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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撩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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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1 23:40:06 |显示全部楼层

  家里人说我更小时候不怕狗,我想也是,那会儿在蓬莱姥姥家,姥姥家有条大黄狗,印象里,挺憨那样,随便用手扑棱。但我对小兔子小猫更有兴趣,姥姥家那些小玩意让我折腾稀了,二舅养了十多条兔子,我一个一个的挨排儿折腾,笼子里薅出来摸过瘾了再放进去,那头小花猫,我的主要乐趣是给它绑上大算盘,就是过去那种大黑珠子算盘,然后像赶马车那样,让它拉。
  大黄狗和我相安无事,我扑棱它,差不多是让它靠边儿的意思,它那时候比我大,我没兴趣玩它,狗这玩意性格外向,有时候就往我跟前凑乎,我就扑棱它。所以从先天来说,我不怕狗,是成立的。姥姥家这条大黄狗,有很多光荣事迹,这些事迹是听家里人说,那时候小,我对它的各种工作没什么理解,也就没什么印象,听家里人说,姥姥家的农田菜地,不需要舅舅姨娘去照看,每天几回,大黄狗自个就把这些看守完成,一路叫唤着巡逻一遍,地界跑的一点不差;还负责监督小猫小鸡,农村一开饭,就把桌子,外屋地上一摆,夏天就院儿里一摆,小猫小鸡往上抢,人就得轰,姥姥家不担心这个,大黄狗就把这给照顾了,可规矩可威严那样,桌旁边一站,小猫小鸡就不过来了,大黄狗自个一口都不吃。
  上小学那会儿,回了营口,我就一天到晚瞎玩同学家的小猫小狗小鸡,家里不让养,让我养点小鸟小鱼不乱跑的,已经好大面子。小猫那玩意性格内向,不喜欢让人玩,有时候抓不住,嗖一下就跑了,同学家,我又不能噼里啪啦地到处追它;小鸡那玩意倒是好抓,但总玩同学家的小鸡,感觉挺变态的,你玩同学家的猫猫狗狗,大人看见了不说啥,你玩人家的小鸡公鸡老母鸡,大人会以为你在搞破坏或者偷鸡蛋的。
  后来我就专门玩同学家的狗,还有街上遛达的狗,这玩意太好玩了,不像小猫那样,你一过去,它就跑,小狗这样,你一跑,它就过来,呵腾呵腾喘着气儿,就跟你跑。不光我这么玩,同学都这么玩,我们跟狗对话,呗儿哩呗儿哩凑,或者吹口哨,然后哈哈哈跑,狗就旺旺旺跑,大家都挺开心。
  有一回,我们说的话有点过分,我们跟狗说,这个傻逼,然后哈哈哈跑,一起说的一起跑,也不知道啥意思,就把我咬了。那是一条板凳狗,老式土狗,不大不小的,平时街上看见,关系都挺好的,那天不知道咋回事,我就听身后那动静有点不对,不像以前跑那么轻,这回跑的肌肉乱拧,但也没核计它肯定咬,然后还是让它给追上,小腿肚子来了一口。还好不是夏天吧,具体什么时候也忘了,反正就咬了一个小牙窟窿那么大的小血洞,咬完,它就跑了回去。当时我是蒙登了,太意外,啥思想都没了,后来思想回来了,就生气,生气啥呢,生气这个板凳,为啥只咬我呢?把大伙都咬一遍,让我心里平衡一下不行吗?几个意思?意思就是我有点害怕了,受点皮外伤没啥感觉的,主要是那个肌肉乱拧的猛追派头,在我脑子拧啊绕啊拧啊的,太它妈的恶兽了。然后我就回家包扎一下,红药水绷带胶布什么的,也没告诉家里人。
