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Dulcet

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忧郁菇，我认为它有最大的能量。当忧郁震动，世界也跟着氤氲。再多行动也只是促使混乱更茫然而已。困难的不是如何说出感受，而是每天起床之后天就黑了。这是根本没法解决的事情。雪花点缀着枝条，使暗哑轻轻摇摆。要从船一样巨大的床上下来，需要一辆四轮马车来带动。忧愁它点石成金，使一切雾蒙蒙，肥皂剧也更可爱了。朝着日光投射的方向，放好一只冒着热气的茶壶，整面墙的玻璃就透出许多寒气。但多虚弱的存在感也仍然是存在。琐碎、飘忽，这些由忧郁造就的幻觉不止拉长了时间，也令每分每秒带电而充满魔力。

冬天长久，喝酒也像是吃饭睡觉。酒后皮肤接触棉被的触感，也类似于感冒之后的带电。这种舒适非常像洗完澡而刚好换了床单，肌肤碰触洁净的棉织物，互相吸附而非常妥帖，几乎没有缝隙，也没有黑洞。那时候会感到心脏其实还好好地在跳着的。躺在船一样巨大的床上，并不是因为焦虑而是单单为了倾听夜里的各种声响，而醒着。寂静的夜里能听到各种声音，像涓涓流水，细润回肠，却又偶尔使人失笑无语。这样的笑不止解千愁，利睡眠，也部分劝解了人生无聊这件事。

有一天喝完酒坐快线地铁回家的路上因为玩游戏而坐过了站，在漆黑一团的夜里，穿过隧道等相反方向的车。后来我在午夜时分穿过松林，走近路回家，黑漆漆乱草丛生的树林一点也不可怖。手机的光将残雪照亮，很像是海边的细砂。树林里既没有灯，手机没照到的部分就是黑布景。穿过松林并不仅仅省却了爬一段楼梯的力气和弯绕的路程，还常常使我有如置身荒野，并不止一次的想到自己本性就是如此。圣诞节喝酒回来，也是这样一个人穿过树林。我忍不住想我其实很喜欢这件事。走夜路，在黑漆漆之中，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不仅仅是置身在暗黑松林的某一刻，而是除此之外的整个我和我之外的世界同时也都是安全的。仿佛凭借这段夜路，我和世界达成了再自然不过的协议。那就是世界和我本该如此；即使此刻在世界的另一端焰火绚丽，也是如此。

从前我是被牵住线的风筝，现在则是酒浸泡过的一滴雨。终于我变成自足的了。现在我没有恐惧了。曾经跟恐惧一起的，还有困惑。但我还是在困惑。那借助佛力求得此生平静的人，我因为深陷魔障而未能理解他。我没法突破的障碍其实只是，混杂在一团雾气里的抽丝般的忧愁，如果把它们都抽空了，我又是谁呢？这忧愁似乎本身也是伪装。它似乎是一种软体动物。

去一个结满冰的湖面凿冰捞鱼。长线跟随冰面下的水柔和地探测，它想要结束一条鱼的性命。谁会咬住诱饵，其实只是概率问题。既和公平无涉，也和时间无关。不可逆的前路令一条鱼的死和树叶落下山坡一样。是风吹落它还是它自愿如此呢？词与物可真是一个好名字。说出来的那些连绵相接的词和词，仿佛小山坡上爬满的矮小灌木。从远处看是杂乱，走近其实是硬朗的。每一根枝条都从不柔软。

其实完全可以用头发计算时间，从耳际长到及肩，大半年已经过去。日子仿佛链扣首尾相接，不断循环。在循环中时间令一切消失、复原。世界倘若有光芒，这光芒不仅懒，也永远是中性的。冬至。一年当中日光最短的一天，我呆在房子里闭门不出。连窗台都没有望几眼。黑夜什么时候来临和结束一点都不重要。新年快要开始的时候，我在汉堡。港口里停靠着巨型油轮，起重机。岸边漂浮着废弃的潜水艇，现在已经变成游览点。绿色的鱼雷如今变成了装饰物，在夜色里闪烁金属光泽。那时候我感到战争不过是聚焦了的时间挤压而成的残缺记忆。

2012.01.23

陶北

植物大战僵尸一一忧郁菇,开头就让我感觉老了,对于流行文化的隔膜,是代沟的重要标识.但文章还是能懂,情绪心境是没有代际区别的.

坚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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