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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三岛由纪夫的男性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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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26 22:23:5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三岛由纪夫的男性崇拜

  很多日本人都认为自己是古希腊人的后裔(这个说法出自《菊与刀》),自从1951年26岁的三岛第一次来到希腊后,他便如同找到了自己失落的另一半灵魂。希腊,成为了他创作的一个源泉,他继承了古希腊对力量的崇拜,开始迷恋男性的肉体美,在这样的情感冲击下三岛创作了以古希腊作家朗戈斯的《达夫尼斯和赫洛亚》为蓝本的《潮骚》。三岛这种对男性的崇拜,并不同于流俗看法中的男性气概,而是追求一种力量和健美的极致,三岛所梦寐以求的不是风度,不是气质,而是混合着阳光与海水气息的雄壮肉体。但是在雄壮肉体之外,三岛还存在着另一种美学模式,也就是雄壮之美的另一个极端——纤弱之美。对雄壮之美的欣赏和追求,对纤弱之美的自怜自爱,组成了三岛由纪夫那充满矛盾的男性崇拜。
  源自古希腊的力量,根深蒂固的日本古典浪漫主义美学观和武士道精神,为三岛由纪夫的男性迷恋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古希腊的男男英雄式爱慕、日本武士道对美之极致的追求,促成了三岛由纪夫对男性的崇拜。而日本天皇的存在,则顺理成章地把这一崇拜上升到神话的境界。无论是古希腊模式还是武士道精神,都对男男之爱有着崇高的评价,认为男人之间的爱才是世上最纯真最美好的形式,尤其是成熟男性与青少男的爱,两者都认为这是一种智慧和力量的传递。
  
一、肉体崇拜——阳光,大海和年轻的裸体
  “肉体崇拜是标志两次大战之间阶段的一个主要元素。美学的参照混合了阳光、海水和裸体,裸露的、肌肉感的、年轻的身体代表着现代的、健康和体育的美。”
  三岛由纪夫深受这种肉体崇拜观的影响,阳光、大海和大理石雕像般的裸体,在三岛的作品中多次结合着出现,构成了一组男性美的原型:
  “他那强劲有力的脚踢着海水走过来。一个美的令人吃惊的男子。说他像古希腊时的雕像,他更像布罗奔尼萨派的青铜雕塑家们制作的阿波罗,身体上洋溢着一种令人急不可耐的温柔美丽。气质高雅,挺拔的颈头,优雅的肩膀,平缓宽阔的胸,带着优雅气氛的圆润手臂;纤长清洁而充实的躯干……阳光的反射照亮了他的侧脸,看上去像是在微笑一般……这张脸是狼的美貌。”
  “从二楼的窗口可以望及的太平洋的宽阔无垠的景观,尽管视野被雨云弄得狭窄了,但是一片滔天白浪,其凶猛之势,使四周在灰黑的雨云中朦胧不清……新治难为情,踌躇了一下,随后就不言声,开始脱掉圆领毛衣。他在脱掉衣服之后,身上只剩下一块兜裆布,一个比他穿着衣服时英俊得多的裸体站立在那里了。”
  从上面两段的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到,三岛侧重描写的并不仅仅是真正意义上的纯力量之美,在形容男性的时候,他使用了“优雅”、“温柔”、“难为情”这样近乎阴柔的字眼,在大海前站立的裸体美少男,在三岛眼里已经成为了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
