性格有些乖戾，但心地不错。上了不到一年学，贾燕青的父亲自杀了，这在周围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贾燕青的父母都是老实的庄稼人，她父亲性格执拗，有点转不过弯，她母亲也分毫不让，一次吵架，具体原因不清楚，但不是什么大事，赌气之下，贾燕青的父亲以喝农药来威胁，然而对方以为不会真的喝下去，就在一瞬间，农药就下肚了，山里交通不方便，抢救为时已晚。农药的名字是3911，也叫甲拌磷，是一种有机磷类广谱、内吸、高毒杀虫剂，对害虫具有触杀、胃毒、熏蒸作用，能在植物体内传导，对各种刺吸口器害虫及咀嚼口器害虫都有良好防效。这种药毒性极大，残效期长，有一年家里的田地用了它，来年有牧羊人到田里放牧，却毒伤了十几只羊，之后就再也没用过。在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贾燕青，听说转学去了内蒙古自治区，家也搬过去了，异地打拼，可想其艰难，几年前又听说她结婚，嫁到了县城，仅此而已。

5、弑子之人

某年冬日清晨，一普通家庭，丈夫难觅妻子和儿子，大雪封山，于是随足印追寻出去，雪依旧鹅毛般落下来，越追，足迹就越不明显，至一悬崖边，众人隐约听得山谷有妇人大哭，寒风中若有若无，寻子心切，此农家丈夫绕路到谷底，儿子已气绝身亡，系摔落悬崖致死，妻子正欲上吊自戕。据妻子自供，前日与婆婆争吵，心中气忿难耐，遂生断绝某姓子孙之念，天未亮，悄悄起身，背着儿子走向悬崖边，本意与子同死，然将儿子抛下山后，因惧死，未敢跳崖自尽，又惧如何面对丈夫，亦希冀儿子能生还，慌乱之中绕入谷底，儿子早已气绝，此妇万念俱灰，痛哭之后，欲寻短见于一棵歪脖子榆树之上。大事之后，具体如何处理未能确晓，然无人报官，妇人亦哭诉要丈夫念及夫妻之情，儿子还可以再生一个云云，遂不了了之。事后一年，吾随父亲赶路到木瓜乡，公路之侧，此丈夫默默地休息，递给父亲一支烟，寒暄中能见其悲凉无奈之态。

6、小学教师

乡野之中，小学亦遍布各个村庄，所招之教师，或公家所聘分配至此，或村中自招教师发放工资，然偏僻之处，人人避而远之，分配到的皆心怀不平之气，自招的更是水平有限，所幸山野之人，无非图个孩子能算算帐，识识字，因此对教师要求也不高。木瓜乡某小学，有留宿教师，做饭饮用之需的水每日由高年级的孩子从山泉中挑得，某天，轮到一小孩抬水，该生言身体不舒服云云，刘姓教师以其撒谎偷懒为由踹了一脚，因惧其淫威，学生与当值的另一名同学抬得一桶泉水，以为无事，遂向老师请假要求回家，然，刘姓教师见其能抬得一桶水，生病之说定是撒谎无疑，毒打一顿，具体之境况已无人能去描述，当日，小孩死于学校之中，全县震动。事后，刘姓教师赔给苦主十万元人民币，事情就此了结，此人至今执教于木瓜乡某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