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

苏彦绰

　　这是一篇炫耀文章，隔十天半拉月，不美一下，就浑身痒痒。炫耀的意思，和吹牛逼，可差了好几层楼，我跟你说真的。

　　全世界算上，我真怀疑，还有没有地儿，能像我们家住这地方，就坐在屋里，每天都能听到以下声音，什么声音？看仔细了，飞机声音，轮船声音，火车声音，汽车声音，树叶声音，喇叭声音，狮子声音，老虎声音，仙鹤声音，大雁声音，海鸥声音，小狗声音，野猫声音，多了去了。你当看电视？我听的，可都是原声，不插电。

　　我们家住这地儿，跟人民公园就一墙之隔，跟火车站就二里地，火车站，紧挨着辽河，这是小城营口，等窗户这边，一个医疗单位，单位院儿里，一棵六层楼高的大杨树。

　　营口过去有句话，一条马路倆岗楼，一个公园倆小猴。这公园就是说人民公园，一个普通综合性质的公园，从开始就养动物，一直保持了这传统到现在，而且免费看，现在公园里有，按体重大小排列吧，四头灰熊，我去过很多一线城市的动物园，就没见过比这几头个大的熊；一头骆驼，这个比以前少了，我记得小时候，公园里有过一段骆驼王朝，七八头骆驼；一头雄狮，来了能有三四年了，瞅那样，有点老了，像马戏团退役的，不怎么活泼，就知道睡懒觉；一头老虎，和狮子一起来的，来的时候未成年，现在有点长大了，每天就是笼子里，走动，走动，趴一趴，就那点地方，走动，走动，趴一趴；然后三匹小马，不是年龄小，是体型小，不知道什么品种，挺好玩的，天然二那种，摸一下马鼻子，嘴唇突突笑几声；梅花鹿，鼎盛时期，数量比骆驼王朝还猛，一栏子里，三四十头，现在少了，不知道哪儿去了；一头鸵鸟，平时挺呆，像下蛋似的趴那儿，一撩扯，猛地站起来笼子里扑扑躲，挺恐怖的；金钱豹，这豹子个头小，跟老虎狮子一起来的，每天就是沉默，忧郁，不走动，不理人；秃鹰两头，个好大，也是我在外地没见过的个头，这倆秃鹰，算是公园里的座山雕了，有年头了，扯个大木棍子捅进去，鹰就跳过来，咬住木棍，跟你拔河，劲儿挺大，天上一飞小鸟，就不理游客了，抬头瞄天空；孔雀二三十头，现在是孔雀王朝，花孔雀，白孔雀，也不知道怎么搞那么多，我拿棍儿勾孔雀掉的大斑斓羽毛，都勾腻歪了，啥植物都吃，不含糊，给树棍儿也叼叼看，嚼一嚼；几头海豹，以前免费看，现在成了公园里唯一收费动物了，这个有点扯，营口出这玩意，前阵子，营口马路上还有一头海豹摇摇摆摆走，什么红绿灯机动车乱七八糟的，都不管，就是个蹓跶，大伙儿一看不对，又给送回海里了，好几个部门出动，省里电视台也来人了，待遇老牛逼了，也有可能是这原因，公园那帮人一核计，原来海豹这么牛逼啊，那就收费吧，哦？以前的海豹待遇就是挨忽悠，谁到笼子跟前儿，都喊，海豹来鱼喽，海豹游过来，露头看看，啥也没有；一头猫头鹰，这家伙太邪恶了，有时候能看着，静静地站笼子里窗台上，你看它，它看你，你动，它也不动，有时候看不着，躲屋里修魔去了；两头獾子，跟小狗一样，吃起东西哼呼哼的，啥都吃，模样挺讨喜，味太那个了，有一天，我看见一个小清新派头的女孩，盯着这俩獾子发呆不走，怀疑被熏迷糊了；一头狐狸，小白狐，啥都吃，不吱声，眼神像是小老头和小姑娘混合色，又冷静，又感恩，又哀怨，记着你，总拿东西偷偷去喂它，嫌你喂的慢，可以大胆一点，更大胆一点，像喂狗那样，直接用手拿食物往笼孔里往它嘴巴里塞；一大笼子大鸟，鹤，雁，天鹅，海鸥，鸳鸯，野鸭，都扔一起去了，有时候也打架，羽毛满哪都是；一群猴，十几二十个，两三个品种，营口老字号镇园宝物，混的跟谁都自来熟，多少年都不挠人了，想喂吃的，不用往里递，猴直接过来，小手往外一伸，手心一翻，撂上，缩回去一看，不爱吃，当场就扔，一点面子不给，忽悠是不好使；还有一堆锦鸡，野鸡，家禽，稀有品种的家禽，灰鸡，火鸡，也弄笼子里充数了；还有一堆鹦鹉，中一点儿的，小一点儿的，以前有两个大一点儿的，就是家禽那么大的金刚鹦鹉，放笼子没多久，又没影了，巡演去了可能，中鹦鹉挺有意思，也混的跟谁都自来熟，瓜子什么的一递过去，鸟和鸟互相先掐，它叼它，它叼它，叼明白了，再决定谁先吃，一吃，瓜子缩回去了，只有人的手指甲，也吃吃看，天然呆。公园里还有，不是笼养的，野猫，怪兽，怪鸟，我见过一个黄鼠狼子在公园里乱跑，我电光火石了好几个姿势，想表演表演，迷幻迷幻它，一眨眼又没影了。