  大海始终是作为一个重要的背景环境,其实对于大海的迷恋,早在三岛的出道作《鲜花盛开时的森林》中就彰显出来,大海作为一种意向本身就具有双重属性,是壮美和阴柔的结合体,阳光下汹涌澎湃的大海,月光下婉婉流转的白浪,以这种具有不可思议属性的大海作为环境背景,更加衬托出男性之美的极致。三岛对于男性裸体的迷恋,则暗示了色情的意味,“裸体与衣冠楚楚的面貌或身体的美相互对立,因为裸体接近色情的令人厌恶的温床。裸体并非总是淫秽的……但从普遍法则看来,……裸体倘若没有十足淫秽的意义,至少有暗示淫秽的意义。”三岛由纪夫笔下那些希腊雕像般的男性裸体,除了具有美学意义上的崇高感,在初始阶段更趋近一种色情意识的书写。
  此外,上面援引的《禁色》中的这段描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20世纪的同性恋作家托马斯•曼在《威尼斯之死》中对塔齐奥的描述:
  “阳光没有照射到的大海正好涨潮,连绵起伏的波浪一阵阵涌向海岸,发出有节奏的拍打声……阿申巴赫惊讶地注意到这个男孩儿长得是如此完美。他的脸色苍白,神态优雅,蜜色头发,鼻子挺拔,有一张迷人的嘴。表情纯净圣洁,非常迷人,让人想起希腊艺术鼎盛时期的雕塑。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完美无比,阿申巴赫觉得无论在自然界或造型艺术中,都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吸引人的作品。”
  可以说三岛继承了托马斯•曼的这种审美视角,他对男性肉体的崇拜,已经超出了正常男性的审美维度,三岛崇拜的不仅仅是力量,还包含了力量背后所隐喻的性力,主要是同性之间的性吸引力。三岛由纪夫在大众所承认的男性美的基础上,拓展了男性美的审美范畴,当时被社会大众广泛诟病的娘娘腔、异装癖等等,都被三岛认同并接受。他创造了很多女性气味十足的男性,他对这样的男性也同样充满了至高的赞美。在对少男的描写中是最能体现三岛的这一观点的,他曾这 样描述过《春雪》中柔弱的松枝清显:
  “尽管如此,他那颗纤细的心,被束缚在那样悲伤、忧郁的思绪中,可以说,养育他的家庭,几乎没有给他带来力量。”
  “他那格外单薄的皮肤,甚至可以窥见内中的脆弱的玻璃结构似的,浮现出跳动的青筋。昏暗中,他的双唇也透着丹红,从嘴里吐出的呼吸声,听起来宛如一首歌,在嬉戏慰藉这个不知人间苦恼与艰辛的少男。少男长长的睫毛,不时眨巴着;单薄而娇弱的、水栖动物般的眼睑……”
  这样的松枝清显无疑是柔弱的,甚至可以说是“娘娘腔”的,但是三岛同样用了大量的赞美语,甚至还将其神化,清显的梦之日记预言了四世轮回。而第三世的清显,终于化成了女儿身,变成了月光公主,而月光公主也成了三岛由纪夫塑造的为数不多的女性角色中较为丰满的一位。三岛的这种对超性别之美的理解很明显并不等同于希尔施菲尔德所定义的第三性,“一个女性的灵魂囚禁于一个男性的身体”,而是一种男性美的内部分类。虽然这些少男会有一些女性特征,但是 其灵魂仍然是属于男性,而且经历过这段动荡的青春期后,他还会成长为一名理想的男性,如果不能,三岛的解决办法便是令其夭折,这也就解释了松枝清显的四世轮回以及众多少男角色为什么都在不及20岁时便过早凋零了。
  三岛由纪夫刻画了一个又一个几近艺术品的存在,《禁色》中的悠一,《潮骚》中的新治,《爱的饥渴》中的三郎,《午后曳航》中的龙二……在这些模子中我们可以看到,三岛对男性肉体的崇拜是两分的,一方面是野性的雄壮的,可是另一方面却是纤弱的知性的,三岛崇拜的是一种极端的美,他拒绝世人定义的平庸的美。在日本作家中,如果说川端康成将女性美写到了极致,那么三岛由纪夫便是将男性之美抒发到了一个至高的境界。这种男性之美的书写,离不开他内心力比多能量的积聚与释放,这些人物实际上正是作为三岛爱欲的对象而被创造出来,这一点将在下面对旁观者的论述中作进一步的解释,这里暂且沿着肉体崇拜的线索继续进行下去。
  在三岛由纪夫的肉体崇拜的形成过程中,圣塞巴斯蒂安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他是三岛由纪夫肉体崇拜的启蒙者,也是三岛性倒错的源泉之一,三岛的性倒错并不是先天的产物,而是童年的种种经历所致,这种说法亦是三岛自省的产物,他在《假面自白》中对自己进行了手术刀般的精神分析。