  后来我就不撩那些街上遛达的狗,算了,伤心了。我们那时候总去营口卷烟厂偷烟盒纸,离我们小学不远,说偷,其实就是翻墙进去,在人家废品堆儿里捡,赶上时机对,还能爬上印刷车间窗户,赖皮赖脸地管里面喊叔叔,管人家要成品。让保卫科逮着也没啥事儿,几张烟盒纸递过来,来来来,都给我写检查,然后签名,再签哪个小学的。我们就啪啪啪写我们错了,然后签附近别的小学。大人感觉挺逗的,小孩儿也感觉挺忽悠的,大家都挺开心。弄回来的烟盒纸叠piaji。piaji这玩意汉字里暂时没有,piaji有很多种,圆的,印的各种古典人物,然后贴硬纸壳上,放地上互相扇,赌博;方的,拿各种纸叠的,也放地上互相扇,赌博;还有三角的,三角piaji,就是烟盒纸叠的piaji,估计有烟厂的地方,这玩法才够普遍,和放地上互相扇的玩法不一样,一打一打叠整齐的,放手上,手心手背的翻来翻去,详细的玩法多了去了,大把抓,piaji摞的越多,越考验手的技巧,手大也占便宜,手大捞的多;一三五,二四六,就是说好了单双,然后翻来翻去,掉地上的是一三五,或者二四六,就赢了;还有在翻来翻去过程里增加难度的,酒盅夹菜玩法,一摞piaji,先搭手心里,啪一扬,然后手指搭成圆儿,piaji就落这圆面儿上,然后再一扬,出枪,两根手指看看能夹住一三五,还是二四六;还有平原枪声玩法,哎呀大炮,说哪去了?还是跟你说说,我和狗狗不得不说的故事哦。
  那一回吧,应该是个礼拜天儿,还是什么节假日,我们这帮小土匪,又去卷烟厂招呼,跟往常一样,麻麻溜溜,一个一个就翻墙进去了。烟厂不怎么讲究,养了一条德国大黑贝,却没跟我们打招呼,而且这狗还放出来了,满厂子乱跑也没个动静。我们一个一个的翻墙过来了,大黑贝的动静才有,就是一个暴嚎,嚎的回声满哪都是,老恐怖了,就往我们这边儿近过来了。我们没敢嚎,我们齐刷刷往回跑,一个一个的手指趴回墙头了,速度差不多吧,大黑贝来了,我们脚离地了,一个一个的往外翻。还能讲点儿道理吗?大黑贝就往我屁股上啃,这么多人,啥意思呢?蹦起来,呼呼一片风,就往我屁股上啃,我余光都瞅见,有的同学比我还慢,大劈叉往外翻,很严重的一条腿儿落后,那不比屁股好咬吗?愁死了,差不点儿都哭了。但是没咬着,咬着我裤带一下,然后咯哒一下,咬着我牛仔裤后兜沿儿上了,牙齿还在沿儿上卡住那么一会儿。狗不叫唤了,我是一顿暴嚎,嗷嗷的,魂儿都快飞了,嗷嗷的,带着后兜的狗头滑行感觉,猛往外爬猛往外滚,爬过墙头,差不多就摔地上了。同学们也都吓完了,回过神儿,捡了几个砖头,往里面一顿乱撇,意思意思,然后一个一个的,脸色刷白的,回去了,我还行,我长的挺白,我脸色刷红回去的,太它妈的可怕了大黑贝,吓死我了。
  什么玩意?两回了,就知道咬我。我是真伤心,真害怕了,从那以后跟狗划清界线了。