　　等窗户这边，那个医院院子里的大杨树一天到晚呼啦呼啦，树底下是一个连的家猫，医院那帮人养的，还有正式非正式访问的邻居猫，野猫，还有两条小狗，一白一黄，总跟这群猫掐，被掐的屁滚尿流的，现在好点儿了，有点长大了，能干个平手，一群喜鹊一会儿房顶上，一会儿墙头上，墙头那边，是一个小学，还是我的母校呢，每天唧唧哇哇小孩子叫，呜呜轩轩老师大喇叭筒子。

　　火车站，可清新了，一天三趟客运往返火车，全是绿皮车，不绿皮，不带你玩，营口到沈阳，营口到大连，大连到漠河，从营口这小拐一下，真清新，就三趟线儿，还能通个最北的地儿，以前还有个营口到长春，后来长春文艺够了，就取消了绿皮，不带营口玩了。什么叫绿皮火车？就是通勤车，像拉线儿屎似的，停车强迫症，见站就想停，没站也想停，不停就痒痒，有时候一停就半小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等各路动车，快车，都过去了，屁也过去了，再走，车上都是老职工，老熟套，老倒子，抽烟？抽，就搁车厢里抽，管尼玛的清新不清新，列车员来了，烟头一掐，给点面子就好了。一天三趟往返客运，就这点时间，跟车站广场有关系，上车啊下车啊什么的，其余时间就是休闲广场，踢球，跳舞，遛狗，滑板，拜托，营口怎么着，也是个地级市啊，火车站前，连个敬业的旅店拉客的都没有，有望天的，天儿好了一直望，放风筝呢。

　　火车站后面就是辽河，营口老航运局，现在归港务局管了，海那方面，一有船进来，河这方面，就派船给引航，哞哞叫唤两声，可得意了，领的还行啊？后面大船昂昂叫唤两声，赞赏，行啊。跑船的，谁不知道，营口辽河这海口，有他妈的暗礁什么玩意，不花费点领进来，撞上可就赔个逼型了。火车站后面是货运码头，船上卸了货，直接就扔车皮里，往北面发。

　　营口北边，好像有个空军基地，鞍山沈阳那一带吧，几十年了，就那么北边南边，飞来飞去训练，南边好像是往大连，总是路过营口城市上空，几乎每天都路过，必须的，而且还玩音爆，音爆就是战斗机飞的跟声音一样快，一激灵，空气就不愿意了，就跟飞机使劲磨擦，然后就出动静，那动静，跟开矿炸山差不多，营口人都习惯了，啊当！一声，有时候，啊当！啊当！当当当！很多营口人都纳闷，怎么回事？又哪炸山了，可营口附近没什么山啊？啊当！窗框子都震得直哆嗦。还有的战斗机演练低空飞行，吼吼恩恩就喧哗过去了，大伙一抬头，瞧的可美满了，军事迷，兵器迷，连型号都能瞧清楚。