  对于同性恋的产生,弗洛伊德有过一个著名的答辩,他说:“精神分析学派最反对把同性恋者从人类中分开来,视为异类。透过对未曾明显表露之性兴奋的研究,我们发现人人皆能以同性为性对象,而事实上在我们的潜意识里,我们早就这么做了。事实上,对同性之人的原欲执着,在正常的心智生活里所占的地位,并不比对异性的原欲执着小,而在致病的状况中,其重要性尤其明显。相反,精神分析学认为,不分性别的对象选择——对男性及女性对象都有兴趣——就像在孩提时代、原始社会及早期文明史中所常见的那样,是远为根本的基础。由此出发,通过对某一方向的限制,才形成了正常的或倒错的类型。因此用精神分析的眼光看来,一般男人之所以会全然只对女性有兴趣,也是一个饶有兴趣、值得研究的问题,绝非仅以化学理论便可搪塞。”
  弗洛伊德的论述为同性恋的后天生成说提供了让大众认可的可能性,就如同西蒙•波伏娃形容女性那样,同性恋也不是天生就是同性恋,而是成为了同性恋。“精神分析学家毕波的研究表明,同性恋者的生活环境中,父亲对母亲常常是唯命是从的,母亲十分看不起父亲,动辄喝斥。他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即懦弱的父亲和专横的母亲是造成同性恋倾向的两个重要因素。懦弱无能的父亲使儿子无法得到一个适当的行为模范,母亲鼓励儿子的女性行为倾向,再加上不愉快的异性性经验,这些都可能导致同性恋。”
  和毕波的分析如出一辙,三岛的童年便是生活在祖母的强势统治之下,祖母将其当做小姑娘一般养活,只允许他和挑选出来的女孩子玩,而禁止他和其他的同龄男孩子接触。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软弱类型的男性,三岛对异性的初恋也以夭折告终,这一切都为他的同性恋倾向制造了一条“坦途”。而在众多诱因之中,三岛的第一次性经验更是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三岛是这样回忆自己的初体验的:
  “我在看到那帧画的一刹那,我整个存在被一种异教式的欣喜所震撼。我的血液在奔腾,我的器官在浮现出怒色。巨大的、行将胀裂的我的这一部分,前所未有地激烈地等待着我的使用,责怪我的无知,在愤怒地喘息着。我的手不知不觉地开始了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动作。我感到有一种既阴暗又辉煌的东西,从我的内部迅猛地攻了上来。就在这一瞬间,这种东西随着一阵令人晕眩的酩酊醉意迸发了出来……
  这就是我的第一次ejaculatio,也是我的第一次很不高明的突发性‘恶习’。”
  克拉夫特•艾宾医生在他的著作《精神病态的性》中提到,手淫阻碍了性本能的发展,从而引向了同性恋。三岛第一次的性欲发泄对象就是这样一个有着些微受虐倾向的男性半裸体油画,对着这样的一幅油画手淫,对三岛后来的同性恋倾向和肉体崇拜有着不可磨灭的作用,也使得他的审美观开始正式偏离了所谓正常人的轨道。三岛在现实中压抑着自己的情欲,这种压抑也是“由抗拒而可想见的导致症候的历程”,但是三岛在文学书写中却不断有潜意识冲破这种压抑的系统,宣泄着内里的力比多,形成了小说中我们见到的同性恋与各种性倒错形式。
  “他(近江)肤色的微黑,衬得背心的素白格外的洁净。那是仿佛可以将芳香传送到远方的白。胸脯的分明轮廓和两只乳头,就像石膏上的浮雕。”
  “他裸露的腋下所看到的丰饶的毛,使他们大吃一惊。它长得如此浓密,甚至令人感到似乎没有必要。可以说,少男们大概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茂密的夏季草丛似的腋毛。近江的深深凹陷的腋窝长满了腋毛,连胸脯的两侧都是毛茸茸的,就宛如夏天的杂草把庭院完全覆盖住尚嫌不够,还有繁盛到石阶上似的。这两处的黑色草丛,在阳光的沐浴下,闪闪烁烁。显出四周的皮肤意外的白,犹如白色的沙地,透着光亮。”