  然后邻居家,一趟房的,养了一条,小狗,狼毛青,挺精神的,小样,是挺可爱,那么小,不用拴着,不拴着,我也不撩,没兴趣,哥我是看淡了狗崽子。每天都得从那门口过,那也不撩,除了心跳加快,是的,大黑贝后遗症,我连小狗都怕了。有时候,顶多就跟它说两句,就两句,挺客观的,夸它,长得真好看,小傻逼。这个小狼毛青不跟我说话,不发表意见那伙的。胡同里看见了,彼此就那么走过去。
  有一天,我在袁绍家玩,袁绍跟我说,后趟房的邻居有一家,篱笆是一排又一排大树,树上是一颗又一颗小红果,可好吃了唉呀。我们就去吃了唉呀,吃的唉呀唉呦的,树高,我们矮,我们越吃,越蹦,蹦起来够那些小红果,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反正不是山楂不是枣,吃的可尽兴可逍遥。然后我一落地,就觉着有什么玩意,凉嗖嗖,还热呼呼,碰了我手背一下,我抬头盯着那些小红果正仔细,就随随便便,用手背又碰一下那玩意,感觉像皮革,确实是凉嗖嗖,热呼呼,我就随手扑棱一下,这一下的感觉毛乎乎,哎呀我去它妈的,大黑狗呀,浑身黢黑黢黑的,余光看见了,在我肩膀头那么高呢,低头闻我手背呢,太恐怖了,我是紧跟着魂儿一起转身,转身还不忘又一扑棱,狠狠扑棱了一下那条大黑狗,根本就不是故意的,我现在还记得魂儿在前面说,不是故意的,大狗呀,别它妈的误会追我啊。我就嗷嗷跑啊,一直把魂儿追上了,拐过了这趟房,才回头看一眼,发现没追上来,我就趴在拐弯儿墙角那,回头看情况,袁绍让那大黑狗按地上了,袁绍趴着,大黑狗的两只前爪在他后背搭着,哈啦哈啦吐舌头呢,袁绍大哭大嚎了,我也嚎了起来,哎呀我的天哪,狗吃人了!一顿疯跑就冲袁绍家里去了,我对袁绍他爸大喊,狗吃袁绍了!他爸嗷一下子冲出去了,我就跟在后面跑,就听他爸冲着那狗喊了一句,去!然后弯腰捡石头。大黑狗胡腾一下,挪了身形,可快了,跑了回去。狗主人出来了,袁绍他爸就和那邻居摇头笑,摇头说,这大黑不咬人,乖了乖了你们,不用怕。
  确实,没咬人,那大黑根本是在笑嘛,多友好的家伙啊,逗你玩。然后我就觉得,狗这玩意挺好的,你看看,这不只咬袁绍不咬我嘛,再说了,那个大黑也没咬袁绍,虽然没咬,但当时情况,我离它近,它却奔着袁绍去,这就是个值得表扬的好现象,这说明啥,说明狗对我没成见,不是就看我不顺眼。我以后跟狗得多聊两句,越不跟它们说,那个大黑贝后遗症越不容易好啊。然后我就跟我们家邻居那条小狼毛青说去了,我就跟它说,你也挺好的,不叫唤,也不咬人。后来我就每天跟它打招呼,不管是胡同里遇见,还是隔着大铁门,也往里边瞅几眼,跟它聊几句呗儿哩呗哩凑,吹口哨。
  这个小狼毛青稍微长大那么一点,也就那个时候,走道总爱低头,继续不理我,胡同里彼此走过那样,然后就那天,又彼此走过的好浪漫,我走过去了,这货回头就把我小腿肚子给咬了,整个过程一声不吱,哎呀,一条小狗,把我吓完了,我就回头瞅它一眼,然后一溜烟跑回家里,把门关上,才撸起裤管,查看伤口。两个小牙印儿,出了一点血,比板凳那回不深,还是那个小腿肚子,又是一顿包扎,不用告诉家里人。但是觉得好害怕,好委屈,这它妈的,以后每天都得在它门口过,胡同里这么多人,偏偏喜欢我?就咬我?我是不是确实挺招狗烦啊?
