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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育红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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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1 00:06:37 |显示全部楼层
好像下过雨,所以走路避开了泥泞的路心,贴着墙根。我能记得的,还有脚下踩的青白的石子,父亲穿着靴子,走在我前面,只有一个背影。

第一节课。一个黄长脸的女老师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怯怯地、老老实实地回答:俺不会。她就让我站着。她冷冷地说:站着吧!

仅有的一间教室在大队部一整排带前厦的房子的最西头,前厦被方形的柱子支撑着。有三级或者四级台阶,走下台阶才是院子的地面。院子很大,大门在西南角,朝西开。一排瓦房充当了大院的南墙。沿着南墙根,是一溜杨树,正中间的两棵杨树,通常用来在放电影时挂幕布。院子的东南角总是停着一辆巨大的带车斗的拖拉机。

我们在院子里玩,一群男孩子拿着石头、树枝敲打拖拉机的车斗,嗷嗷地叫嚷着。黄长脸的女老师皱起了眉头,命令我去制止他们。我跑过去,大喊一声:老师叫你们别敲了!没人理会我。于是,我也拣起一块石头,跟他们一起敲,嗷嗷地叫嚷。女老师远远地喊了一声:别敲了,都回去!我们停下来,一起回过头看她。你!她指着我,站在那里!

要排练节目,分配给我的角色是一头大灰狼。我于是逃学。我到大队部斜对面的梧桐树林里玩,每一棵梧桐树都比我粗。林子里永远是幽暗的。后来我学会了在树下捡梧桐花萼,用线穿起来,像一条张开鳞片的绿蛇。

我会去大门口探头探脑,有时被发现,听见一片吵嚷声:老师你看,XXX来了!听见老师说:别管他!

后来我还是继续去上了。发现换了个老师,她很温和。

大院南端的那排瓦房,还有再往西的又一排瓦房,是大队的集体经济用房,村里管这里叫“副业”。这排瓦房,从西往东分别是:磨面房、棉花房、缝纫机房。磨面房里永远轰隆隆地响着机器,从里面出来的人都蒙了一头一身的粉尘。缝纫机房,我们叫它“砸衣裳的”,那里会时不常地丢出一个黄色硬牛皮纸做的用完了线之后的线筒,一头细一头粗,像个喇叭。

西面那一排瓦房,是粉房,做粉条的。我不记得见它开过门,只能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看见里面一堆奇怪而复杂的机器。粉房前面,是一个高出地面半人多的、四四方方的台子,其实它是一排地下室的屋顶。地下室南端有一条地槽,走下去可以看见一排黑洞洞的门口,往里面看黑魆魆地,充满着一股奇怪的化学品的呛人气味,我们轻易不敢走进去。

台子往南,就是那片梧桐树林子。


这都是我们时常出来玩的地方。

很温和的女老师有一个很难听的名字。她很喜欢我。她带我去她家。她家里有两重院子,二层院门口有一颗石榴树,夏天开着火红的花。她拿出一架小小的玩具琴,让我捧着,跟着她回到班里去。我小心翼翼地摁着黑白相间的琴键,叮叮,咚咚。她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摁坏了给我赔。我继续摁,叮咚,叮咚。

这个老师几年后跟着来赶庙会的一个杂技团飞车演员私奔了。按辈分我得叫她姑奶奶。

我们学会了给拖拉机的轮子放气。拿根小木棍往黄铜做的气门芯里一杵,气儿就嘶嘶地放出来。我们聚精会神地做,直到巨大的轮胎完全瘪下去。大队里的人跑到我们教室里,我们一个一个互相指认,然后被撵出教室罚站。

大队里的人高兴了也会来,尤其是在他们喝了酒以后。他们叫着老师那个很难听的小名,于是他们就啦起家常来,我们有时会呆呆地坐着听,有时就乱哄哄地玩起来。我们乱的时候他们继续聊,我们安静地听的时候他们就会停下来,看我们一眼,说,大人说话别偷听。

我们不叫幼儿园,叫:育红班。我查过百度,的确有这么个事物,始自文革,消失于八十年代后期。我是1984年上小学,这么说我上育红班应该是在1983年前后。

我一点也回忆不起来那段时间我们学过什么,我能想起来的净是玩的场景。在院子里,在斜对面的大水泥台子上,还有那片梧桐树林子里。每当大队部里忙碌起来的时候,我们往往就会被赶出来玩。我们常玩过家家,我喜欢上一个得叫我叔的名字叫杨静的小女孩,所以每次过家家我都愿意找她当我的媳妇。她家就住在大队部后边。她有个很凶悍的哥哥,已经上了小学,他常带着一些男孩在我们玩的时候来捣乱。他曾经揍过我,而他的妹妹我的媳妇杨静完全不管不问。

我能很清晰地记得,水泥台子的西半边,老师一般不允许我们过去。因为在水泥台子西边有一个电焊房,一个叫**发的在那里搞电焊,他举着一个暗红色的带个小窗口的大面罩遮住脸,手里的焊枪发出耀眼的弧光。老师不允许我们看那个光,因为据说那样会让人的眼睛瞎掉。**发在村里的绰号是“万能”,于是我们就在他工作的时候远远地跺着脚一起喊:家发万能、万能家发!**发会停下工作,大声对我们说:滚蛋滚蛋!

我的姑奶奶老师性情温和,我记忆中的她的脸一直是在笑的,眼睛眯起来,嘴角那样翘上去、翘上去……她常用自行车驮着我去邻村看她的朋友。我们在路边采过油菜花,还隔着苹果园的篱笆折过一大枝子苹果花,满满的一大枝子。我第一次喝汽水好像就是在她朋友家,我被辣得伸出了舌头,惹的他们哈哈大笑。她的一个朋友后来成了我的小学老师。

多年后,我回老家过年时又见到了她,她已经从外边回来,并且手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娃娃。我们是经旁人介绍才重新相认的,我恭恭敬敬地叫姑奶奶,她依然爽朗地大笑,说,你可没少跟着我吃了饭。

我能记得起来的大约就是这些了,也许有一些记忆还是不准确的。在写下这些纷乱的记忆碎片的间隙,我在回老家的时候专门去大队部看了一下,那间小房子还在,玻璃都是黑乎乎的,也看不清里面堆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瓦房、树林、水泥台子早已不复存在,在那些地方后来盖起的民房也被扒得只剩废墟,整个村子已经集体搬迁到新盖的社区,所有的一切都将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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