  “清显无意中举起左胳膊枕在脑后,比起左胸隐约可见的像樱花蓓蕾般的小乳头,本多更注意外侧那平时总被上半截胳膊遮掩的部位,那里有三颗极小的黑痣聚拢在一起。本多一合眼,眼睑里反而鲜明地浮现出:在放射着强烈白光的天空中,那三颗黑痣恍如三只远处的鸟影。不一会儿,它们扑打着翅膀渐渐飞近,划出三只展翅的鸟形仿佛向头上逼将过来。”
  恋物癖,是为了获得性满足而对无生命物体或是人体的一部分(派生出了作为整体的人)的依赖。近江的乳头和腋毛,清显的乳头和三颗黑痣,显然是这种恋物癖和三岛肉体崇拜结合的产物,乳头是较为敏感的性刺激区。至于腋毛,也常常是恋物癖者移情的对象,腋毛属于阴毛的一种分化,同样处于人体中较为隐秘的部位。可以说,这些恋物情结是从三岛对男性裸体的迷恋中诱发出来的,因为“裸体可以摆脱它通常获得的特征:绘画和雕塑证明了这一点。同样,裸体赋予我 们的撩人因素可以转移到其他对象(胸衣、高帮皮靴或黑色长筒袜的恋物癖……)上。”
与前两者相比,清显的三颗黑痣显得颇为特殊,虽然作为身体的一部分,可以成为迷恋的对象的。但是三岛赋予这三颗黑痣更为丰富的意义,它们构成了松枝清显四世转世的一个信物和象征,甚至超越了肉体,进入到神话的领域,这也是我们下面要谈论的三岛由纪夫对男性的精神崇拜。
二、精神崇拜——武士道精神与天皇神话
  三岛由纪夫自幼是一个书迷,并且是一个泛书迷,但惟独一本书二十多年来他几乎手不释卷地经常翻阅,从中领会新的感受,那就是《叶隐》一书。三岛说过,《叶隐》作为我的人生的老师,实在是一部十分重要的书。《叶隐》是一部武士修养的教科书,宣扬大义和殉死,是日本近古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武士道的文化精神。
  童年的三岛凭借自我的本能驱向找到了圣塞巴斯蒂安,然后在《叶隐》和武士道精神中找到了理性依据,两者深深地契合在一起,引导着三岛由纪夫精神崇拜的方向。在三岛的精神崇拜中,他的同性恋倾向仍然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在某种意义上讲,这种精神崇拜正是他对男性之爱的一个投影。
  武士时代,日本实行历史上最严格的性爱管理,绝对禁止男女接触,爱恋是以男色为主题,突出宣扬对君主的爱。三岛在《叶隐入门》中解释说,男色女色崇高,而且男色即男性同性恋爱最真实最激烈,是转化为对君主的忠义,这是日本经过特殊的传统育成的特殊的恋爱观。这一点和欧洲二三十年代的同性恋运动颇有相通之处,托马斯•曼在《论结婚》中为艺术和美学潜质的性倒错辩解:“我们满可以以情色美学来形容同性恋。这是自由的爱情,其不包括生育,没有前途,也没有责任和后果。因为没有结果,也不会建立什么,是为艺术而艺术,这在美学层面是一种非常骄傲和自由的态度。”三岛由纪夫也将男色崇高化,男色是为艺术而艺术,但是比起对同性之间恋爱细节的渲染,三岛更喜欢把男性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宣扬其自身的美和精神的崇高化。
  在三岛的诸多小说中,经常会设置一个旁观者,这个旁观者往往起着望远镜和显微镜的作用,是事件的见证者和描述者,虽然掌握着事件的话语权,但是却没有事件的决定权。旁观者的存在,能够在读者和人物之间拉开一段心理距离,从而欣赏到更为纯粹的美。正如爱德华•布洛那段关于海雾的论述“一个人一旦从置身于海雾时的那种凶险和不安中解脱出来,……用一种客观的态度观照这一现象,你将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
  最能代表这一观点的便是《奔马》中的饭沼勋与本多繁邦,阿勋不仅是作为松枝清显的第二次转世,更是作为三岛的理想化身融入到“丰饶之海”中的。
  阿勋这样描述过自己的最高理想:“在太阳……太阳升起的断崖上,叩拜那轮初生的红日……一面俯瞰辉耀着光亮的大海,一面在高洁的松树下……自刃”而在小说的最后,“阿勋深深地呼吸着,用左手抚摸着肚皮,然后闭上眼睛,把右手的小刀压在那里,再用左手的指尖定好位置,右腕用力刺了进去。就在刀刃猛然刺入腹部的瞬间,一轮红日在眼睑背面璨然升起。”这正是武士道精神中对死之所在的追求,极致的生与死是世间最美的事物,三岛将这最美丽的质量赋予了阿勋,并透露出自己的自恋倾向。三岛所迷恋的不是死本身,而是死之所在,这样或那样的一种精神魅力。小说中虽然存在着隐性的同性恋者本多繁邦,但是两者始终没有交汇,若即若离中本多繁邦隐逸着自己对阿勋的爱意,在一旁欣赏着阿勋的高贵、纯洁与勇气,一如三岛在作品中设置了自己的分身。