　　就是这样，我每天，如果还算正常，想按时作息的话，我都不用钟表，谁用那玩意，多重复啊。一早上，就听吧，大嗓门在那儿喊上了，嗷嗷的叫唤个没完，狮吼里起床了，窗外有一窝喜鹊，唧唧喳喳的，还有小狗，也跟着扯两嗓子，就这些动静，起床穿衣服，到阳台那边，鹤唳，雁鸣，也能听清楚了，就这些动静，刷牙洗脸，海鸥其实什么时候都叫唤，哦啦的，不新鲜，我的意思是说，我开窗户，无论上午下午，天上有时候也有海鸥海燕那些玩意，海与河那边蹓跶过来的，洗漱完毕，就听吧，火车站的绿皮小清新，呜呜呜地轰出去一趟，隔着那个医院和学校，马路上的汽车声音也来了，吃早饭，都不用多等，学校那个铃声就响了，该工作工作，该干嘛干嘛，如果愿意，可以跟着母校那个铃声，调节工作时间。说实在的，如果作息时间不对路，情绪不对路，我有时候真想扔个毒药包子把那老狮子弄昏过去，弄个炸药包把那敬爱的母校小学给强拆了，这俩玩意动静太大了啊，尤其那个狮子，连个时间规律也没有，叫唤起来看心情，都它妈笼子里了，谁跟它抢地盘啊？还有那个喇叭筒子，学生都上课呢，也能突然喊两嗓子，各位体育委员同学注意啦，啊，马上就要开会啦，马上就要开会啦。

　　我大多数时间，情绪还算对路，也就蛮喜欢听，喇叭筒子也喜欢听，老师在那儿瞎鸡巴喊，我就在屋里瞎鸡巴喊，开会啦，开会啦，哦哦哦哦，尽管正忙着写，《安静是怎样炼成的》，这样的学术论文。白天，下课铃一响，我就跟着那群孩子的唧唧喳喳声，一起练哑铃，一起做第八套人民广播体操，一起做眼保健操。飞机和汽车声，也没正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般来说，市内不允许鸣笛了，所以，突然出现一个蒙子，狂按喇叭在学校医院门前一路跑过，也能吓我一跳。闲暇时，我就跑人民公园里，跟那些动物仔细唠唠，我挺坏的，总忽悠他们，就是我，总拿指甲冒充瓜子，逗鹦鹉玩，我还爱逗灰熊，一走过去，我就举起胳膊，假装手里有吃的，嘴里喊着，起来，起来，那几头熊都挺傻，一喊，就都站起来了，趴着笼子，张着大嘴，眼巴巴等我扔吃的，不过，要说真喂动物的频率，我也挺高的，总是傍晚偷偷去喂，毕竟园方规则是不允许的，给点面子嘛，看不见就算。动物其实也挺坏的，那头老狮子，趁游客不注意，转过身撒尿，往游客身上喷，那头老鹰，假装看天上鸟，趁游客不注意，猛地一转头，往游客手上叨。

　　晚上，如果躺的够安逸，就能听到几声虎啸，这个不是每天都能听到，而且那头老虎的叫声不大，得够安逸，还得仔细听，还有公园里的那些鸟叫。火车声音，有空间感，呼哧呼哧的，躺床上，随着火车声，感觉像是进入了异度空间。白天，我不爱注意轮船叫唤，晚上我爱注意，那哞哞昂昂的汽笛声，很有点儿时光倒流错觉，或者穿越错觉，营口人听这个听惯了，这船声，有时候也能把时间的感觉遗忘了，然后就稀里糊涂睡去了。
　　想睡？如果睡神经不够憨厚，没那么容易。各路家猫野猫登场了，就在楼底下，院子里，开始扯它们的猫蛋，三晚一小聚，五晚一大聚，开会内容可多了，求爱是最可恨了，叫那动静跟二人转改唱三弦似的，像有多大一颗屎拉不出来似的，打群架还有点意思，拉长了声音，哎呀，喂呀，哎呀，明明是猫，有时候，听着像人似的。
　　其实啊，我现在的情况是，除非故意去听这些声音，否则没什么感觉了，时间长，听傻了。

lostboy

不赖。
挺能忽悠的。
楼主应该用方言念上几段，把录音传上来。

杳杳

有意思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