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疼

苏彦绰

　　小时候，我们总在大河里开联欢会，长大一看，也就是小河，家跟前的辽河小支流，会游的不会游的，瞎扑腾，打水仗，都不穿裤衩。那是一个阳光美好的夏日午后，大伙游完了上岸了，跑到典韦家院子里，开始第二项游戏节目，围着一盘克朗棋切磋杆法，谁输谁下，有秩序，等着的，不玩的，互相瞎撩，推到街边互相脱对方裤衩，给过路的女人看，或者撩典韦家的狗，反正，不给玩的捣乱，有谁好几盘就是不输，就是不下，大伙也抽空投几眼敬佩目光。
　　陆逊这小子连赢了好几盘，棋玩的干脆，肢体语言也干脆，棋杆敲这敲那，嘴里哇啦哇啦，不闲着，大伙就多注意他，注意他伸胳膊弯腿儿的，挺愉快，然后有异样出现，他那腿一甩一翘的，甩一下，就从裤衩里甩出滴血，翘一下，又把这滴血翘地上，然后接着甩，接着翘，腿上显出一条血染的风采，他浑然不觉，大伙也不知道咋回事，愣一会儿，才七嘴八舌的拉响警报。
　　这个不用大伙脱，陆逊自个脱的可快了，棋杆一扔，两腿一叉，就坐那了，怎么回事，啥玩意，怎么回事，啥玩意？第三项娱乐节目开始了，大伙研究陆逊的懒子，陆逊脸白了，大伙还是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郭嘉眼睛尖，发现陆逊的懒子和大腿之间有问题，一小片蚂蝗夹那血色里了，郭嘉用指甲一扣，蚂蝗从懒子上被揭了下来。
　　懒子是睾丸的东北方言，懒子疼，也就是蛋疼意思，东北话里早有。从神经外科角度讲，陆逊的懒子事件，和疼没啥关系，如果疼，陆逊早就发现蚂蝗兄了。从神经内科角度讲，陆逊的懒子事件，很长一段时间里，让大伙的懒子都疼，都感觉麻酥酥的，这种麻酥酥直达脑海，男性之间一体同悲的脆弱神经感觉挥之不去。
　　回避蛋疼的企图，就像歌里唱的，在风中，就这样停止不动，让笑声，丢入苍茫一片。不动还好，一动，蛋疼记忆就扯着头皮隐隐作痛，所以，大伙不提这节目了，除了郭嘉，他热爱传播，他总认为陆逊的懒子被蚂蝗咬住皮，是个奇特而且轻快的笑料，然后在传播过程里，他得到一个外号叫懒子皮。不过话说回来，时间可以解决隐隐作痛，长大了以后，陆逊的懒子事件成为我们的热点回忆，麻酥酥感觉已经没有了，当时所有目击证人都拿这笑料举怀痛饮，包括陆逊自己也提议，提议大家为他的懒子祝福，干杯。话不能乱说，大伙挺懂事，就算给旁人介绍陆逊的懒子，也不忘了具体描述，当年那蚂蝗兄，只咬了陆逊的懒子皮，没深入，别误会。
　　东北话形容一个人外向的不得劲儿，就说这个人摇鸡巴晃懒子，从训诂学角度讲，鸡巴是硬，懒子是软，所以这话包含了一定量的同情，摇鸡巴晃懒子，总有一定程度的袒露脆弱不自知，和摇鸡巴晃腚不一样，晃腚的感觉是挺抗干，这就不会让人一体同悲了。蛋疼总和脆弱有联系，没有人习惯袒露脆弱，所以慢慢的，就把回避脆弱改写成回避无聊。以前卖鸡蛋的，发誓不卖了，别人一提鸡蛋，别跟我提鸡蛋，一提鸡蛋，我浑身上下懒子疼，哈哈哈。这就是回避敏感的懒子心理，述说成大条豪迈的鸡巴语言。
　　酒桌上，回避敏感懒子的群体倾向和自我倾向就更常见，一般来说，谁他妈的举着杯，没完没了的悠悠我心，怅然泪下，下回就不带谁玩了，玩懒子这行，多数男的都腼腆，懒子这玩意热胀冷缩很奇怪，谁受得了总玩懒子，深入交流懒子心情，一不小心隐隐作痛头皮发麻就没男的样了。如果再遇见举着杯没完没了的埋怨型懒子，这酒就没法喝，好哥们，会陪衬出懒子的温柔范儿，劝一劝，挺住得啦！一般哥们，赶忙缩紧自己的懒子，就嘀咕着，下回说啥也不跟懒子喝了。都怕蛋疼。蛋不疼的狠人儿网上有，我那天看见一个帖里说，有人在网上提问，同桌把他的懒子不小心坐爆了，怎么办呢？有人回答治疗，有人回答把另一个也坐爆。后来狠人儿总结，算了，都好哥们，一个懒子算什么。
　　开懒子玩笑受欢迎，或者随便讲懒子的奇闻轶事，也是下酒好菜。北京国安那年试训一个外援，然后退货了，辞退原因是这外援懒子大。懒子大也许会减缓双腿的奔跑速度，别人一跑起来，腿面刷刷往前奔，懒子大一跑起来，腿面啪啪碰懒子，太阻碍是一说，太蛋疼的脆弱感觉，又是一说，这道理挺物理，也挺无厘头，我头一回听说懒子大不能踢球。随便讲讲。大伙哈哈哈为懒子继续干杯，威武雄壮。
　　但不随便，很刻意讲讲，真的就会很蛋疼，我们还有一个同学，蒋干吧，介绍懒子介绍的绘声绘色，别人讲懒子陈诉一下事实分析一下道理就完了，蒋干不，蒋干追求每个人都身临其境的气氛，他讲懒子伴随各种表情动作的模拟。有一天，他就这么给我们介绍懒子，一个发生在我们小城里的真事儿，一家伙，尿急去厕所，太急了，手忙脚乱又掏又扯，然后牛仔裤的拉链，就和懒子皮扯到一起，整齐的扯到一起，去医院做了点小手术，才以皮外伤的小结果结束了懒子的惊险。随便说说还好，蒋干那天说的，一会儿站起来脱虚拟裤子，一会儿弯着腰疼虚拟懒子，大伙被蒋干的表达感染了，懒子他二婶儿的，威武雄壮的酒桌力量全没了，一个个的笑声都丢入苍茫一片里了，蛋真疼啊，在东南西北中发白里疼啊。心照不宣了一会儿，才有人勉强提议，来来来，大家举杯吧，给懒子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