  “死是彻底的生,以天下国家为出发点,而非目的。那么死的目的是什么呢?当然是死本身,也就是为死而死。所以,每天思考死,就如常朝所言:每天早晨,你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考虑死还是不死,假想着彼时或此时死,以及死的盛姿等,而武士道本来就要切断这种对于生的执着心,所谓武士道,其实就是豁出命来。决死而立,便把死恭送给对手了,这就是狂气,而非道理。有了纯一的死,生才不会无望,总要为了一个目的而死,死就不得其所了。”
  这正是三岛由纪夫信奉的武者之死,是阿勋的最高理想,同时也是三岛自己的最高理想,这种死的精神是三岛用一生来追求的。本多这个分身贯穿了丰饶之海四部曲,出现的场次最多,说过的话也是最多,但与此相反,他却是最若即若离的一个人,在《晓寺》中三岛又重申了旁观者的无力和死生的哲学,“况且,月光公主是个女人,是一个浑身充满着诱惑的无明的黑暗般的肉体。这肉体诱惑着本多,不断地将他引向‘生’,为什么会这样呢?原因不太清楚,其企图之一大概是想借助他人之手,以这个‘生’所释放的魅力来破坏‘生’本身,其二是让本多彻底认识到参与之不可能。”
  三岛自己曾这样表述过,“人的生的本能,在或生或死的情况下,当然是执着生。只是人在想美美地生、美美地死的时候,执着生经常需要觉悟到是背叛了美。人嘛,美美地死,美美地生是同样困难的;同样,彻底丑陋的生、丑陋的死也是困难的。”三岛由纪夫在生命的最后也实践了这样一种美美地死,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升华了自己的生命,至于外界的评论,是丑闻?是闹剧?是法西斯军国主义的复苏?这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死的精神才是三岛迷恋的究极形态,而并不是死的目的或者意义。
  三岛由纪夫对这种死的精神的崇拜,同样离不开他的同性恋情结,他认为,男性爱的载体是天皇,爱相当于对天皇的忠诚。这种爱重视隐忍,若能一生不表白从一而终,那将是最崇高而且是最永恒的爱。如果,这种爱以死作为归宿,死使爱的张力和纯度提升到了最高境界。三岛所描绘的这一切,都是构建在男性崇拜这一基本前提之下,对三岛来说,女性只是无关紧要的美学的附属品。即便是在《忧国》这样一篇突出夫妻之爱的小说中,女性也只是作为展现男性中尉的一个侧面,只是充当了一个追随者和崇拜者。“结婚以来,丈夫的存在就是自己的存在,丈夫呼出的每一口气息也就是自己的气息,可现在丈夫正存在于痛苦之中的情景历历在目,而丽子在自己的悲叹里,却抓不到任何证据来表明自己的存在。”实际上,这里的女性角色,只是一个忠实的旁观者,而这种旁观与凝视还是在男性角色的控制下进行的,谈不到任何主体地位,只是一个单纯的附属品。
  在《忧国》中,三岛将二二六事件青年军官们的行动,自然而然地升华成对天皇的效忠,小说中的中尉在切腹的前一刻写下了“天皇万岁”四个字作为人生的绝笔,可以说是以死明志。这里除却天皇神话的政治内涵和文化概念,从男性崇拜的角度切入分析,看看三岛是怎样将男性崇拜融入到天皇神话中的。
  一如上文提到过的,在武士道精神里,男性之爱的最终精神载体是天皇,志同道合之男性聚集在天皇周围,将天皇作为自己崇拜的对象,而以眼前之伙伴化作肉体的慰藉。三岛在有意无意之间,神话化着自己的同性恋倾向,他亲自执导并出演了电影《忧国》里的中尉,一方面宣扬着自己的文学和美学观念,另一方面也展示了自己锻炼出来的肉体,也是一种带有同性恋趣味的自恋形式。在天皇神话的体系之下,三岛为自己的同性恋倾向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归宿,通过将其崇高化,使社会得以认可,这也是一种自我认同的途径。