  晚上邻居家过来了,家里人才知道我让狗咬了,狗咬的时候,邻居就在院儿里,看见胡同里情况了,邻居关系老好了,没啥说的,这狗长大了看样子,以后得拴着了。然后我就开始请教同学,请教那些养狗的,啥玩意啊,这狗为啥就咬我?同学开始笑啊,因为你没狗味儿啊,你看那谁谁,还有谁谁谁,养狗的就有狗味儿,狗就不咬。听着老科学了。然后还有反方意见,别听他们扯,我家以前养的狗,照咬我家不误,那根本就是神经病狗。听着也挺科学。最科学的是这意见,告诉你吧,你们家邻居那条狗,是个阴险狗,咬人的狗不叫唤,听过吧?我就觉得虽然有道理啊,但是袁绍家跟前儿那条大黑,也不叫唤,也不咬人啊。然后最科学的意见又说,不光是不叫唤,袁绍家跟前儿的大黑,尾巴撒花,对吧?狗尾巴夹着的,低头走,还不叫唤的,一定要注意它的反掏口。这就对了,我一寻思,大黑确实是尾巴乱摇,小狼毛青确实是尾巴夹着的。
  从那以后啊,我跟小狼毛青结仇了,阴险狗啊原来,小样,还不是给拴住了。我每天路过那门口,胆战心惊的,但只要邻居不在院儿里,我就跟它话可多了,嗨,逼样!我就骂它。它在我的骂声里越长越大,脾气越长越暴,呲牙咧嘴的,猛拽链子,气完了,笑死我了,吓死我了,我每天在那胡同里走,路过那门口,干脆就是历险记,撩狗记,又爱又恨,不撩它,我就痒,各种痒,各种调戏花活,都跟狗练的,我一三五对它呜噜呜噜,吐舌头,二四六跳房子上,拍巴掌,嗨,在这呢,然后等大狼毛青嗷嗷嗷挣链子,等它无可奈何往上蹦,我就拿砖头摆样子,吓唬它,它根本就不怕,吓死我了,可刺激了唉呀唉呦。然后它妈的,它终于扯开链子了,跟我来了一个快意恩仇,把我两根手指的皮肤咬开了,真吓人,如果不是邻居家及时跑出来人,后果更严重。
  第二天这狼毛青就被邻居送到别人家,从此不见了。那时候小不懂事,我都吓蒙圈了,但还是觉得愤怒委屈,我对邻居家一顿咆哮,扬言不出两天,一定要把这狗弄死。办法太多了,人要是阴险起来,比狗的办法太多了,耗子药什么的,初中同学还有专门蒙狗吃肉的,就是最科学的意见跟我讲狗那帮伙计。激烈劲儿过去了,后来更多的还是害怕,我看还是跟狗划清界线最好了。伤口没什么问题,我有一个先天性的皮肤特征,一大块皮什么的,缝几针什么的,各种皮外伤,只要一年,就像蛇蜕皮那样,全变成新的,一点伤疤没有。
  也就手好了不久,胡同里又有狗叫唤了,动静可小了,一拐弯,看见了,小不点儿的小白狗,顶多也就出生三五天那样,那哪是走道哇,连挪带爬的,眼瞅着快挪我家门口了,就给捞起来了。小,小,小,动物这玩意只要是小,啥界线也没了,看着可可怜,可招人稀罕了,一看就是谁家大狗刚下的,一大窝可能没法养,那家就故意到处扔,故意扔到胡同里面,好让看见的人懂,懂了你就养着吧。我妈是妇儿医院的,看过太多这种懂,都是被抛弃的小孩儿啊,也不知道谁和谁刚生下一个,就放医院的洗手间或者水房里了。可能是这原因,我妈就同意,破例收留这小家伙。把我乐坏了。小白狗,起了个名,就叫小白。后来我练习写小说,小白是武林盟主。
  小白可英明了,天生的,从来都没训练过,拉屎撒尿就不往屋里弄,就不,呜呜叫唤着脑袋碰门,说什么也要在外面拉,在外面尿。也有这原因,家里同意养着它了,到处乱跑不要紧,到处乱拉那就太麻烦。温情的东西回忆起来太麻烦,就说说我对狗的观念转变吧,小白越长越大,我就看着别的狗,感觉越来越小了,这意思是说,小白在我的感觉里,总是那条小狗,这感觉移到别的大狗身上,也觉得那是小狗了。就是啥呢,就是爱。这玩意确实有点味道,从我养了狗以后,别的狗对我确实有点客气了,乱摇尾巴的肢体语言,也懂得多了,就不像以前那样乱扑棱乱紧张,但一点也不怕,也是吹,看见神经病暴躁大狗,还有夹尾巴低头大狗,还是怕。
  什么东西得两头想,后来吧,我也回忆,那条狼毛青,为啥只咬我,仇恨早就淡了,却在心里说过不好意思,是一开始就缺乏尊敬,不该一开始就骂,总觉得人懂狗话,狗其实也懂人话,所以你不爱它,它也就不爱你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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