《忧国》里的中尉,有着雄健的身躯,闪光的精神,在大段大段的性交场面中,达到了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他于高潮处见到了神话化的天皇,也把自己晋升到崇高的行列。可以说,《忧国》是三岛由纪夫对自己人生最后一幕的预先彩排,也是他对精神崇拜的一个响应,这种精神崇拜不仅影响了三岛的文学创作,甚至最终为他的生命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正如王德威所言:“作家(指三岛和太宰治)有关自杀的叙事或可视作他们自毁前的预演,而他们实际的自杀则堪称一种终极叙事,缺少了这一终极叙事,作家的文学世界便无法克竟全功。”1970年11月25日,三岛在死前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我想永远地活下去。”
  神话化的天皇不再是一个政治概念,而是象征着一个审美的终极,如此说来,三岛由纪夫的政治行动是建立在自己的美学基础之上的,这种美学是生的美学与死的美学,而绝非二战的元凶法西斯迷恋与极端民族主义。而且三岛的政治行动始终也没有超出自己的文学创作,他只是用文学书写了自己的美学观,再用行动实践了它,他始终也没有超越自己用文学作品建构起来美学世界,他的政治行动只是美学观念的实践物与附属品。正如他的好友斯托克斯所说:“我相信,他的美学观才是影响他最深刻的因素,也是他做出切腹自杀这样残酷而绝美的决定的根源所在,而不是传统观念所认为的——武士切腹是为了展现对天皇的无限忠诚。换言之,切腹自杀只是他个人的决定,与其说是效忠天皇,还不如说是效忠于他长期以来坚定不移的美学观‘我心之所向是死亡、黑夜和鲜血’。”
  阿尔瓦雷在探究文学与自杀的关系时,曾提出两类追求“自我了断”的类型。一种类型为“极权主义艺术家”,指的是艺术家因为受一种非人的,压抑的外在社会体制,而终于选择自杀,或“保持沉默,那死亡的同义语”。另一种类型是“极端主义艺术家”,指的是具有内在自毁力量的艺术家,他/她“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可以探求那一狭窄的、暴力的地带,铤而走险”。根据阿尔瓦雷的定义,三岛由纪夫无疑是极端主义艺术家的代表,极端主义艺术家继承了浪漫主义传统的余泽,艺术、创造性、死亡与自我之间的关联获得最强有力的表达,浪漫英雄主义的发挥,达于极致。
  说到三岛的政治行动,除了他那举世闻名的切腹壮举,还有他一心筹办的盾会,可是“在东京,大多数人把‘盾会’当做天大的笑话看待。一种观点认为这个组织的存在无非是基于三岛本人的奇思怪想,只不过是他用来炫耀自己、招摇过市的有趣玩物而已。另一种观点是由日本媒体界的朋友告诉我的,盾会无非就是个同性恋俱乐部。但是,凭我对三岛的认识,尤其是对他在非文学领域所能达到的极限有所认识,因此我无法当真去想,他创建盾会只是为了结识英俊少男。他的同性恋倾向早已在多年前出版的《假面的自白》和《禁色》中暗示无疑,借用唐纳德•金的话来说——招魂般地唤醒了东京地下世界里的异类性癖者。”三岛创建盾会这样一个政治性的组织,自然不会单纯是“为了结识英俊的少男”,但是在组织进行的过程中,却必然不可避免同性恋在组织内部的蔓延。会员对三岛大多抱着一种极其崇拜的态度,甚至是一种超越了爱的感情,社团内的这种群情激昂的氛围,很容易使人联想起二战期间战场上男人之间的高贵的友谊——同性恋的崇高化。“战争是使同性恋变得平常的一个有利因素。战争审美很大程度上依靠同性恋爱慕(homoerotisme),通过展现雄性美、强调雄性特色来重新创造一个理想的男性社会。”这种同性恋爱慕也是三岛男性精神崇拜的一个方面,或者说是一种原动力,显示出同性恋倾向对三岛有着巨大的不可回避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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